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革命和独立
200年以后,一个名叫马加比的犹太家族发起一场革命,努力使国家摆脱外族的控制。但马加比家族所致力建立的政权却没有强壮过。当罗马人征服亚洲西部的时候,他们使巴勒斯坦变为一个半独立的王国,并任命他们的政治亲信担当这片不幸之地上的国王。
在迦南古地,没有彼此冲突的两种宗教崇拜形式共存的空间。
一个接受耶和华为绝对的、无可争议的世界主宰的民族,不可能容忍一个身份不明的宙斯参与竞争。据说(当然是异教徒说的),宙斯居住在那些野蛮人的土地上的某座荒山之上。
安条克四世没有意识到这点。结果,他浪费了他在位时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去进行了一番不成功的尝试。他试图把他的顽固的犹太臣民,转变成心不甘、情不愿的希腊人。
我们已经说过了,他是塞琉西王朝的第八任统治者。他原本应该更明白事理些。
但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派往罗马去当人质。在这个后来成为整个文明的与未开化的世界中心的城市里,他生活了15年。
罗马已经变得相当富有。这一国家从前的简朴美德(如果它们曾经存在过的话,对此我们深表怀疑)已经让位于那些更有趣、更休闲的娱乐形式。这些娱乐,是一些希腊移民带来的,他们在罗马城里人多势众。
那时候,希腊人对罗马所发挥的作用,就好比是现代的外国人对纽约的作用。典型的美国人从事建造、购买、出售和策划工作,并照管着美洲大陆上的物质需求。
但是,美国人的管弦乐队主要是由德国人、荷兰人和法国人组成的。在他的剧院里,大部分时间上演的戏剧,是俄国人和挪威人创作的。他的餐厅雇佣的是法国厨师,他的藏画作品,则来自半打的欧洲国家。
美国人太忙了,无暇顾及所有的事情。因此他耐心地(有时是有些轻蔑地)把它们留给别人去做。因为那些人比他做得更好,而且对政治生活或者物质创造缺乏必要的野心。
罗马共和国后期和帝国前期的情形,和美国没什么不同。
罗马人首先是士兵、立法者、政治家、税务官、道路建设工程师和城市规划设计者。
罗马人征服并管理着整个已知世界--从黑暗多雾的威尔士海岸,到无边无际的达西亚平原,以及炙热的北非沙漠地带。
那就是罗马人的工作。
罗马人对这项工作,既擅长,又喜爱。
但是,罗马人太忙了,顾不上为这样的细枝末节操心,比如说学校、学院、剧场、教堂和糖果店。
所以,很快地,罗马就到处充斥了伯里克利、埃斯库罗斯和菲迪亚斯的聪明却不太靠谱的子孙。
他们是特别能言善辩的演说家。这些长着黑发的英俊希腊教师,能够模棱两可地谈论上千件事情。这类事情,老实的罗马人既没有听说过,也不觉得对他们的生活有何意义。
他们(希腊教师)能在讨论诸神的同时,告诉男人们如何穿衣打扮。他们能在向妇女们讲解一个神秘的东方新宗教的同时,告诉她们某些化妆品的用法。他们的俏皮话取之不尽。总而言之,他们把沉闷而严肃的罗马社会,变得有点像(雅典)卫城脚下的那个着名闹市。
年轻的安条克,刚从遥远的叙利亚过来,很快就被这壮观而迷人的城市生活俘获了(正像一个密歇根州北部荒凉农场的年轻人,突然置身于纽约市中心一样)。在罗马城生活的这15年里,他成为希腊哲学、希腊艺术、希腊音乐和希腊的一切的忠实崇拜者。说起对雅典美好事物的态度,雅典政治家阿西比亚德斯本人,也不会比这位亚洲小王储更诚挚。
自然,这个年轻人一被召回自己的祖国,就对家乡的所见所闻深感失望。
耶路撒冷从未恢复过昔日大卫、所罗门时代的辉煌。即使是在昔日,与科林斯、雅典、罗马和迦太基这些世事练达的文明中心相比,它也不过是个落后的小村庄。
耶路撒冷始终有些偏离文明的坦途,被巴比伦人、希腊人和埃及人(如果他们确实想到过它的话)视为一个虽然不错但很土气的人口聚居区。它的居民是一群思想狭隘、令人不快的人。这些人过于严肃地看待自己,公然藐视一切外来事务。
大流亡的经历也没使这种情况有多大改进。许多犹太人喜欢留在巴比伦。两个世纪以后,(耶路撒冷的)幸存者中的大部分犹太人,已经被引诱离开家乡,前往亚历山大和大马士革。在上一章中我们已经讲到,只有最虔诚的人留了下来,他们把耶路撒冷的学者生活圈,变成只有神学思考的辩论会。
如今,刚从令人流连忘返的罗马归来的安条克,所说所想的还是体育盛会、酒神节庆典的游行队伍呢,却不得不浪费时间与抑郁而呆板的学者们周旋。这些老眼昏花的学者们,只知道盯着古代律法当中的那些含糊难懂的词句加以钻研。这让安条克和他的那班朋友都感到十分不满,并将这种不满表达了出来。
安条克草率地决定,做一个高级的希腊文明的传道者。
但他正如一个试着人为加速冰河解冻的自然进程的人一样。
他没有取得什么成效,却酿出了一场大灾难。
首先,他试图利用通常发生在他的犹太臣民之间的争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国内,有一小派人并不完全反感希腊的生活方式。
受到这少部分人的鼓励,安条克在耶路撒冷召开了一场体育比赛。为向希腊诸神表示敬意,他还拨款举办了某些献祭庆典。这极大地冒犯了他虔诚的犹太臣民。但这些人自己正陷在一桩丑闻中不能脱身,而在摆脱丑闻之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丑闻的发生起源于两个候选人竞争大祭司的职位。
其中之一叫米尼老。他承诺,如果自己得到任命,他将向国王捐献数十万元钱。对犹太人说来,这似乎是一大笔钱,而且说实话,它远远多于这个穷汉有望支付的。
为筹集第一笔款项,他不得不盗用圣殿的资金。当这一情况被发现,谴责米尼老的声音顿时四起,而一点也不比对手好的贾森,则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随后,国内出现了内讧。埃及国王利用这一机会偷袭了耶路撒冷,并劫掠了圣殿(到这时,圣殿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安条克向他在罗马的朋友寻求援助。
但问题不止一个,他决定亲自拜访罗马首都,向元老院恳切陈词。
然而,强大的罗马共和国,对它的盟国之间的私下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要西亚的各民族不打搅帝国的和平,不干扰国际通商要道的安全,他们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东部的战争可能会影响亚洲的商贸。因此,安条克和埃及(国王)都被罗马告诫要行为检点,除此以外,就再没做什么了。
一等埃及人撤离,这个鲁莽的年轻人就无所顾忌地把他的全部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崇高事业之中了。他把它称之为一项根除臣民的所谓迷信的举措。
他尽心竭力地做这件事。
他发出了一项草率的命令:古老的犹太礼仪必须终止,不得再遵守安息日(的规定),对耶和华的献祭必须中断,因为那属于一个古旧的、应被愉快地告别的无知时期。
大约是由他的亲信们收集起来的犹太法典,被付之一炬。如果有人私藏此类书籍,就等于是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耶路撒冷再次被攻克耶路撒冷的人们一直生活在想象的世界中。这个世界由规则条例和先知异象构成。现在,他们突然被这些粗暴、不堪忍受的现实唤醒了。他们紧闭城门,试图反抗王室的命令。但叙利亚的将军却利用安息日攻击了圣殿。再次拒绝战斗的犹太人,使耶路撒冷处在了安条克的蹂躏之中。
除了那些能被卖做奴隶的人外,其他居民被统统杀死。圣殿也没能逃过此劫。
公元前168年的12月,在被拆毁的焚烧祭品的祭坛原址上,一座新的祭坛拔地而起。
当这座为崇拜宙斯而竖立的祭坛建成后,大量的死猪被摆放在上面,用来给宙斯献祭。
由于对犹太人来说,猪是最令人作呕的动物(的确,碰到它,甚至哪怕只是看到它,都令人觉得不舒服、不洁净)。这样的侮辱在犹太人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犹太人不得不屈服。因为一支强大的卫队正舒适地驻守在一座新建成的城堡里。他们冷酷地监视着那些幸存者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人敢用公牛肉来取代此时正摆放在这个不幸的城市圣所内的死猪,那么不论男女,都将会大祸临头。
当然,施行这样的愚蠢暴政必然会受到惩罚。不久,安条克就品尝到自食其果的滋味。
在距耶路撒冷大约6英里的北方边境小村莫丁,住着老祭司马太蒂亚和他的5个身强体壮的儿子。
在推行新教规的过程中,安条克的信使来到莫丁,要求居民按照最新的规矩祭祀宙斯。人们齐聚到集市上来,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安条克离得很近,而耶和华却离得很远。
很快,人们发现,一个贫穷的、怯懦的农民想要履行这一指定的仪式。
马太蒂亚的住所对马太蒂亚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举剑砍倒了这个可怜的乡巴佬。接着,又杀死了那个执事官员。这个官员居然要求耶和华的虔诚孩子做那种可怕的祭祀方式。
此后,当然,马太蒂亚和他的儿子们只有一事能做。
那就是逃跑。
他们翻山越岭,逃进了约旦河谷地。
全国人民都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国王的权威受到了公开的挑战。
耶和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斗士。
那些仍然相信自己民族未来的犹太人,趁夜出逃,急速赶往约旦河,加入起义军。
安条克最初指望凭借以前的策略平息这场叛乱。
他再次命令军队在安息日攻打犹太人。
很不巧,马太蒂亚是一个实干家。他宁愿因律法而生,而不是为律法去死。
马太蒂亚命令自己的部队投入战斗,结果,将叙利亚军队击败。
马太蒂亚年事已高,已经无法承受抗战的艰难。他终于死了,但他的5个儿子--约翰、西蒙、犹大、以利亚撒和约拿单,继承了他的事业,成为犹太爱国人士的领导者。战争仍在继续着。
犹大·马加比在马太蒂亚的这些儿子中,老三犹大的名气最大。哪里的战争最激烈,他就出现在哪里。因此,人们称他为犹大·马加比,或者犹大·铁锤,以描述他的无畏胆气。他明智地避免与训练有素的敌军打公开的交锋战,而是开创了一种游击战术。20个世纪以后,华盛顿将军将这一战术运用得得心应手。
犹大从未给叙利亚人以片刻的休整时间。
犹大袭击敌人的侧翼和后卫部队,有时也会在半夜发起突击,这往往令对手受惊。而一旦叙利亚人停止前行,摆开战斗队列准备战斗的时候,犹大和他的追随者们,又会消失在群山之中。可当他们恼羞成怒的对手等倦了,开始疏于防范的时候,他们又再次杀回来,小股小股地把敌人消灭掉。
在打了几年这一类的小仗之后,犹大已经如此老练地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以至他敢于冒险攻打耶路撒冷了。
犹大攻占了耶路撒冷城。圣殿经过修复,再现了它昔日的光辉与神圣。
可惜的是,就在自己声名处于高峰的时候,犹大在一次小战役中牺牲了。犹太人再一次失去了领导人。
约翰和以利亚撒·马加比都已经死了。
约翰几年前遭遇伏击被捕,最后被处死。而以利亚撒则是偶然被一头战象压死的。
最年轻的约拿单,被选举为总指挥。但是他在位仅仅几周,就被一名叙利亚官员谋杀了。就这样,犹太人的领导责任落在老马太蒂亚唯一幸存的儿子西蒙身上。
与此同时,在另一方面,敌方的安条克也已经死了。安条克的儿子继承了王位,但没多久,就被迪米特里厄斯·苏特谋杀。迪米特里厄斯·苏特是安条克的侄子,从罗马返回后就杀了他的堂兄弟。公元前162年,迪米特里厄斯自立为王,统治西亚大部分地区。
对于犹太人来说,这真是一件幸事。
迪米特里厄斯被自己身边的许多麻烦困扰,不堪承受犹太人叛乱的额外负担。
迪米特里厄斯与西蒙·马加比议和,后者由此以"大祭司和总督"的名义统治犹大。这个有几分含糊的尊号,类似于18个世纪以后奥利佛·克伦威尔获得的"英格兰的护国公"的封号。
外界对马加比家族的能力叹服,实际上也承认这个新犹太国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并接受"大祭司和总督"作为这个新国家的合法统治者。
随后大祭司就开始工作了。他一边在自己的国内发布命令,一边与他的邻国签署条约。
犹太钱币上印出了西蒙的肖像。
全军承认西蒙是他们的统帅。
公元前135年,西蒙两个儿子被谋杀。这时,马加比家族的地位已经非常稳固地建立起来了,因此,王冠顺理成章地落到了约翰(又被称为希尔卡努斯)头上。他统治了将近30年,是这个组织良好的小王国的公认君主。在这个小小的王国里,依据最严格的古代律法尊崇耶和华,且除了短暂的访问外,任何外国人都不容与国家要事有联系。
但是,哎!这段相对和平的时期一开始,犹太人就再次成为古老宗教讨论和争辩的牺牲品。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些论争已经对这片土地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从理论上说,这个国家仍然是一个神权国家。大祭司被认为是国家的最高长官,因为马太蒂亚·马加比属于世袭的祭司家族,所以,一切事情都遵照对律法的严格解释办理。
而世界正在迅速发展变化。
神权国家的思想在亚、欧、非其他地区早就已经消亡了。
在这样一个内陆的小社区保留神权国家的思想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周边环绕的,全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希腊和罗马的现代治国理念的人民。
迫于国外的压力,犹太人此时开始分裂成三个相异的派别。每一个派别都遵行一套不同的政治管理和宗教崇拜原则。
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的历史中,这三个团体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因此,有必要对它们进行更详细的讨论。
它们中最重要的一派是法利赛人。
对于该派的起源,我们所知不多。
这一派别好像在马加比起义之前的苦难岁月里就组建了。因为一旦马太蒂亚挥舞起他的勇敢之剑反叛,马上就有一群被称为"哈西地安"的"虔敬者"前来支持他。
当为独立而进行的战斗取得圆满胜利后,先前的宗教热情开始降温。"哈西地安"在"法利赛人"的新名称下走上台前,一直存在到这个独立的犹太王国消亡。
即使是愤怒的提图斯皇帝,也不能削弱法利赛派的宗教热忱。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一直存活到了今天,虽然他们已不再固守于那一古老的犹太信仰。
"法利赛人"确如他们的希伯来文字的意思所揭示的,是"分离者".他们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解释律法条文时,对条文词句原意的狂热忠诚。
他们熟知摩西的古代律法书。书中的每个词,甚至几乎是每一个字母,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特定的意义。
他们生活的世界,充满了奇奇怪怪的法令和更多的难以理解的禁忌。有些事是他们必须得做的,但还有成千上万的事情,是他们决不能做的。
他们,只有他们,才是万能的耶和华的忠实信徒。当其他的人类被判坠入永恒地狱的时候,法利赛人,由于不辞辛苦地恪守律法书里的每个逗号和每个惊叹号,所以,能够确定无疑地升入天堂。
一代接着一代,他们把日日夜夜的宝贵时间,都花费在仔细地钻研古老的卷轴上,并解释、评注、详述和澄清已经暗黄的《出埃及记》里的晦涩章节和某些因为少了半句话而完全缺乏关联的细节。
他们提倡在公众面前表现出非常谦逊的美德。
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很为自己(在他们眼里)区别于其他男女(实话说,对这些人,他们感到的,只有深深的鄙视)的那些品质而感到自豪无比。
在对不可战胜的耶和华力量的无限信仰基础上,起初,法利赛人无疑是为非常高尚的动机和热情无私的爱国精神所鼓舞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多地变成了一个爱管闲事的教派。他们不能容忍任何背离传统偏见和迷信的意见。
他们有意识地背对未来,眼睛紧紧地盯在摩西时代已经逝去的辉煌上。
他们憎恶所有外来事务。
他们痛恨各种革新,谴责所有的改革者是国家的公敌。
而当所有先知中最大的一位,向他们宣讲善良仁爱的上帝和人与人之间的兄弟关系时,法利赛人把这位先知视为敌人,进行激烈地攻击。这个不久之前才建立起来的新国家,曾经得到过他们的帮助,此时却又被他们摧垮了。
在权力上仅次于法利赛人、人数也没法利赛人那么多的,是撒都该派。
撒都该派(他们的名称或许来自祭司撒都)比法利赛派宽容得多。不过,他们的宽容并非以信念为基础,而是因为冷漠。
他们属于一小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犹太人。他们曾周游列国,见识过其他的国土和其他的民族。他们忠实于自己的耶和华信仰,同时也承认,在不断增加的希腊哲学家们所宣扬的生死之道中,有不少也是崇高的教义。
撒都该派对法利赛派的世界
不感兴趣。法利赛派的世界被越来越多的鬼怪、天使以及其他来自东方的游客传到巴勒斯坦的古怪的想象性生物充满了。
他们接受生活本来的样子,并且努力活出光彩来,而不是过分相信什么来世回报的许诺。
实际上,当法利赛人试图与他们争论这点时,他们往往会要求对方从古书中找出一些确切的证据来。当然什么也找不到,因为在那些受人崇敬的经卷上,并没有提及这些东西。
总之,撒都该派比法利赛派更为现实,更密切联系时代与日常生活。
在有意或无意中,撒都该派已经汲取了他们伟大的希腊邻居的智慧。
他们还意识到,只信仰一位神的重要性。不管这位神被叫做耶和华,还是被称为宙斯。
但撒都该派不认为一个如此伟大的神灵会对人世间存在的琐屑细节感兴趣。因此,在撒都该派看来,法利赛人对约法的执着,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们认为,重要的是勇敢、高贵的生活,而不是逃避生活,更不是躲在学院研究的庇护墙后面,去钻研人类灵魂的拯救。
比起守望过去,他们更愿意着眼未来。对昔日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德,他们并不留恋。
逐渐地,他们对纯粹的宗教事务完全失去了兴趣。相反,他们以一种非常实际的态度,投身于政治活动之中。
多年以后,当法利赛人坚持因为宗教异端的原因而处死耶稣时,撒都该人与他们达成了共识,谴责这位拿撒勒的先知,对已经建立起来的法律和秩序,似乎构成了某种危害。
撒都该派对耶稣的教义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们惧怕耶稣思想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因此赞成将其处死。
他们与法利赛派真是殊途同归。
然而,撒都该派的宽容,正与他们对手公开表明的不宽容一样,是枯燥乏味和刻薄狭隘的。他们在各自悲剧的最后一幕中,扮演了同样的角色,本书的最后几章将会介绍到。
为了把历史叙述得更准确些,我们必须提及的,还有另外一派。不过,它在我们的故事中,角色并不重要。
许多犹太人生活在对所谓的无意识之罪的无尽恐惧中。
犹太人的律法是如此之错综复杂,以至于没有人能期望一点不差地遵守这些古老法典的要求。
不过,从律法的化身耶和华的视角看来,这样的不服从(无论多么不情愿)是一桩可恶的罪过,几乎应该与违背《十诫》一样,要严惩不贷。
为摆脱这一难题,戒行派(或"圣洁者"),会有意弃绝我们所谓的一切"生命活动".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做。
他们逃进旷野,远离尘世间的一切冲突,与世隔绝。
戒行派在旷野不过,为了相互照应,他们经常小群小群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不承认私有财产。他们认为,属于个人的东西,也属于集体。除他的衣服、床和他到公共厨房打饭用的碗外,戒行者再无任何私有之物。
这些虔诚的群居者们,为了获得食物,每天都会留出部分时间来耕种几块贫瘠的玉米地。
其余的时间,他们都花费在对《圣经》的细读上。另外,对于有些已经长期遭人遗忘的先知留下来的书,他们也会揣摩其中晦暗不明的地方。这其实是在折磨他们卑微的灵魂。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生活方式毫无吸引力。所以,与法利赛派和撒都该人相比,戒行派的人数一直很少。
在城市的街道上,人们从未看见过戒行派。
他们既不从事经商活动,也避免与政治生活的任何接触。
因为相信正在拯救自己的灵魂,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但是他们很少帮助他人,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也不曾产生任何直接的影响。
然而,他们间接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果把戒行派简朴的苦行生活与法利赛派的现实热情结合起来(施洗者约翰就是一例),他们就可能影响到一大批人。那样的话,必须认真将他们视为国家的一支力量。
从以上的简短解释中,读者将会理解,治理这样一个有若干狂热的宗教派别相互抗衡的国家,绝非易事。
在这种非常难于驾驭的情形下,马加比家族竭尽全力。
头100年里,马加比家族做得相当成功。
但约翰·希尔卡努斯,已经是这个王朝的最后一位伟大领导者了。
接着是他的没出息的儿子,"希腊人之友"阿里斯托布鲁斯,完全不胜领导者之职,从他这里,就开始了衰落时期。
尽管他实际上享有国王的权力,他的犹太人臣民们却不让他僭取国王的称号,这使他愤怒不已。
对酷爱细节和遵循传统的法利赛派而言,这点小区别的意义却至关重要。
犹太人能够接受士师的统治,因为士师们总是极其小心地回避王室的称号。
而现在,一个甚至都不是大卫后裔的人,却坚持要得到一个连耶和华本人也是偶尔才能得到的称号。
法利赛人勃然大怒。阿里斯托布鲁斯四处寻求支援,竟然愚蠢地与他们的敌人结成了联盟。
随后,发生的家庭纠纷,使情势变得更加复杂。在早期,家庭纠纷是非常普遍的。
新"国王"的母亲和兄弟们,都站到了他的敌人一边。
双方公开宣战。
母亲被杀死了。
没多久,阿里斯托布鲁斯最宠爱的兄弟安提柯,也由于一个狂热官员的失误,而被刺身亡。
为使臣民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件,阿里斯托布鲁斯找到了一个性质不同的兴奋点,他开始对北方强悍的邻居用兵。
他取得了已被灭绝近400年的以色列王国的大部分土地。但他并未恢复以色列的名字,而是用了北方山区的一处地名,将这片被征服的地区称为加利利。
我们不知道阿里斯托布鲁斯接下来的计划,因为他只统治了一年,就患病不治而亡了。
继位的是他的兄弟亚历山大·加奈乌斯,约翰·希尔卡努斯的第三个儿子。
这个年轻人一长大到足以引起父亲注意的时候,就被厌恶他的父亲流放在外。他统治这个国家近30年,到他去世的时候,整个王国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个年轻王子和阿里斯托布鲁斯犯有同样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在两个宗教派别发生争论时,偏袒一方。并且,他同样以先辈们为榜样,极力侵略邻国,开疆拓土。
虽然他在内争外战做得都不成功,却没有从中汲取到任何教训。
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成为了法利赛派手中的工具。她使犹大和加利利的实际统治权,落到了一小群老奸巨猾的头领手中。这些人专为自己的朋友谋取好处。
为更好地保持他们在这个国家当中的权势,法利赛派鼓动亚历山德拉任命她的长子希尔卡努斯为大祭司。因为希尔卡努斯是他们最驯服的教徒。
小儿子阿里斯托布鲁斯对这个任命很不满意。他沿用了伯父阿里斯托布鲁斯的名字,同时也继承了那个罪该万死的伯父的许多劣行。
正当法利赛派陶醉于他们自己的胜利之中、开始进行恐怖统治,并妄图屠杀撒都该派的所有领导人的时候,阿里斯托布鲁斯宣布,自己是撒都该派的拯救者。
虽然犹太教公会,或者说公教会,继续受法利赛派的支配,但阿里斯托布鲁斯和撒都该派,却控制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村镇。不久以后,他们已强大到足以危及耶路撒冷的安全了。
正在此时,亚历山德拉去世了。
她留给儿子们的,是耗尽的国库和被内战弄得分崩离析的国家。
这种情形并不新鲜。
世界上的这个混乱的小角落,一直处于某种骚动之中。
但正如我们以前说过的,时间和环境均已经发生改变。
1 000年或者500年以前,没人关心那些闪族部落在做什么,只要他们还待在自己的边界之内。
然而,现在,西亚的大部分地区是在继承了亚历山大帝国的罗马人手中。
他们的主要兴趣在稳定,且源源不断的税款收入上。
因为亚洲那部分地区的收入大部分来源于贸易,所以,罗马人要维护那里的表面和平有序,不然,就不可能有信贷(因此也就没有商业)。
小亚细亚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正在妄图阻挠罗马人的政策。经过漫长而激烈的交战,米特拉达梯被迫自杀,他的国家也被纳入到罗马共和国的版图之中。
这个富有而强大的暴君的命运,并没有引起希尔卡努斯和阿里斯托布鲁斯的注意。他们继续争吵着,而争吵所带来的大动干戈,传到了罗马人的耳朵里。
指挥东方军队的将军奉命前往耶路撒冷,调查情况,然后向罗马总部汇报。他抵达那座城市时,阿里斯托布鲁斯和同伙正在圣殿里面,而希尔卡努斯和他的追随者们则在外面摆开了阵势,围攻这座神圣的建筑。圣殿实际上是一座坚实的堡垒。
罗马人一在这里出现,两个王子都请求得到支援。
在应对复杂局势问题时,这位罗马将军具有本民族特有的冷静判断力。他认为,相比之下,希尔卡努斯更容易被击败。因为希尔卡努斯把军队布在开阔地上,而阿里斯托布鲁斯则藏身于陡峭岩石之上的高墙背后。
于是,这位罗马将军驱逐了希尔卡努斯。通过这个简单的步骤,使阿里斯托布鲁斯成为犹大和加利利的统治者。
但好景不长。
赫赫有名的庞培正向东进军,希尔卡努斯赶忙亲往拜见,以便当面倾诉自己的苦衷。
阿里斯托布鲁斯一听说这个消息,也快马加鞭地来到罗马军营,表明自己的心迹。他还表示,无论罗马人想在世界的这部分地区建立什么样的政权,他本人都是总督的最佳人选,因为他对罗马人是最顺从的。
在庞培完全弄清楚这些辩论的含义之前,军号声又响了起来。
第三派的代表团已经到达。
法利赛人来向庞培解释,犹太人对这两个王子的作为都深恶痛绝,他们希望回到旧有的国家形式中去,严格遵照法利赛派的教义,建立纯粹的神权政治。
只要旅行商队能安全地从大马士革到达亚历山大,庞培并不关心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他不耐烦地听着三方的说辞,拒绝做出自己的承诺。
他说,某个阿拉伯部落正在原属亚述帝国的这一地区闹事,等他从对那里的远征中回来,就将对三方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与此同时,三方必须维持和平局面,等他回来。
即使这样,犹太人也没有完全理解自己可悲的处境。这会儿,阿里斯托布鲁斯回到他的都城,行为举止好像他真的是统治着犹大和加利利领土的国王。他在自己的领地发号施令,就好像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罗马士兵。
只要庞培还留在东边,这样的局面就尚可保持不变。
但庞培在战胜那些阿拉伯人之后,马上班师西归,然后质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明目张胆地漠视他的意愿。
阿里斯托布鲁斯听到谗言,又走出了致命的一步。
他企图重演老祖宗的角色。
他回到圣殿,切断了耶路撒冷这座要塞和其余部分联系的桥梁,公开举起了反叛之旗。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战争。哥哥希尔卡努斯投靠敌人,并采取当时最佳、最有效的方案--围困圣殿。
围城持续了3个月。
在这个神圣的大殿里面,饥饿的士兵们承受着巨大匮乏。
然而,绝望的处境却为他们增加了勇气。
希尔卡努斯的背叛,反而使他们感到自己是为神圣的耶和华和犹太民族的独立地位而战的卫士。
逃兵们告诉庞培,圣殿里已经爆发了这样的宗教狂热。
庞培想到了几代以前叙利亚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于是命一位将军在安息日发起进攻。
这是公元前63年的6月。
罗马军团像风暴一样席卷了犹太人的大本营,占领了圣殿,并俘虏了所有的圣殿保卫者。
据说,在那天,有超过12 000名士兵被杀死。
被俘的军官被枭首,与此同时,阿里斯托布鲁斯和他的妻子儿女则被带到了罗马。他们可能还曾经走在罗马将军庆祝凯旋的游行队伍当中。
不过,后来,他们获准平安地在罗马的一个郊外定居。在那里为犹太人建立聚居地奠定了基础。该区在保罗和彼得时代,在西欧帝国的历史上起了重要的作用。
战斗结束后,明智的罗马人(直到他们的历史终结,他们都以做事适度为其特点)并没有掳掠圣殿,而是允许它继续用作祭祀的场所。但庞培并没有因为这一慷慨之举而赢得多少感激。
纯粹出于好奇,加上对他从前的敌人的偏见浑然不知,庞培和他的随员们在视察中碰巧走进了至圣所。
它只是一个由石头砌成的小房子,里面空空如也。
当庞培在确信这间神圣的小屋没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后,便离开了这里。
但对犹太人而言,不洁净的外国人的这次探访,无论多么短暂,都意味着圣殿遭到了玷污,是对耶和华的亵渎,必将招致耶和华的严厉惩罚。
犹太人从未原谅过庞培。
无论庞培努力为他新近获得的犹太百姓做过多少贡献,与他对他们的宗教自尊的无意识的伤害相比,都是一文不值的。
当然,庞培从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他对犹太人已经是尤其宽大了。
他允许希尔卡努斯返回耶路撒冷,为安抚法利赛人,他甚至任命希尔卡努斯为大祭司。作为最后的恩惠之举,他还给了后者行政长官的头衔。这是一个相当含糊的头衔,有时会授予昔日独立王国的君主。它实权不大,但可以安抚那些被征服的民族的自尊心。罗马人在使用这种有名无实的荣誉称号上,是十分慷慨的。只要候选人遵行他们的命令,举止恰当审慎。
如果希尔卡努斯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即使到那时,他也有可能从国家的毁灭之中挽救出一些东西来。
但这位行政长官是个无能的家伙,很快连他那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威望也丧失殆尽。
大约30年前,当希尔卡努斯和阿里斯托布鲁斯的父亲亚历山大·加奈乌斯做国王的时候,曾经任命一个叫安提帕特的人做耶路撒冷南边以东(或者以杜米亚)地区的总督。
这最早的一位安提帕特喜欢浑水摸鱼--按照那句古谚,只有聪明而毫无顾忌的渔人,才易获得大量的捕捞物。
他假装成希尔卡努斯的忠实朋友,时常在希尔卡努斯耳边嘀咕一些谨慎的建议。
但是这种无偿献上的"良策",总是不可避免地使犹大土地上的事情更复杂、更艰难。
安提帕特如此老道地玩弄着他的权术,以致很快他就得以堂而皇之地待在罗马人赐予的宜人的阳光下晒太阳了。
当罗马内战爆发、庞培的军队与他的对手恺撒对战时,安提帕特静待着最后的赢家。
公元前48年,庞培在法萨利亚原野上被恺撒打败。以东的这位统治者闻讯马上就去与恺撒结盟。
作为对这种忠实支持的奖励,恺撒授予安提帕特罗马公民的尊贵称号,并默许他在犹大国摇摇欲坠的王位上执掌权力。
这位新"公民"充分利用了他的优越地位。
他加强了对犹太人民的控制。
他让他的犹太百姓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对犹太人而言,已经很久都不曾享有过这样的自由了。
在他当权时,犹太人不但免除了为罗马军队提供服务的义务,而且获准再造耶路撒冷的城墙。
他们再也不必被迫去交纳庞培强加给他们的那些小额赋税了。
而且,他们差不多恢复了司法上和宗教上的独立地位。
然而,在法利赛人的控制下,安提帕特的日子并不比庞培好到哪里去。法利赛人指责安提帕特是外国人、暴发户和谋权篡位者,没有权利得到大卫的王冠。
法利赛人议论着,要让阿里斯托布鲁斯的儿子、亚历山大·加奈乌斯的孙子安提柯做他们的国王。他们又一次显得仿佛西亚的主宰是他们,而不是罗马人似的。
但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因为安提帕特的智慧与胆识比法利赛人显得更高一筹。
他对建立自己的王朝有着宏伟的计划,认为推翻马加比家族的时机已经到了。
他虽然动作缓慢,却始终没有失去自己的终极目标。
正当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他不幸被希尔卡努斯的一个同党毒死了。
不过,他的儿子希律沿着父亲既定的路线继续着这份事业,并且取得了成功。
安提柯受人怂恿,发动了一场针对罗马政府的愚蠢反叛。
这不合时宜的起义以一场希律已经预见的惨败而告终。
安提柯带着一些士兵逃到圣殿,罗马人把圣殿团团包围。双方僵持了很久,这令罗马人非常恼火。不过,最终安提柯还是被迫投降。
安提柯恳请罗马人给自己一条生路。
但在这种情形下,罗马人拒绝显示仁慈。
因为他们的犹大行省几乎没有一年不出骚乱的。
他们给了犹太人各种各样的特权,而犹太人的回报却是令他们付出高昂代价的不断叛乱。
这次罗马人决定杀一儆百,让人们永志不忘。
安提柯被视为普通罪犯一样对待。
他被当众鞭笞,随后斩首。
马加比王朝终结了,希律登上了王位。
希律娶了希尔卡努斯的孙女马丽安为妻。这样他就与犹大国的合法统治者建立了某种含糊的关系。
就这样,依靠罗马军队的恩惠,希律成为部分犹太人的国王。
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37年,当时的世界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