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01:42
行名册,‘他说,’第一列是人名,后面是他们所属的行业名。请你把名册带回去,摘录出所有的五金商以及他们的地址。这对咱们公司很有用处。‘
”’好的,我会办好的。可是这些东西难道没有现成的分类表吗?‘
“’当然有,可是那些表并不准确,而且和咱们公司的分类方法也不一样。请你尽快完成任务,我希望在星期一中午十二点就能看到你的工作成果。好了,帕克罗夫特先生,再会吧。如果你对工作表现得充满激情,并且踏实肯干,你就会发现你的东家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带着那本书回到了旅馆,心里觉得很矛盾。一方面,我确实被他们录用了,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拿到了一百英镑;另一方面,这家公司连招牌都没挂,而且那破败的办公室以及我所亲眼目睹的一切都让我对雇主的经济状况产生了怀疑。可是无论如何,我确实拿到了薪酬,于是我开始安心工作。整个礼拜天我都在埋头抄录,可是到了礼拜一,我只抄到了H打头的那些商家。没办法,我只能去那间仿佛被打劫过似的办公室里找我的老板,告诉他恐怕要到礼拜三才能抄完。可是到了礼拜三,我仍旧没有抄完,于是又拖到了礼拜五,也就是昨天,才算完成这项工作。完成后,我赶忙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总经理。
“’非常好,‘他说道,’但是我或许把这项工作想得太简单了。这份分类单的用处非常大。‘
”’为公司作出贡献是我的荣幸,这份名单可着实花费了我不少工夫呢。‘
“’嗯,‘他说道,’现在你还要再抄录一份所有出售瓷器的家具店的名单。‘
”’好的。‘
“’明晚七点钟,你可以过来一趟,告诉我具体的进展。还有,工作不要太拼命,以免累着自己,我建议你可以在一天的工作之后,去戴斯音乐厅放松放松,那里的音乐会让你的心情非常愉快的。‘他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可是当我看到他的笑容时只觉得汗毛倒立,因为他的左上排第二颗牙齿上乱七八糟地镶着金牙。”
听到这儿,福尔摩斯激动地搓了搓手,我则有些不解地看着帕克罗夫特先生。
“你一定很困惑吧,华生医生?”这位委托人看着我说道,“因为当那位哥哥在伦敦拜访我,并得知我不会去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时,大笑起来,我发现他嘴里同样的位置上也乱七八糟地镶着一颗一模一样的金牙。一样的金牙,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声音,虽然胡须和头发并不相同,但是这些都可以通过剃刀和假发来改变。当时我就立刻明白了,这个所谓的’两兄弟‘其实就是一个人。兄弟俩长得一样并不稀奇,但如果在同一个位置镶一种形状的金牙就非常不可思议了。这位总经理彬彬有礼地把我送出办公室,我一个人不知所措地走在街上。后来我回到了旅馆,一个劲儿地用凉水冲着自己的脑袋,把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这个人为什么要让我来伯明翰?他为什么在我来之前就赶到了这里?他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总之,这些谜团让我伤透脑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猛然想起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些困扰着我的难题,或许到了他那里就会被解释得清清楚楚。所以,我立刻乘坐晚班火车回到伦敦,今天一早就去找了福尔摩斯先生,并邀请两位一起去伯明翰查个究竟。”
帕克罗夫特先生讲述完毕之后,我们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时福尔摩斯斜眼看了看我,然后靠倒在椅背上,流露出一种心满意足并打算加以评论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位品酒师刚刚品尝了第一口佳酿一样。
“华生,是不是非常不错?”他说,“这件案子里有非常多有趣的地方,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两个这次去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设在伯明翰的简陋办公室里拜访阿瑟·平纳先生的经历一定会非常有意思的。”
“那我们应该以什么理由去见他呢?”我问。
“这非常容易,”帕克罗夫特先生说道,“我会告诉他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想来公司应聘,希望我可以为你们引见一下总经理。”
“这个理由很好,”福尔摩斯说道,“我非常期待见到这位神秘的平纳先生,并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小诡计。亲爱的朋友,你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他,以至于他要如此高薪地聘用你呢?或许……”讲到这里,福尔摩斯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咬着指甲,失神地望向窗外,他的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我们三人抵达新大街。
晚上七点的时候,我们来到了科伯莱森街。
“我们提前过来根本没用,”帕克罗夫特先生说道,“因为很显然,除了我们每次约定好的会面时间之外,这个办公室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过来。”
“这一点非常值得注意。”福尔摩斯说道。
“快看!”我们的委托人突然喊道,“是他!他就在我们前面!”
他伸手指着一个个子很矮、皮肤黝黑、衣着整洁的男人。只见这个人在街的另一边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然后急匆匆地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从报童手里买了一张报纸,接着就拿着报纸进入到那间办公室去。
“他进办公室了!”帕克罗夫特先生大叫道,“快跟我来,我会尽量让事情看起来简单一些的。”
我们一起来到五楼的一间房间门口,看见房门虚掩着,帕克罗夫特先生敲了敲门,随后就听到屋里传来“请进”的声音。我们走进去,发现屋内陈设果然如这位委托人所说,确实是简陋之至。我们刚才见过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边上,桌上还摊着那张报纸。他抬起头看着我们,脸上显露出一种极端悲痛的神情,或者说,更像是大难临头时表现出的异常恐惧的神情。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双眼瞪圆,呆呆地看着我们的委托人,仿佛不认得他似的。根据帕克罗夫特先生那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们知道,他的老板平时绝不是这副模样。
“你看起来很糟糕,平纳先生。”霍尔·帕克罗夫特说道。
“唔,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这位总经理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两位先生是……”
“这是哈利斯先生,来自伯蒙奇;那是普赖斯先生,就是本地人,”帕克罗夫特先生机灵地回答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且工作经验丰富。可是和我一样,他们前一阵子也都失业了。所以我把他们带过来,想看看你是否可以在咱们公司里帮他们找到合适的职位。”
“没问题,”平纳先生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一定尽力帮你们找到合适的工作。请问,哈利斯先生,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我是当会计的。”福尔摩斯回答道。
“太好了,你正是我们急需的人才。普赖斯先生,你呢?”
“我以前是做书记员的。”我说。
“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到名额的。一旦公司作出决定,我就会立刻通知你们。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需要安静一下!”
这突然叫嚷出来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们大吃一惊,仿佛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和福尔摩斯互相看了看,帕克罗夫特先生则向平纳先生走近一步。
“平纳先生,你怎么忘记了?我和你约好今天来这里向你汇报工作进展的啊。”他说。
“是的,是的,”平纳先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请稍等片刻,当然,这两位先生也可以留下来,只要你们愿意的话。三分钟之后,我就会回来。”他站起身来,礼貌地冲我们一点头,然后从房间另一边的大门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福尔摩斯低声说道,“他会不会逃走了?”
“绝对不会。”我们的委托人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那扇门并不通向室外,而是通向套间。”
“你确定里面没有其他出口?”
“我确定。”
“套间里有家具吗?”
“至少昨天还没有。”
“那他到底要进去做些什么呢?真是太让人费解了。这个平纳先生看起来被吓坏了,有什么事把他吓成这样呢?”
“他肯定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或许已经猜出我们是侦探了。”我说。
“是的,我看就是这样。”霍尔·帕克罗夫特大声说。
福尔摩斯并不认同我们的观点。“他被吓到并不是因为我们,在咱们来之前他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我想原因只能是……”这时,套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很响的拍打房门的声音,福尔摩斯停下了话头。
“他怎么在里面敲起门来?”帕克罗夫特先生惊讶地喊道。
这时拍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大。我们三个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看了看福尔摩斯,只见他神情严肃,紧张而又激动地向前探着身子。接着,门内又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咚咚的木头碰撞声。福尔摩斯突然猛冲过去,发疯似的想把那扇门推开。可是门是从里面插上的,他一个人根本推不开。于是我和我们的委托人一起帮助福尔摩斯使劲地撞着门。很快,门上的两个合叶都被我们撞断了,大门“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我们冲进去,发现套间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短暂的错愕过后,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另一扇小门,它就在我们进来的屋角旁边。福尔摩斯跑过去打开门,我们看到地上扔着一件外衣和一件背心,门后有一个挂钩,那个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此刻正挂在那个钩子上--他用自己裤子上的背带上吊自杀了。他双腿蜷曲,脑袋以一种骇人的角度挂在胸前。刚才那个拍门的声音就是他的双脚敲打这扇小门时发出的。我赶忙将他举高一些,福尔摩斯和霍尔解开系在他脖子上的背带,我们看到那根背带已经深深地勒入了他那青灰色的脖颈中。我们把他抬出来,让他躺下,只见他脸色土灰,嘴唇青紫,呼吸微弱,看起来甚是吓人,和五分钟之前我们见到那个经理简直是判若两人。
“华生,他还救得活吗?”福尔摩斯问我。
我弯下腰来,仔细检查着这个人的伤势。虽然他的脉搏十分微弱,而且时断时续,但是他的呼吸却越来越顺畅,眼皮也微微轻颤,并且露出白眼球来。
“本来情况很危急,”我说道,“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请把窗户打开,再给我拿些凉水来。”我把他的上衣解开,洒了些凉水在他脸上,然后给他进行人工呼吸,直到他自己可以顺利地呼出第一口气。
“行了,让他自己慢慢恢复恢复就好了。”我说。
福尔摩斯把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站在桌子旁边。
“我认为咱们已经可以报警了,”他说道,“等警察过来以后,咱们就把这件案子交给他们。”
“可是,我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帕克罗夫特先生挠挠头说,“虽然他们费尽心思让我来到伯明翰,但是……”
“一切已经非常明显了!”福尔摩斯毫无耐心地说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行动。”
“这么说,其他那些细节你也都了解了?”
“再清楚不过了。华生,你觉得呢?”
我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承认,对于这件事,我确实感到莫名其妙。”
“如果你们好好想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到底是什么结论呢?”
“唔,这件案子中有两个十分关键的细节:第一,他们要求帕克罗夫特先生写下一份加入这家荒唐的公司的声明,你难道不觉得这一点非常奇怪吗?”
“我确实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份声明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因为通常来讲,这类约定都是口头形式的,实在没有什么非写下来不可的理由。亲爱的朋友,他们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搞到你的笔迹。”
“这是为什么?”
“问得好。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就会前进很大一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想仿冒你的字迹,为了得到你的亲笔字,他们只能通过花钱雇用你这个方式。现在我们再来说说第二个关键的细节,其实这第二点和第一点是可以互为说明的。平纳先生特意嘱咐你不要写信拒绝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的聘用,这是为了让那家商行的经理一直以为你会在礼拜一那天入职,不过别忘了,那位经理可还没有见过你。”
“天啊,”帕克罗夫特先生大叫起来,“我怎么那么蠢!”
“他们为什么要模仿你的笔迹呢?如果有人要冒充你去上班,可是笔迹却和你的求职申请一点都不一样,那么事情肯定就会败露。不过如果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学会了你的笔迹,那事情就保险得多了。我相信,这家商行里并没有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确实是这样,商行里的确没人见过我。”我们的委托人沮丧地说道。
“果然如此。不过在整件事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你改变主意,而且不能让你和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接触,以防有人告诉你那个冒牌货已经顶着你的名字去上班了。所以,他们高薪聘请你,让你来到伯明翰,并给你大量的工作,令你没有时间回到伦敦。这样你自然就不可能识破他们的诡计了。你看,每件事情都非常清楚了。”
“那他为什么要一人分饰两角呢?”
“这也很简单。很明显,他们的成员只有两个人。既然有一个人要冒名顶替你,而他们又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另一个人就必须同时承担拜访你和充当你老板这两项工作,所以他就只能饰演两兄弟了。他们相信,即使你发现兄弟俩的样子相似,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这在亲生兄弟里非常常见。如果你没有凑巧发现他那颗金牙,那你对这件事肯定还是深信不疑的。”
帕克罗夫特先生挥舞着双拳,大喊道:“太可怕了!当我被蒙在鼓里的时候,那个冒充我的人会在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里干些什么勾当呢?福尔摩斯先生,请你告诉我,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要发一份电报给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
“可是他们每逢周六就会提前到十二点关门的。”
“那没关系,至少他们还会留下守门人或者警卫什么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伦敦听人说过,这家商行专门配备了一支警卫队,目的是防止商行里那些贵重的证券被盗。”
“那太好了,咱们这就去发电报,看看商行里是否一切如常,到底有没有人冒名顶替你。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平纳先生一看到我们,就立刻上吊自杀了?”
“报纸!”这时,一声嘶哑的喊叫从我们身后传来。那个平纳先生已经坐了起来,脸色仍旧非常苍白,但是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此刻他正拿手揉按着脖子上的勒痕。
“啊哈,报纸!”福尔摩斯激动地嚷道,“我怎么这么愚蠢!只顾着想咱们来拜访的事情,居然把这份报纸给忘了!答案就在报纸上。”他摊开报纸,无比欣喜地大喊起来。“快看这条报道,”他激动地说,“这是伦敦的《旗帜晚报》。看这儿,标题是’伦敦城抢劫案。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发生一起重大凶杀案。精心计划的特大抢劫。罪犯已抓捕归案。‘华生,这就是我们要的答案,请你大声读出来。”
从报道在报纸上所占的篇幅和位置来看,这的确是一件重大案件。内容如下:
今天下午,伦敦城内发生了一起重大凶杀抢劫案,导致一人死亡。目前凶手已经落网。不久之前,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保存了大量巨额证券,总计金额超过一百万英镑。为此,商行特意配备了警卫队,以保证财务安全。经理因事关重大,还专门购置了一批新式保险柜,并安排一名武警日夜守卫。商行在周一刚刚录用了一位名叫霍尔·帕克罗夫特的新员工。但此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臭名昭着的伪币制造犯和盗窃犯贝丁顿。该犯与其弟此前一直在监狱服刑,近日刚刚刑满释放。至于他是如何更名换姓并成功被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录用,进而拿到各处钥匙,并熟悉掌握商行库房和保险柜的设置等一系列问题,至今尚未调查清楚。
莫森和威廉姆斯商行每逢周六中午,都会提前关门。所以,当今天下午一点二十分,警局的图森警官看到有人从商行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毛毡质地的提包时,感到非常奇怪。由于此人形迹可疑,他便暗暗跟踪其后。当嫌犯发现不妙时,曾奋力反抗,但图森警官还是和另一位警员波洛克合力将其制服。警方当即查明这是一起重大抢劫案件。从罪犯提包中查获的美国铁路公债券,总额接近十万镑,此外另有采矿业和其他行业的巨额股票若干。在检查商行库房时,警方在衣柜里发现了看守警卫的尸体。如果没有图森警官的及时发现和果断出手,这位警卫的尸体至少要到周一才会被人发现。死者的致死原因是后脑颅骨被人用钢火钳击碎。很显然,一定是贝丁顿假意落下东西在办公室,借机进入商行,并袭击了警卫,然后将值钱的财务洗劫一空,最后携款逃跑。据悉,该罪犯经常和其弟一起作案,但本案似乎并未涉及他的兄弟,不过警方目前仍在努力追查其弟下落。
“看来我们能帮警察局一个大忙了,”福尔摩斯看了看那个虚弱委靡地缩在窗户旁边的人,说道,“华生,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就算是流氓恶棍和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会有这样的情感:当弟弟得知哥哥命不久矣,自己也会不想活了。不过现在,咱们还是马上行动起来吧。我和华生留在这里看着,帕克罗夫特先生,麻烦你去叫警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