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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名:培根论人生 作者:(英)弗兰西斯·培根 本章字数:1240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01:15


第4章

  15 论反叛

  保护人民的人有必要对国家中出现的政治风波的前兆有所了解;因为在通常的情况下,政治风波在双方力量达到势均力敌的时候是最为剧烈的,这就像自然界中的暴风雨在春分或秋分的时候是最为狂暴一样;在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经常会刮起沉闷的风,海水会渐渐地波涛汹涌起来,国家中也会有这种情况:

  太阳神曾经警告人们,凶恶的反叛即将发生,变节行为和隐秘的战争正在酝酿.这时,针对国家的诽谤和放肆的言论频频出现,而且是公开的;而且政治谣言往往是不胫而走的,那么将会不利于国家,却又往往是很容易被人们匆匆接受的;这些都是动乱的前兆.维吉尔在叙述谣言女神家谱的时候,说"她是伟大的巨人们的妹妹".

  传说中,因为众神惹怒了大地女神特拉,使她怒火中烧,于是就生下了谣言女神,她就成了凯欧和恩克拉多斯的妹妹.

  我们从这个神话可以看出,谣言好像是历史上众神叛乱的遗物似的.但谣言确实是即将来临的叛乱的序曲.无论怎么看,维吉尔的话是有道理的,那就是,构成叛乱的行动与推动叛乱的谣言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充其量不过是哥哥与妹妹,阳性和阴性的差别.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在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往往是国家制订出最好的政策的时候,本来这是最值得称赞的事,应当受到最大程度的欢迎,但却遭到了恶意的曲解和中伤.这就表明会有很大的怨恨之情存在.就像塔西佗所说的那样:"当人们开始对统治者怀有非常大的不满时,他的所有举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同样会使他受到非难."这种情形如果一旦出现,那些以为通过施用严酷的铁腕手段,就能压制住这些谣言,并且能防范或根除叛乱的想法,将是非常错误而危险的.因为这些举措反而可能会成为加速叛乱的导火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冷静地处置这些谣言,比设法压制它可能会更有效.还应当分辨塔西佗所说的那种"服从",即他们表面上似乎是服从的,而实际上却是在对政府的法令进行挑衅.争论、挑衅、对君主的命令进行随意的批评和指责.这种种的举动往往是走向叛乱的前奏.其结局必然会导致无政府状态的出现.尤其是当全民大辩论发生的时候,如果那些拥护政府的人不敢站出来讲话,而反对政府的人却可以滔滔不绝、畅言无忌的时候,那么形势就会变得更加险恶.

  而且,诚如马基雅弗利所指出的那样,君主本来应该是国民共同的父母,如果他自成一党,偏向一方,那就好像是一条船,很可能会因为载重不均衡而导致倾覆;这一点在法国国王亨利三世统治的时代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先是加入了联盟,为的是消灭新教徒,而不久以后,那个联盟却又开始反对他.因为如果君主的权威成了一个目标的帮凶,而且还有其他的更加强大的君权约束力,那么在这样的时候,国王也就几乎丧失了他所拥有的权力.此外,当纷争不和、互相攻讦和派系斗争在公开的状态下肆无忌惮地进行的时候,也就标志着这个政府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了.

  政府里最高层官员的一言一行,都应该像传统观念中关于"第十层天"里行星的运转一样,也就是说每个行星受到最高层的运转作用而作的运转是迅速的,但是它的自转则是舒缓的.因此,当高官们在自主的运作中运动得太剧烈,并且,就像塔西佗所说的那样,"放任到了根本不把他的支配者放在眼里"的时候,也就标志着天体离开了运行的轨道了.因为威信是上帝所赐的,是用来使君主成为名副其实的君主的佩带.

  宗教、法律、议会和财政是组成一个政府的四个重要部门.当它们的地位被动摇时,国家也将会面临解体的危险.下面我们再来讨论一下酿成叛乱的各种因素以及动机和预防的方法.

  关于酿成叛乱的因素众多,因而也就是值得认真研究的.因为预防叛乱的最好方法就是消除导致叛乱的因素.只要有堆积的干柴,那么就很难说它会在什么时候,可能会由于某一个细小的火星的掉落而燃成燎原的大火.导致叛乱有两个主要的因素:一是贫困,二是民怨.社会中存在着多少破产者,那么就存在着多少潜在的叛乱者,这是一个定律.卢卡斯这样来描述罗马内战前的情形:

  由于高利贷侵吞了人民的财产!

  所以负债者要用战争来获得解放,

  它的到来鼓舞了人心.

  战争使许多人受益,这就是一个确定而又绝对可靠的迹象,说明一个国家已经有了反叛和动乱的倾向.而如果有钱人的富有和奢侈与平民百姓的贫穷和困窘结合在一起的话,那么危险就是随时可能发生而且是危害巨大的.因为因为贫困和饥饿而产生的造反是最厉害的造反.至于人民的不满,它们在一个国家当中,就像污秽的体液流动在人体当中一样,往往会聚集起来,发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并且会引起发炎.

  君主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衡量不满所带来的危险,也就是说,这些不满是否真实公正;因为这样一来,也就是把人民想像得太理智了,以为他们往往会藐视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也不能这样来衡量不满所带来的危险,即赖以产生不满的悲痛在事实上是大是小;因为当恐惧大于感情的时候,不满也就是最危险的不满."伤心是有限度的,而恐惧则是没有限度的."(Dolendi modus,timendi non item.)除此之外,在处于高压的时候,那些刺激人的耐性的事情,也会依然压倒勇气;但在恐惧的时候,却并不是这样.任何君主或者政府,也不可能因为不满的经常出现,或者长久存在,或者因为不满尚未产生险情,而对不满无忧无虑:因为并非每一团水汽或者雾气都能够变成暴风雨,尽管暴风雨在通常的情况下是安静的,但终究是要降落下来的;而且,就像那句精彩的西班牙谚语所说的:"绳子被最后一下轻轻地一拉给扯断了"叛乱的原因和动机是多种多样的:宗教的改革、税赋、法律与习俗的变动,特权的破除,压迫的广泛,小人和外戚的得势,饥荒,军队的解散和党派之争的白热化,以及任何一种激怒民众,并使他们在一场共同的运动中结合在一起的事件.

  针对叛乱我们需要一些补救的方法,有一些有效的预防措施我们将在此进行讨论.至于非常有效的救治,就是必须对症下药,因此没有通例可循,而应当交由行政会议处理.

  第一种补救或预防的方法,就是尽一切可能来消除叛乱的物质基础,也就是国力的匮乏和贫穷.针对这个目标当采用这些措施:开放贸易并让它的发展取得良好的平衡;保护并扶持制造业;流放游手好闲的人;按照节约法禁止浪费和铺张;改良土壤和开垦新的土地;调整控制市场物价;减轻人民的税赋和进贡;等等类似的方法.

  也就是说,应当注意的是,不要让国内人口总数超过国内的储备可以供养的人口数.人口的计算也不要仅仅以数目为准.因为,一个人口少的国家,如果收入也少而消费过多的话,比生活节约、储蓄量大的国家,会更快地耗尽它的国力.因此,贵族显要增加的速度和数量,如果超过了平民人口增加的正常比例,很快就会把国家拖到贫困的边缘;而且,宗教神职人员的过度增长也会造成这种局面,因为他们是不从事生产的,而被供养的学者如果多过,那么可以提供给他们的职位的时候,所造成的结果也是这样的.

  我们都知道,通过对外贸易,能够促进一个国家绝对财富的增加,国力的增强.通常人们知道有三种东西是可以进行对外贸易的:一是天然的物产和矿产资源,二是本国制造业生产的产品;三是商船队.因此,如果这三个轮子都能够运转不息的话,那么财富就会不断地从国外流向国内.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很少有人知道,劳务也能够创造财富.荷兰人就是最好的例证,他们的国家并没有富足的地下矿藏资源,但他们的劳务输出能力,却变成了一个创造财富的庞大矿藏.

  作为统治者,应当防止国内财富被少数人所垄断.否则,一个国家即使拥有很多的财富,那么大部分的人民仍将处于饥寒交迫的境地.金钱就好比肥料,如果不撒入田地中,本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为了使财富均匀的分配,就必须用严厉的法律来对高利贷以及商业的垄断、地产的垄断来加以限制.

  在消除不满,或者是起码消除不满的危险方面.每一个国家,都有两部分臣民: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当二者中的其中之一产生不满的时候,那危险是不大的;因为平民如果没有受到贵族的挑动,那么他们的动作将是缓慢的,而贵族的力量又是弱小的,除非民众倾向于或者愿意自己采取行动.因而,当贵族阶级等待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爆发动乱时,他们就可自己表态了,这就是危险产生的时候.诗人们杜撰说,其他的神想把朱庇特捆绑起来,朱庇特听说了,于是接纳了帕拉斯的劝告,召来了布里阿柔所,让他用他的一百只手来帮助他.这个寓言非常形象的说明,君主如果能够获得平民百姓的友善,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对民众给予适当的自由,让他们发泄痛苦和不满,才是一种稳妥的办法.如果硬是不让体液排出,以及捂着脓血不让它流出,那么就会有引发更加严重的毒疮和恶瘤的危险.

  谈到不满的时候,埃匹米修斯的角色倒是和普罗米修斯有些相似,因为再没有更好的方法来预防不满了.埃匹米修斯在痛苦和邪恶飞出来的时候,终于把盖子盖上了,并把希望关在了盒子底下.毫无疑问,用技巧和权谋来培养及保持各种希望,并带领人们从一个希望走向另一个希望,这是缓解和消除不满这种毒素的最佳解毒药之一.而且,衡量一个政府和政治家是否清明,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即使它不能使百姓心满意足而赢得民心,也能够让民众感到有希望的寄托,从而赢得民心;同时,这个政府能够处事得法,以至任何困难都难不倒它,仿佛任何事都是有希望的,都有解决的出路.这一点做起来并不难,因为无论是个人还是党派,都是善于吹嘘自己的,或至少敢于装出不相信大难临头的模样.

  另外还有一种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但仍不失为上策的预防措施,那就是预见并提防某些适合心怀不满的人聚集在一起的领头人物.我们以为能充当这种为领头人物的人大多都拥有成就和声望,深受那些对现政不满的党派的信任和尊崇,同时他们也被认为对现政心怀不满.对这种领头人物,政府要么采取切实可行的方法来对其加以争取并让他归顺,要么就使其同党中有另一领头人物与之对立以削弱他的声望.总而言之,对各类反政府的党派集团实行分化瓦解,挑拨离间,或着至少是让他们内部之间互相猜疑,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因为如果是拥护政府的人内部四分五裂,而反对政府的人内部却万众一心的话,那么将是极其危险的情况.

  我们清楚的看到,君主口中无意说出的某些风趣而又刻薄的话,曾经点燃了反叛的烈火.恺撒曾经说:"苏拉是文学上的外行,所以不能‘口授文章’."这句话给他自己带来了灾难;因为这句话完全断绝了人们对前途所抱有的希望,也就是在某个时刻他会自愿交出他的独裁者的职位.加尔巴因为一句 "我的士兵是征召的,而不是买来的." 而毁掉了自己的前程:因为这使得士兵失去了获得赠品的希望.普罗巴斯也因那句"假如我活下去,罗马帝国就不再需要士兵了."毁掉了自己的前程,因为这句话让他的士兵们非常绝望.还有许多类似的例子.但毫无疑问,在敏感的问题上和在不稳定的时代,君主需要对他的言行十分谨慎;因为话一旦出口,就好象射出的箭一样,尤其是那些被认为是饱含动机冲口而出的话.至于那些长篇大论,是淡而无味的,也就不像简短的话语那样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为了预防一切可能造成叛乱的因素出现,君主身边不能没有一个、或者更多的勇敢的大将,他们可以在反叛开始的时候就把它镇压下去.因为如果没有这样的人,那么动乱一旦爆发,朝廷中就会出现不应该有的恐惧和不安.而政府就会出现塔西佗所说的那种危险:"人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虽然没有几个人敢于冒险做出这样一个邪恶的举动,但是许多人却渴望邪恶的举动出现并且会默许这邪恶的举动."但这样的军事人员必须是忠诚可靠的,并且具有很好的名声和地位,而不是那种喜欢结党营私,专门讨人喜欢的人;同时还要拥有与政府中的其他大人物地位相应的职位;否则的话,那治病的药就会比疾病本身更加有害了.

  16 论无神

  我宁愿相信那些圣使教徒的传记、犹太教的经典和《古兰经》中的一切寓言和神话,也不能够相信这个宇宙只有躯壳、却没有一个作为主宰的精神和灵魂.所以,上帝没有必要用显示奇迹的方式来反驳无神论.实际上,宇宙中所存在的自然秩序,已经足以驳倒它了.

  只有那些对哲学一知半解的人把人导向了无神论,但是人们经过对宇宙与哲学的深刻思考,却必然会使人皈依上帝.因为如果仅仅从表面上来看,这自然界中的万物似乎是偶然的和不相关联的.可是只要深入地观察和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宇宙万物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因果联系,最终只能导向一个总的宇宙原因--这就是神.

  《圣经》上说"愚钝的人心里是没有神的",而不是说:"愚钝的人心里在思考";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与其说愚钝的人心里说到了也就就想到了,还不如说他是完全可以相信有上帝的,或者是可以说服他相信有上帝的.因为,除了那些主张无神论可以为自己捞油水的人之外,没有人否认上帝的存在.这一点还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得到印证:尽管无神论者是反对宗教的,可是他们本身却也在传播着一种宗教--这就是一种否认神的存在的宗教.另一方面,很多无神论者因为有人信仰神而感到痛苦、而去争论--但是既然你相信根本就没有神,那么你又何必还要为此而痛苦和争辩呢?

  伊壁鸠鲁只不过是为了他的声望而掩盖真相,但是他还是受到了指责是,因为他非常肯定地说,神性是存在的.不过那又是一些自得其乐的神性,与世界的治理是没有关系的.他的反对者在指责他的时候说,他是在见风使舵,尽管他在心里认为神是不存在的.但不可否认他受到了诽谤;因为他的话是高贵而敬神的:"对神灵真正的亵渎,并不是否认世俗的神的存在,而是把世俗的信念运用在了神的身上."(Non deos vulgi negare profanum;sed vulgi opinions diis applicare profanum.)即使是柏拉图也是无话可说了.

  印第安人虽然并不知道上帝的存在,但是他们也相信宇宙中是有神存在的,并且赋予了那些神各种各样的名称.古代欧洲的异教徒们不也是一样的吗?他们虽然不懂得上帝,但却崇拜丘比特、阿波罗和宙斯.由此可以看出即使是还没有开化的野蛮人也同样具有关于神的观念,只是他们的宗教思想不如我们所认识到的那样博大精深罢了.所以,就反驳无神论这一点来说,野蛮人是和最机智的哲学家处于同一行列的.而真正能提出无神论理论的人也是并不多见的,名气比较大的只有迪格拉斯、拜思、卢西那么几个人.但他们的理论也并不是十分严密,实际上只能算是一些怀疑论罢了.而那些名副其实的所谓无神论者其实更多的是一些伪君子,因为他们在谈话中总是会谈论到有关神圣的事情,但却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这样一来,到最后他们一定会变得麻木不仁的.无神论出现的原因,一是宗教的分裂,如果那是分裂成多个派别的话,因为任何一次非常重大的分裂都会让双方充满了激情,但如果派别众多那么就可能会生发出无神论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僧侣的丑闻,当丑闻达到圣伯纳所说的程度时也会导致无神论的产生,圣伯纳说:"我们现在不能够说,教士和民众是一样的,因为事实上民众并不像教士那样糟糕." 第三个原因是嘲弄神圣事物的充满亵渎的风俗,它的存在一点一点地损坏了宗教的尊严.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在一个时期内学者当道,尤其是当社会处在一个和平与繁荣的时代.因为动乱与逆境会使人对宗教更加心仪.不承认神存在的人,是在毁坏人的尊贵,因为人就其肉体而言无疑是与禽兽接近的,这样一来,人就会成为一种卑贱下作的动物

了.无神论就是运用这些手法来破坏人品的高尚和人性的升华的.以狗为例,当它发现自己在受人的喂养而不用为事物发愁时,它就会表现得非常大方和无畏;这个人对于它来说简直就是一位神灵,或是一种更加高超的灵性.如果它没有了对高过自己的灵性的信心,狗这种动物肯定是远远不能够如此无所畏惧.

  人也是如此,如果他能够确信自己受到了神的庇护和恩宠,那么他便会获得人性本身所无法获得的力量和信心.由此可以看出,正如它在任何方面都可恶可恨一样,无神论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因为它会剥夺人性藉以来实现自我升华并超越脆弱的工具.这个道理对于人是这样的,对于国家民族也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罗马更高贵的国家,而关于这个国家,正如西塞罗所说的那样:"各位元老,我们完全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虽说我们在人数上不如西班牙人,在体力上不如高卢人,在灵巧上不如迦太基人,在计谋上不如希腊人,即使是对这片土地和这个国家的眷恋之心,我们也比不上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和拉丁人;但是在对神的虔诚和宗教信仰上,以及把不朽的诸神视为万物的主宰这一智慧上,我们却胜过了所有的国家和所有的民族."17 论迷信

  对于神,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要比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好许多.因为前者是不信仰神,而后者则是对神的不敬;毫无疑问,迷信则是对上帝的侮辱.(It were better to have no opinion of God at all,than such an opinion as is unworthy of him ;for the one is unbelief,the other is contumely;and certainly superstition is the reproach of the Deity.)对此,普卢塔克说:"我宁愿人们说世上根本就没有普卢塔克这个人,也不愿他们说有一个叫普卢塔克的人,他的儿女一出生就被他吃掉了."而且,如果对上帝的无礼程度越大,那么对人的危害程度也就越大.

  无神论把人交给了辨别力,交给了哲学,交给了合乎人之常情的孝敬,交给了法律,交给了追逐名利的心;即使没有宗教,所有这一切也会引导人们获得一种表面上的美德;但是迷信却把这一切都给去掉了,并在人们的头脑中树立起一种绝对的专制统治.所以无神论从来就不可能扰乱一个国家,因为无神论使得人们对自己更加小心,这都是因为人们不能够看得更远;所以我们看到,倾向于无神论的时代,就是和平的时代.但迷信却一直都是许多国家出现混乱与罪恶的根源,它的出现引来了一个新的第十重天,很可能会强行干扰政府这类天体的正常运行.迷信的大师就是民众,凡是有迷信的地方,都是聪明的人者跟随愚蠢的人,理论要掉转次序来适应实践.

  在特兰托的宗教会议上经院派学说占据了上风,一些主教们曾经非常严肃地指出,经院派学者就像某些天文学家一样,那些天文学家曾经想像出偏心圆、本轮和诸如此类的轨道模型,来对行星运动现象进行解释,然而他们非常清楚他们的想像纯属子虚乌有;而经院派学者也以同样的方式杜撰出无数玄妙难懂的准则和原理,对教会的行为加以解释.

  让人类被迷信所迷惑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利用眼花缭乱的宗教礼仪制造一种法利赛式的虔诚,利用人们对传统的盲目崇拜和信仰,以及利用其他各种由僧侣教士所发明和设计的宗教圈套.僧侣和教士们常常会谈到所谓的"虔诚的善意",但却不惜让这种"善意"把人类引向地狱.最后,迷信还利用历史上曾经出现的那些野蛮时代,尤其是那些灾祸横生的时代来对人们进行教育,让他们相信通过迷信就可以避免受到灾难的侵害.愚妄的迷信是极为残酷而且丑陋的.迷信并不是宗教.如果有一只猿猴,他的外表和人极其相似的话,那么将会是令人感到十分厌恶的,因为这是对人类的嘲弄.而一种迷信,如果以一种虔诚的宗教的形式出现,那么也将会更加令人厌恶.世间万物腐烂就会生出蛆虫,其实某种起初很神圣的宗教仪式,时间长了也会腐化变成一种繁琐的形式,并且使信徒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另一方面,当人们憎恨一种旧的迷信时,往往又会矫枉过正,其结果却是陷入了一种相反的新迷信.所以在反对一种迷信时,应当慎重而不要做得太过分.

  18 论旅行

  对于年轻人来说,旅行是一种学习知识的过程和方式.而对于成年人,旅行则是丰富人生经验的最佳途径.(Travel,in the younger sort,is a part of education;in the elder,a part of experience.)当你想到某个国家去旅行时,首先应该学习一些这个国家的日常用语.假如一个年轻人在旅行中,身边有一个了解那个国语言和风土人情的向导,那么对他来说将是大有裨益的.否则,他就可能像一只蒙着头的鹰,到处乱撞,很难说能看到什么了.

  在进行航海旅行的时候,陪伴人们的只有辽阔的天空和大海,这时人们就会用写日记的方式来充实这些富余的时间;而在陆地旅行的时候,人们可以观察到的东西多得多了,可是人们反而不记日记了,好像偶尔见到的东西要比仔细观察到的东西更适于记录下来似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日记还是应该记的.在旅行中应该观看和观察的事情是:君主的宫殿,尤其是他们正式接见外国使节的时候;或者是正在审理案件的法庭,以及正在审理案件的教会法庭;教堂和修道院,以及保存下来的带有岁月痕迹的历史遗迹;城市的墙垣和堡垒,以及船坞和港口;图书馆、学院,以及学院里的辩论练习和讲座;航运的船队和海军;大城市附近的豪华建筑和公共娱乐场所;军械库、兵工厂、仓库、交易所、金融市场、货仓、马术训练、剑术训练、士兵的训练,等等;上流人士经常去欣赏的喜剧;珍藏珠宝和袍服的展室;陈列艺术珍品的艺术品展室;也就是说,所去的地方一定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或者是拥有值得记忆和回味的东西.至于那些庆典、舞会、宴会、婚礼、葬礼、行刑以及类似的场景,是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虽然它们也是不能够视而不见的.

  在交际方面,不要只找非常熟悉的同乡或者亲友.而是应该设法接触当地的上流社会和上流人士,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如果能设法和各国外交使节的秘书交往并建立起友谊,那么,将是十分有益的,因为那样就可以通过和他们的交往,来了解他所在国家的风土民情,从而丰富你的阅历和知识.也就是说,你虽然只到了一个国家,但是却能够得到许多国家的知识.

  在旅行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去拜访一下当地有名望的贤达人士以便观察一下他们的实际情况与所拥有的名望是否相称.但是千万要注意避免卷入当地所发生的纠纷和决斗,因为这种决斗无非是为了争夺情人、位置、荣誉或者语言的冒犯.为了避免发生纠葛,我们在待人接物上就必须谨慎,尤其是在和那些性情鲁莽的人交往时则要更加小心,因为他们总是乐于招惹是非的.

  旅游归来,不要把所游历过的国家全部都抛在脑后,而是应当用信件与那些最有价值的朋友,保持通信联系.还有就是宁可将他的旅游见闻反映在他的言谈中,也不要反映在服饰和举止上.而在言谈中,与其自告奋勇地讲述旅游中的见闻,还不如审慎地回答问题为好.还有就是,他应该表现出他没有用外国的习惯来替代本国的习惯,而仅仅是把他从外国学到的东西,选择好的部分融入到自己本国的习惯中.

  19 论君主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面对一些事情又总是愁眉苦脸,这实在是一种可怜的状态.但这往往就是君主们的处境.君主们拥有尊贵的地位,没有什么欲求,因此他们的心智反而会更加郁闷;加上他们身边时时刻刻都会有险情出现,所以心境也就更加开朗不起来了.这也正是《圣经》所谓的"君王的心是深不可测的"原因之一.无论是什么人,如果猜忌太多,而且又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可以支配和调动起他的情绪和欲望的东西,那么他的心理就会变得难以捉摸.

  为了逃避这种可悲的心态出现,明智的君主往往会在没有事的时候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例如设计一座亭台楼阁,组织一个社团,选拔一个臣仆,学习某种技艺等.例如尼罗王爱好演奏竖琴,达密王射箭技术很高,哥莫达王热爱剑术,卡拉卡王喜欢骑马飞奔等等.这在有些人看来似乎是很奇怪和不可理解的.为什么君主不关心国家大事,却爱好这些雕虫小技呢?我们在历史中还会发现,有些君主早年英姿勃发,所向无敌,但是到了晚年却陷入了迷信和忧郁的境地.例如亚历山大大帝和德奥克里王就是这样.再后来还有查理五世也是如此.这是因为一个已经习惯于叱咤风云生活的人,当他们一旦进入无事可做的寂寞境地时,就难免会走向颓废.

  现在我们再谈谈关于一个君主所应该拥有的真正气质:君主的真正气质是一种世间罕见的东西,并且是很难长久保持的;因为正常的气质和紊乱的气质都是由相反的事物所组成的.但把相反的事物随意的混合起来是一回事,而把相反的事物进行互换则又是另外一回事.阿波罗尼乌斯对韦斯巴苔所作的回答充满了很好的教益.韦斯巴苔问他:"尼禄为什么被推翻?"他回答道:"尼禄很擅长弹拨竖琴;但是他在治理国家的时候,他有时会用力过大而把琴的弦轴拧得太紧,而有时却又把弦轴拧的太松."无疑,最能毁灭君主权威的,莫过于运用权力时的不平衡和不适时的任意互换,那就是有时过分的压迫,有时又过分的放松.

  近代的君王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危难和祸患时,他们会采取消灾或避难的计策来巩固其统治,而不是寻求防患于未然的根治方法.但是,这样做其实更大程度上是在和运气比试高低,而且,应当提防的是,不应当忽视或姑息那些可能会引起动乱的因素.因为谁也不可能阻止火星跳到干柴堆上,也不能够确定它会从哪儿飞出来.君王巩固他们统治的困难很多也很大,但是其中最大的困难往往是在他们的内心中.塔西佗说君主们作出一些彼此之间相互矛盾的决定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为君王们的欲望通常都是强烈而又自相矛盾的.权力的误区就在于其对目的是向往的,而对经过的过程却又是不能忍受的.

  但是在另一方面,作为君主.他的敌人似乎举目皆是--无论是邻国、妻子、儿女、贵族、绅士、僧侣、平民、盲人还是士兵,稍有不测,都有可能成为仇敌.

  先讨论一下关于邻国的事情.与邻国的关系会随这形势的变化而变化,但无论怎样变化,却有一条是永恒不变的,这就是:要自强不息,警惕你的邻国的实力超过你.

  在英国国王亨利八世、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三雄鼎立的时代,三个国家之间就是这样互相监视,如果有一方得到哪怕是巴掌大的一块领土,其余两方也会马上着手来瓜分了它,必要时还会诉诸战争,他们绝不会以牺牲本国利益来换取和平.与上述情况相似的还有由那不勒斯王斐迪南、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掌权者洛伦佐美第奇和米兰大公卢多维卡斯福尔扎所结成的联盟.

  某些经院哲学家对战争的见解其实并不可信,他们认为战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些整日埋头于书堆之中的学者,哪里会想到对潜在危险的恐惧也可能成为发动战争的正当理由,即使是那种危险还没有变成现实.

  我们再来看看帝王们后宫的妃嫔.她们中一些人的性格是极其残酷的,利维亚毒死了她的丈夫,从此声名狼藉;苏莱曼的妻子罗克萨拉娜,造成了那位着名的穆斯塔法苏丹王子的死亡,并在其他方面搅乱了他的家庭生活和皇位继承计划;英格兰爱德华二世的王后,在她的丈夫被废黜和被害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而,在妃嫔们想要扶持自己的孩子继承王位时,或者是在她们有了外遇的时候,是最有可能产生这样的危险的.

  关于子女的问题,来自他们的危险和由他们所引发的悲剧,同样,一直是层出不穷的.不管怎么样,父亲对儿子充满了猜疑毕竟是不幸的事情.我们前面提到:穆斯塔法的死葬送了苏莱曼王族,因此,土耳其王位的继承,从苏莱曼之后直到现在,都有不正统的嫌疑;谢利姆二世就被看成是私生的.一个非常有出息的青年王子克里斯帕斯被他的父亲君士坦丁大帝处死了,这也同样毁掉了他的那个王室.因为君士坦丁大帝的另外两个儿子,康斯坦丁那斯和康斯坦斯,都死于了非命;而那个叫做康斯坦修斯的儿子下场也不怎么好,他虽然是病死的,但那也是在尤里安与他同室操戈之后的事情了.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五世的儿子德默特里厄斯的死,让他的父亲得到了报应,他父亲也因此在悔恨中死去.还有很多相类似的例子,但是作为父亲是决不可能从这种不信任中得到好处的,除非是做儿子的公然举兵进行反叛.例如苏莱曼一世征讨巴雅泽提,以及英国国王亨利二世征讨他的三个背叛他的儿子的事那样.

  高级教士的妄自尊大也可能给君王带来危险和造成威胁,就像当年那两位坎特伯雷大主教安塞姆和贝克特,他们曾经试图用主教的权杖与君王的利剑进行抗衡,而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几位顽强而自信的君主:威廉二世、亨利一世和亨利二世.这种危险并不是由教会本身所造成的,而是因为教会有国外的势力撑腰,或是因为神职人员的选择和任命不是通过君主或有神职授予权的人来决定的,而是凭借平民百姓的拥戴.

  至于贵族们,君主不应当和他们太接近而是应当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如果要是过于压制他们,这虽然可能会有助于加强中央集权,但也可能给国家的政治带来危险.关于这一点,我在《亨利七世传》中曾经讨论过.由于亨利七世一直与贵族阶层是对立的,因此在他那个时代,王权始终面临着挑战和危险.贵族们表面对他保持着恭顺,而事实上却不肯与他合作,使他陷入了一种十分孤立无援的处境.

  那些职位较低的贵族作为一个松散的团体,他们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他们有时喜欢高谈阔论,但却是无伤大雅的,他们还是一种可以制衡上层王公大臣们的力量,使他们的力量发展不至于过分强大,总而言之,作为最直接的也是最接近人民的有权势的阶层,他们能够最有效地舒缓民众的不满.

  至于从事商业活动的商人,他们就像是国家的主要静脉,如果主静脉血量不是很旺盛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即使有非常健全的四肢也难免会出现血管供血不足的情况.对商人收取重税对于君主的收入是没有太大好处的,因为从小的地方得到的将会在更大的地方失去,原因是如果各项税率过分增加,就会使商业贸易的总量大大减少.

  至于国家中的普通民众,对他们中间的那种精英人物要加以注意.如果没有这种人的发动和领导,只要君主不对人民的生活、风俗、宗教信仰过分粗暴的干涉的话,人们是不会闹事的.

  关于军人和军队的问题.要使他们保持着一种团体的生活,不要让他们对犒赏习以为常,因为那将是非常危险的.对此,我们可以从土耳其禁卫军士兵和罗马禁卫队中得到印证.但是,如果训练一些人,把他们分配在不同的地点服役,并且让不同的指挥官来统领,取消那些犒赏,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保卫国防的力量,而且是不会有危险的.

  君主就像是天上的行星,他们的出没决定了人间的四季轮回,因此它们受到世人的崇拜,但是却必须周天运行而不能停止.以上关于君主权术的所有论述,最终都可以归纳为下面的两句话:

  首先,"请不要忘记君主也是一个凡人."(Memento quod es homo.)其次,"但也应该注意,君主既是人世间的神,又是神的意志在人世间的体现."(Memento quod es Deus,or vice Dei.)第一句话是在告诫君主,让他们明白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而第二句话则是在提醒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他们的责任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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