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 根 谭
上 卷
一、弄权一时,凄凉万古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译文]
一个坚守道德规范的人,虽然有时会遭受短暂的冷落,可是那些依附权势的人,却会遭受永久的凄凉。大凡一个胸襟开阔的聪明人,能重视物质以外的精神价值,并且不能顾及到死后的名誉问题。所以他们宁愿承受一时的冷落,也不愿遭受永久的凄凉。
[评语]
所谓“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可以忠肝义胆至死不屈的文天祥为代表,据曾先之《十八史略》说:“张弘范乃命文天祥为书招世杰,天祥曰:‘吾不能忤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固命之,天祥遂书〈过零丁洋诗〉与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可见“留取丹心照汉青”,就是“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的具体表现。达人所以能“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完全在乎“仁义”二字,因此文天祥在他的《衣带赞》中又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孔子也在《论语·述而》篇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又曰:“须知所乐者何事。”至于董贤、刘谨、魏忠贤、严嵩、和珅等人,几乎个个都是依仗权势的佞人奸臣,他们最后都落得身首异处凄凉万古的悲惨下场,为人处世可不慎哉!
二、抱朴守拙,涉世之道
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
[译文]
一个刚踏入社会的青年人阅历虽然很短浅,但是所受各种社会不良习惯的感染也比较少,一个饱经事故而阅历很广的人,阴谋诡计等恶习也随着增加。所以一个有修养的君子与其讲究做事圆滑,倒不如保持朴实的个性;与其事事小心谨慎委曲求全,倒不如豁达一点才不会丧失本性。
[评语]
一个人立身于社会,假如他处世的经验还很短浅,同时又没被浮世的恶习所感染,或者已经感染而不太深的话,这种人自然还能保持纯洁天真的本性。反之,假如因经历了人间种种惊涛骇浪,历尽了人海中的艰难险阻与沧桑,他的经常比较多而世故也就比较深,这种人往往心存险诈,任何坏事都敢做。因此大凡一个有修养的君子,遇事并不一味只求圆滑练达,而是特别注重抱守拙的忠厚作风。例如社交场合中的礼仪是很必要的,而太囿于繁事薅节,就有失作人的纯真之道。作人太讲求练达和圆通,就会变成一个老奸巨猾不受欢迎的人,反而不如保持一切都不加修饰的纯朴面目。例如一只狡猾奸诈的狐狸和一只不畏猛虎的牛犊之间,人们当然喜欢牛犊而不喜欢狐狸,这就是练达、曲谨不如朴鲁、疏狂的明证。
三、心事宜明,才华须韫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译文]
一个有高深修养的君子,他的心地像青天白日一般光明,没有一点不可以告人的;一个有高深修养的君子,他的才学像珍珠美玉一般珍藏,绝对不轻易让人家知道。
[评语]
“心事宜明”是作人的原则,“才华须韫”是作事的原则。人生在世必须面对各种现实问题,可是基于人生而平等,以及人个个都有追求幸福的基本权力,所以任何人都要以诚待人,这样才能避免尔许我虞。至于说到发挥才华,当然是每个人所应该的,但是假如锋芒毕露炫耀才能,不仅会招致旁人的忌恨,并且会使自己显得轻浮,恃才自售。不过一真正的平等的社会,每个人都有发挥自己才干的机会。假如每个人都使自己的才干深藏不露,那不仅会使他个人的空怀才学的悲哀,也是国家社会的一大损失。当然,在一个充满猜忌的环境中,牢记因才招忌的教训,暂时明哲保身玉韫珠藏是可以理解的,但并不是就可以从此永远地消极颓废,一旦时机来临就应发挥才干贡献社会,这就是所谓“邦无道则隐,邦有道则现”的道理。
四、出污泥而不染,
明机巧而不用
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者尤洁;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译文]
权利和财势,以不接近这些的人为清白,接近了而不受污染那就更清白;权谋术数,以不知道才算高明,知道而不使用那就更高明了。
[评语]
一般人遇到有利可图的事,就都像蚂蚁一般去贪一点便宜,这就如同一个有财势的人,天天都有趋炎附势的人齐集一堂,其实大家都是怀着一个贪字为求财求职而来,等到这位权势之家丧权失势生活贫苦以后,大家就都一哄而散谁也不肯再接近他,这就是所谓世态炎凉。我们处在豪门之间,为了自己的修养功夫,最好不去接近他们,万一接近也不受权力的诱惑,这才是人格的高尚。智械机巧是从智慧和才干中锻练而来,假如为了自身利益而就以偏狭私心去施展权谋术数,反而不如那些不懂得智械机巧的憨厚的人显得气节高尚光明正直。我们生活在这个充满物欲诱惑的现代社会,要想保持自身的纯洁确实不简单,所以有机会贪墨而能不动心的人就是圣贤。所谓“近之而不染者尤洁”,就相当于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所谓“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就相当于通常所说的“有守有为“和“有所为有所不为”。权势名利是人情所难免的,有的人一旦有机会接近就争先恐后地去贪求,假如能有人将此视若浮云敝履,那才算是具有最高洁人格的圣贤。
五、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译文]
一个人的耳朵假如能经常听些中听的话,心里经常想些不如意的事,这才算是敦品励德有益身心的好教训。反之假如每句话都很好听,每件事都很称心,那就等于把自己的一身葬送在毒药中了。
[评语]
良药都很难吃,忠言都很难听,所以古人才说“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又有“处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可见忠言就是逆耳的格言,最能证明具有真实不虚的价值,人们听了讨厌的忠实良言,就在心中产生不平的念头,那就完全辜负了人家的金玉良言的劝告,所以人们应该在听取忠言后反省自己言行的缺点,进而敦品励行改邪归正,如此就可在无形中督促自己走上光明坦途。可见听了逆耳忠言绝对不可生不平之念,身处逆境之中也不要步不平之心,因为逆言和逆境都足以激发我们的斗志。假如一味喜欢听人家的奉承之言,人家一夸奖就得意洋洋,那你的生活也就会显得放荡,无形中就削弱了自己奋发上进的精神,这种人最容易沉湎于自我陶醉的深渊中,等于自饮毒杯而毁掉自己的生命,即便活着也丧失了生存的意义。况且自古就有“人生不如意事常居八九”,这也就是说人生在世经常要接受各种横逆和痛苦的考验,必须经过几番艰苦的奋斗才能走向康庄大道,一开始就想称心如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惜的是一些肤浅之辈,一听逆耳忠言就拂袖而去,一遇不愿之事就怨天尤人。其实这都是你日后走上光明之途的最好考验。
六、和气致祥,喜神多瑞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日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译文]
在狂风暴雨的天候中,连飞禽都感到哀伤忧虑;当晴空万里的日子里,连草木也呈现欣欣向荣。由此可见,天地之间不可以一天没有祥和之气,而人间也不可以一天没有欢欣之气。
[评语]
世间的万事万物常随我们的心理状况而转移变化。当我们怒气冲天时,看一切事物都觉得可恨可憎;当我们悲伤感叹时,看一切事物都觉得可悲可叹;当我们喜笑颜开时,看万事万物都觉得可喜可乐,所以杜甫《春望》诗中才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体验。一个终日愁眉苦脸,跟周围环境中的人都怒目相向,这种生活又有什么乐趣可言?而生活之中无至亲好友相伴,必然会使自己的一生陷于孤独之中。所以一个人要乐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要经常保持开朗的心情,才能度过快乐的人生。总而言之悲观足可使人丧失心志,而暴戾更会招来意外之祸,只有乐观奋斗的人才能享受幸福的人生。如果心胸坦荡,做事必然光明磊落,如果乐观开朗,做事必然条理分明,如果思想偏激,做事必然不合义理,如果悲观失意,做事必然横逆曲折。可见世事的通与不通完全存乎一念之间,立身岂可不在养气上多下功夫!
七、淡中知真味,常里识英奇
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译文]
美酒佳肴和大鱼大肉都不是真正的美味,其实真正的美味只有那粗茶淡饭;标奇立异和超凡绝俗的人,都不算人间真正的伟人,其实真正的伟人只是那些平凡无奇的人。
[评语]
大鱼大肉或山珍海味,固然都是极端美味可口的佳肴,但是时间一久就觉得太腻而难以下咽,只有那些味道平凡的粗茶淡饭,才是最益于身体的美味佳肴,在一生之中吃上几十年也不觉得腻。同理人也是如此,有的人往往仗恃自己才学出众而就洋洋得意,其实这种人并不是能博得人们景仰的理想人物。因为一个有完美人格和高尚品德的人,是在平凡中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在平凡中来实践自己的人生理想,不骄不矜在暗中修养自己的品德。这种人总有一天能达到理想境界,这才是我们所应该崇拜的理想中的伟人,这种人才有资格垂范千古作大众的楷模。例如释迦牟尼佛成道以后,他对众生说法绝不用玄虚的高深道理迷惑民众,而是用简明切实的教义来普渡众生。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就是说不论如何伟人的人物要从平凡中做起,因为只有在平凡之中才能保留人的纯真本性,才能完全体现人情世态发挥人性的光辉。
八、闲时吃紧,忙里偷闲
天地寂然不动,而气机无息稍停;日月昼夜奔驰,而贞明万古不易。故君子闲时要有吃紧的心思,忙处要有悠闲的趣味。
[译文]
恰如我们每天所看到的,天地好像是一动也不动,其实天地的活动连一时一刻也不停止。早晨旭日东升,傍晚明月西沉,可见日月昼夜都在旋转。然而宇宙在不断的运动之中,日月的光明是永恒不变的。所以一个聪明机智的君子,平日就应该效法大自然的变化,当闲暇时心中要有一番打算,以便因应意想不到的变化,当忙碌时也要能做到忙里偷闲,享受一点生活中应享受的乐趣。
[评语]
宇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相间,才能完成宇宙的永恒旋转,这就是宇宙变幻无穷的根本法则。人生之道也是如此,一个聪明的君子,要在闲散无事之时存有应变之心,又要忙里偷闲多争取日常生活中的雅趣。所谓闲时吃紧,就是一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远虑功夫。所谓忙里偷闲就是临事不乱心平气和的修养功夫。总而言之,做人的基本原则必须要具备定力,有定力的人才能做到“吃紧时忙里偷闲,悠闲时居安思危”的境界。
九、静中观心,真妄毕见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译文]
大凡一个人,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自己独坐庭院观察自己的内心,才会发现自己的妄心全消而真心流露。当此真心流露之际,皓月当空,八面玲珑,觉得精神十分舒畅,应用自在之机油然而生。假如这种真心能够常在该有多好,然而希望之心偏偏难以全消,于是心灵上会感觉羞愧不安,到最后才猛然悔悟而有改过向善的意念出现。
[评语]
这里所说的妄心和真心究竟是何所指的呢?所谓真心,就如同空中的明月,光辉皎洁,没一点乌云遮掩。所谓妄心,就如同遮掩明月的乌云。然而假如认为妄心和真心的关系,就如同乌云和明月的关系也是不对的,因为真妄一体,两者不能相离。有如深渊之水澄清如镜,森罗万象无不印映,这就是真心出现之时。反之大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可翻覆巨大船舶,这就是妄心出现之时。圣人之心经常静如止水,凡夫之心对外界事物易起妄念,以致丧失纯洁之心。前面所说真妄不二,离开真心就无妄心,这恰如离开水就无波浪可言,古人所说“无明之实性即佛性”,就说明了此中道理。
一O、得意须早回头,
拂心莫便放手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首;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莫便放手。
[译文]
被当政者垂恩重用往往会招来祸患,所以一个人从政时不可过分贪恋权位,应该抱着“见好就收”、“急流勇退”的明哲保身态度;有时遭受挫败,反而会使一个人走向成功之路,因此遭受打击时,千万不可就此罢休不再继续奋斗。
[评语]
古语有“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弓满则折,月满则缺”。朱子也说:“凡名利之地退一步便安稳,只管向前便危险。”都说明了“知足常足,终生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张良、华盛顿、加里波的等旷世伟人的功成身退,都已经给我们留下很多作人做事的借鉴,假如一个人作事不能在紧要关头自动急流勇退,到头来难免像李斯一般发出“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的哀鸣。俗语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更能证明此中道理,因为权力最能腐蚀人心,人们由于贪恋名利,往往会招致身败名裂的悲剧下场。例如韩信就是由于贪恋权位而招来杀身之锅。西汉时代吴王刘濞等所发动的“七国之乱”,也是由于妄贪更大的权位和名利,才使七国之王个个惨遭灭门之祸。
一一、淡泊明志,肥甘丧节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锦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淡泊明,而节人肥甘丧也。
[译文]
能忍受吃粗茶淡饭的人,他们的操守多半都像冰一般清纯,玉一般洁白,而讲求穿华美衣服的人,他们多半都甘愿作出卑躬屈膝的奴才面孔。因为一个人的志声要在清心寡欲的状态下才能表现出来,而一个人的节操则是在贪图物欲享受中丧失怠尽的。
[评语]
凡是贪图物质享受的人,他们的物质生活就容易陷于糜烂,精神生活空虚不堪,当然也不会有高尚的品德,为了能得到更高一层的享受,就会不惜用任何手段去钻营名利,甚至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也在所不惜。我们只要观察社会上一些贪赃枉法侵作奸犯科的人,从他们的犯罪动机看就最能发人深省。虽然在现代社会中,人人都有追求较好物质生活的权利,但是假如不本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而过分追求生活享受,不但会做出卑躬屈膝的无耻行径,而且往往还会触犯刑律惹出滔天大祸。
一二、眼前放得宽大,
死后恩泽悠久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久,使人有不匮之思。
[译文]
一个人眼前待人处事的态度要宽厚些,因为只有如此才不致使你身边的人对你有不平的牢骚,至于死后留给子孙与世人的恩泽要把眼光放得很远,才会使子孙万代永远怀念。
[评语]
俗语说“争一世而不争一时”,又说“争一时也要争千秋”。究竟是争一时对还是争千秋对呢?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凡事都会跟人斤斤计较,如此必然招致他人的不满。人在世时多做些好事,才会遗爱人间为后人永远怀念,所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就是说明这种道理。而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余,也是说明这种道理。
一三、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译文]
在狭窄的路上行走时,要留一点余地给别人走,遇到美味可口的好菜时,要留出三分让给别人吃,这就是一个人立身处世最安全的方法。
[评语]走山边小路不能两人同时通过时,如果争先恐后就有坠入深谷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要先停住脚步,让他人过去才算有礼貌,也是“最安乐”(安全)的作人态度。在吃美酒佳肴时,不可以一个人在那儿自己独享,一定要让出三分给周围的人享用,否则人们可能由于妒忌而推翻你的酒宴。例如北方人扫墓,祭完祖先之后,一定要拿出一些酒茶送给周围的游魂野鬼吃,他们相信不这样做,那供给祖先的酒就会给游魂野鬼抢光,这虽说是迷信,却也说明了此中道理。这种谨慎的作人态度,就是通常所说的谦让美德,不但不会招致危险,反而是能得到安乐的无上法门。又如台湾风俗中,每当扫墓时都要多带一些糕饼或零钱,以便分赠给在墓地周围的小孩,台湾话把这种事称“计墓糕”,据说如果不这样,顽童们会在祭祖人走后往墓碑上“抹上屎”,这也说明了此中道理。
一四、脱俗成名,超凡入圣
做人无甚高远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为学无甚增益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超圣境。
[译文]
要想成为一个会做人的人,并不是要懂得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要能摆脱世俗的利欲就可跻身名流,要想求到高深的学问,并不需要特别的秘诀,只要能排除干扰宁静心情的杂念就可超凡入圣。
[评语]
在孔子七十二位贤弟子中,颜回的道德是孔子是所最推崇的,因此孔子赞美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所谓“一箪食,一瓢饮”,就是过日食粗茶淡饭的清苦生活,而陋巷就是指现代的贫民窟,颜回虽然过着如此低水准的生活,但是却能自得其乐,丝毫不受外界物欲的困扰,所以才被后人尊为“复圣”。反观现代的工业社会真可说是物欲横流,人们为了追求生活享受,竟纷纷轻视了最重要的精神价值观,而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物欲奴隶,结果道德沦丧人心不古。我们虽然未必人人都能做到颜回的境界,但是最少也不要变成特欲的奴隶。
一五、义侠交友,纯心做人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译文]
跟朋友相处时必须抱着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而作人处事也要存一颗天真无邪的赤子之心。
[评语]
我们平日跟朋友来往,不可只重视饮宴谈笑的交际应酬,必须要抱着互相砥砺患难相助的侠义精神,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交朋友必须讲义气。交友如果能做到“带三分侠气”,自然就会做到锄强扶弱不为暴力所屈,这才算是所谓道义之交,反之假如交友本着互相利用的态度,那就违背了交友之道。还有我们平日为人处事除了迎合时代潮流之外,应该经常保持一颗纯洁的亦子之心。因为一个人虽然存心行善济世,但是对于世俗的不良风气也难以全部摒除,也就是无法以超然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同理假如不问世道的兴衰,只是一味抱独善其身的态度,也难以获得世人的尊敬,所以在踏入社会以后跟人交往时,能随俗而不为外物所染,保持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觉悟的人。
一六、德在人先,利居人后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为毋减分中。
[译文]
追求名利时不要抢在他人之先,进德修业时不要落在他人之后,享受物质生活时不要超过自己的身分地位之外,修养品德时不要达不到自己分内所应达到的标准。
[评语]
范促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说明这种道理。而“乐让人若已取”的做人态度,才是修养品德和心性的本质。乐的结果是苦,苦的结果是乐,苦乐相循是自然法则,其理恰如日月星辰的旋转,可见现在的苦就是未来乐的种籽,所以古人才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名谚。一个不能吃苦的人万事都不能成功,而苦尽甘来乃是不变的真理。名利地位固然能鼓励人奋发向上,但是假如过分重视各利,有时也会给人带来无限苦恼。通常所说的“知足者常乐”,就某种观点来说显得有些消极,但是想到那些为追逐名利而贪赃枉法的人,这句话仍不失为颠仆不破的至理名言。
一七、退即是进,与即是得
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
[译文]
为人处世以遇事都要让人一步的态度才算是最高明的人,因为让一步就等于是为日后进一步留下余地;而待人接物以抱宽厚态度的人为最快乐,因为给人家方便就是日后给自己留下方便的基础。
[评语]
“以退为进,欲取先予”,这是老子的处世哲学,俗语也有“吃亏就是占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也都是说明这种做人的道理。因为处世态度如果不是以诚为基础,很可能就会变为一种虚伪的策略,所以待人要以诚为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是指明此点。又如《宋元学案》所说:“胜人人必耻,下人人必喜,耻生竞,喜生敬。”谦恭礼让是君子的风范,斤斤计较是小人的行为,不与人争得多利,退一步想常进百步。
一八、骄矜无功,忏悔灭罪
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译文]
即使有超过世间所有人的左丰功伟绩,也承受不了一个骄矜的“矜”字所起反效果的抵消;即使犯了滔天大罪,只要能做到一个懊悔的“悔”字就能赎回以前的过错。
[评语]
一个人由于对国家建立有大功,因而成为天下万民所崇敬的英雄伟人,假如自己产生自夸功劳的念头,那他的大功不但会在人们中丧失,而且说不定为此招惹来意外祸患,俗话说“骄者必败”就是这个道理。古人所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见任何丰功伟绩并不是某一个人所能建立的,都要有无数人一起抛头颅洒热血才能完成,假如一个领袖人物把一世功劳都占为己有,那他就不能算是具有崇高道德的伟人,所以我们作人必须切实排除这个“矜”字。再说到不论犯下如何滔天大罪的人,假如能彻底忏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邪念就会全消,所有罪孽也就都会灰气烟灭,这就如同佛经所说:“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所以一个人的行善与作恶完全在于一念之间,一念要行善就变成善,一念要作恶就变成恶,一念之差可以上天堂也可以下地狱。尽管善恶在表面上不同,其实全随心而左右摆动,即使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一旦能猛然悔悟改过自新,也能使罪孽消除,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说明这种道理。
一九、完名让人全身远害,
归咎于己韬光养德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译文]
不论如何完美的名誉和节操,也不要一个自己独占,必须分一些给旁人,只有如此,才不会惹起他人怨恨招来灾害而保全生命的安全;不论如何耻辱的行为和名声,也不可以完全推到他人身上,一定要自己也承担几分,只有如此才能掩藏自己的智能而多作一些修养功夫。
[评语]
伟大的政绩和赫赫的武功,常常会遭受他人的嫉妒和猜疑,这可从历史上历代君主多半都杀戮开国功臣看出,因此才有“功震主者身危”的名言出现,只有像张良那样功成身退善于明哲保身的人才能防患于未然。所以一个有修养的君子必然能明了居功之害。因此不论遇到任何好事,都要分一些给其他人,绝对不自己独享,否则轻的招致他人的怨恨,重的甚至惹来杀身之祸。完美名节的反面就是败德乱行,不论任何人都喜欢美誉而讨厌污名。污然固然能毁坏一个人的名誉,然而一旦不幸遇到污名降身,也不可以全部推给别人,一定要自己面对现实承担一部分。如此表面上虽然不够光彩,但是却使自己的胸怀显得磊落。只有具备这些涵养德行的人,才算是最完美而不清高脱俗的人,例如耶酥正是带着人类的罪走向十字架,他才被千秋万世尊为神人
二O、天道忌盈,卦终未济
事事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译文]不论做任何事都要留点余地,也就是不要把事做得太绝,因为这样即便是造物者的上帝也不会妒忌我,甚至于就连最喜欢跟人恶作剧的鬼神也不会伤害我。假如一切事业都要求尽善尽美的地步,一切功劳都希望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即使不为此而发生内乱,也必然为此而招致外患。
[评语]
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天道忌盈,卦终未济”,就是在告诫人们做人要抱“致虚守静”的态度。道家以虚为本,认为天地之间都是空虚状态,但是这种空虚却是无穷无尽的,万物就是从这空虚中产生。例如老子在《道德经》中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如长保。”这跟俗话所说“老实常存”的做人哲学完全相同,可见“知进而不知退,善争而不善让”会招致灾祸,此点我们可以从历史上得到很多宝贵的教训,所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才发出“汉三杰而已,萧何系狱,韩信诛夷,子房托于神仙”的慨叹。人们凡事都求全求美,绞尽脑汁来达到这个目标,其实如果不留下几分余地,甚至连造物主都会忌恨,那鬼魂更会来加害。因此古人才有“满即亏”、“满招损”的名言,意思就是指不论任何不要妄想登峰造极,因为有上坡就必然有下坡,有上台必然有下台,只有预先留几分余地才分安全,所有这些古圣先贤的教训我们都要牢记在心才行。
二一、人能诚心和气,
胜于调息观心
家庭有个真佛,日用有种真道。人能诚心和气,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间形骸两释,意气交流,胜于调息观心万倍矣!
[译文]
任何家庭都应该有一种真诚的信仰,任何人的生活都应该有一种不变的原则。一个人如果能保持纯真的心性,言谈举止自然温和愉快,这样才能跟父母兄弟相处得很融洽,比用静坐省察来调护身心还要好上千万倍之多。
[评语]
鲁哀公问孔子为政之道,孔子的回答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也就是说做君主的要有作君主的威严,做臣子的要尽臣子的职责,为人父母要尽父母的责任,为人子女的要尽子女的本分,反之,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就会使天下充满乖戾之气而陷于一片混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就是中国的传统伦理纲常,也就是《大学》中所说的齐家之道,假如连家都治不好,还谈什么治国之道?所以《大学》才标榜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纲领。
二二、动静合宜,道之真体
好动者云电风灯,嗜寂者死灰槁木;须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气象,才是有道的心体。
[译文]
一个好动的人就像乌云下的闪电,霹雳一声霎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又像一盏在风前的残灯孤烛,摇曳不定忽暗忽明。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就宛如火已经熄灭的灰烬,又像已经丧失生机的枯萎树木,两者的生命力可说完全丧失。可见过分的变幻和过分的清静,都不是合乎理想的人生观,只有缓缓浮动的彩云下和平静的水面上,才能看到鹞鹰飞舞和鱼儿跳跃的景观,用这两种心态来观察万事万物才算是具有崇高道德心胸的人。
[评语]
做事不可太走极端,所谓“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就都说明了走极端的坏处。动与静两种行为,是人生修养中属于极端的两念,任何人都有动的时候,也都有静的时候,但是最好能动静得宜才合乎儒家的中庸之道,这也就是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静合宜才不失人生的节度。而在一个寂灭的世界中,仍然要鼓足勇气从事创造,即便处于惊涛骇浪的混乱时代,也要适应环境寻求生存之道。
二三、攻人毋太严,教人毋过高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之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译文]
当责备别人的过错时,不可太严厉,要顾及到对方是否能承受,也就是要注意到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当教诲别人行善时,不可以期望太高,要顾及到对方是否能作到。
[评语]
这是儒家思想的具体表现,因为儒家在人际关系上最讲究“恕”字,所谓恕就是宽恕、原谅。例如二次大战后的南朝鲜,发生了这样一件由于“攻人之恶太严”的悲剧,一位高级部长到一个营里去巡视时,由于发现该营对士兵的管理及训练都不合理想,结果这部长就当场喝令营长趴在地上叫人痛打一顿屁股,不料这位营长的自尊心被部长打得扫地荡尽,自认从今以后已经无颜在官兵面前作人,所以在盛怒之下顿时丧失理智而闯下滔天大祸,打死了部长之后也使自己的生命毁灭。至于教导别人向善,绝对不可论调过高,必须顾虑到对方的才智能力,要以对方能遵守能接受为原则,这样才能使人针对自己才智的高低来学习,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因材施教的原则。
二四、净从秽生,明从暗出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日。因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译文]
粪土里所生的虫是最脏的虫,可是一旦成蝉蜕化后却只喝秋天洁净的露水。腐败的野草本来不会发光,可是一旦孕育出萤火虫之后,却能在夏天的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彩。由此可以知道,洁净的东西常常是从污秽中产生,而光明的事物常常在黑暗中出现。
[评语]
俗谚有“好汉不怕出身低”,“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等说法,可见一个人不必为了自己出身微贱而自卑,更不必为生活环境不好而苦恼。不但如此,相反的,生活环境越好越使人容易腐化堕落。因为人性也跟物性相同,越是温暖或暑热的地方,东西越容易酸臭腐败,反之寒冷的地方,却能使东西保持常久新鲜。人也是如此,在清苦的环境中,最容易激发人的斗志,古今中外很多伟人,都是从他们青少年时代的艰苦环境中奋斗成功的。由此观之,环境清洁与污秽并没什么区别,“清净即污秽,污秽即清净”就是这种道理。
二五、客气伏而正气伸,
妄心杀而真心现
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服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情欲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译文]
一个所以会有骄矜高傲的无理态度,都是由于受外来血气的影响,只有能把这种外来血气消除,光明正大刚直无邪的气概才会出现。一个人的所有欲望和想像,都是由于虚幻无常的妄心所造成的,只要能铲除这种虚幻无常的妄心,善良的本性就会显现出来。
[评语]
正气恰好跟客气相反,因为正气乃天地正大之气,也就是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我们的身体如同一个小宇宙和小天地,在我们身体中支配我们的主人就是正气,这种正气光明正大,绝不为利害而迷失。所谓“情欲意识尽属妄心”乃是指憎爱欲惜的各种情欲,而判断是非得失的智能乃属意识,但是不论情欲或意识都属妄心,这种虚妄之心俗称妄想,假如不消除这种妄想,那真心就不会出现。人如果真能不受客气驱使,同时不但不为妄心所左右,而且又能加以制服消灭,那正气和真心自然会出现。这里所说的客气和正气,以及所谓妄心和真心,都是著者为使人易于了解所作的区别,并非客气与正气是不同之气,或妄心和真心真是不同之心。总而言之,客气为正气所用,妄心为真心之所作用,世人不解才有所误会。
二六、事悟而痴除,性定而动正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常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译文]
酒足饭饱之后再回想美酒佳肴的味道,这时所有的甘美味道都已经全部消失。房事满足之后再来回味性欲的情趣,那男女之间鱼水之欢的念头已经全部消失。因此假如能经常用事后的悔悟,来作为另一件事情开端时的参考,那就可消除一切错误而恢复聪明的本性,这样做事就算有原则,一切行为自然都会合乎义理。
[评语]
人在饥饿时吃任何东西都觉得香甜可口,但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即使吃山珍海味也不觉得香甜。同理,房事以后就会觉得精疲力尽,这时绝对不会有再幻想男女之间性欲问题,即使想也不会有任何欲望出现。上面固然是以食欲和色欲二事来立论,其实世间任何事都不可以过贪,因为过分贪图享乐往往会得到反效果,俗语所说“乐极生悲”正是说明这种道理。做人们通常在作了某件事以后就会产生懊悔的念头,可见我们做事要以达到八风吹不动的境界来修行才行。要想如此必先正心去痴,而正心可不是一件简单事,一定要先打破愚痴和迷妄的执着,唯有这样才能稳定住本然的天性。总之,任何罪恶的起因,都是由于理智的蒙蔽,对万事万物只看到好的一面而忽略坏的一面。可见在这个充满各种物欲诱惑的时代,我们必须随时以清明的理智来把我们的言行导入光明的正途。
二七、轩冕客志在林泉,
山林士胸怀廊庙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廓庙的经纶。
[译文]
身居政府显要官职的人,要保持一种隐居山林淡泊名利的思想;身为平民居住在田园之中的人,必须要有胸怀入世治理国家的雄心壮志。
[评语]
本条的中心思想,并非出世思想,也就是并非鼓励人们隐居山林或进入空门,而是说居高官享厚禄的人,在权势头上要保持几分山林雅趣,来缓和一下过分热衷名利的激进思想。一个人只要能做到隐居山林隐士们的高风亮节境界,就能体会出孔子所说的“富贵于我如浮云”,这时才能领悟到生活在林泉之下的无上哲理。不过现在“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的时代已经过去,而民主制度的精神就是要求人民多参与政治活动。所以一个退隐山林的达官贵人,尽管你可以过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也不可以完全忘记国家兴亡大事,要时时注意社会变化,如果对政治有什么卓越的见解,也不妨写成文章公诸社会贡献给国家,到必要时可以东山再起重掌政权。
二八、无过便是功,无怨便是德
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求感德,无怨便是德。
[译文]
人生在世不必勉强去争取功劳,其实只要没有过错就算是功劳;救助人不必希望对方感恩图报,只要对方不怨恨自己就算知恩图报了。
[评语]
所谓“无过便是功,无怨便是德”,并非指俗话所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消极思想,而是一种舍己为人的宽恕精神。其实真正的施舍,绝不是对人施小惠,完全是一种自我牺牲。反之假如施恩而图报,那就等于贪婪而不是施舍,“真正的施舍就跟蜡烛一般,牺牲自己照亮别人”。佛教所说的六度,第一度就是布施、法施、无畏施。当行菩萨道时,右手施人左手并不图报,这恰如佛经所说的“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这真是一句不朽的至理名言。“施比受更快乐”,这是宗教家的说法,假如用功利观点来衡量,就是“欲取先予”。
二九、做事勿太苦,待人勿太枯
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
[译文]
尽心尽力去做事本来是一种很好的品德,但是如果过分认真而使心力交瘁,就会使精神得不到调剂而丧失生活乐趣;把功名利禄都看得很淡本来是一种高风亮节的情操,但是如果过分清心寡欲,对社会人类也就不会有什么贡献了。
[评语]
所谓“明月清风不要钱”,人心假如能有这淡泊名利的思想,自然就会做到“富贵于我如浮云”,心境自然也就清凉,如此无忧无虑该是何等飘逸。不过什么事都不要走极端,假如过分轻视世间的功名利禄,就会被人误会缺乏匡世救人精神,这时就会被社会大众所唾弃。孔子所说的“过犹不及”就是指此而言,因此儒家要主张中庸之道,主张任何事物都要维持均衡状态。六祖慧能曾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见人虽然对于分内之事应全力以赴,但是对于与生俱来的本然之性也必须善加维持,假如遇事做得太苦或太枯就失去了生活乐趣。
三O、原谅失败者之初心,
注意成功者之末路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译文]
我们对于一个事业失败而感到心灰意懒的人,要宽恕他当初奋发上进的精神;我们对于一个事业成功而感到万事如意的人,要观察他是否能永远维持下去。
[评语]
一个人立身处世创造大事业,谁也无法逆料是否会失败,成功的人固然有,可是失败的人却也不少。失败者面临穷途末路时,即使手足兄弟也徒自悲伤爱莫能助,这时最要紧的是要静下心来,想想创事业之初是否居心善良?假如当初的用心不良,那失败乃属理所当然。俗语所谓“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意思就是强调只要出发点正确就能创一番事业。一旦失败就陷于悲观的人,是没办法创大事业的,因为一时的得失,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成败,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盖棺始能论定”,因此才有“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节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的名言。同时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如果不珍惜晚节,为贪小利而身败名裂,也是令人惋惜的事,所以俗语才有“看人要看后半截”。
三一、富者应多施舍,
智者宜不炫耀
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刻,是富贵而贫贱人行矣!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是聪明而愚懵其病矣!如何不败?
[译文]
一个富贵的家庭待人接物应该宽大仁厚,可是很多人反而刻薄无理,这种人虽然身为富贵之家,可是他的行径跟贫贱之人却完全相同,这样又如何能长久保持富贵的身分呢?一个才智超群出众的人,本来应该保持谦恭有礼不露锋芒的态度,可是很多人反而夸耀自己的本领如何高强,这种人表面上看来好像很聪明,其实他的言行跟无如无识的并没什么不同,那他的事业到头到又如何不失败呢?
[评语]
富贵不足骄傲,才智不可仗恃,只有宽厚仁慈的人才能成功。假如富贵而为人刻薄寡恩,就会陷入终日勾心斗角与人争利的苦海中,如此就完全丧失富贵的崇高身分与生活乐趣,时间一久便会丧失周围所有的亲友,到头来落得孤立无援空虚寂寞。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聪明人要有自知之明,如果聪明的人自以为了不起,这样的人岂有不失败之理?可见我们为人应该虚怀若谷,遇事不要锋芒太露才行。
三二、居安思危,处乱思治
居卑而后知登高之为危,为晦而知向明之太霭;守静而后知好动之过劳。养默而后知多言之为躁。
[译文]
先站在低下处然后才知道攀高处的危险性,先待在阴凉处然后才知道过分光亮的地方会刺眼睛;先保持宁静心情然后才知道喜欢活动的人太辛苦,先保持沉默的心性然后才知道话说多了很烦躁。
[评语]
这是卑高、晦明、静动、默躁的对比,也就是要站在其中相反一面来观察人生,如此才能体会出这段箴言的中心思想所在。身居高位的人往往得意忘形,已经被物欲迷惑而不自觉,曾几何时一旦从高处跌下之后,站在底下的人们看到这种情景,才明白身居高位的人实在很危险,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惊魂动魄的叫声。人们立身社会,在权势头上往往把一切都忘得一士二净,可是一旦走出社会归隐家园之后,才知道以前的交际应酬实在太辛苦,奔波劳碌一生所得的究竟是什么呢?还有人与人之间在交谈中,当时也许不觉得那些话是牢骚而讨厌,可是一旦离开谈话的对象以后,就觉得对方的多言烦琐无味,这实在是由于“入云不见云”,也就是“入臭处而不知臭”,也就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见只有站在不同角度才能看清事物的真相,所以思考问题时要作面面观,否则就有落入苏东坡所说“不识庐山真面止,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流弊。
三三、人能放得心下,
即可入圣超凡
放得功名富贵之心下,便可脱凡;放得道德仁义之心下,才可入圣。
[译文]
一个人能丢开功名富贵的权势主义思想的左右,就可以超越庸俗的尘世杂念;一个人能不受仁义道德等教条主义思想的束缚,就可以进入超入绝俗的圣贤境界。
[评语]
富贵荣华是人人所希求的,既然具有这种向上心就要奋斗。不断努力充实自己的学识,不但对自己的前途事业有帮助,而且也有益于国家社会。求取功名利禄本是好事,可惜有的人竟为此目的而不择手段,以种种不道德的行为去钻营,于是在无形中就成了功名富贵的奴隶,所以一个人要在平凡中奋斗,不可太热衷于功名富贵。同理,仁义道德也非常重要,假如有人置仁义道德于不顾,那就跟一个不通人性的禽兽相同。但是假如太热衷于仁义道德,急着想做一个人人赞美的道德家,而事实上却没有敦品励行的毅力,于是就戴上假面具当起伪君子,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全是无恶不作的邪念。可见一个庸俗平凡的人只知固守仁义道德的教条,只有胸怀开阔者才能冲破教条牢笼创造大事业。
三四、我见害于心,聪明障于道
利欲未尽害心,意见乃害心之蟊贼;声色未必障道,聪明乃障道之藩屏。
[译文]
名利和欲望未必都会伤害我的心性,只有自以为是的偏私和邪妄才是残害心灵的毒虫;歌舞女色未必都会妨碍人的品德,只有自作聪明的人才是破坏道德的最大障碍。
[评语]
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这句话具有深刻的人生哲理。因名利、欲望、女色等等,都是来自外界的引诱,对于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根本不起作用,所谓“出污泥而不染”,“英雄能过美人关”,以及“柳下惠坐怀不乱”都是说明这种道理。只有那些意志薄弱的人才会被声色犬马所迷惑,所以孟子才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三五、知退一步之法,
加让三分之功
人情反复,世路崎岖。行不去处,须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处,务得让三分之功。
[译文]
人情冷暖是变化无常的,人生道路是崎岖不平的。因此当你遇到走不通的路时,必须明白退一步的做人方法;当你事业一帆风顺时,一定要有把好处让三分给他人的胸襟和美德。
[评语]
人类的感情复杂无比,所以人心的变化也就奥妙无穷。今天认为是美的东西明天就认为是丑,今天认为是可爱的东西,明天就认为是可恨。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也就说明“人情反复,世路崎岖”的道理。假如一个缺乏独立精神而寄人篱下看他人脸色讨生活时,就最能体会出人情比纸薄的道理。当年韩信微贱时就曾深深体会到此中的辛酸。尤其世路险阻不平,一不小心就有堕入万丈深渊的危险,社会上到处都有危害生命财产的陷阱。那么究竟要如何作才能安然度过一生呢?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这就是要培养高尚的谦让美德,遇到行不通的事不要勉强去作,一定要有谦让的胸怀,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这种道理。换句话说,人生之路有高低、有曲折、有平坦,当你遇到挫折时必须鼓足勇气继续奋斗,当你事业飞黄腾达时,不要忘记救助那些穷苦的人,因为这样可以为你自己消除很多祸患于未然。
三六、对小人不恶,待君子有礼
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
[译文]
对于缺乏精神修养的人,也就是不肯努力进德修业的人,他们总是有很多过失被人发现,因此一般人谁都会严词训勉他们,这件事做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困难的是在于对事而不对人,也就是只就他们所做的错事来训戒他们,不要因为讨厌他们的人而训戒他们,只有这种以正道教化人的方法才合理,所以作者才说“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反之对待一位有修养的君子,任何人都会敬重他们,可是如果太谦虚就会流于谄媚,而使自己过分自卑处于卑微地位,这就不是社会生活中应有的礼貌,所谓“过犹不及”就说明这种道理。因此最好采行中庸之道,使礼貌都能合乎节度,所以作者才说“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总之,憎恨小人敬重君子,乃是人情之常。当你处在一个必须奉承谄媚的环境中,你千万要保持刚正不阿的独立人格。
三七、留正气给天地,
遗清名于乾坤
宁守浑噩而黜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纷华而甘淡泊,遗个清白在乾坤。
[译文]
人宁可保持纯朴毫无机诈的本性而屏除后天的聪明才智,以便保留一点浩然正气还给孕育灵性的大自然;人宁可抛弃俗世的荣华富贵而过着清虚恬静的生活,以便给一个纯洁高尚的美名还给孕育本性的天地。
[评语]
人们总认为只有天地之间才有正气,实际上天地正气就在我们心中,只可惜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抹杀了这种正气,他们遇事处,处喜欢掩饰自己的罪行和巧诈,结果就使正气在堕落的人格中无法表现,可见浮夸不实足可以误尽人的一生。因此假如我们把正气归还天地,使乾坤中的正气之光普照人间,必须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作起,也就是要遵守浑浑噩噩的天真本性。太古时代的原始人,都浑浑噩噩不知掩饰,也就是根本不懂什么叫浮夸、巧诈、欺骗,只有这样才能表现真善美的人生境界。同理我们应该本着淡泊明志的态度来处世,因为淡泊之中有自崇高的真理存在,而纷华奢侈却只使人堕落。
三八、伏魔先伏自心,
驭横先平此气
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则群魔退听;驭横者先驭此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译文]
要想制服邪恶必须先制伏自己内心的邪恶,自己内心的邪恶降服之后自然安稳不动,到那时一切其他邪恶自然都不起作用。要想控制不合理的横逆事件,必须先控制自己容易浮动的情绪,看书的情绪控制住以后自然不会心浮气躁,到那时所有外来的横逆事物自然也就不会侵入。
[评语]
所谓“破山中之贼易,破心中之贼难”,可见人间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千万不可忽略隐藏在你内心的邪念,必须先制服这种内心邪念才能踏上进德修业的光明坦途。《六祖坛经》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又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这也是强调心是人的一切行为主宰,可见做人必须在自我修身养性下功夫,尤其是要控制自身的邪念,因为外力毕竟不能完全左右自己,假如自己心猿意马陷于迷惑而自决,那就容易受到外来邪念的干扰。只要我们内心静如止水,就可收到“百邪不入,寒暑不侵”,外魔外横,又如何能阻挠我们的修道功夫呢?
三九、种田地须除草艾,
教弟子严谨交游
教子弟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若一接近匪人,是清净田中下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嘉禾矣!
[译文]
在家教导子弟,要像养育一个大女孩那谨慎才行,必须严格管束他们的出入和所交往的朋友。万一不小心结交了坏人,就等于是在良田之中播下了坏种子,从此这个孩子就一辈子也没出息了。
[评语]教养子弟就如同养育一个深闺处女,作父母的不能采取放任主义,因为青少年人血气方刚容易误入歧途,一旦交上了坏朋友,事后再来补救就为时已晚。因为良师益友足可帮助一个人走向成功之路,而酒肉之交最能使人堕落而葬送一生大好前程,所谓“近朱者亦,近墨者黑”就是说明这种道理。而古谚所谓“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为人父母的怎能不注意自己子女的社交而严加管束呢?
四O、欲路上勿染指,
理路上勿退步
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译文]
关于欲念方面的事,绝对不要贪图职务上的方便,而就苟且占为己有,一旦贪图非分的娱乐就会堕入万丈深渊;关于义理方面的事情,绝对不可由于畏惧困难,而就略为产生退缩的念头,因为一旦退缩就会和真理正义有千山万水之隔。
[评语]
不论情欲物欲都能迷惑人心,所以在这方面必须严加断限,否则一味贪图非分享乐,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欲念深渊而不能自拔。例如喝酒本来无可厚非,因为酒有浇愁、助兴、宴客、催眠等功用,所谓“一醉解千愁”,“酒是万乐之长”。然而一旦饮用过度就会使人陷入痛苦深渊,因此俗语才有“酒后无德”、“酒能乱性”、“酒为万病之源”。但是在义理方面,无论如何困难也要克服,佛家所说“一寸追九寸魔”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都证明了修炼品德是一件很艰苦的事,绝对不可畏首畏尾退缩不前,而应该像登山一般奋力前进,否则蹉跎一生会落得一事无成的后果,所谓“莫待老来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是也。
四一、不流于浓艳,不陷于枯寂
念头浓者,自待厚待人亦厚,处处皆浓;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淡。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
[译文]
一个心胸豁达的人,不但要求自己的生活丰足,就是对待别人也要讲究丰足,因此他凡事都要讲究气派豪华。一个欲望淡薄的人,不但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就是对待别人也很淡薄,因此他凡事都表现得冷漠无情。可见一个真正有修养的人,日常生活的爱好,既不过分讲究奢侈豪华,也不过分刻薄吝啬。
[评语]
每个人都有所谓思维,这种思惟也就是心念。心念有宽厚与淡泊之分,宽厚是心念浓艳所致,而淡泊过度就流于吝啬。所以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在宽厚与淡泊之间必须拿准尺度,因为宽厚过度就流于奢侈,而淡泊过度就流于吝啬。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当然并非坏事,因为人一旦和外物接触之后绝对不可能丝毫不起反应。但是浪费无度足以败坏身,刻薄寡恩必来将失人,人的失败往往起因于这两件事。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应当遵守的生活原则是,既不要太浓艳而成为奢侈,也不要太淡薄而成为寡恩。
四二、超越天地之外,
不入名利之中
彼富我仁,彼爵我义,君子固不为君相所牢笼;人定胜天,志一动气,君子亦不受造化之陶铸。
[译文]
别人有财富我坚守仁德,别人有爵禄我坚守正义,所以一个有守有为的君子绝对不会被统治者的高官厚禄所收买。人的智慧一不定能战胜大自然,意念可以转变受到蒙蔽的气质,所以一个有才德的君子绝对不会向命运低头。
[评语]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善其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就是孟子所描绘的大丈夫气概。此外《宋元学案》中也有“大丈夫行为,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陈伯汝更有“志之所趋无远弗居,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锐甲精兵不能御也”。从这两段话更能理解君子为何不受富贵名利的诱惑,为何不受群主的牢笼和为何不受造化所主宰。具有高风亮节的君子,自然胜过争名夺利的小人。造物主注定了人的模型,唯独君子才能超然物外,绝对不会受任何权势所左右,甚至连造物主也无法约束他,所以佛家才有“一切惟心造,自力创造非他力”一语。
四三、立身要高一步,
处世须退一步
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世不退一步处,如飞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安乐。
[译文]
立身处世假如不能保持超然态度,就好像在尘土里拍打衣服,在泥水里洗濯双脚,又如何能超凡绝欲出人头地呢?处理人间事物假如不抱多留一些余地态度,那就好比飞蛾扑火,会羊用角去顶撞篱笆,哪里能够使自己的身心都感到安乐愉快呢?
[评语]
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本身要立得稳站得牢,心地要放得宽要放得高,不可有一般无知无识之辈的俗见,也就是要认识真理修真养性,否则就如同凡夫俗子一般,终身在尘埃泥淖中打滚,这样又如何能成为一个超凡绝俗的伟人呢?尤其待人接物应以谦让为高,因为退一步反而等于进十步。因此为达成目的,绝不可以盲目努力,一定要保持超然的亦子之心,同时也要具有谦虚的修养功夫,然后才能走上人生的光明坦途。俗谚所谓“弓满则折,月满则缺”,这真是一句永恒不变的真理。所以一个人做事一定要看清客观环境,否则如果一味鲁莽,到头来必然受他人的排斥而归于失败。
四四、修德须忘功名,
读书定要深心
学者要收拾精神并归一路。如修德而留意于事功名誉,必无实诣;读书而寄于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
[译文]
求取学问一定要排除杂念集中精神专心致志从事研究。如果在修养品德时,只想着如何去获取功名利禄,那就一定不会有真正的造诣;如果读书不重视学术上的探讨,只是在吟咏诗词上下功夫,那定会显得很浮浅而没有什么心得。
[评语]
从事学术研究本来就没捷径可寻,所谓“读书之乐无巧门,不在聪明只在勤”,也就是有一分耕耘才能有一分收获,课堂上所得到的只不过是求学的概要,要想有高深造诣全靠自己下苦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说明此中道理。然而很多读书人,只知道吟风弄月讲求风雅而不务实学,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求到真才实学,只能学到一点极肤浅的皮毛。正因为,我们求学必须下真功夫求真学问,绝对不可像一般好高鹜远的青年,为了赶时髦就浪费金钱时间去实习一些“时髦而不实用”的东西,这对自己的学业事业都是不会有帮助的。
四五、真伪之道,只在一念
人人有个大慈悲,维摩屠刽无二心也;处处有种真趣味,金屋茅檐非两地也。只是欲闭情封,当面错过,便咫尺千里矣。
[译文]
每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的仁慈之心,就连以慈悲为怀的维摩诘和屠夫刽子手的本性也都相同;世间到处都有一种合乎自然的真正生活情趣,就连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和简陋的茅草屋也没什么差别。可惜人心经常为情欲所封闭,因而就使真正的生活情趣错过,结果就造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局面。
[评语]
荀子主张性恶,孟子主张性善,孟子的立论根据是“人皆有恻隐之心,是非之心,辞让之心,羞恶之心”。天地间充满了真善美,这种天然情趣也存于寒门敝户中,跟富贵人家的高楼大厦毫无不同,可是金屋与茅屋只是形式上的不同而无实质的差别,人生是否能有真快只是存乎一念之间。假如贪是无厌或作恶多端,即使在金屋也如同下地狱,假如乐天知命或毫无邪念,即使住茅屋也如同登天堂,这绝非空谈高调,事实就是如此。
四六、道者应有木石心,
名相须具云水趣
进德修道,要个木石的念头,若有一有欣羡,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若一有贪著,便坠危机。
[译文]
凡是进德德修业磨练心性的人,必须有一种木石般坚定的意志,假如对外界的荣华富贵有所羡慕,那就会被物欲所困惑。凡是一个治理国家服务人群的政治家,必须有一种宛如行云流水般的淡泊胸怀,假如一有贪恋名利的念头,就会陷入危机四伏的险恶深渊。
[评语]
一个政治家必须具有如云水僧般的淡泊趣味,因为云水僧都是身穿染墨法衣,头戴三度笠,手持一钵靠化缘为生,那种无忧无虑飘然出世的风貌,其恬淡超逸的出尘清高志趣,绝对不是一个奔波于名利中的平凡人所能望其项背的。假如一个政治家能具有这种超凡的胸襟,那他的政风的清廉必然为千秋万世所推崇。反之,为政如果一味贪恋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就等于一个一心向上的人忽然跌落无底深渊,不仅不能经邦治国为人民服务,恐怕连一已的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所以,英国大哲学家才有“权力能使人腐化”的名言。
四七、善人和气一团,
恶人杀气腾腾
吉人无论作用安详,即梦寐神魂无非和气;凶人无论行事狠戾,即声音笑语浑是杀机。
[译文]
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论言行举上都极镇定安详,甚至就连睡梦的神情也都洋溢着一团祥和之气;反之一个性情凶暴的人,不论做什么事都手段残忍狠毒,甚至就连在谈笑之间也充满了恐怖杀气。
[评语]
大凡一个遵守礼法的君子,由于他的内心毫无邪念,所以一切言行都显得善良,每个人都觉得他和蔼可爱。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论处于任何时空,都能散发一种安详之气。反之,一个生性残暴的人,不论处于任何时空,总会令人感到一种恐怖之气。可见一个人的是善是恶,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觉察出来,任何虚伪的掩饰也无法永远骗过人们的耳目,俗语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是指此而言。
四八、欲无祸于昭昭,
勿得罪于冥冥
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受病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故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必先无得罪于冥冥。
[译文]
肝脏感染上疾病,眼睛就看不清,肾脏染上疾病,耳朵就听不清。病虽然生在人们所看不见的肝脏和肾脏,但是病的症状必然发作于人们所都能看见的地方。所以君子要想表面没有过错,必须从看不到的细微处下慎独功夫。
[评语]
黑暗是产生一切罪恶的温床,所以儒家教人修养品德时,必须要从慎独功夫作起。所谓慎独,就是指在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情况下,也绝对不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坏事。其实这才是君子聪明处,俗语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曾子才发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的忠告,因为在冥冥之中必然有人监视我们的言行。
四九、多心招祸,少事为福
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唯苦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唯平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
[译文]
一个人的幸福没有比无事可牵挂更幸福的了,一个人灾祸没有比疑神疑鬼更可怕的了。只有那些整天奔波劳碌的人,才知道没有事是最大的幸福;只有那些经常心如止水的人,才知道多心病是最大的灾祸。
[评语]
人生的最大幸福,并非功名富贵,应该是一生平安无事的没有任何祸端,而所有祸端多半是由多事而招为。多心是招致灾祸的最大根源,所谓“疑心生暗鬼”,很多人由于疑心而把事情弄坏,其道理就在于此,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一个心地光明的人自然俯仰无愧,根本就无须怀疑别人有过对我什么不利的言行。
五O、处世要方圆自在,
待人要宽严得宜
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宜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宜严,待庸众之人当宽严互存。
[译文]
当政治清明天下太平时,待人接物应严正刚直,当政治黑暗天下纷乱时,待人接物应圆滑老练;当国家行将衰亡的末世时期,待人接物就要刚直与圆滑并用,对待善良的君子要宽厚,对待邪恶的小人要严厉,对待一般平民大众要宽严互用。
[评语]
太平盛世有明君贤相为政,他们都能采纳善言表彰善行,所实行的是大公无私的善政,所以一个人的言行即使刚直严正,也不会受到任何政治迫害。反之,假如是处于昏君奸臣当政的乱世,言行就必须要尽量讲求圆滑,否则就有招致杀身之祸的危险。
五一、忘功不忘过,忘怨不忘恩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译文]
我虽然帮助或救助过别人也不要常常挂在嘴上或记在心头,但是假如作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不可不经常反省;反之如果别人曾经对我有过恩惠却不可轻易忘怀,别人做了对不起的我的事就不可不忘掉。
[评语]
一般人总是容易记仇而不善于怀恩,因此才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等等的说法,却很少有“以德报怨”、“感恩图报”、“一饭之恩终身不忘的”君子。不过关于“以德报怨”一语,却有商榷的必要,因为孔子主张“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否则就会出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现象。这种道理就如同唱歌,假如起音起得太高,那以后再遇到更高的音就必然无法唱下去,所以还是孔子的主张合乎中道。
五二、无求之施一粒万钟,
有求之施万金无助
施恩者,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则斗粟当万钟之报;利物者,计己之施,责人之报,虽百镒难成一文之功。
[译文]
一个施恩惠给别人的人,不可老把这种恩惠记在心头,更不可存让别人赞美的观念,这样即使是一斗米也可收到万钟的回报;一个用财物帮助别人的人,不但计较自己对人的施舍,而且要求人家的报答,这样即使是付出一百镒,也难收到一文钱的功德。
[评语]
施舍恩惠给人家,绝对不能存半点回报的心理,必须有“为善不欲人知”的伟大情操,因为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施舍,绝对不会存有让对方回报的念头,所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也就是说假如抱着沽名钓誉的心态来行善,即使已经行了善也不会得到任何果报,只要是出于至诚的同情心,施者虽然付出区区之数,受者已经足可感到温暖。
五三、推己及人,方便法门
人之际遇,有齐有不齐,而能使己独齐乎?己之情理,有顺有不顺,而能使人皆顺乎?以此相对对治,亦是一方便法门。
[译文]
每个人的际遇各有不同,机运好的可施展抱负成就一番事业,机运坏的虽才华卓越却一事无成,在各种不同的境遇中,自己又如何能要求特别待遇呢?每个人的情绪各有不同,因为情绪有稳定的时候,也有浮躁的时候,自己又如何能要求别人事事都跟你合作呢?假如自己能平心静气来观察,也就是设身处地反躬自问来想一想,也是人生中一最好的修养门径。
[评语]
人生的境遇真是千差万别各种各样,尤其是属于心境的精神状态更是各不相同,因此才有“人心不同,各有其面”。富贵、地位、健康,都是人类所希求的,但是要想全部得到这些,恐怕千万人中也难找一个,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居八九”就是这种道理,况且一个事业的是否成功,一半靠自己的主观努力,另一半则靠客观的机运和际遇,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才华出众的人,却终身默默无闻,也不知道多少不学无述的低能力,却居高官厚禄而毫无建树。因此就连孔子也发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感叹,其实这并不能证明孔子是一位宿命论者,而是告诉世人当机运未到来时要看开一点,千万不可以消极悲观放弃奋斗。
五四、恶人读书,适以济恶
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复短,是又藉寇兵而济盗粮矣。
[译文]
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可以读圣贤书学古人的道德文章,否则看到一件古人的好事就私下作为自己的见解,听到一句古人的好话就私下拿来掩饰自己的缺点,这就等于是资助兵器给敌人,送粮食给强盗。
[评语]
一个心地纯洁品德高尚的人有了学问,可以用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社会人群甚至整个人类有所贡献。反之,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有了学问,好比如虎添翼,他会利用学问去做各种危害人群的事,例如现代人所说的“经济犯罪”和“智慧犯罪”等等,就都是这种心术不正之人的具体表现。因为这些小人以自己所修的学问作为武器,在社会上无恶不作,有的以伪君子的姿态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有的甚至为了一私利而做出祸国殃民的勾当,因此西谚才有所谓“偷一块面包进监狱,偷一条铁路进国会”的愤激之言,因为能偷一条铁路的人自然都是属于有点学问的智慧犯罪和经济犯罪。
五五、崇俭养廉,守拙全真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余;能者劳而府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译文]
豪奢无度的人财富再多也感到不够用,这哪里比得上虽然贫穷却生活节俭而感到富裕的人呢;有才干的人假如由于心力交瘁而招致大众怨恨,哪里比得上那些愚笨的人由于闲无事而能保全纯真本性呢。
[评语]
生活奢侈的人,无论有多少财产,到头来也都挥霍精光,表面看来他好像很快乐,其实他内心常感到不满足,因为他的财产越多欲望越强,可见人的欲望有如永远填不满的沟壑,反之一个生活节俭的人,他平日能量入为出,虽然并非富有,但是在金钱上从来没有感到不足,因此在欲望上也就没有非之想,平平安安过个极快乐的日子。
五六、读书希圣讲学躬行,
居官爱民立业种德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世,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为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为眼前花。
[译文]
读书只知一味背诵文句,而不去研究古圣先贤的思想精义,最多只能成为一个写字匠;做官如果不受护人民,每天只知道领取国家的丰厚俸禄,那就像一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强盗。只知研究学问却不注重身体力行,那就像一个不懂佛理只会吟经的和尚;事业成功以后却不想为后人积一些阴德,那就像一朵艳丽却很快就凋谢的昙花。
[评语]
古人治学,其目的并非只为懂得文章,最主要是自己能躬行实践所学得的学问,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学以致用”,用自己之所学贡献国家社会,假如学问跟实践不能相辅相成,那就变成了徒具形式的口头禅。例如一个修禅的人,即使天天绞尽脑汁在理路上苦斗,假如不彻底实践参禅悟道的真功夫,到头来连一点用处也没有。总而言之,读书如果不探求圣贤哲理,就不能算是学以致用;做官如果不爱护人民,就不能算是人民父母官;创立事业而不肯积阴德,就不能算是爱护自己子孙。
五七、读心中之名文,
听本真之妙曲
人心有一部真文章,都被残篇断简封固了,有一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淹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
[译文]
每个人的心头深处都有一部真正的好文章,可惜却被内容不健全的杂乱文章给封闭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首最美妙的乐曲,可惜却被一些妖邪的歌声和艳丽的舞蹈给迷惑了。所以一个有学问的读书人,必须排除一切外来物欲的引诱,直接用自己的智慧寻求本性,如此才能求得一生受用不尽的真学问。
[评语]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意思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只知道读而不肯用脑筋去思考,就会觉得所学的道理都模模糊糊,假如只知道用脑筋去思考而不肯去读书,却也是很危险的事,可见学习与思考必须两相兼顾,因为不读书不识字而能悟出真理的,自古以来只有禅学大师六祖慧能一人而已,所以孟子才提醒世人说,“尽信书不知无书”,也就是读书必须用智慧来分辨书中道理的是非。由此可见,人间真理无待他求,要直接向自己心灵深处寻找,因为自己内心一定有一个属于本然之性的真理,这种真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良知。
五八、苦中有乐,乐中有苦
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生失意之悲。
[译文]
在困苦时能坚持原则把握方向,当问题解决时自然能得到出自内心的喜悦,只有这样喜悦才是人生的真正乐趣,反之如果得意时有过分狂妄的言行,往往会因此而跟他人结下冤仇,种下日后发生祸患的悲剧根苗。
[评语]
人间的悲苦是无情的,用这种心境来正视人生,那耳目所触尽是悲苦,结果就使人产生悲观思想,甚至造成厌世自杀的悲剧。这种葬送自己宝贵生命的人生观,不论对人对己都毫无意义,最好是能使脆弱的人性回归自然,也就是使自己的本然之性反璞归真。人生本来是多灾多能的,但是我们必须征服这种苦难,绝对不可以抱着失败主义思想。例如我们以悲观情怀来看月亮,就觉得月亮也会带着几分忧愁,这岂不是变成了“泪眼观月”。不过悲往往是从乐中而来,而衰往往是由盛中而生,这就是所谓“乐极生悲”,“盛极则衰”,因此才有“苦是乐的种子,乐是苦的根苗”等等说法。可见一个人如果不及时彻底铲除苦恼的根苗,那得意之时一过,失意的悲哀就会立刻接踵而来。
五九、无胜于有德行之行为,
无劣于有权力之名誉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兴废;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译文]
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假如是从高深的道德修养中得来,那就如生长在大自然环境中的野花,会不断繁殖绵延不绝;如果是从建立政治功勋中所得来,那就如同生长在花园中的盆栽一般,只要稍微移植或搬动,花木的成长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假如是靠特权阶级或恶势力而得来,那就如同插在玻璃瓶中的花朵,由于根部并没有深植在土中,所以花的凋谢是指日可待。
[评语]
西洋人有“罗巴不是一天造成的”的名句,可见不论是官位、财富、名誉都要一点一滴的累积,甚至就连君子三不朽的“立德、立功、立言”也要慢慢成长,反之假如用不正当的手段短时间取得,那就宛如在沙漠上所建的空中楼阁,转眼之间会上崩瓦解。因此俗话才有“政治财三十年,农夫财万万年”的说法,因为农家的财产都是用一点一滴的血汗累积而成缘故。
六O、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转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译文]
当春天到来在和煦的阳光拂之下,就连花草树木也争奇斗艳在大地铺上一层美丽景色,甚至连飞鸟也懂得在这春光明媚的大自然环境中唱出几许美妙的歌声。可见一个读书而又有才干的士大夫,假如能侥幸出人头地身居高位,同时每天又能吃得酒足饭饱过豪华的生活,却不肯为后世写下几部不朽的名著,或留下一些有益世人的事迹,那么即使活到一百岁的高寿也如一天都没活过。
[评语]
俗话说“得时当为天下语”,意思也就是说一个人一旦飞黄腾达掌握政权之后,一定要为天下苍生和后世子孙多做些好事,假如不能这样,也应退而求其次完成几部不朽名著,因此宋儒张载才发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呼声。
六一、宽严得宜,勿偏一方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饮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译文]
一个做学问的人,思考要细密行为要谨慎,同时又要有潇洒脱欲的高超胸怀,凡事都不拘泥细节,如此才能保持生活中的情趣。反之,假如只知一味克制自己,使自己过极端清苦的生活,就会感到暮气沉沉而毫无生机,这就如同大自然中只有落叶的秋天,而没有和煦阳光照射下的春天,这又怎能培育万物的成长而至长花结果呢?
[评语]
一个读书人为了求得高深的学问,每天都兢兢业业地苦读,这种奋发上进的精神固然很好,但是也不可以忽略了读书之外的“潇洒趣味”,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不要忽略正当的“消头活动”,也就是要德、智、体、能、美五育并重,否则就会变成一个“只知读书,不会做事”的书呆子。尤其是在现今在工商业社会,生活就等于是一种战斗,处在这种生存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如果不多保留一点生活情趣,很可能会患精神分裂症或神经衰弱症。
六二、大智若愚,大巧似拙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
[译文]
一个真正廉洁的人不与人争名,所以建立不起廉洁之名,那些到处树立声誉的人,正是为了贪图虚名才这样做。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不炫耀自己的才华,所以看上去觉得很笨拙,那些卖弄自己聪明智慧的人,正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愚蠢才这样做。
[评语]
爱美是人的天性,同理好名也是人的天性。但是好名必须凭真本领,如果为了博取人们的歌功颂德而不择手段来欺世盗名,虽然可炫耀一时,却欺骗不了历史。所以一个真正廉洁的人,由于他的廉洁动机不在于让人歌功颂德,自然也就不会廉名远播。
六三、谦虚受益,满盈招损
欹器以满覆,扑满以空全;故君子宁居无不居有,宁处缺不处完。
[译文]
欹器因为装满了水才倾覆,扑满由于空无一物才得以保全。所以一个品德高尚的君子,宁愿处于无争无为的地位,也不要站在有争有夺的场所;日常生活宁可感到缺欠一些,也不要求过分美满。
[评语]
关于“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基督教圣经中也有名文记载,例如耶稣说“心里贫穷的人是幸福的”。这意思是忠告世人要经常保持虚怀若谷的心态,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充满了妄想和邪念,心理就会发生障碍而不接受他人的善言。大家都知道慢心与满心音是很接近的,因为杂念充满了心头便失去了真心,代之而起的便是慢心,所谓慢心,就是傲慢之心,也是满心以后的骄狂状态。一个人一旦处于这种心态之下,自然会像欹器一般翻倒。就事理言之也确实如此,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骄狂态度,就容易招致他人的忌恨,于是千方百计设法陷害,那这个人在四面楚歌之下岂有不败之理。
六四、名利总堕庸俗,
意气终归剩技
名根未拔者,纵轻千乘甘一瓢,总堕尘情;客气未融者,虽泽四海参利万世,终为剩技。
[译文]
一个人如不彻底拔除功利思想,即使他能轻视富贵荣华而甘愿过清苦的生活,最后仍然无法逃避名利的诱惑;一个受外力影响而不能在内心加以化解的人,既使他的恩泽能广被天下甚至遗留给千秋万世,其结果仍然算是一种多余的伎俩。
[评语]
假如一个人不铲除名利观念,随时都会有追逐名利的念头产生,不论他如何标榜清高声称退隐林泉,都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外交词令。民国初年的很军阀,在兵败无计可施之后,有时就住进庙中潜心佛法,可是一旦时事有所转变,他就又东山再起重掌兵权。又如唐代的卢藏用本来功名心很强,可是他却善于做作而隐居京师附近的终南山,当他由于清高之名而很快获得朝廷征用时,他竟毫不隐讳地指着终南山说:“此中大有佳趣!”因而后人才有“终南捷径”一语。
六五、心地须要光明,
念头不可暗昧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
[译文]
一个人的心地如果光明磊落,即使立身在黑暗世界,也像站在万里晴空之下一般。一个人的观念,如果邪恶不端,即使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像被魔鬼缠身一般终日战战兢兢。
[评语]
所有外界的善恶、正邪、美丑等现象,实际上只不过都是自己内心的反映,心善的人把恶也看作是善,心正的人把邪也看作是正,心美的人把丑也看作是美。而心地丑恶的人却恰好相反,他净把人家的善行看作是恶意,把人家的正言看作是邪念。这就如同一个心中快乐的人看见花就觉得美,一个心中忧愁的人看见花并不觉得美,杜甫诗中的“感时花溅泪”,就是说明这种心理现象,总而言之,一切善恶邪正美丑都是存乎一念,也就都由自己的心向所生,所以台湾才有“歌仔戏箱里的傀儡人面,有佛祖也有恶鬼”。
六六、勿羡贵显,勿忧饥饿
人知名位为乐,不知无名无位之乐为最真;人知饥寒为忧,不知不饥不寒之忧为更甚。
[译文]
一般人都只知道名誉和官积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却不知道没有名声没有官职才是人生的真正乐趣。一般人都只知道饥饿跟寒冷是最痛苦的事,却不知道那些不愁衣食的达官贵人,他们那种患得患失的精神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评语]
一般世俗之人,都一心贪图功名利禄,总认为如此才能创造幸福的人生,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例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了一首《好了歌》,歌词中说明了此种心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何况俗话有“无官一身轻”的一句至理名言,因此陶渊明才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冠而归田园,此事乃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美谈,可见名位确实不能给人生带来真正乐趣。
六七、阴恶之恶大,显善之善小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译文]
一个人做了坏事而怕人知道,可见这种人还保留羞耻之心,也就是在恶性之中还保留一点改过向善的良知;一个人做了一点善事而就急着让人知道,就证明他的做善事只是为了贪图虚名和赞许,这种有目的才做善事的人,在他做善事时已经种下了可怕的伪善祸根。
[评语]
除非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否则,人一旦做了可耻的事之后,都惟恐被人知道,他这一颗差耻之心,就证明他还有良知存在,因为“无耻之耻”才是真正耻辱,也就是不知道耻辱的人才是真不知耻,所谓“恬不知耻”也是指在这种无耻之耻。孟子说“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有之种羞恶之心乃是维持人性不堕落的基石,因为羞恶之心,就是羞耻之心,知道羞耻就是表示还有一颗纯洁的赤子之心,只有那些假借虚名掩饰丑行的人,才是世间可怕的伪君子。
六八、君子居安思危,
天亦无用其技
天之机缄不测,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颠倒豪杰处。君子是逆来顺受,居安思危,天说无所用其伎俩矣。
[译文]
上天的奥秘变幻莫测,绝对不是人类智慧所能逆料,他有时先使人陷于窘境然后再让人春风得意,有时又会让人先得意一番之后再让他遭受挫折,不论是先使人遭受失挫败而后得意,也不论是先使人得意而后遭受挫折,都是上天有意捉弄自命为英雄豪杰的人。因此一个有才德的君子,当不如意时要适应环境,遇到横逆事件也只是一笑置之,在平安无事时要想到危难的来临,假如君子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种程度,就连上天也无法施展他捉弄人的巧计了。
[评语]
天机的奥妙是不可思议的,不可说未来的事不可逆料,就连目前的事也很难推断,此事就连古圣先贤无可奈何,所以孔子对于处事才不能不抱“尽人事以听天命”的态度。相信天命并非迷信,因为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在智力所不及的事情,那只有仰赖天机来决定。不过有的也不相信天机或天命,例如当唐太宗要发动政变夺取政权时,有人主张先卜吉凶,这时谋士魏征就很激动地说“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何以卜为?”于是唐太宗乃断然发动“玄武门之变”而轻取天下,从此一帆风顺出现太平盛世而缔造了有名的“贞观之治”。
六九、中和为福,偏激为灾
躁性者火炽,遇物则焚;寡恩者冰清,逢物必杀。凝滞固执者,如死水腐木,生机已绝,俱难建功业而延福祉。
[译文]
一个性情急躁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如烈火一般炽热,所有跟他接触的人物都被焚烧;一个刻薄寡恩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就好像冰雪一般冷酷,不论任何人物碰到他都会遭到残害。一个头脑顽固而呆板的人,既像一潭死水也像一株朽木,死沉沉的已经完全断绝了生机,这都不是成大功立大业而能为社会人群造福的人。
[评语]
世间有三种无法跟人共事的的:第一种是性情急躁而不沉着的人,第二种是刻薄寡恩而不讲情面的人,第三种是顽固不化而坚持已见的人。性情急躁的人对于任何事都无准备,完全听凭自己的浮躁之气去做,毫无沉着稳重的慎谋应变,他的个性就好像一团烈火,即使他在事业上有成就,不久也会自毁前程破坏无遗。其次再说刻薄的人,这种人虽然有一副冷静的头脑,但是他对人对事冷酷无常,人们见到这种人都觉得不寒栗,所以他在事业上很难有什么建树,因为任何人都不愿意跟这种人合作。最后再说顽固不化的人,这种人遇到事丝毫无讲究通融迁就,既不让人也不做有利于人的事,他们的心性就宛如水朽木毫无生气,所以这种人根本不必谈创造什么事业。
七O、多喜养福,去杀远祸
福不可徼,养喜神以为召福之本而已,祸不可避,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而已。
[译文]
人间幸福不可勉强去追求,只要能经常保持愉快的心情,就算是追求人生幸福基础;人间的灾祸实在难以避免,只要心能消除怨恨他人的念头,就算是远离灾祸的唯一法宝。
[评语]
幸福固然不可勉强追求,但是上天也绝对不会无故把幸福赏赐给他,这意思也就是说,一个人要想追求幸福还须靠主观奋斗,不能躺在床上等着天降大饼,更不能躺在床上看着大江东去。在奋斗时要抱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达观态度,这样即使不刻意追求幸福,幸福也会因你努力而到来。还有世人一旦遇到灾祸都想逃避,殊不知这种灾祸乃是上天所降,并非人力能够阻挡,这时只有抱着逆来顺受的乐观态度,才能收到逢凶化吉的实效。总之一个人只要心存忠厚,虽然不一定有福降临,但是也绝不至于招来祸患。
七一、谨言慎行,君子之道
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并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无巧。
[译文]
即使十句话你能说对九句也未必有人称赞你,但是假如你说错了一句话就立刻遭受人的指责;即使十次计谟你有九次成功也未必得到奖赏,可是其中只要有一次计划失败,埋怨和责难之声就会纷纷到来。所以一个有修养的君子,做人宁肯保持沉默寡言的态度,没经过深思熟虑的话都不随便说,尤其是在做事方面,宁可显得笨拙一些,绝对不愿自作聪明。
[评语]
有些人喜欢说别人的坏话,这种心态与其说幸灾乐祸,倒不如说是基于好奇心和权威感,总觉得自己能传播一句揭发他人隐私的消息,才足以显示自己是“消息灵通人士”,藉以满足自己的权威感,所以俗语才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好事之所以出不了门,那是因人们都嫉妒心,一看到你有光彩的事就矢口不提,结果就使这种好事遭受尘封和冷冻,以致永远无法让世人知道,反之,一旦做了一件坏事,在人们幸灾乐祸心理驱使下,就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作者才发出了“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并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的慨叹。
七二、杀气寒薄,和气福厚
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故性气清冷者,受享亦凉薄;惟和气热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也长。
[译文]
由于有大自然四季的变化,春夏气候温暖,万物就获得生机,秋冬寒冷,万物就丧失生机。同样做人的道理也跟大自然一样,一个性情高傲冷漠的人,他的表情就有如秋冬天气那样冷漠而无人敢接近,因此他所能得到的福分也就冷酷而淡薄。只有那些个性温和而又满腔热情的人,既肯帮助人也能获得别人的帮助,所以他获得的福分不但丰厚,而且他的禄位也会源远流长。
[评语]
天地间大自然的运转道理,极为奥妙而不可思议。就以气候的变化来说,严寒酷暑都不太适合于人的生存,唯独温暖的春日和凉爽的秋月,由于气候温和使万物同享恩惠,所谓春种而秋收,使万物都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可见“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乃是造物者所规定自然规律。如果拿人性来比大自然的天道也是如此,一个性情过于冷酷的人就如寒冬一般,使万物丧失生机,这种人很难得到人们的协助。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助人者人恒助之”,可见社会人群必须互助合作才能进步,因此俗语才有“大家拾柴火焰高”、“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以说明人类必须互助合作的重要性。假如一个人整天板着冰冷的面孔自认清高,那还有谁愿意和他精诚合作创造事业呢?结果这种人只有在离群索居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度过寂寞的一生。
七三、正义路广,欲情道狭
天理路上甚宽,稍游心胸中便觉广大宏朗;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迹眼前俱是荆棘泥途。
[译文]
大自然中有道理就像一条宽敞的大路,只要人们略为用心探讨,心灵深处就会无边辽阔豁然开朗;人世间欲望就好像一条狭窄的小径,刚一把脚踏上就觉得眼前全是一片崎岖不平的泥路,只要稍不小心就会把两脚陷进泥潭中。
[评语]
凡是能合乎天理的大道,随时随地都摆在人们的面前供人行走,假如世人都能顺着这条光明坦途前进,那他们的胸襟自然恢宏开朗,如此自己也会觉得前途光明远大。反之假如世人的内心都充满了物欲,而物欲的道路却是非常狭隘的,人一走到这条路上理智就遭受蒙蔽,于是一切言行都受物欲的驱使,前途事业根本不必多谈,就连四周环境也布满了荆棘和泥途,只要往前走一步就会弄得满身污浊,久而久之自然会越陷越深,使人坠入痛苦深渊无以自拔。
七四、磨练之福久,参勘之知真
一苦一乐相磨练,练极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参勘,勘极而成知者其知始真。
[译文]
在人的一生中有苦也有乐,只有在苦难中不断磨练而得来的幸福才能长久;在求学时既要有信心,又要有遇到值得怀疑的事情就要去求证的精神,只有不断考证中得来的学问才是真学问。
[评语]
人的知识多半是从书中得来,不过有时也要听取人们的言论,以及观察周围事态的变化,所谓“练达人情皆学问”就是指这种道理。因为仅仅从书架上得来的知识是不够用的,有时书中知识还会有偏差和错误,例如孟子就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当一个人学识肤浅时疑问也少,学问越是高深疑问也就越多,因此古人才有“学无止境,博学等于无学”的说法。可见一个自认常识渊博的学者,那就证明他是一个没有学识的学者,因为一个真正学者常抱着学无止境的态度。总而言之,安定的环境并不能培养人才,只有艰苦的环境才能磨练人的心性,因为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
七五、虚心明义量,实心却物欲
心不可不虚,虚则义理来居;心不可不实,实则物欲不入。
[译文]
一个人一定要抱着虚怀若谷的胸襟,因为只有谦虚才能容纳真正的学问和真理,同时一个人也要抱着择善固执的态度,因为只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抵抗外来物欲的诱惑。
[评语]
人类和普通动物最大不同之处,就是人类能在漫长的进化奋斗过程中,把世代的经验和学识累积而成智慧,而智慧的功用就在于辨别善恶是非。反之假如人一味自以为是,排除外来的一切意见,那他的生命就有如一潭死水,永远得不到社会人群给他的应有灌溉。
七六、厚德载物,雅量容人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
[译文]
一块堆满了腐草粪便的土地,才是能生长许多植物的好土壤;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往往不会有任何鱼虾的繁殖。所以一个有清高修养的君子,应该有接纳庸俗的气度和宽恕他的雅量,绝对不可自命清高不跟任何人来往而陷入孤独状态。
[评语]
常言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可见一个人如果太孤芳自赏不但交不到朋友,就连任何事业也很难有所成就,因为他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状态。世间并无绝对的真理,而且正邪善恶交错,所以我们立身处世的基本态度,必须有清浊并容的雅量,可见一个人要想创造一番事业,就必须有恢宏的气度。俗话所说,“宰相肚里能行船”就是指明这种道理。能容天下的人才能为天下人所容,所以凡是一个能创大事业的人一定有容忍人的度量,例如史搢臣就曾说:“容得几个小人,耐得几桩逆事,近后颇觉心胃开阔,眉目清扬。正如人吃橄榄,当下不无酸涩,然回味时满口清凉。”实际上容忍小人确实很难做到,不过假如我们能有顾恺之“倒吃甘蔗,渐入佳境”的人生观,自然就会有“厚德载物,雅量容人”的胸襟了。
七七、忧劳兴国,逸豫亡身
泛驾之马可就驰驱,跃治之金终归型范;只一忧游不振,便终身无个进步,白沙云:“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真确论也。
[译文]
一匹性情凶悍的马,只要训练有素驾驭得法,仍然可以骑上它奔驰万里;在溶化时爆出熔炉的金属,最后还是被人注入模型变成器具。一个人只要一贪图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就会使精神陷于萎靡不振的状态,如此就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所以明陈献章才说:“做人有过失并没什么可耻的,只有一生不知悔悟的人才最值得忧心。”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评语]
古人说:“忧劳足以兴国,逸豫足以亡身。”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就说明了一个人要想创立大事业,必须先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磨练心性,然后才经得起巨浪的冲激,最后才能担当起“挽狂澜于既倒”的经邦治国重任。
七八、一念贪私,万劫不复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所以度越一世。
[译文]
一个人只要心中出现一点贪婪或偏私的念头,那他原本刚直的性格就会变得很懦弱,原本聪明的性格就会被蒙蔽得很昏庸,原本慈悲的心肠就会变得很残酷,原本纯洁的人格就会变得很污浊,结果就等于毁灭了他一辈子的品德。所以古圣贤一致认为,做人要以“不贪”二字为修身之宝,才能超越物欲度过一生。
[评语]
五阳明一生的理学主张就是“致良知”,例如他说:“良知无待他求,尽人皆有,只有被物欲汨没了他。”可见为人绝对不可胡乱动贪心,贪心一动良知就自然泯灭,良知泯灭就丧失了正邪观念。如此刚毅之气也就顿时化为乌有,而聪颖的智慧也就变成了糊涂昏聩,仁慈之心就变成了残酷刻薄,清白高尚的品德也就染满了污点,只此一念之差就使一生的人格破产。的确不错,“不贪”二字真是做人之宝,因此俗语才有“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可见很多贪官污吏都是因为受贿,才变成了任由行贿者摆布的可怜虫。
七九、心公不昧,六贼无踪
耳目见闻为外贼,情欲意识为内贼。只是主人翁惺惺不昧,独坐中堂,贼便化为家人矣!
[译文]
每个人的眼睛都喜欢看美色,每个人的耳朵都喜欢听美音,所有这些声色都是属于外来的敌人;每个人都有容易冲动的感情,每个人都有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所有这些心理上的邪念都是内在的敌人。不管是内贼也好外贼也罢,只要身为主人翁的你自己保持灵魂的清醒,每天所做的事都循规蹈矩不违背情理法则,所有心理敌人都会变成你修养品德的助手。
[评语]
内贼和外贼这两种心理敌人实在可怕,稍一疏忽他们就乘虚而入向人们进攻,人们既然是处在这两种敌人夹攻的环境之间,必须时时提防不要成为两贼的俘虏。然而人不是神仙,无法完全不受物欲的诱惑,所以必须多作自我克制。官能上的享乐可以调剂身心,但是也足可腐化人性,情欲上的活动可以创造人生,但是也可以毁灭生命。因此我们日常生活,必须遵守一定的原则,要发乎情止于礼,否则在人欲横流的社会里,就有一失足而堕入物欲大海而丧生的危险。
八O、勉励现前之业,
图谋未来之功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不如防将来之非。
[译文]
与其计划没有绝对把握完成的功业,倒不如维护已经完成的事业;与其懊悔以前的过失,还不如预防未来可能发生的错误。
[评语]
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心路历程,最好是抱“不懊悔(夸耀)过去,要检讨(反省)过去;不轻视(不满)现实,要把握(迁就)现实;不梦想(恐惧)未来,要策划(努力)未来”的态度才行。古人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明训,这就说明了“鉴往足可以知来”,所以我们要检讨过去作为策划未来的借鉴,也就是追溯以往而策励将来。
八一、养天地正气,
法古今完人
气象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密,而不可琐屑;趣味要冲淡,而不可偏枯;操宁要严明,而不可激烈。
[译文]
一个人的气度要恢宏广阔高瞻远瞩,但是绝对不可以流于粗野的狂施;思想观念要绵密周详,但是绝对不可以繁杂纷乱;生活情趣要清静恬淡,但是绝对不可以过于枯燥单调,言行志节要光明磊落,但是绝对不可以流于偏激刚烈。
[评语]
一个人做人做事固然要往光明正大的坦途上走,可惜的是往往一不小心就发生偏颇而得到相反的后果,因此作者才特别向世人提出忠告,因为不但节省很容易被人误为吝啬,就连高旷也容易被人指为疏狂,缜密也容易流于琐屑。所以一个人如果能做到不偏不颇,才有资格列身超凡入圣的境界。
八二、不著色相,不留声影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译文]
当轻风吹过稀疏的竹林固然会发生沙沙的声音,可是当风过去后竹林并不会留下声音而仍旧归于寂静;当大雁飞过寒冷的深潭固然会倒映出雁影,但是雁飞过去后清澈的水面依旧是一片晶莹并不曾留下雁影。由此可见,一个具有高深品德的君子,当事情来临时,他的本然之性才会显现出来,事情过去之后他的本性也就恢复原来的空虚平静。
[评语]
佛家语有“象由心生,象随心灭”,上面这段颇富禅机的话,就最能证明这种道理。当风来竹子就和风因缘遇合,风过去之后缘尽又一切皆空,所以说“风过而竹不留声”。如竹声继续不停,那就是万世因缘永散,一切诸法之相永不空,如此天地宇宙虽大也容纳不下。可是一切诸法全都是空象,也就是都飘然而过毫无留痕迹。“雁过寒潭而潭不留影”,也跟风吹疏竹不留声相同,这两件事情使人看过了以后有一种大觉和正悟,这也就是说万事万物不论是长是短是苦是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所以有德君子应当抱随遇而安的态度,事情来了就拿出心象去服务,事情过去之后心象要立刻恢复寂静,如此才能保持自己的本然真性于不失。
八三、君子德行,其道中庸
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是谓蜜饯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
[译文]
清廉纯洁而又有能容忍不廉的雅量,心地仁慈而又能具备当机立断的毅力,聪明睿智而又有不失于苛求的气度,性情刚直而又有不矫枉过正的胸襟,这种道理就像蜜饯虽然浸在糖里却不过分的甜,海产的鱼虾虽然腌在缸里却不过分的咸,一个人要能把持住这种不偏不倚的尺度才算做人做事的美德。
[评语]
一个清廉自守的人固然值得尊敬,可是他们往往矫枉过正,把自己的格调提升得很高,对于社会上的万事万物嫉恶如仇,结果就变成毫无容忍雅量的偏激分子。反之一个宽宏大量而又居心仁厚的人固然受人爱戴,遗憾的是这种人往往缺乏果断力。一个聪明人如果没有大智大慧来指导他,那他的聪明有时也会对他造成伤害,这就是通常所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八四、君子穷当益工,
勿失风雅气度
贫家净扫地,贫女净梳头,景色虽不艳丽,气度自是风雅。士君子一当穷寥落,奈何辄自废驰哉!
[译文]
一个贫穷的家庭要经常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贫家的女儿要经常把头梳得干干净净,摆设和穿着虽然算不上豪华艳丽,但是却能保持一种脱欲高雅的风范。因此一个有才德的君子,一旦际遇不佳而处于穷愁潦倒的境况,绝对不应该萎靡不振自暴自弃。
[评语]
贫穷人家虽然身居茅屋草舍,但是假如能把握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会使精神愉快培养出一番新气象。一个生长在贫穷人家的女孩,所穿的虽然都是粗布衣裳,但是如果每天都能把头梳得很光洁,自然也能增加她的高雅气质。可是却有一些修养不够的读书人,稍不如意就怨天尤人,整天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如此必然会在心理造成恶性循环。这也就是说,精神越是萎靡不振,越是难以创造新气象,前途事业也就不会有所起色,怨天尤人的牢骚也就更多。
八五、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闲中不放过,忙处有受用;静中不落空,动处有受用;暗中不欺隐,明处有受用。
[译文]
在闲暇的时候不要轻易放过宝贵的时光,最好利用这段时间为以后的事情做一些准备,等到忙碌起来就会有受用不尽之感。当平静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充实自己的精神生活,以便为日后担任艰巨工作有所准备,等到艰巨工作一旦来到才会应付自如之感。当你一个静静地坐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地方时,也能保持你光明磊落的胸襟,既不产生任何邪念也不做任何坏事,如此才能使你在众人面前受到人们的尊敬。
[评语]
自古以来名将驰骋千军万马之中而泰然自若,他们都能运用他们的兵法韬略运筹帷幄来作战,虽说经常出入于九死一生之中,却仍然能悠闲自得毫不仓皇,这就说明“闲中不放过,静中不落空”的效用。例如拿破仑在战场上还不忘给他的爱人写情书。此外,俗语常说“临阵磨枪”,“临渴掘井”,这又说明了平时毫无准备的害处。古人说“太平原是将军致,不许将军看太平”,同样也是说明这种道理。至于说到慎独功夫更是重要,假如一个人在深夜独处时,就认为没人知道而做些坏事,例如鸡鸣狗盗之徒都是在夜间蠢动,其实他们只能欺骗人于一时,却不能掩饰自己的劣行丑态,一旦事情败露就将永远难以做人。所以一个君子应当有青天白日般的光明居心,俯仰无愧于天地,即使面对千万人,也敢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做人。
八六、临崖勒马,起死回生
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为福,起死生回生的关头,切莫轻易放过。
[译文]
当你中心刚一浮起邪念时,假如你能发觉这种邪念有走向物欲或情欲方向的可能,你就应该立刻用理智把这种欲念拉回正路上去。只要坏的念头一产生你就立刻有所警觉,当你有所警觉就立刻设法来挽救,这才是扭转灾祸为幸福,改变死亡为生机的重要关头,所以你绝对不可以轻轻放过这邪念产生的一刹那。
[评语]
一念不慎足以铸成千古恨事,因此先儒才有“穷理于事物始生之际,研机于心意初动之时”的名言。可见假如一个人不能防邪念于未然,就会出现“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的凄惨后果。但是假如让私欲和天理同存是很困难的,所以人必须拿出毅力恒心控制私欲的横流,并且当机立断把这种欲念扭转到合乎天理的路上。而生死祸福的命运完全操之在我,一念之间上可登天堂下可堕地狱,所以人在善恶邪正之间千万不可有所忽略。
八七、宁静淡泊,观心之道
静中念虑澄澈,见心之真体;闲中气象从容,识心之真机;淡中意趣冲夷,得心之真味。观心证道,无如此三者。
[译文]
一个人只有在宁静中心绪才会像秋水一般清澈,这时才能发现人性真正本源;一个人只有在闲暇中气概才会像万里晴空一般舒畅悠闲,这时才能发现人生的真正灵魂;一个人只有在淡泊明志中内心才会像平静无波的湖水一般谦虚和蔼,这时才能获得人性的真正道理,再也没有比这种观人之术更好的了。
[评语]
一个人当心静如止水时,就不会有一点邪念袭来,因为这时的心有如一尘不染的明镜,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本然之性,也就是能反映出作者所说的“真体”和“真机”。当一个人内心非常安闲时,就能出现从容不迫的神态,这时如果来考虑任何事情,最容易发现奥妙的真理,也就是最能找出作者所说内心的真机。当一个人的心处于淡泊状态下时,他的情趣就会悠然自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蔽他内心的真趣。而我们关心悟道的方法,也就在于这种“静中念虑澄澈,闲中气象从容”,所以诸葛亮才用“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两句话来作为他的座右铭,藉以磨练他淡泊明志的心胸和恢宏辽阔的气度。
八八、动中静是真静,
苦中乐是真乐
静中静非真静,动处静得来,才是性天之真境;乐处乐非真乐,苦中乐得来,才是心体之真机。
[译文]
在万籁俱寂环境中所得到的宁静并非真宁静,只有在喧闹环境中还能保持平静的心情,才算是合乎人类本然之性的真正宁静;在狂歌热舞环境中得到的快乐并非真快乐,只有在艰苦环境中仍能保持乐观的情趣,才算是合乎人类本然灵性的真正乐趣。
[评语]
一个人住在远离烦忧世界的深山幽谷之中可保持一份宁静的心情,其实这种宁静绝对不算真正的宁静,只有在枪林弹雨杀声震天的环境中,仍能保持一颗平静无波的才算宁静。一个人在丰衣足食踌躇满志的富贵生活中自然会很快乐,但是这种快乐并非真快乐,必须在饥寒交迫的艰苦环境中能自得其乐的人,才算是使“心体成真”的真快乐。例如晋朝竹林七贤中的嵇康,由于得罪了当朝权门而被下狱论死,在他临死时仍能保持镇静,抚琴一曲高歌与世诀别,这虽然说是苦中作乐,但也足以证明他的心体是全真的,不论在任何恶劣环境中都能悠然自得。
八九、舍己毋处疑,施恩勿望报
舍己毋处其疑,处其疑即所舍之志多愧矣;施人毋责其报,责其报并所施之心俱非矣。
[译文]
假如一个人要想作自我牺牲,就不应存有计较利害得失的观念,假如有这种观念就会使你对这种牺牲感到犹疑不决,既然对你的牺牲心存计较犹疑,那就会使你的牺牲志节蒙羞。假如一个人要想施恩惠给他人,就绝对不要希望得到人家的回报,假如你一定要求对方感成图报,那就连你原来帮助人的一番好心也会变质。
[评语]
当我们为国家社会或他人作自牺牲时,千万不可计较利害得失或事后懊悔,否则可能前功尽弃转恩为仇。例如据新闻报道,有一位年高多病的老人由于同村一位青年的热心照料,感激之余就毅然把价值千余万元的房产都赠予这位青年。岂料这位老人事后却又计较起利害得失而且疑神疑鬼深为懊悔,于是就到法院告了一状,指称这位青年“欺诈”。可是由于赠予一事已经立了“赠予书”,交换条件是以后这位青年负责照顾老人的晚年生活。到最后老人官司败诉,而青年也由于老人的多疑懊悔而转为仇,虽然依约接受了老人的全部房屋,可是却在气愤之下根本没依约照顾老的人生活,结果使老人的生活陷于比以前更悲惨的境地,这就是“处其疑”所的造成悲惨恶果的典例。
九O、厚德以积福,
逸心以补劳,
修道以解厄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译文]
假如上天不肯给我很多福分,我就多做些善事来培养我的福分;假如上天用劳苦来困乏我,我就用安逸的心情来保养我疲惫的身体;假如上天用穷困来折磨我,我就开辟我的求生之路来打通困境。假如我能做到以上各点,上天他又能对我如何呢?
[评语]
古人常说“天助自助者”,可见天运是给自强不息的人,而且“天道无私,常与善人”,所以只要我们心地善良多做好事,不论上天对我们如何残酷,总有一天能凭自己的主观努力,而挽回自己坎坷的命运,绝对不可自暴自弃叹命薄。上天对于利欲熏心的人非常厌恶,所以“天福善人打击坏人”,乃成为千古不变的定律。但是究竟什么是上天呢?其实古人所说的上天,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真理,也就是万物生命来源的天地和大气层。因为假如没有天地大气层,万物都不能生存,自然也没有任何真理存在,自从人类登上月球以后更能证明此种道理,可见古人所说的“父母天地”确实有道理。
九一、天福无欲之贞士,
而祸避祸之险人
贞士无心求福,天即就无心处牖其衷;险人着意避祸,天即就着意中夺其魄。可见天之机权最神,人之智巧何益?
[译文]
一个志节坚贞不二的君子,虽然不想追求自己的福祉,可是上天却在他无意之间来给他内心未曾想要得到的福分;一个行为邪恶不正的小人,虽然用尽心机妄想逃避灾祸,可是上天却在他巧用心机时来剥夺他的精神气力使他蒙受灾祸,由此观之,上天对于权力的运用真可说是神奇无比变化莫测极具玄机,人类平凡无奇的智慧在上天面前实在无计可施。
[评语]
据《论语》颜渊篇:“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好像命定论的消极思想,其实研究起来颇有道理,因为假如富贵跟幸福能用祈祷得来,那么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可言呢?俗语有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更能说明“天之机权最神”的道理。
九二、人生重结果,种田看收成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胭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语云:“看人只看后截。”真名言也。
[译文]
歌妓、舞女、酒女等风尘女子,虽然半生以卖身卖笑为业,但是如果到了晚年能嫁人当一名良家妻子,那么他以前放荡淫佚的生活并不会对后来的正常生活构成妨害。可是一个一生都守贞操的节烈妇女,假如到了晚年由于耐不住空闺寂寞而失身的话,那她半生守寡所吃的苦都付诸东流。俗谚说:“要评定一个人的功过得失,必须看他后半生的晚节。”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评语]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所有这些话都是在强调一种道理,就是一个人不论以前出身如何低贱或者如何堕落,只要能够痛下决心猛回头重新作人,世人不但原谅他们过去的失足与不幸,而且钦佩他们的毅力与勇气。反之,一个人虽然有很好的出身和过去,如果到了晚年受了诱惑误入歧途,就会做出所谓“晚节不保”自毁名节的劣迹。例如汪精卫青年时代起就追随孙中山革命,而且建下了很多功功。他当年冒死刺杀清摄政王,被俘后还写了一首壮志凌云的诗说“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岂料到了他后半生却晚节不保,竟不顾民族大义甘为日寇傀儡。到南京成立所谓“新中华民国政府”,结果落得一遗臭万年的汉奸罪名。反之吴佩孚虽然做了大半辈子祸国殃民的军阀,但是他到了晚年却能秉持民族大义不受日寇的威胁,结果为此而惨遭日寇杀害。可见一个人的晚节实重要,这就是所谓“盖棺论定”的道理所在。
九三、多种功德,勿贪权位
平民肯种德施惠,便是无位公相;士夫徒贪权市宠,竟成有爵的乞人。
[译文]
一个普通老百姓只要肯多积功德广施恩惠帮助他人,就等于一位没有实际爵禄的公卿宰相受到万人的景仰;反之一个达官贵人假如一味贪恋权势而把官职当成一种生意买卖欺下蒙上,这种人行径的卑鄙就如同一个有爵禄的乞丐那样可怜。
[评语]
假如一个人太热衷于功名利禄贪恋权位而没有品格,那他为攀龙附凤获得权位就会阿谀谄媚无所不为,“走高门”“走后门”或招权纳贿等无耻行径比比皆是,这种人我们把他视为乞丐也算抬举他们了。
九四、当念积累之难,
常思倾覆之易
问祖宗之德泽,吾身所享者是,当念其积累之难;问子孙之福祉,吾身所贻者是,要思其倾覆之易。
[译文]
假如要问我们的祖先是否给我们留下有恩德,就要看看我们现在生活所享受的程度是否高,假如确实高那就算祖先所累积下的恩德,我们就要感谢祖先当年留下这些德泽的不易;假如我们要问我们子孙将来是否能生活幸福,就必须看看自己给子孙留下的德泽究竟有多少,假如我们给子孙留下的恩惠很少,就要想到子孙势将无法守成而使家业衰败。
[评语]
不论是家业或国土,都是祖先遗留给我们的恩泽,假如不好好维护利用,就有倾家荡产亡国灭种的危险。
九五、只畏伪君子,不怕真小人
君子而诈善,无异小人之肆恶;君子而改节,不及小人之自新。
[译文]
一个伪装心地善良的正人君子,和无恶无不作的邪僻小人并没什么区别;一个正人君子如果改变自己所操宁的名节,他的品格还不如一个毅然痛改前非而重新做人的小人。
[评语]
社会上有很多貌似忠厚的伪君子,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肚子净是阴谋诡计,尤其是有些自称虔诚教徒的人,更假藉宗教名义,到处施小思小惠,骨子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因而破坏了很多真正虔诚教徒的美好形象。像这种伪君子教徒,不但会受社会人士的唾弃,就是教会本身也理应他们开除教籍。
九六、春风解冻,和气消冰
家人有过,不宜暴怒,不宜轻弃。此事难言,借他事隐讽之;今日不悟,俟来日警之,如春风解冻,如和气消冰,才是家庭的型范。
[译文]
如果家里的人犯有什么过错,不可以随便大发脾气乱骂,更不可以用冷漠的态度进行冷战而不管他。如果他所犯的错你不好意思直接说,就要假借其他事情来暗示让他改正,如果没办法立刻使他悔悟,就要拿出耐心等待时机再殷殷劝告。因为谆谆善诱,就好像春天温暖的风一般,能消除冰天雪地的冬寒,同时也像温暖的气流一般能使冬天冻得如石块的冰完全融化,这样充满一团和气的家庭才算是模范家庭。
[评语]
在现代社会中,问题家庭很多,所谓问题家庭,简单来说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家长对于女子的管教特别严格,每当子女犯了过错,就立刻暴跳如雷非打即骂,这可称之为暴君型的家长。另一类是家长对子女的学业和事业漠不关心,自己只整天吃喝玩乐,这可称之为昏聩型的父母。据教育专家们的分析,这两种类型的家长,都会对子女的人格发展产生不良影响。暴君型的家长,容易把女子管得更坏,例如除了反抗和撒谎等毛病之外,最严重的是跟同学发生冲突,以便发泄由父母所造成的满腔激愤。所以最好还是采取借他事隐讽的功导办法,如此才能收到“春风解冻,和气消冰”的实效。
九七、能彻见心性,则天下平稳
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侧之人情。
[译文]
一个天性善良心地纯洁的乐观主义者,把人间的万事万物都看得很美好,而毫无缺陷;一个天性忠厚心胸开朗的达观主义者,待人接物抱着宽大为怀的态度,因此他把万事万看得正常而毫无邪恶。
[评语]
一个人的待人接物总要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才不会有欺诈等阴险邪恶的念头出现。因为不论是如何阴险的坏人,也无法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行诈,因为孩童跟他不可能有什么利害关系或冲突。如果反过来说,孩童既然与世无争,他的心就永远是纯洁的。可见世间的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起源于丧失赤子之心去俯瞰大千世界,如以赤子之心去看大千世界,那展现眼前的就会是鸟语花香的美丽景色。
九八、操履不可少变,
锋芒不可太露
淡泊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多为放肆者所忌。君子处此,固不可少变其操履,亦不可露其锋芒!
[译文]
一个具有高深才德而又能淡泊明志的人,一定会遭受那些热衷名利的人所怀疑;一个言行谨慎处处检点的真君子,往往会遭受那些邪恶放纵无所忌惮的小人的嫉妒。所以一个有才学而又有修养的君子,万一不幸处在这种既被猜疑而又遭忌恨的恶劣环境中,固然不可以略为改变自己的操守和志向,但是也绝对不可以过分表现自己的才华和节操。
[评语]
常言道“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都说明了这种好人遭受坏人忌恨的事实。所以一个具高深才德的人,处在这种招忌的恶劣环境中,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不要锋芒太露。可是很多人不明白这种道理,尤其是一般奋发有为力争上游的青年,往往会由于在团体中表现得太好,为此而遭受一些自己不好也见不得人好的人的忌恨,于是千方百计进行破坏甚至造谣中伤。我们常看到机关学校有为这类事情而闹纠纷的,其关键所在就是人们不明白这种树招风的道理。
九九、顺境不足喜,逆境不足忧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中,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
[译文]
一个人如果生活在艰苦贫困的环境中,那周围所接触到的全是有如医疗器材般的事物,在不知不觉中使你敦品励行把一切毛病都治好;一个人如果生活在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良好环境中,就等于在你面前摆满了刀枪等杀人的利器,在不知不觉中使你的身心受到腐蚀走向失败的路途。
[评语]
人在优裕环境中容易堕落腐败和在清苦环境中的容易发奋上进,就恰如物在温暖环境中容易发酵腐败和在寒冷环境听容易保存长久相同。一个人生活一优裕,就容易游手好闲不肯奋斗,反之如果处在艰苦穷困的环境中,却最能激发人的斗志,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就是这种道理。
一OO、富贵而恣势弄权,
乃自取灭亡之道
生长富贵家中,嗜欲如猛火,权势似烈焰,若不带些清冷气味,其火焰不至焚人,必将自烁矣。
[译文]
一个生长在富豪权贵之家的人,物质享受方面可说应有尽有,因此就会养成各种不良嗜好和喜欢作威作福的个性。但是不良嗜好对人体的危害就有如烈火,作威作福专权弄势的脾气对心性的腐蚀就有如凶焰。假如不及时给他一点清凉冷淡观念来缓和一下他强烈的欲望,那猛烈的欲火如果不使他粉身碎骨,早晚有一天也必然会像引火自焚般把他毁灭。
[评语]
欲念好比是烈火,理智好比是凉水,凉水可以控制烈火,理智可以控制欲念。火热一旦达到炽烈程度,就有毁灭一切的可能。《易经》中的水火既济卦,就是水在火上由水控制了火,而达到“水火既济”的物性原理。反之,如果火在上而水在下,那水就不能控制火,火势炎热使万物枯焦,而形成了“水火未济”的状态。因此一个生长在富贵之家的人,他的欲念就像一团烈火,他的气焰也会凶猛逼人。这时假如缺乏理智克制的功夫,同时又没有道德修养来缓和一下强烈的欲念,那他就会随心所欲为非作歹,声色犬马尽情欢乐,不但腐蚀人心危害社会,也必然会使自己走向“自烁”的灭亡之途。所以一个人必须培养超越世俗欲念的情操,来冷却一下如火焰一般的强烈欲望,如此才不至引火焚人与自焚。
一O一、精诚所感,金石为开
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镂,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对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
[译文]
一个人的精神修养功夫如果能达到至诚地步,就可感动上天变不可能为可能,例如邹衍受了委屈,上天竟在盛夏之日下霜为他打抱不平,而杞梁妻子由于悲痛丈夫的战死竟哭倒了城墙。甚至就连最坚固的金石也会由于真诚的精神力量而把它完全雕凿贯穿。反之一个人如果心存虚伪邪恶的念头,那他只不过是空有人的形体架势而已,其实他的灵魂早已经死亡,并且由于心术不正也会使人觉得讨厌。更由于坏事做得太多,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如果忽然良心发现,就是面对自己的影子也会觉得万分羞愧。
[评语]
不仅古今中外的神话中有很多超能力超现实的故事,就连历史人物传记中也有很多几近迷信的神话存在,其中最有名的像二十四孝中的王祥卧冰和孟宗哭笋,以及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等等都和“霜可飞”、“城可陨”的两则故事相同。其实这可能是世人事后附会之说,其目的无非在强调“至诚感天”的道理。
一O二、文章极处无奇巧,
人品极处品本然
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他异,只是本然。
[译文]
一个人写文章与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时,说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奇妙的地方,只是把自己内心的感情和思想表达到恰到好处而已;一个人的品德修养如果达到炉火纯青的最高境界时,其实和普通平凡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使自己的精神回归到纯真朴实的本然之性而已。
[评语]
写文章最重要的是不要矫揉造作和无病呻吟,只要能忠实地把自身的感受写出来,就能成为一篇好文章,因为这种文章才能代表你的真实思想。婴儿之所以惹人喜爱,就是他们的表情都是出于纯真的自然本性,丝毫没有一点造作。假如我们每个人都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那么这个社会就不会有作奸犯科的行为发生。
一O三、明世相之本体,
负天下之重任
以幻境言,无论功名富贵,即肢体亦属委形;以真境言,无论父母兄弟,即万物皆吾一体。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担,亦可脱世间之缰锁。
[译文]
就现象界的物质生活来说,不论官位、财富、权势都变幻无常,甚至就连自己的四肢躯体也属于上天暂时赐给你的形象;假如从客观世界的超物质生活来说,不仅是父母兄弟等骨肉至亲,甚至连天地间的万物也都和我属于一体。一个人假如能洞察出物质世界的虚伪变幻,同时又能认得清精神世界的永恒价值,才可以担负起救世民的重大使命,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人间一切困扰你的枷锁。
[评语]
当纯真本性受物欲严重威胁的时候,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精神的主宰者,而完全成为物质文明的被支配者。因此人越是贪图物质生活享受精神越是空虚,如何摆脱这种精神空虚,乃是今后人类所共同追求的目标。其实人生要想确实得到解脱,只有抱“明心见性,反璞归真”的人生观才能达到目的。
一O四、凡事当留余地,
五分便无殃悔
爽口之味,皆烂肠腐骨之药,五分便无殃;快心之事,悉败身丧德之媒,五分便无悔。
[译文]
美味可口的山珍海味,其实都等于是伤害肠胃的毒药,所以我们一旦遇到这种大快朵颐的机会绝对不可多吃,只要控制住吃个半饱,就不会伤害身体;世间所有称心如意令你眉飞色舞的好事,其实全都是一些引诱你走向身败名裂的媒介,所以凡事不可要求一切都能心满意足,只要保持在差强人意的限度上就不至于造成事后懊悔的恶果。
[评语]
俗语有“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说法,可见人们所以会生病多半是由于饮食不当。俗语有“少吃多得味,多吃活受罪”,这的确是一句经验之谈。很多人一遇到香甜可口的美味,就不顾一切地拼命多吃,结果把肠胃吃坏,受病之痛苦。一个聪明人必须注重养身之道,营养不良固然不行,吃得太多也绝非好事。不过美食当前,很多人都有欲罢不能的苦衷,所以俗话才有“吃饭不饱,不如活埋”的慨叹。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深明养身之道的人,就会用两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一是拿出毅力采取定时定量方法,也就是不到吃饭时间即使遇到美食绝不吃,即使到了吃饭时间,所吃饭菜必须有一定的量。二是多喝空汤,使有喜欢饱食习惯的人,能藉着汤产生一种饱胀感,以满足自己的饮食欲望,因为这种空汤很快就能消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肠胃。
一O五、忠恕待人,养德远害
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隐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
[译文]
做人的基本原则,就是不要责难他人所犯下的轻微小过,也不要
随便揭发他人私生活中的秘密,更不可以对他人过去的坏处耿耿于怀,久久不肯忘掉,这三大做人的基本原则,不但可以培养自己的品德,也可以彻底避免遭受意外灾祸。
[评语]
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犯“责人小过”的人就像婆婆,因此才有婆媳问题产生。所谓“婆媳不和家家有”,可见责人小过最容易造成人际间的不和谐,所以我们做人要有大而化之的心胸。至于说到揭人隐私一事,这不但是一件没有修养的行为,有时会给自己惹来意外灾祸,例如我们在报纸上所常看到有凶杀案,有很多都是为了“发人隐私”所引起的。
一O六、持身不可轻,用心不可重
士君子持身不可轻,轻则物能挠我,而无悠闲镇定之趣;用意不可重,重则我为物泥,而无潇洒活泼之机。
[译文]
一个才德兼备的士大夫型君子,平日待人接物绝对不可有轻浮的举动,尤其不可有急躁的个性,因为一旦轻浮急躁,就会把事情弄糟而使自己受到困扰,这样自然就会丧失悠闲宁静了。不论在处理任何事情时,都不可思前虑后想得太多,因为凡事如果想得太多,就会陷入受外界约束的艰苦局面,这样自然会丧失潇洒超然物外无拘无束而有蓬勃朝气的生机。
[评语]
二次大战期间,有一次,麦克阿瑟将军在澳洲视察前线战事时,忽然来了几架日本飞机,经过一阵低空扫射之后呼啸而去,当时随行将领都纷纷跳进战壕掩蔽,只有麦帅仍然保持若无其事的态度,他很悠闲地拿着望远镜观察那些扫射中的日机,事后各随行将领都感到非常惭愧。有人认为,麦帅这种在危难中仍保持悠闲镇定的气质是出于天生,其实他这种沉着冷静的品格完全是由于后天的修持。这是一则“持身不轻”的事例,但愿士君子们能引为楷模。至于说到“用意不可重”,意思是说一个人做事固然不可“暴虎冯河”,过于鲁莽,但是也不可考虑太周到,否则势将什么大事也做不了,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这个道理。
一O七、人生无长,不可虚度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怀虚生之忧。
[译文]
天地地运行是永恒不变的,可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之后就不再复活。例如一个人最多也不会活过一百岁,可是百年的时间跟天地来比只不过是一刹那。我们人类既然能侥幸诞生在这永恒不变的天地之间,既不可不了解我们生活中所应享的乐趣,也不可不随时提醒自己不要蹉跎岁月,虚度一生。
[评语]
唐代名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也是在感叹“天地有万古,此生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的人生道理。天地的悠久实在无法形容,跟人的寿命相比,那人就有如蜉蝣一般的短暂。何况俗语又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可见人真正能活到百岁的毕竟不多,普通人都是在数十寒暑中结束自己生命。古语说“百年三万六千日,蝴蝶梦中度一春”,可见人生就宛如无痕的春梦,转瞬之间飘然而去,所以庄子才有“梦为蝶,蝶为梦”的感伤。
一O八、德怨两忘,恩仇俱泯
怨因德彰,故使人德我,不若德怨之两忘;仇因恩立,故使人知恩,不若恩仇之俱泯。
[译文]
一切怨恨都会由于行善而更加明显,可见行善并不能使事情面面俱到,了解的人固然会发出赞誉,不了解的人不免要有所责难,所以行善与其要人赞美,还不如把赞美和埋怨两件事都忘掉;仇恨都是由于恩惠才产生,恩惠既然不能普遍施给他人,得到恩惠的人固然心生感激之情,得不到恩惠的人就会发出牢骚之声,可见与其施恩而希望人家感恩图报,还不如把恩惠与仇恨两者都彻底消除。
[评语]
一般人都知道“有爱就有恨”,“由爱生恨”的道理,同样“有恩就有仇”、“由恩变仇”,也是常发生的事,所以不想让人他人怨恨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感念自己的恩德。但是有一点必须注意,就是一个人的立身处世,很难面面俱到,八面玲珑,就连孔圣人也有人批斗,而耶稣是冤死在十字架上,苏格拉底更死在毒杯之下。尤其是印度圣雄甘地,一生为印度民族的独立而艰苦奋斗,不幸最后竟以七十高龄惨死在一个莽撞青年之手。可见大丈夫做人做事,只要俯仰无愧,问心能安,市井小人与匪徒乱党的批评是不足计较的。
一O九、持盈履满,君子兢兢
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的;衰后罪孽,都是盛时造的。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
[译文]
一个人如果到了晚年而体弱多病,那都是年轻时不注意爱护身体招来的痛苦;一个人失意以后还会有罪刑缠身,那都是在得志时贪赃枉法所造成的罪孽。因此一个有高深修养的人,即使生活在幸福环境中,也要凡事都抱着战战兢兢的认真态度,以免伤害到身体或者得罪人。
[评语]
常言道,“得意无忘失意日,上台勿忘下台时”,所以一个人在春风得意时要多做好事多积阴德,免得下台以后留下罪孽官司缠身。何况“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人生有如白云苍狗,世事变幻无常,今天做人家的上司或老板,转眼之间说不定就成了人家的部属或伙计,有时甚至一下子从顶峰上跌下来成为价下囚,而在那儿白白慨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一一O、却私扶公,修身种德
市私恩,不如扶公议;结新知,不如敦旧好;立荣名,不如种隐德;尚奇节,不如谨庸行。
[译文]
假如一个人施恩惠给别人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那还不如以光明磊落的态度去争取社会大众的公益;一个人与其结交很多不能劝善规过的新朋友,倒不如加深一下以前跟老朋友之间的旧交情;一个人与其沽名钓誉、故意制造知名度,倒不如悄悄在暗中积一些阴德;一个人与其标新立异,主动去制造自己的名节,倒不如平日谨言慎行,多做一些平凡无奇的好事。
[评语]
往往有很多民意代表开辟所谓“民众时间”,标榜为民服务,其中真为民众服务的人固然有,但是沽名钓誉的也大有人在。在这种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恨,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悬壶济世的本领却硬要悬壶,使得很多有苦处的人不远千里奔波而向他求救,但是他们最后总是找出一些看似合理实际根本不合理的理由搪塞了事。这种不知积德的小人,任何虚伪标榜都只是徒增人们对他们不满与怨恨。
一一一、勿犯公论,勿谄权门
公平正论不可犯手,一犯则贻羞万世;权门私窦不可着脚,一着则玷污终身。
[译文]
凡是社会大众所公认的规范和法律绝对不可以触犯,一旦不小心或故意触犯了,你就会遗臭万年;凡是权贵营私舞弊的地方,千万不可踏进一步,万一不小心或故意走进去,那你清白的人格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清。
[评语]
一个有操宁讲气节的人,宁可穷困死也不走后门依附权贵,因为那种阿谀奉承达官贵人的言行做起来实在可悲。尤其是权势之家唯利是图,他们对人的态度是雁过拔毛。所谓雁过拔毛,意思就是当大雁凌空飞过时,他们都必须拔下一根毛,比喻为人把钱看得太厉害,只要你有求于他或接近他时,他必然借机向你有所敲诈,假如你不给他,也绝不会轻易把你放过。你如果接受他的需索而行贿,那你的清白人格就受到了玷污,从此你终身也难以洗清。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就最能说明这种“犯公论贻羞万年,依权门玷污终身”的道理。
一一二、直躬不畏人忌,
无恶不惧人毁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躬而使人忌;无善而致人誉,不若无恶而致人毁。
[译文]
一个人与其委屈自己的意愿而千方百计博取他人的欢心,实在不如以刚正不阿的光明磊落言行而遭受小人的忌恨;一个人与其根本没有善行而无缘接受他人的赞美,实在不如由于没有恶行劣迹而遭受小人毁谤。
[评语]
一个根本没有善行的人而受到赞誉,这种欺世盗名的行为只能欺骗无知者,却欺骗不了有识之士;一个根本没有恶行的人而遭受毁谤,他的这种毁谤虽然都是出于无知者的攻击,但却能博得有识之士的同情。人没有恶行为什么还遭受毁谤,很多人都不了解此中道理,其实社会上到处都有这种事实。因为一些自己不求上进而自甘堕落的人,在心理上就显得不平衡,因此他们看到循规蹈矩的人就不顺眼,于是就造谣生事进行毁谤,妄想使自己不平衡的心理能得到平衡。
一一三、从容处家族之变,
剀切规朋友之失
处父兄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剀切不宜优游。
[译文]
当你不幸遇到父母兄弟或骨肉至亲之间发生家庭纠纷或人伦惨变事故时,你应该忍住悲痛的心情,保持沉着的态度,绝对不可以感情用事,采取激烈言行而把事情弄得更坏;当你跟知心良友交往时,万一遇到朋友犯了什么过失,你应该很亲切诚恳地来规劝他,绝对不可以由于怕得罪他而眼看着他继续错下去。
[评语]
作者只说遇到朋友“交游之失”时要剀切,不要优游,但是却没说出交游中哪一方面的过失?假如说你的一个知心好友,为了某些事故跟人发生纠纷时,你最好从旁剀切规劝,绝对不可一味袒护自己的朋友,否则必然会因此而激烈对方,于是对方就不惜任何牺牲,跟你的朋友据理周旋到底,这岂不是害了你自己的好友。
一一四、大处着眼,小处着手
小处不渗漏,暗处不欺隐,末路不怠荒,才是个真正英雄。
[译文]
一个人做人做事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就是细微的地方也不可粗心大意,即使是呆在没人听见没人看见的地方,也绝对不可以做见不得人的坏事,尤其当你处于穷困潦倒不得意的时候,仍旧不要忘掉奋发上时的雄心壮志。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有作为的英雄好汉。
[评语]
常言道:“大行不拘细节”,因此作者才用“小处不渗漏,暗处不欺隐,末路不怠荒”三点,来为英雄豪杰立下一个做人处事创造事业的座右铭,因为英雄豪杰所常犯的错误就是不拘小节,总认为这种大而化之的作风才是英雄本色。其实,一个人一生事业的成功与失败,关键往往就在于一些不为人所注意的小节上,所以古人才有“千丈之堤毁于一蚁之穴”的说法,例如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腓力二世,本来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不料正当他统率马其顿大军策马东征之际,突然被他的一个亲近侍卫刺杀身死。原来这个侍卫跟他的一个宠妃发生争执,而这个妃子恃宠而骄,使这个侍卫受到委屈,于是待卫就向他诉苦申告,可是他当时正忙于接应各国贵宾,因为他认为只有这些外宾才能支持他的远征雄图,一个小小的侍卫何必去理睬他,他随意申斥几句就不理了。侍卫受到申斥以后,一时气愤难消,竟拿起佩剑当场把他刺死,结果使他的一切雄图都归诸泡影,而不得不把征服欧亚非三大洲建立大希腊帝国的重任交给他的儿子亚历山大大帝,这就是英雄“小处有渗漏”而铸成大错的典型。
一一五、爱重反为仇,薄极反成喜
千金难结一时之欢,一饭竟致终身之感,盖爱重反为仇,薄极反成喜也。
[译文]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如不投机,即使你拿出价值千金的重赏或恩惠,也难以打动对方的心而跟你合作,一个人有良心而又非常知恩重道,即使是你在穷困时给他一顿饭的小小恩惠,他也必然一生不忘此事永远心存感激回报之心。另外,人间还有一种极微妙的心理现象。就是当一个人爱一个人爱到极点时,如果一不小心感情处置不当,就会翻脸成仇,还有就是平日你非常不重视的一些人,只要你某日突然对他们施一点小惠,他们就会受宠若惊而对他表示好感。
[评语]
韩信不只是“一饭之恩终身不忘”,也是一个最有良心的人,而且是一位最重道义的人。例如当年他手握重兵,跟项羽、刘邦成三分天下鼎足之势,谋士蒯通就劝他背叛汉王独创天下。当时蒯通伪装成相士,用一句颇富玄机的话劝韩信说:“相君之面不过封候,相君之背贵不可言。”这意思也就是说如果韩信
帮着刘邦打天下最多也不过是被封为侯,如果独树一帜自打天下就可以登九五之尊,但是却被韩信婉言拒绝,理由是“汉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这又是“一饭竟致终身之感”的实例。
一一六、藏巧于拙,寓清于浊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窟也。
[译文]
一个人的做人宁可装得笨拙一点不可显得太聪明,宁可收敛一点不可锋芒毕露,宁可随和一点不可太自命清高,宁可退缩一点,不可太积极前进,这才是立身处世最有用的救命法宝,这才是明哲保身最有用的狡兔三窟。
[评语]
常言道“大智若愚”,是说一个人平时不要锋芒太露,到紧要关头自然会发生功效,这就恰如鹖冠子所说的“中流失船,一壶千金”。一个人要想拥有足以藏身的三窟,作为自己渡世的安全之道,第一除了要藏巧于拙锋芒不露之外,第二还要有韬光养晦不使人知道自己才华的修养功夫。此外,在污浊的环境中保持自身的纯洁也极重要,要把自己锻炼成有如荷花一般出污泥而不染。
一一七、盛极必衰,剥极必复
衰飒的景象就在盛满中,发生的机缄即在零落内。故君子居安宜操一心以虑患,处变当坚百忍以图成。
[译文]
大凡一种衰败的现象往往是很早就在得意时种下祸根,大凡一种机运的转变多半是在失意时就已经种下善果。所以一个有才学有修养的君子,当平安无事时,要留心保持自己的清醒理智,以便防范未来某种祸患的发生,一旦处身于变乱灾难之中,就要拿出毅力咬紧牙关继续奋斗,以便策划未来事业的最后成功。
[评语]
《易经》提出“月中则昃,月盈则亏”的道理,这就说明了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会由盛而衰。在极盛时代就已经露出衰败凋谢的预兆,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说明这种道理。
一一八、奇异无远识,独行无恒操
惊奇喜异者,无远大之识;苦节独行者,非恒久之操。
[译文]
一个喜欢标新立异行为怪诞不经的人,绝对不会有高深的学识和远大的见解;一个只知道苦苦恪守名节而自以为清高独行其是的人,绝对无法保持长久的恒心。
[评语]
世间最有价值的事并非玄虚不可思议的事,而是按照正常生活规范一点一滴所完成的事,因此君子应当重视平素的言行,而不要标新立异耸人听闻,因为一个人只有在平凡中才能看出伟大,奇特的怪异之行只有使人看了讨厌,对于自己的前途事业绝无任何好处,例如一些未成年的中学生,竟自以为抽香烟而扬扬得意,其实由旁人看来,这正是代表他们的无知。
一一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当怒火欲水正腾沸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着。知的是谁,犯的又是谁?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真君矣。
[译文]
一个人当愤怒像熊熊烈火一般上升,欲念有如开水一般在心头翻滚时,虽然他自己明知这是不对的,可是他双眼睁睁地不加控制。知道这种道理的是谁呢?明知故犯的又是谁呢?假如当此紧要关头能够突然改变观念,那么邪魔恶鬼也就变成慈祥的上帝了。
[评语]
当怒火和欲忘涌上心头时,假如我们能用毅力加以适当的控制,不但可以达到修养性的目的,而且可以把这种怒气和欲望变成磨练自己的护法者,使一切邪魔都变成我的精神俘虏,使自己在轻松愉快与宁静的心情下走向光明大道。古歌有“锄地须锄草,烦恼即菩提”的名句,意思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能够铲除心中的怒火和欲念,就成为我心锻炼锄草功夫最好的方法。其实世间根本没有所谓魔鬼,自己内心的邪恶才是魔鬼。世间也根本没有上帝,内心的一颗良心知就是上帝。天地创造了万物,而人类发现了真理,一念之间可以使人成为圣贤,也可以使人成为盗贼。
一二O、毋偏信自任,毋自满嫉人
毋偏信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毋以己之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译文]
一个人不要误信他人的片面之词,以免被一些奸诈之徒所欺骗,也不要过分信任自己的才干,以免受到一时竟气的驱使,更不要仗恃自己的长处去宣扬人家的短处,尤其不要由于自己笨拙就嫉妒他人的聪明。
[评语]
公正、无私、诚恳、同情是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偏袒、自私、欺骗、嫉妒是人性中丑陋的一面,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人类共有的劣根性,能铲除这种劣根性的人就算是圣贤,蒙蔽善良从性的就会变成邪恶的小人,一个人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其关键完全操之在自我。
一二一、毋以短攻短,毋以顽济顽
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如暴而扬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顽固,要善为化诲,如忿而疾之,是以顽济顽。
[译文]
当我们发现别人有什么缺点时,要很婉转地为他掩饰或规劝他,假如在很多人面前揭发人家的缺点,这不仅会伤害别人的自尊心,也证明了自己的无知和缺德;我们一旦发现某人个性比较愚蠢固执时,就要很有耐心地慢慢地诱导他启发他,假如由于他一两次不会就很生气地厌恶他,这不仅无法改变他的愚蠢固执,同地也证明了自己的愚蠢固执。
[评语]
常言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不但长舌妇型的人不可取,就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人也很讨厌。万一有人向我们打听某人的为人,我们要本着“隐恶扬善”的态度相告,绝不可揭发他人的短处,因为这样你自己也许认为很得意,或者为此能满足自己某种不正常心态,但是也因此而使你遭受别人的轻视。因为一个喜欢揭发人家短处的人,就证明他自己的为人一定也有问题,所以在旁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像孟子所说“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况且“己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不喜欢人家说你的坏话,那你又为什么要在他人面前搬弄是非呢?可见你自己还很缺乏“推已及人”的功夫。
一二二、对阴险者勿推心,
遇高傲者勿多口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译文]
假如你遇到一个表情阴沉沉而不喜欢说话的人,千万不要一下就推心置腹跟他做朋友;假如你遇到一个满脸怒气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你就要尽量小心谨慎不和他说话。
[评语]
一个人生存在社会上,必须处处多加提防,因为一旦遇到心地险恶的歹徒,就会深受其害而悔不当初,所以观人之行是非常重要的。一般来说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对于观人之行都有几分心得,其是否正确跟每个人的生活体验和眼光是否敏锐有关。大体来说观人之行不外两种,一是不从面部表情来观察人,他的方法是“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种方法可以说很准,至于说到从面部表情来观察人,作者这种“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足可和孔子的观人术比美,因
为这种方法也很准。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一个表情冷酷沉默寡言的人,虽然不一定绝对不是坏人,但是这种人必须对他多存戒心,假如你推心置腹把什么都告诉他,事后他可能用这些许作把柄来对付你。
一二三、震聋启瞆,临深履薄
念头昏昏处要知提醒,念头吃紧时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之病,又来撞撞之扰矣。
[译文]
当你头脑感到昏沉纷乱时,你应该平静下来让你头脑清醒,当你工作烦琐情绪紧张时,你要懂得把工作暂停一下,以便使你的情绪恢复镇定轻松,否则恐怕刚刚治好昏沉纷乱的毛病,却又在你脑海里浮现出左右为难的困扰问题。
[评语]
一个人努力二作创造事业固然很重要,但是也不可以过分劳累过度紧张,否则如果把生活的琴弦绷得太紧,就会有突然断裂的危险,尤其在这生活极为紧张的现代社会,更要特别注意这些问题,所以现代人都很注意休闲生活。
因为人的生活跟情绪,必须随时做适当的安排与调剂,既不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过分疏懒,也不可日夜不停,像机械般做个不停,总是要有正当的调剂才能有健全的身心。
一二四、君子之心,雨过天晴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朗月晴空。气机何当一毫凝滞?太虚何当一毫障塞?人心之体亦当如是。
[译文]
当万里晴空艳阳高照之时,会突然乌云密布雷雨交加,当狂风怒号暴雨如注之时,会突然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可见主宰天候变化的大自然一时一刻也不会停顿,而天体的运行也不会发生丝毫的错误或混乱,所以我们人类心理也要像大自然一般使喜怒哀乐的变化合乎理智准则。
[评语]
儒家思想一向很注意天道,例如《易经》中就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种思想实在很有道理,因为宇宙中的星球,虽然多得难以数计,但是却能各自遵循自己的轨道运行。假如其中有任何一颗星球脱离轨道,都会给宇宙带来空前未有的大混乱,到那时我们人类也许都毁于一朝之间。无生命的星球都能懂得遵行轨道运行,有灵性的人类更应模仿这种天道来实践人道,这就是儒家中天人合一思想的理论根据,其代表就是西汉董仲舒给武帝的“天人三策”。
一二五、有识有力,魔鬼无踪
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
[译文]
战胜私情克制物欲的功夫,有些人是由于没及时发现私情的害处而又没坚定的意志去控制,有的人虽然能看清物欲的害处却又忍受不了物欲的诱惑,因为一个人的智慧是等于一种揭发魔鬼的法宝,而坚定意志等于是一把消灭魔鬼的利剑,在战胜私情和物欲方面这种法宝和利剑是不可缺少的。
[评语]
自私自利也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是一种不好行为,可是每个人都很难做到控制私心私欲,何况还有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谚语为自私自利的人作辩解,因此自私自利的小人就更加振振有词行之无愧了。一个人想彻底控制私情私欲,最好不要从修养或品德方面着眼,而是应该从利害关系来衡量,因为一个太自私或物欲太强的人,多半都会遭受人的排斥,成为自己前途事业的一大障碍,到最后由于自私自利而自毁前程。因此费希特在《告德意志国民书》头句就说:“德意志所以亡国,乃是因为德意志的国民把自私自利的欲望发挥到最高点。”可见自私自利危害之大,小则足以危害自己,大则足以招来亡国之祸。
一二六、大量能容,不动声色
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此中有无穷意味,亦有无穷受用。
[译文]
当我们发觉人家欺骗时不要立刻说出来,当我们遭受人家侮辱时也不要立刻生气。因为一个人能够有吃亏忍辱的胸襟,在人生旅途上自然会觉得有无穷妙处,而且对你的前途事业也有一生受用不尽之感。
[评语]
当你发现某人做事有诈时,假如你立刻揭穿他的骗局,有时会招来意外之祸,因为对方可能在恼羞成怒的心态下,采取加害于你的更不利行动,可见作者所主张的“觉人之诈不形于言”还不是一个单纯的修养问题,乃是一个跟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的问题。当你不幸遭受他人的凌辱时,最好不要立刻怒形于色,尤其在暴力事件和不良分子充斥的社会时代,假如你不乖乖接受对方的欺负,他可能立刻采取更不利于你的行动,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以能做到古人那种“唾面自干”的修养功夫才行。
一二七、困苦穷乏,锻炼身心
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一副炉锤,能受其锻炼则身心交益,不受其锻炼则身心交损。
[译文]
人间一切的横逆、灾难和困苦等于磨炼英雄豪杰心性的洪炉和铁锤,只要能够接受这种锻炼的人,对他的肉体与精神都会有好处,反之,如果承受不了这种恶劣环境煎熬的人,对他的肉体和精神都会受到伤害。
[评语]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可见一个人如果不经过一番忧患,尤其是一般青年人,如果不经过一番艰苦磨练,将来不但很难给自己创造光明前途和成就伟大事业,也很难为国家社会肩负起艰巨任务,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古语也有“忧危启圣智,厄穷见人杰”的名谚。一个能在横逆中挺起胸膛的人才算英雄好汉,一个在困苦中倒下去的人不是凡夫俗子。
一二八、人乃天地之缩图,
天地乃人之父母
吾身一小天地也,使喜怒不愆,好恶不则,便是燮理的功夫;天地一大父母也,使民无怨咨,物无氛疹,亦是敦睦的气象。
[译文]
我们自己身体就等于是一小世界,不论高兴与愤怒都不可以犯下过失,尤其对于所喜好的和所厌恶的东西也要有一定标准,这就是做人的谐和调理的功夫;大自然就如同全人类的父母,负责养育人民让每个人都没有牢骚怨尤,使事物能没有灾害而顺利成长,这也是造物者的一番亲善友好恩德。
[评语]
人体是以心为主宰,天地是以日为中心,天地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由于风雨阴阳的和合就生育万物;同理我们人类也有喜怒哀乐的情绪,由于有好恶善恶的运用才构成人格。假如天地经常狂风暴雨,就不会孕育出好的生命,同理一个假如整天狂喜暴怒,就不能培养出完美的人格。
一二九、戒疏于虑,警伤于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也;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也。二语并存精明而浑厚矣。
[译文]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是用来劝诫在与人交往时警觉性不够的人,“宁可忍受他人的欺骗,也不愿在事先拆穿人家的骗局”这句话是用来劝戒那些警觉性过于高的人。假如一个人在和人相处时能牢记上面两句话,那才算得上警觉性高又不失纯朴宽厚的为人之道。
[评语]
人之所以不能有害人之心,是因为你害了人人家也会害你,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就说明了此中道理。还有一种人由于心地非常光明坦荡,总觉得自己所言所行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于是就把自己的机密事都告诉跟自己关系不够的人,结果为此反而落得一个受制于人的恶果,这种人就犯了“交浅不可言深”的处世原则。
一三O、辨别是非,认识大体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小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
[译文]
不要因为大多数人都疑惑而放弃自己的独特见解,也不要太固执己见忽视别人的忠实良言。不可以在背地里施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因为如此搞派系自然会伤害到国家社会的大团结精神,更不可以假借社会大众的舆论,来满足自己的私人愿望。
[评语]
一个人做事一定要有“择善固执”的精神,绝对不能摇摆不定人云亦云,所谓“千人盲目一人明,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过有时自己的见解也未必高明,那时就要本着谦虚的态度多听听人家的话,择善固执和固执己见,两者分别非常微妙,如何取舍就全仰赖自己高超的智慧了。
一三一、亲近善人须知机杜谗,
铲除恶人应保密防祸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恐来谗谮之奸,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遭媒孽之祸。
[译文]
要想结交一个有修养的人不必急着跟他接近,也不必在事先来赞扬他,为的是避免引起坏人的嫉妒而应背后说坏话。想摆脱一个心地险恶的坏人,绝对不可以草率行事随便把他打发走,尤其不可以打草惊蛇让他先知道,以免遭受这种坏人的报复或陷害等灾祸。
[评语]
所谓“善人未能急亲”跟“君子之交谈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的一句谚语很类似,因为君子之交都是道义之交,自然都是在平淡中建立感情,同时也担心如果过分亲密,很可能招来小人怒恨破坏的危险。至于说到“恶人未能轻去”跟“请神容易送神难”类似,因为“上台容易下台难,合时容易分时难”,乃是小心之常情。所以不论你是解聘一名员工还是排除你身旁的某一个人,事先都得作周详的考虑,不论在理由上或说词上都要特别斟酌,否则一旦遇到“弩马恋栈”,他就会藉词大闹一番,有时甚至会发生意想不到灾祸,这种实例我们经常可以报章杂志上看到。不过有一点必须特别注意,这就是一个人做事只要是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就不必畏首畏尾,要放心大胆去做,即使遇到奸诈小人对你进行恶意报复,于公于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一三二、节义来自暗室不欺,
经纶缲出临深履薄
青天白日的节义,自暗屋漏室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自临深履薄处缲出。
[译文]
大凡一种光明磊落的伟大人格和节操,可说都是蓬门敝户的艰苦环境中磨练出来的,凡是一种足可治国平天下的伟大政治韬略,都是从小心谨慎的做事态度中磨练出来的。
[评语]
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不经一夜寒彻骨,哪有腊格扑鼻香”,就都是说明一个成大功立大业的伟大,都是从艰苦恶劣环境中奋斗出来的。可见一个具有旋转乾坤满腹经纶的大人物,他们的事业绝对不是在粗心大意中所完成的,都是抱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谨慎态度,然后再按部就班小心谨慎一点一滴累积而成。因而普通人所说的“举大略细”和“做大事不拘细节”,都是必须严加排除的错误观念。
一三三、伦常本乎天性,
不可任德怀恩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此,着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译文]
父母对子女的慈祥,子女对父母的孝顺,兄姐对弟妹的爱护,弟妹对兄姐的尊敬等等,即使拿出最大爱心做最完美境界,也都是骨肉至亲之间所应当这样做的,因为这完全是出于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彼此之间绝对不可以存一点感激的想法。假如父母的养育女子,兄姐的友爱弟妹,个个都怀着一种施恩图报的观念,以及子女对父母的孝顺,弟妹对兄姐的尊敬,也都怀着感恩图报的心理,那就等于把骨肉至亲变成了路上的陌生人,而且也把出自真诚的骨肉之情变成了一种市井交易。
[评语]
在以前农业社会最重天伦之乐,因此才把“多子多孙”视为人生的一大福分。因为农业社会最需要的就是劳力,而多子多孙才能形成劳力密集的生产集团,在这大家庭中也最重视伦理道德观念,一户农家往往多到几十口人也并不稀奇,真是其乐也融融。不过那时的国家社会,对农民并没有任何照顾或福利设施,任凭农民躬耕自食自生自灭,所以人人都抱“养儿防老”的想法。反之今天的工业社会则不然,父母跟女子的关系已经变成一种义务,养儿防老变成了落伍思想。但是人伦思想乃本乎天性,骨肉至亲之间自然会有出于真情之爱,既没有施恩望报也不会有感恩图报的心理。
一三四、不夸妍好洁,无丑污之辱
有妍必有丑为之对,我不夸妍,谁能丑我?有洁必有污为之仇,我不好洁,谁能污我?
[译文]
大凡人间的事情,有美好的就有丑陋的来作对比,假如我不自夸其德说自己美好,又有谁会讽刺我丑陋呢?大凡世上的东西,有洁净的就有肮脏的来作对比,假如我不养成过分爱好清洁的洁癖,又有谁会来讽刺我肮脏呢?
[评语]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不仅美与丑和洁与污是相对的,就连一切善恶、邪正、天地、阴阳、长短、高低、上下都是相对的。也就是有善才有恶、有美才有丑,假如没有恶和丑可能就没有善与美,因为美丑善恶是比较才产生的,所以俗语才有“没有高山显不现低地来”的说法。干净的反面是脏污,讨厌脏污而喜爱清洁是人之常情。其实干净与脏污也并非是绝对相对的,我们只要用超然的态度不把脏污和清洁看作两件事,我们的精神就能超越脏污与清洁之上,这时我们对清洁与脏污也就无所偏好,人们对于我们也不会有所毁誉。否则好洁成癖,反而会遭到人的讥讽,岂不是变成求美而得丑。
一三五、富贵多炎凉,骨肉多妨忌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译文]
人情高低、冷暖、厚薄的变化,在富贵之家比贫穷人家显得更鲜明;而嫉妒、猜忌的心理,在兄弟姐妹骨肉至亲之间比跟陌生人显得更厉害。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假如不能用冷静态度来应付这种人情上的变化,或者不能用理智来压抑自己不平的情绪,那就很少有人陷于有如日坐愁城中的烦恼状态。
[评语]
俗语有“共患难易,共富贵难”的说法,一个贫穷之家患难相助反而很重骨肉之情,可是富贵之家往往为了争权夺利而父子交兵或兄弟睨墙。关于此点,我们可从历代的宫廷斗争中得到明证。例如汉武帝就曾在长安城内跟自己的太子大动干戈,最后竟把太子逼得走投无路悬梁自尽,追究其真正原因也莫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又如武则天为了篡夺大唐天下,竟然不惜谋杀自己的亲生子女。还有历史上的贡英主唐太宗,由于自己是次子而无法继承大统当皇帝,竟狠下心肠用毒辣手段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亲兄和亲弟。尤其最残酷的是隋炀帝,自己虽然已经被册立为太子,可是为了急于当皇帝掌握大权,竟然不惜背逆伦常谋杀亲父隋文帝而即位。所有这些都是“炎凉之态富贵基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狠于外人”的典例,所以我们处于骨肉至亲之间要特别重视出于天性的骨肉亲情。
一三六、功过不可少混,
恩仇不可过明
功过不容少混,混则人怀惰堕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则人起携贰之志。
[译文]
长官对于部属的功劳和过失,不可有一点的模糊不清,假如功过不明就会使部下心灰意懒而不肯努力工作;一个人对于恩惠和仇恨,不可以表现得太鲜明,假如对恩仇太鲜明就容易使部下产生疑心而发生背叛事件。
[评语]
不论是个人还是国家,对于部属中须“恩威并用,赏罚分明”。如果只赏不罚,就无法使那些坏人改过向善;如果只罚不赏,就无法使那些好人得到鼓励。如果功过混淆不清,对于好人也不赏,对于坏人也不罚,这就等于没有是非的社会,自然无法鼓舞人的向上心。因为奖赏等于是使人努力的诱因,一个丧失工作诱因的人,他的工作情绪必然不会高昂。假如是一两个人这样还不要紧,万一整个社会人人都如此,这个社会必然要陷于不进步的停顿状态,所以赏罚是促进整个社会进步的一大动力。例如汉高祖刘邦平安天下之后,以前帮助他打天下的功臣将相,为了争功甚至于拔剑击柱,因而使刘邦都感到胆战心惊,幸亏王陵等人的建议,经过一番“论功行赏”的程序之后,这些功臣才算平静下来各就本位,而使大汉帝国维持了长达四百年的天下,这也是因“功过分明”而走向成功之路的一个典例。
一三七、位盛危至,德高谤兴
爵位不宜太盛,太盛则危;能事不宜尽毕,尽毕则衰;行谊不宜过高,过高则谤兴而毁来。
[译文]
一个人的爵禄官位不可以太高,如果太高就会使自己陷于危险状态;一个人的才干本事不可以一下子都发挥出来,如果都发挥出来就会由于江郎才尽陷于没落状态;一个人的品德行为不可以标榜太高,如果太高就会遭到无缘的毁谤和中伤。
[评语]
常言道“官大担险,树大招风”,“否极泰来”,“物极必反”,都说明了一个人的爵禄官位不可以太高太盛,当处于某种情况之下必须急流勇退,否则就会身陷危境之中,这乃是一种属于自然的天道。例如历代开国君主,往往都有屠杀功臣的暴政。其实这并非开国君主为人都残忍无道,而是人在功名利禄之间最难相处,这是天道也是人的劣根性之一,但是却有很多人不懂这种道理。汉三杰中的韩信就是如此,他曾为刘邦立下汉马丰功,因此他就一再向刘邦争功封王,结果竟为自己招来满门之祸。只有张良深知明哲保身之道,托名辟谷而远离功名利禄,才算逃过残忍吕后的屠刀,因此司马光才很感叹的说:“萧何系狱,韩信诛夷,子房托于神仙。”
一三八、阴恶祸深,阳善功小
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
[译文]
一个人做了坏事最怕的是不容易被人发觉,做了好事最忌讳的是自己宣扬出去。所以做坏事如果能侥幸及早被人发现那灾祸就会小,反之如果不容易被人发现那灾祸就会大。如果一个人做了好事而自己宣扬出去那功劳就会小,只有在暗中默默行善功劳才会大。
[评语]
做坏事最险恶的是隐秘,因为只有阴恶才是大恶,不论对自己或他人都会造成极大灾祸;做好事最忌讳的就是宣扬,因为扬善根本不算真善。一个人做坏事如果能侥幸当场被人发现,就法律来说这叫“未遂犯”,不论对人对己所造成的灾害都很有限,甚至于连一点灾害都不会造成。同理做善事也是如此,一个人应该抱着为善为不求名的态度,否则只要对人有一点恩惠行一点善事,就大肆自我宣传,甚至于招待记者,并且使接受恩惠的人见报或上电视,这不仅是毫无功德可言的伪善,而且等于做了伤害受恩惠者自尊心的缺德事,这就是佛道等任何宗教理论也都说不通。可见只有为善不留名的人才算是真善,只知在暗中默默求人济事,从来不存任何沽名钓誉的卑鄙心理,如此所行的善也最真,所积的德也最大。
一三九、应以德御才,勿恃才败德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才无德,如家无主而奴用事矣,几何不魍魉猖狂。
[译文]
一个人析品德是才学才干的主人,而才学才干只不过是品德的奴隶而已。所以一个人假如只有才学才干而没有品德修养,就等于一个家庭没有主人而由奴隶当家,这样哪有不使家中遭受精灵鬼怪肆意害人之理?
[评语]
人不可以不培养自己的才智,同时也不可以不修养自己的品德,两者都极重要缺一不可。假如用才学和品德两相比较,那品德就如同才学的主人,而才学就好比品德的奴仆。所以一个有才学而毫无品德的人,就等于是一个“年头不济奴其主”的家庭,这种家庭奴仆会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最后很可能导致于家败身亡。普通一个人所以会恃才傲物,就是他没有品德修养的明证,也就因为他没有品德修养,所以他只知一味恃才逞能任意妄为,可见国家用人行政必须重视才德兼备的人。
一四O、穷寇勿追,投鼠忌器
锄奸杜倖,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譬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俱咬破矣。
[译文]
要想铲除邪恶之徒杜绝投机取巧专走后门的小人,有时也要斟酌实情给他们留一条改过自新的途径。反之,如果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毫无立足之地,那就等于为了消灭老鼠而就堵死一切鼠洞,固然把老鼠的一切逃路都堵死了,可是一切好东西却也都被老鼠咬坏了。
[评语]
俗语说“穷贼勿追”,否则他会跟你作“困兽之斗”,也就是说一个人做事不要太走极端,必须一切都采取中庸之道才行,因为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在一物降一物的法则下生存。例如毒蛇对人们也有一大贡献,特别是对森林区而言贡献更大,因为他们能在森林中经常捕食老鼠。可是由于近几年来人们捕捉毒蛇,结果使森林区的老鼠大为猖獗,而把有用树木都啃食得遍体鳞伤,对自然资源造成莫大损伤,因此生物学家特别把这种情形称为“破坏生态平衡”。所谓“螳螂捕蟑黄雀在后,猎人打雀湿露沾衣”,可见造物者对万物生生灭灭的安排极为奥妙,也就是万物都互相制衡互相依存。人固然吃肉,可是牛羊也是依赖人类生存,这种道理证明了一点,就是善恶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相对的。为人处事如果能顿悟出这种道理,也就等于明白了人类的大半生存法则。
一四一、过归己任,功让他人
当与人同过,不当与人同功,同功则相忌;可与人共患难,不可与人共安乐,安乐则相仇。
[译文]
要有跟人共同承担过失的雅量,不可有跟人共享功劳的念头,因为共享功劳彼此就会互相猜忌;可以有跟人共患难的胸襟,不可以有跟人共安乐的念头,因为共安乐彼此之间就会互相仇视。
[评语]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寒暑,争名夺利的结果,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堆而已,历史上最能证明这种“安乐则相仇”的例子,就是发生在越王勾践与功臣之间的事,据《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说:“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不过宋太祖赵匡胤,虽说也不能和功臣共安乐,但是他却没有像汉高祖那样屠杀功臣,而是在杯酒谈笑之间解除宿将兵权,这不但显得赵匡胤知恩尽道,而且也比历代屠杀功臣的君主都高明得多。
一四二、警世救人,功德无量
士君子贫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
[译文]
一个有才学而又有品德的读书人,虽说由于自己家中贫穷而不能用财物来救助他人,可是当遇到人家为某件事感到迷惑而不知如何解决时,假如能从旁指点一番使全能有所领悟,或者遇到人家发生紧急病危难事故时,能从旁说几句公道话来解救他的危难,这也算是一种很大善行。
[评语]
古代是农业社会,就是作者所处的年代也是如此,总认为士君子的智慧不能用金钱来计量。其实这种观点就现代社会来说已经不合适,因为知识不但算是一种金钱,而且可以按照时间来计量的,例如现在按照律师公会的规定,如果请律师为他分析一个案情,虽说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收费却较高。还有在日本有一种所谓“经济相谈”,主持人的性质跟律师差不多,假如某人在经商时对于商场上的业务不熟,就可以请这种经济相谈人(经济顾问)来策划,也跟律师一样是按小时收费。可见作者所说的“士君子贫不能济物”,只要“愚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也就等于用金钱来济助人,所以自然会积下无量善根和功德。
一四三、趋淡附势,人情之常
饥则附,饱则扬,燠则趋,寒则弃,人情通患也。
[译文]
穷困饥饿时就投靠人家,吃饱了就远走高飞,遇到有钱的就去巴结,看见贫困的亲友就鄙弃不顾,这就是一般人所容易犯的通病。
[评语]
最能证明这样“事态有冷暖,人面逐高低”的,就是秦汉时代翟公故事,据《史记·汲郑列传》说:“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始翟公为廷尉,宾客满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及知交情。一贫一富,及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这里所说的“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就证明了所有这些都是一般人最容易犯的通病,因此欲谚才有“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说法。
一四四、须冷眼观物,勿轻动刚肠
君子宜净拭冷眼,慎勿轻动刚肠。
[译文]
一个有才学品德的君了,不论对于任何事物,都要保持冷静态度去细心观察,绝对不可以随便表现自己刚直的性格。
[评语]
正人君子为人都很热情,因此遇事往往过分热心,为此反而招致人家怨尤,所以遇事必须先用冷静头脑观察,千万不可基于一时的热情而轻举妄动,否则就会铸成大错。因为一个遇事好冲动的人,往往会把事情弄坏。甚至就连作战也是如此,在开战之前必须保持平静的心情,否则一旦紧张过度就会战败。还有不论参加任何比赛更是如此,在开赛之前都要保持心情平静,有时应作深呼吸来稳定平静的心情,因为一紧张就不会有好的成绩表现。
一四五、量弘识高,功德日进
德随量进,量由识长。故欲厚其德,不可不弘其量;欲弘其量,不可不大其识。
[译文]
一个人的品德、气度、经验三者是不能分离的,因为品德会随着气度的宽宏而增长,气度也会由于丰富的人生经验而更为宽宏,因此想要增长自己的品德就不能不使自己的气度宽宏,要宽宏自己的气度,就不能不增长自己的生活历练。
[评语]
常言道“德高望重”、“量宽福厚”,可见德跟量两者是互为因果的。这里所谓的德就是品德,而量是度量,只有品德高尚度量才会宽宏,度量宽宏才会受到人们的尊敬,这时自己的福分也会与日俱增。那么要如何做才能培养出高尚的品德呢?要想有高尚的品德就必须先有高深的学问,有了高深的学问待人接物才有远大眼光,眼光远大做事就不会发生谬误,处世也就不会有过与不及的缺憾,而使你的为人能作到圆通浑厚,自然也就无往而不利了。总之,人生经验在于增进自己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这两种力量的最大功用就是分辨是非,能明辨是非才能分出善恶邪正,能知善恶正才可行善去恶从正舍邪。
一四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一灯萤然,万簌无声,此吾人初入宴寂时也,晓梦初醒,群动未起,此吾人初出混沌处也。乘此而一念回光,炯然返照。始知耳目口鼻皆桎梏,而情欲嗜好悉机械矣。
[译文]
在闪烁微弱灯光照耀下,当大地进入一片死一般的宁静时,这就是我们身心刚刚进入安息时。在清晨夜梦过去才睡醒,万物都还没开始一天的活动时,就是我们刚从朦胧的梦境中走出来时。在这刚刚安息和刚刚睡醒的一刹那间,好像有一线灵光闪烁在我们的脑海,这时会突然使我们的内心有所醒悟,才知道耳目口鼻都是束缚我们心智的刑具,而感情和欲望也全是使我们性灵堕落的机械。
[评语]
当宇宙初开万物尚未分明时,天地就宛如鸡蛋般浑然一团,不久清气才上升浊气才下降,于是慢慢有了山川草木和各种有生命动物的形成。当我们夜间睡觉时,精神与肉体都完全进入安息状态,此刻根本没有善恶苦乐之分,一切都像开天辟地之初的浑沌时期。等到一夜过去从梦中睡醒,也还是处于浑沌不辨是非邪正。一直到身心有了实际行动,是非善恶观念才开始发生,所以我们做人要像曾那样,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以是非善恶的标准反省一下自己,这时我们才明白是非善恶并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因为我们有耳目口鼻才产生情欲,有了情欲才会又产生爱情与种种妄想。有了情欲而不能满足就产生苦恼,结果耳目口鼻都变成捆绑身心的刑具,可见情欲就是使我们身心落入机械的大敌。其实善恶苦乐并非真实的东西,都是因为耳目口鼻所产生的情欲而来,然而人却不能割掉耳目口鼻,否则人岂不是变成无情无欲的顽石枯木?所以只有在万籁俱寂回光反照的一刹那间,才能经由反省而觉醒世间的一切都虚幻的。儒家经常反对佛家的空虚沉寂思想,其实只有在这方面拿出毅力下苦功夫,才能把握住人生处世的秘诀。
一四七、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反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切辟众善之路,一以濬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译文]
一个肯经常作自我反省的人,那他日常不论接触任何事物,都会变成警惕自己的良药;一个经常怨天尤人的人,只要他的思想观念一动,就全是带来杀气的邪恶想法。可见自我反省是使一个人通往行善的唯一途径,而怨天尤人却是走向各种罪恶的源泉,两者之间的分野真是有天壤之别。
[评语]
刺激相同,反应各不相同。同样一件事,有的人反应如此,有的人却另有看法,例如一把菜刀,一般人看到就会联想起切菜,可是歹徒看到就会联想起杀人行凶。所以一个人只要肯多作自我检讨,任何事都可变成自己的借鉴,作为自己行为标准的药石之言,因此孔子才说“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此处的内省就是一种“反己”功夫,而“见贤思齐”就等于是“触事皆成药石”。又如报纸所经常报导的犯罪事件,有的人反对绘声绘影报导得太详细,认为如此等于在教唆有犯罪倾向的人去模仿作案。其实也不尽然,因为这种新闻被歹徒看到,确实会去模仿作案,但是被奉公守法的君子看到,却引为一大借鉴,一则可以警惕自己不可犯同样的错误,一则可提高警觉不可遭受歹徒的侵害,可见报纸报导犯罪新闻,对世道人心不但没有坏影响,反而能使很多人知到好的启示。
一四八、功名一时,气节千载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君子信不当以彼易此也。
[译文]
一般来说事业和文章,都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消失,只有圣贤的精神才万古不朽;至于说到功名利禄和富贵荣华,更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转移,唯独忠臣义士的志节才会永远留在人间。可见一个有才德的君子,绝对不可以放弃能留名青史的千秋万气节,却换取会随身销毁的短暂的事业和文章。
[评语]
此处所说的事业,是专指谋求一己生活幸福的营利事业,绝对不是指造福万民的伟大政治事业,因为一种善政或德政都会永垂不朽的,而此处的“文章”也是指普通毫无内容的文章,绝对不是指圣贤所写的载道文章,因为圣贤的精神所以会万古如新,几乎全靠文章薪火相传之功,所谓“文章千古事”就指的这种道理,说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却是一句说得最中肯的名言。关于“文章”与“宝贵”的价值观,司马迁曾有精辟的见解,例如他在《报任少卿书》中说:“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左亻右叔]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刚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一四九、自然造化之妙,
智巧所不能及
鱼网之设,鸿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
[译文]
本来是一张为捕鱼而设的网,不料鸿雁竟落在网中;贪婪的螳螂一心想吃眼前的蝉,不料后面却有一只黄雀想要吃螳螂。可见天地之间万物的道理实在太奥妙,玄机中还藏有另外的玄机,变幻中又会发生另外的变幻,人类的智慧和计谋又有什么可仗恃的呢?
[评语]
天机虽然不可逆料,但是人类也不能任凭大自然的摆布,一定要努力战胜大自然克服天敌,所以孔子才主张“尽人事以听天命”。这意思也就是说,要尽我们人类最大的智慧来改造大自然,但是如此做了仍然不能完全克服的就归之天命。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是因为螳螂贪婪,只知贪吃眼前的美食,却忘了保自身的安全,结果竟为此而使自己葬身黄雀腹中,至于说到鸿雁的落入鱼网,也是出于鸿雁的贪心而惹的祸,因为鸿雁为了到鱼网中捕鱼吃,才一不小落入网中而不能飞,结果变成了渔人餐桌上佳肴。其实世间的事并非只有鸿雁和螳螂如此,好多事物都是“一机之中又藏一机,一变之外复生一变”,不过变中之变有时也会使事情变得更好,所以才使人产生“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感触。可见天地之间的一切事情都变幻莫测,其神奇不可思议之处,绝非人类智慧所能理解。
一五O、真诚为人,圆转涉世
做人无点真恳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段圆活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
[译文]
一个人做人假如没有一点真诚恳切的心意,就会变成一个绣花枕头,不论做任何事情都不踏实。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如果没有一点圆通灵活和随机应变的情趣,就等于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不论做任何事都会到处遇到阻碍。
[评语]
做人做事必须诚恳,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一个人做事如果态度不诚恳,对方总认为你滑头滑脑,而不敢跟你作任何重大决定,这样你就什么事也无法进行,当然也就谈不到创任何大事业,到头来一事无成,因此作者才说这种人“事事皆虚”。至于说到“圆活机趣”,这并不是告诉人做人要一切都讲求圆滑,而是说必须在圆通灵活中重视人情味和幽默感,普通所说“法律不越人情”和“法外施恩”等等,就都是指这种“机趣”而言。例如本来是很严肃尴尬的一件事,往往由于当事人富有幽默感,说上几句很逗趣的话,大家哈哈一笑,事情也办通了,可是并没得罪任何人。否则如果一切都本着公事公办的严肃态度,那你所办的事不但处处碰钉子,而且会被人指称是一个不通人情的木头人。
一五一、云去而本觉之月现,
尘拂而真如之镜明
水不波则自定,鉴不翳则自明。故心无可清,去其混之者而清自现;乐不必寻,去其苦之者而乐自存。
[译文]
没有被风吹起波浪的水面自然是平静的,没有被尘土遮盖的镜面自然是明亮的。所以人类的心灵根本就无须刻意清洗,我们只要除去心中的邪念,那平静明亮的心灵自然会出现;而日常生活的乐趣也根本不必主动去追求,我们只要排除内心的一切痛苦和烦恼,那么快乐幸福生活自然会呈现在我们眼前。
[评语]
荀子主张人的本性是恶的,而孟子则主张人的本性是善的,所以儒家思想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只要排除善良本性中的杂念和邪念思想,人的心地就会大放大光明普照世间,这也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同时也是《大学》一书中所说的“明德”。可见一切人类的痛苦烦恼都是出自邪恶的杂念,而这种邪念杂念多半是出自庸人自扰,所以常言才有“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说法。
一五二、一念能动鬼神,
一行克动天地
有一念犯鬼神之禁,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酿子孙之祸者,最宜切戒。
[译文]
假如有一种邪恶的观念触犯了鬼神的禁忌,或者有一句话破坏了人间祥和之气,或者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而为后代子孙留下祸患,所有这些行为都必须特别加以警惕绝不能去做。
[评语]
一个人立身处世,在言行方面必须小心谨慎,不但不可以有违反善良风俗的言行,而且要多为自己的儿孙积阴德,否则如果为目的不择手段,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赚不仁不义的钱,就等于是给子孙酿下后患,到那时真是悔不当初了。俗语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扬沙子,迷了后人的眼睛”,前者是鼓励人多做好事为儿孙积德,后者是告诫世人少作坏事以免为子孙造孽。因此当刘行临终时,特别殷切叮嘱他的子孙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此外古兵法中也有所谓“一言不慎身败名裂,一语不慎全军覆没”的箴言,所有这些都是叫人谨言慎行明辨善恶,绝对不可以胡作非为为后人带来无法挽救的祸患。
一五三、情急招损,严厉生恨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操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躁切以益其顽。
[译文]
世间有很多事情,你越是急着想弄明白越是糊涂,所以倒不如暂时放下不管,也许头脑冷静之后事情自然就弄明白了,千万不可太急躁,以免增加情绪上的紧张气氛;同时世上有很多人,你指挥他他根本不愿服从,这时倒不如放下他不管让他自由发展,如此他自己也许会慢慢觉悟过去,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更增加他的专横和固执。
[评语]
当子夏出任营父宰期间,特地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孔子告诉他说:“无欲速,无见小利。欲赖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可见一个人不论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发生反效果。至于说到“宽之或自明”的道理,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能体会出,例如你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了,翻箱倒柜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不再找,等些日子你很可能在无意中碰到,此刻你不禁要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其实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而“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只要时间一到一切事情都会水落石出,根本不必苦苦急着去调追问。
一五四、不能养德,终归末节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熔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译文]
气节和正义足可鄙视任何达官贵人,而生动感人的文章足可胜过“白雪”名曲,然而如果不用高深的道德来陶冶这些,所谓的气节和正义不过是出于一时意气用事或感情冲动,而生动的文章也无非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
[评语]
陶土经过烧炼才能成为器皿,铁砂经过熔炼才能成为纯钢。可见一个人不论如何清高或有学问,如没有高尚的品德来配合,那么这种清高和学问也都丧失了意义,而成为不受世人重视的“
血气之私,技能之末”,也就是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孤高傲世和雕虫小技。
一五五、急流通退,与世无争
谢事当谢于正盛之时,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
[译文]
一个人要想退隐家园不再过问世情,应该在你事业的顶峰阶段急流通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你的英名永垂不朽,一个人平时居家度日,最好是住在一个与世无争的清静地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你收到修真养性的实效。
[评语]
汉武帝所最宠幸的李夫人,当她因病临终时,武帝基于夫妻深厚的感情,要求在她弥留之际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她坚决不肯,她的理由是“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假如武帝看到她久病后憔悴丑陋的面孔,必然会对她产生“色衰爱驰”的心理,武帝既然对她没有了爱,自然在她死后也就不会再凭“推爱”来恩待他的父兄家人。从这一史实就说明了一件事,一个大人物想要使自己的英名永垂不朽,必须在自己事业的顶峰阶段急流勇退,否则等弄到狼狈不堪被迫下台就不光彩了。
一五六、慎德于小事,施恩于无缘
谨慎须谨于至微之事,施恩务施于不报之人。
[译文]
一个人想敦品励行必须从最小的地方做起,一个人要想帮助别人应该帮助那些根本无法回报你的人。
[评语]
一个人的品德修养,就跟一个人的储蓄金钱一般,都是拿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所以必须在细微的小事情上下功夫才行,至于说到施恩,假如在施恩一开始时,就希望对方感恩图报,这就是一种毫无诚意的伪善,所以必须抱着为善而不求报的态度。
一五七、文化不如简素,
读今不如述古
交市人不如友山翁,谒朱门不如亲白屋,听街谈巷语不如闻樵歌牧咏,谈今人失德不如述古人嘉言懿行。
[译文]
与其交一个市井商人作朋友,不如交一个隐居山野的老人;与其巴结富贵豪门,不如亲近布衣百姓;与其谈论街头巷尾的是是非非,不如多听一些樵夫的民谣和牧童的山歌;与其批评现代人的错误过失,不如多传述一些古圣先贤的格言善行。
[评语]
因为结交市井小人所听的大都是追逐利润的俗事,假如结交山中隐叟,所听到的都是人间仙境的趣闻。整天奔走富贵豪门之家,所听到的都是有关功名利禄的权势之争,反之亲近平民百姓,可以使人清心寡欲。假如经常谈论左邻右舍的是非最能破坏邻里的和气,如果能多听一些山歌民谣会使人心旷神怡,闲居无事谈论国是人非有时会无缘招惹祸端,反之论述古人的嘉言懿行足可作为自己为人的座右铭。
一五八、修身种德,事业之基
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坚久者。
[译文]
一个人的高尚品德就是他一生事业的基础,这就如同兴建高楼大厦一样,假如不事先把地基打得很稳固,就绝对不能建筑既坚固又耐久的房屋。
[评语]
一个人如果没有好的品德,再好的学识再大的本领也没有用。因为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根本就创不起事业,即便侥幸能创起事业,早晚会发生问题。不是贪赃枉法,就是危害国家社会,结果一下子从社会金字塔上跌下来,其中爬得最高的摔得也最重,其原因就是没有良好的品德作事业的基础。
一五九、心善而子孙盛,
根固而枝叶荣
心者后裔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叶荣茂者。
[译文]
一个人能有一颗善良的心,就等于给后代子孙种下了幸福的根苗,这就如同栽花植树一般,因为世间没有不把花木栽在土地内,就能使花木枝叶繁茂而开花结果的。
[评语]
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的子孙必然会繁荣,这并不是一种玄虚的迷信说法,而是一种事理上的必然结果,因为身教言教关系很重要,父祖的心地善良,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必然以善为出发点作为自己的言行规范,如此经过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其儿孙自然也学得心地善良,当然也都能创下一番事业。
一六O、勿妄自菲薄,勿自夸自傲
前人云:“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又云:“暴富贫儿休说梦,谁家灶里火无烟?”一箴自味所有,一箴自夸所有,可为学问切戒。
[译文]
以前的人说:“放弃自己家中的大量财富,却模仿穷人拿着锅沿街去乞讨”。又说“一个突然暴富的穷人,千万不要老向人家炫耀自己的财富,其实哪个人家的炉灶不冒烟呢?”上面这两句谚语,一句是用来忠告那些不认识自己德行的人,一句是用来忠告那些炫耀自己财富的人,这些都是做学问的人必须彻底戒除的事。
[评语]
这段话跟佛学的入门语有相通之外,告诫佛门弟子不要抛弃自家的宝藏向别人追求,由于心就是佛,而每个人都有一颗心,所以每个人都具有佛性,应求诸内心而勿求诸物外,因此《佛学入门》说:“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在灵山塔下修。”可见一个人不要自夸自己的长处,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良知和明德,这种良知和明德是与日俱来的,古圣先贤只在自己内心求道,他们唯一的功夫就是修心养性的能力超人。虽然人人都有自己的良知和明德,可惜很多人既不自知也不自修,做学问的人更要以不自夸不自满为戒。
一六一、道乃公正无私,
学当随事警惕
道是一重公众物事,当随人而接引;学是一个寻常家饭,当随事而警惕。
[译文]
人生的道理就像一条大马路,人人都可以走,人人都必须走,所以应该顺着人性去引导;做学问就像每个人吃家常便饭那样普遍,因而应该随着事物的变化留心观察和提高警觉。
[评语]
道德并非圣人君子所独有,乃是一种人人皆可得而有之的公共财产,而且绝对没有彼此高下之分,是人人可以修得的。同理,学问也是如此,并非独于学者的专有物,因为学问就像我们所吃的家常便饭一般,是每个人都必须吃的东西。但是此处所说的学问,并非狭义的而是广义的,也就是并非学者所研究的书本上的学问,而是泛指一切做人做事的道理,因此欲话才有“处处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一六二、信人示己之诚,
疑人显己之诈
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己则独诚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
[译文]
一个肯信任别人的人,虽然别人未必全都是诚实的,但是起码自己却先作到了诚实;一个常怀疑别人的人,别人虽然未必都是虚诈,但是最少自己已经先成为虚诈的人。
[评语]
孔子最重视忠恕之道,而以诚待人就是合乎忠恕之道,所以孔子说“尽己之谓忠,推己及人之谓恕”。所谓推己及人,就必须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功夫,我正真就会认为他人也正直,我心不正就会怀疑他人也不正。因为诚最能感动人,甚至一个作奸犯科的歹徒,你只要以真诚相待,有时也能使他幡然悔悟不再为非作歹。反之你事事都疑神疑鬼,即使是一个正人君子,也会被你弄得神经过敏,可见“一正避百邪,一邪毁百正”。尤其是一个抱有创造大事业雄心的人,在待人接物上必须自真诚,也就是抱着“疑人莫用,用人莫疑”的态度,否则会造成疑心生暗鬼的恶劣局面,使大家都离心离德谁也不肯精诚合作。
一六三、春风育物,朔雪杀生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遇之而生;念头忌刻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遇之而死。
[译文]
一个胸襟宽宏忠厚的人,就好比温暖的春风化育万物,能给一切具有生命的东西带来生机;一个胸襟狭隘刻薄的人,就好比寒带阴凝固的白雪,能给一发具有生命的东西方带来杀气。
[评语]温暖的春风人人欢迎,寒冷的冰雪人人讨厌。同理,做人也是如此,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任何人都不愿意接近他,反之,一个气度恢宏待人宽厚的人,任何人看了都愿意接近他,尤其是言变方面更是如此,刻薄成性的人,有时一句话都让你痛苦终生,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就是说的这种道理。
一六四、善根暗长,恶损潜消
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
[译文]
一个经常做好事的人,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是善人就像一个长在草丛中的冬瓜,自然会在暗中一天天长大;一个经常做坏事的人,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坏处,但恶人就像春天院子里的积雪,只要阳光一照射自然就会被融化消失。
[评语]
东北俗谚有:“吃脏钱喝凉酒——早晚是病。”可见一个人绝对不能心存侥幸作坏事,即使你侥幸作案成功掩饰一时,但是夜路走多了总要碰到鬼,早晚有一天你会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这恰如佛家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还有一种人,总认为自己平日人缘好,在自己的圈子里吃得开,于是就胆大妄为贪赃枉法,认为上上下下都能包容他。其实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因为一个人做坏事之所以会败露,并不一定有人主动来告发他,而是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早晚会在另外一件事故中,把他的贪赃枉法劣迹全部牵扯出来。例如据报载,有为贪图自己利益而给人开假出生证明的医生,这件事他自己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也确实不会有人来检举他,然而人间事往往“机中藏机,变中生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料由于“贩婴案”的爆发,竟在无意中把这个医生的弊端给牵扯出来。
一六五、厚待故交,礼遇衰朽
遇故旧之交,意气要愈新;处隐微之事,心迹宜愈显;待衰朽之人,恩礼当愈隆。
[译文]
偶尔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友时,情意要特别真诚气氛要特别热烈;偶尔处理某种秘密事情时,居心要特别坦诚态度要特别开朗;偶尔服侍身体衰弱的老人时,举上要特别殷勤,礼节要特别周到。
[评语]
俗语有“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衣服是新的好,朋友是旧的好),所以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定要特别热诚相待,有人在大众面前表示出自己光明磊落,可是一旦处于无人知晓的地方,就容易有营私舞弊的念头出现,所以我们必须在黑暗的处要比在光明处更加光明磊落,这样才能真正显示出你具有不平凡的人格。
一六六、君子以勤俭立德,
小人以勤俭图利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借勤以济其贫;俭者淡于货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小人营私之具矣,惜哉!
[译文]
一个勤奋的人应该尽心尽力的品德的义理上下功夫,可是一般人却都仰伏勤奋来解决自己的穷困,一个俭朴的人应该把财货和利益看得很淡泊,可是一般人却假借俭朴来掩饰自己的吝啬,勤奋和俭仆本来是有德君子立身处世的信条,不料反倒成功为市井小人营利谋私的工具,说来也真是令人感到惋惜。
[评语]
世界上的事大的如此,君子守身的法则,往往都成为小人图利的工具,例如春秋时代欧冶子所炼成的“干将”、“莫邪”雌雄二剑,是举世闻名非常锐利的宝剑,在名将手中会成为保国为民的利器,反之如果落在坏人手中就会变成杀人的凶器。又如现代科学宠儿之一的核能,落在人道主义者手中就作为和平用途,用来发电发热为人类谋福利,反之,如果落在浸略主义者手中,就会变成杀人的利器,给人类造成莫大的悲剧。
一六七、学贵有恒,道在悟真
凭意兴作为者,随作则随止,岂是不退之轮;从情识解悟者,有悟则有迷,终非常明之灯。
[译文]
一个凭一时感冲动去做事的人,等到这五分钟热度一过事情也就跟着停顿下来,这哪里是能维持长久奋发上进的作法呢?一个从情感出发去领悟真理的人,有时能领悟有时也会被感情所迷惑,所以这种作法也不是一种永久光亮的灵智明灯。
[评语]
此处所说的“不退之轮”,就是佛经里所说的法轮,因为如来说法时,经常运用佛法摧毁众生的执迷邪恶,使众生恍然大悟之后转成正见,这种道理很像车轮压过的地方一切邪见都被摧毁。因此佛家所说的“法轮常转”,有时也叫“不退转轮”。而此处所说的“不退之轮”,是说进德修业的心永不停止。还有“常明之灯,”也是佛经里的一句话,因为如来认为本智的光明是永恒燃烧而不灭的,所以从古到今的佛寺都必然点有常明灯,其佛理根据就在于此。
一六八、律己宜严,待人宜宽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译文]
别人的过失和错误应该多加宽恕,可是自己的过失和错误却不可以宽恕;自己受到屈辱应该尽量忍受,可是别人受到屈辱就要设法替他消解。
[评语]
常言道:“待人要宽,律己要严。”待人所以必须要宽的原因,为的是给人自新的机会,待己所以要严的原因,因为不严会使自己一错再错,这种道理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因此一般人都是“以圣人望人,以常人自待”,“宽以待己”,“严于律人”,也就是凡事对自己采取宽容态度,对别人却凡事都要求得很严格,这种人任何事都无法跟人合作。假如我们能以责人之心责己,就会减少自己很多过失,同时又能以恕己之心恕人,就可以维护住人际之间的良好关系。孔子一生提倡忠恕之道。他给恕所下的定义是推己及人,也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是一个人修养品德的根本要诀,就是遇事都要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绝不可凡事都抱自我中心主义。
一六九、为奇不为异,求清不求激
能脱俗便是奇,作意尚奇者,不为奇而为异;不合污便是清,绝俗求清者,不为清而为激。
[译文]
思想超越一般人的人就是奇人,可是那种故意标新立异的人并非奇人而是怪异;不肯跟人同流合污就算清高,可是为了表示自己清高而就和世人断绝来往,那并不是清高而是偏激。
[评语]
一个人如果能舍名利观念,当然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值得景仰的奇人。可是假如为了知名度就标新立异故作怪论,这种人并非奇人而是俗人或伪装奇人的怪人。一个处于污浊俗世之中的人,他的心却不受污浊的沾染,他的品德就好比莲花一般的清高,不论任何事都抱同流而不合污的态度,就像莲花也污泥而不染永远保持洁净。假如心存欲念却又矫揉造作故意跟世俗断绝,以标榜自己的清高,这种人根本不是清高而是一种偏激狂妄。
一七O、恩宜自薄而厚,
威须先严后宽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感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译文]
对人施恩惠要先从淡而逐渐变厚,假如先厚而逐渐变淡,就容易使人忘怀这种恩惠,对人施威风要先从严而逐渐变宽,假如先宽而逐渐变严,那部属就会厌恨你冷酷无情。
[评语]
普通都说:“恩威并用”,或“宽严兼施”,意思也就是说一个身居指导地位的首长,在对待部属时“应该施恩就施恩,应该严格就严格”。其实最理想的待人方法就是“先严而后宽”,这种道理可拿吃东西来作比。例如同时有两种食物,一种是香甜可口的美味佳肴,另一种是普通的粗茶淡饭,假如你先吃美味佳肴,后吃粗茶淡饭就难以下咽,反之如果先吃粗茶淡饭,由于一开始肚子很饥饿,吃起来并不觉得难吃,然后再吃美味佳肴,就觉得这餐饭吃得很香甜。又如吃香蕉和桔子两种水果,你必须先桔子后吃香蕉,否则如果先吃香蕉,后吃桔子必然得桔子酸得难以下咽。
一七一、心虚意净,明心见性
心虚则性现,不息心而求见性,如拨波觅月;意净则心清,不了意而求明心,如索镜增尘。
[译文]
只有在内心了无一丝杂念时,人的善良本性才会出现,不使心神宁静而想要求发现本性,那就像拨开水波来找水中之月一般,越拨越是找不到;只有在意念清纯时脑海才会清明,假如不铲除烦恼而想心情开朗,那就等于想在落满灰尘的镜子前面照出自己的样子,根本是照不清的。
[评语]
心、性、意三种思惟构成观念,不过这里所说的性是指万物之性,也就是指人的天性,而天性就是人类的本然之性,只有在大彻大悟时才会发现本性。意念是本性的一种,而意识是心的驰骋与奔走,假如本性是主人,那意念就等于经理,意识是受经理指挥的伙计。这三种思惟在人身上发生种种作用,但是寻根究底一切都受主人本性的操纵,当内心了无杂念时本性才会出现,反之善恶、是非、爱憎等各种杂念缠绕心头,要想发现本性就等于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一般。
一七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贵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带也;我贱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也。然则原非奉我,我胡为喜?原非侮我,我胡为怒?
[译文]
我有权有势人们就奉承我,这是奉承我的官位和纱帽,我贫穷低贱人们就轻视我,这是轻视我的布衣和草鞋,可见根本不是奉承我,我为什么要高兴呢?根本不是轻视我,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评语]
六祖慧能名偈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见我们人都是光身空手走,假如能悟出这种道理对人间事就会进入人我两空的境界。其实,一般俗人都是趋炎附势,这正和名言所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相同。
一七三、慈悲之心,生生之机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等念头,是吾人一点生生之机。无此,便所谓土木形骸而已。
[译文]
“为了不让老鼠饿死,就经常留一点剩饭给他们吃,为了可怜飞蛾的烧死,夜晚只好不点灯火”。古人的这种慈悲心肠,就是我们人类繁衍不休的生机,假如人类没有这一点点相生不绝的生机,那人类就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此也不过和泥土树木相同而已。
[评语]
佛教的中心思想之一就是主张不杀生(戒杀),因此融合儒佛道三家思想的古圣先贤,才有“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名谚。可是现代人一方面在倡导保护野生动物运动,看来很合乎佛教的不杀生运动,同时另一方面又大力推行“灭鼠运动”,就佛家来说两者显得很矛盾。但是我们要了解一点,推行这两种运动的人并非基于佛教思想,而是基于维护人类良好生存环境的一种运动,何况古人所说“为鼠常留饭”,也未必真的是教人给鼠留饭,而是劝人为人处世要有同情弱者的胸怀。
一七四、勿为欲情所系,
便与本体相合
心体便是天体,一念之喜,景星庆云;一念之怒,震雷暴雨;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何者少得,只随起随灭,廓然无碍,便与太虚同体。
[译文]
人类的本原就是宇宙的本原,也就是人的灵性跟大自然现象是一体的,所以人心就是天心,人体就是天体。人在一念之间的喜悦,就如同大自然界有景星庆云的祥瑞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愤怒,就如同大自然界有雷电风雨的暴戾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慈悲,就如同大自然有和风甘霖的生生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冷酷,就如同大自然界有烈日秋霜的肃杀之气。人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天有风霜雨露的变化,不过大自然的变化随时兴起随时幻灭,对于生生不息的广大宇宙毫无阻碍。人的修养假如也能达到这种境界,就可以和天地同心同体了。
[评语]
道家主张“人法自然”,儒家主张“民胞物与”和“仁民爱物”。因为只有人法自然人才能胸襟开阔,对万物抱兼容并收的宽宏态度;只有民胞物与和仁民爱物,才能发挥爱人及物的博爱精神。所谓“心体便是天体”,也就是“上应天象下应人事”,换言之也就等于天人合一思想。这喜怒慈严四种念头,表面看来好像完全是一种很适当的调和,随起随灭丝毫不留痕迹,所以人心也要和上天相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有时是景星庆云有时是狂风暴雨,有时是和风甘露有时是列日严霜,而人类就是蒙受这种天恩才能化育生长绵延不息。
一七五、无事寂寂以照惺惺
有事惺惺以主寂寂
无事时心易昏冥,宜寂寂而照以惺惺;有事时心易奔逸,宜惺惺而主以寂寂。
[译文]
平日闲居无事时,心情最容易陷入迷乱状态,这时就利用平静的心情来觉悟积压心中的问题;当有事忙碌时,感情最容易陷入冲动状态,这时应利用冷静的头脑控制冲动的感情。
[评语]
人在极无聊时,最容易生懒散之心,而使一个人的意志消沉,于是就出现“小人闲居为不善”的情况,所以孔子才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因此他主张“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意思也就是说:“平日闲着没事时,下下棋活动活动脑筋,也比坐在那里发呆好”。
一七六、明利害之情,忘利害之虑
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
[译文]
当评论事情的得失时,假如能以超然身分置身事外,才能了解事情的始末而评论出真正的是非;反之如果以当事人的身分,而置身整个事情之中,这时就要暂时忘怀个人的毁誉,才能专心策划一切和推动所负的任务。
[评语]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见要想对某事作出公平的论断,最好是能超然置身事外,因为舆论必须既善意而又客观,主政必须大公无私;而谩骂攻势并非舆论,歌功颂德当然也不算评论。
一七七、操持严明,宁正不阿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持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嬗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蜜之毒。
[译文]
一个具有高深才德的读书人,当你身居政治舞台上的重要地位时,操守必须严谨正方行为要光明磊落,心境要平和稳健气度要宽宏大量,绝对不可接近或附和营私舞弊的奸党,但是也不要过分偏激而触怒那些阴险狠毒的小人。
[评语]
政治既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技术,只有那些八面玲珑的人才能成为政治舞台上的不倒翁,但是这种五朝元老的政客在君子却不屑一为。例如伯夷就有“非其君不事”的气节,所以被孟子喻为“圣之清者”,而柳下惠能“不以三公易其介”,因此被孟子喻为“圣之和者”。
一七八、浑然和气,处世珍宝
标节义者,必以节义受谤;榜道学者,常因道学招尤。故君子不近恶事,亦不立善名,只浑然和气,才是居身之珍。
[译文]
一名爱好标榜节义的人,到头来必然为了节义而受人批评毁谤;一个标榜道学的人,经常由于道学而招致人们的抨击指责。因此一个真正有修养的君子,平日既不接近坏人做坏事,也不标奇立异建立声誉,只是保留那种纯朴、敦厚、和蔼、和蔼的形象,这才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无价之宝。
[评语]
做人要平实无欺,无可自我标榜吹嘘。因为真理不是巧言,仁义更非口说,换言之,学问道德并非靠吹嘘而来,是从艰苦修养中累积而成。人生在世为非作歹固然不对,但是太重视标榜虚名也不可取。
一七九、诚心和气陶冶暴恶,
名义气节激砺邪曲
遇欺诈之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之人,以和气薰蒸之;遇倾邪私曲之人,以名义气节激砺之。天下无不入我陶冶中矣。
[译文]
办事一旦遇到狡猾诈欺的人,就要用赤诚之心来感动他;一旦遇到性情狂暴乖戾的人,就要用温和态度来感化他;一旦遇到行为不正自私自利的人,就要用道义气节来激砺他。假如能做到这几点,那全天下的人都会受到威德感化了。
[评语]
世间不论如何冥顽不灵的人,只要以诚相待都能使他受到感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东汉陈实“梁上君子”的故事,最能代表这种“天下无不入我陶冶中”以德化人使顽石点头的道理。
一八O、和气致祥瑞,洁白留清名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译文]
人在一念之间的慈悲祥和念头,就可创造人际之间和平之气;人能保持些许纯洁清白的心地,就可使美名流传千古而不朽。
[评语]
俗语有“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可见连动物尚且爱惜自己的皮毛,人类又怎能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古语有“一心洁白,留芳千古”,可见名誉足可使人永恒不朽。汉王密任昌邑令,夜间身怀巨金贿赂杨震说:“暮夜无知者。”杨震回答说:“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结果杨震断然拒绝贿金而维护了自己的清白人格,因此才有“震畏四知”一语出现,这就是“洁白留清名”的典例。
一八一、庸德庸行,和平之基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召和平。
[译文]
阴谋诡计,怪异的言行,奇怪的技能,这些都是招致社会灾乱的根源。只有那种平庸的德行和寻常的言行,才合乎自然法则而成为维护社会和平的宝器。
[评语]
现在世界各国竟相发展科技,莫不以繁荣经济为基本国策,可见人类不断在求新求变求奇,而“异行奇能”就是发明新科技的原动力,由此观之这句话似乎已经不合乎时代潮流。然而假如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观察“核子战争”几时爆发,以石油为首的世界能源几时完全消耗殆尽,再回味一下农业社会时代“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那种和平安定幸福生活,就知道今天各国所极力发展的科技,将来究竟是福是祸诚属未定之天。
一八二、忍得住耐得过,
则得自在之境
语云:“登山耐侧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堕入楱莽坑堑哉?
[译文]
俗语说:“爬山要耐得住斜坡上的险径,走雪路要有胆量过危险的桥梁。”可见这一个“耐”字具有极深长的意义,例如险诈奸邪的人情,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假如没有这一个“耐”字苦撑下去,有几个人不会堕落到杂草丛生的深沟里呢?
[评语]
普通所谓“岁寒三友”就是指松、竹、梅,松竹梅之所可贵,在于它们能经得起风霜的考验,可见只有经得起痛苦煎熬的人才能创造大事业,因此孟子才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一八三、心体莹然,不失本真
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知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译文]
夸张自己的丰功伟业,炫耀自己的美妙文章,这都是靠外物增加自身光彩来博取他人赞誉。岂不知我们人人内心都有一块洁白晶莹的美玉,所以我们只要不丧失人类原有的纯朴善良本性,即使在一生之中没留下半点功勋事业,也没留下片纸只字的著作文章,也算是一个顶天立地光明正大的人。
[评语]
君子有三不朽,这就是立德、立功、立言,其原典是出自《左传》:“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可见在三不朽中以立德为最重要,其次才为立功、立言。所谓立德就是使自己的品德垂范,例如孔子、孟子等古圣先贤;所谓立功就是使自己的功业流传千古,例如唐太宗、宋太祖等开国始祖;所谓立言就是使自己的著作流传千古,例如司马迁、司马光等大历史家。
一八四、忙里偷闲,闹中取静
忙里要偷闲,须先向闲时讨个杷柄,闹中要取静,须先从静处立个主宰,不然未有不因境而迁,随事而靡者。
[译文]
即使在很忙碌时,也要设法抽出一点空闲时间,以便让身心获得一下舒展,而且必须在无事时养成这种习惯,只有能把握要点的人才能作到忙里调剂身心的工夫。要想在吵闹喧嚣的环境中保持冷静头脑,就必须在心情平静时事先把事情策划好,因为只有凡事都有计划的人才不会临事慌乱。反之假如平时不养成这种好习惯,一旦遇到事情就会手忙脚乱,结果往往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评语]
不论做人或做事,都要事先有周详的安排,才不会临事手忙脚乱,所以《中庸》才说:“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预则废,言前定则不悔,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当子路问孔子:“子行三军则谁与?”孔子告诉他说:“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一八五、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子孙造福
不昧己心,不尽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译文]
不蒙蔽自己的良心,不作绝情绝义的事,不过分浪费物力,假如能做到这三件事,就可以为天地树立善良的心性,为万民创造生生不息的命脉,进而为后代万世子孙创造永恒的幸福。
[评语]
古圣先贤早在二三千年前就提出“内圣外王”的修养工夫,这也就是“先成己而后才能成物”的人生哲学。因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所以做人必须从根本作起。假如一个人连“不昧己心,不尽人情,不竭物力”的起码修养工夫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千秋不朽大业?
一八六、为官公廉,居家恕俭
居官有一语,曰“唯公则生明,唯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唯恕则清平,唯俭则用足”。
[译文]
做官有两句必须遵守的箴言,这就是“态度公正无私才能产生明确判断,行为清白廉洁才能使人敬服”;治家有两句必须遵守的箴言,这就是:“多替别人设想心情自然平和,生活节俭朴素家用自然充足。”
[评语]
不论做官或治家,都必须以身作则才行,因为上行下效,俗语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指此而言,此处特录《朱子治家格言》两段供作为官治家之参考:“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惟艰。”“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守分安命,顺时乐天,为人若此,庭乎近焉。”
一八七、处富知贫,居安思危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年,须念衰老的辛酸。
[译文]
一个人当你身居富有和权贵的地位时,你要了解贫贱人家的痛苦才行,一个人当你青壮年身体健康时,你必须想到年老身体衰弱以后的悲哀。
[评语]
常言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少年休笑白头翁,花开能有几日红”等,都是在忠告世人要特别珍惜青春而顾及到晚年的衰老生活。
一八八、清浊并包,善恶兼容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得;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容得。
[译文]
立身外世不可太自命清高,对于一切羞辱、委屈、毁谤、脏污都要容忍才行;与人相处不可善恶分得太清,不管是好人、坏人、智者、愚者都要包容才行。
[评语]
李斯《谏逐客书》中有“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从庶,故能明其德。”这就说明了“清浊并包,善恶兼容”的道理。因为“人清无友,水清无鱼”,何况每个人都缺点也有优点,不论朋友的优缺点,只要会运用,都可作为我们的借镜,所以孔子才说:“三人行必有我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一八九、勿仇小人,勿媚君子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译文]
不要跟行为恶劣的小人结仇,因为小人自然有人和他为敌;不要对有品德修养的君子以不正当手段献殷勤,因为君子为人处世不会为了私情给人特别恩惠。
[评语]
俗语所谓“一物降一物”,鸟的吃虫,猫的捕鼠,都是自然界的有意安排,也就是大自然界的生态平衡法则。因为不论任何一种动物,假如没有另外一种动物来克制它,那么地球可能最后被它独占。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常言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也就是小人自然有小人来降制他,所以根本不必跟小人结仇,以避其险恶蜂虿之毒。
一九O、疾病易医,魔障难除
纵欲之病可医,而势理之病难医;事物之障可除,而义理之障难除。
[译文]
放纵情欲的毛病还有医治矫正的可能,不过自以为是顽固不化的毛病却无医治希望;整理和物理上的障碍还可以铲除,但是义理和品德上的障碍却难排除。
[评语]
一个人如果自以为是就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不承认自己有错当然也就不会改正自己错误的言行,这种人必然永远错下去也不知悔改,所以俗语才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而孔子更劝世人“过则勿惮改”,王阳明也说“去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
一九一、金须百练、矢不轻发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逐养;施为宜似千均之弩,轻发无宏功。
[译文]
磨励身心要像炼钢一般反复陶冶,假如急着希望成功就不会有高深修养;做事要像拉开千钧的大弓一般,假如随便发射就不会收到好的效果。
[评语]
人的修养身心就好比炼铁炼钢,必须做到“使百炼钢能成绕指柔”,也就是通常所说“若要工夫深,铁杆磨成针”。因为不论做人做事都必须接部就班,凡是走小路抄捷径取巧的,只能收一时之效绝不能成大功立大业,所以孔子才劝告世人说:“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一九二、宁为小人所毁
勿为君子所容
宁为小人所忌毁,毋为小人所媚悦;宁为君子所责备,毋为君子所包容。
[译文]
做人做事宁可遭受小人的猜忌和毁谤,也不要被小人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做人做事宁可遭受君子的责难和训斥,也不要被君子的宽宏雅量所包容。
[评语]
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跟西洋所说“蜜语如剑”是一个道理。关于“宁为小人所毁”问题,孔子为世人立下极严整的标准,例如《论语·子路》,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如何?”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一九三、好利者害显而浅,
好名者害隐而深
好利者逸出于道义之外,其害显而浅;好名者窜入于道义之中,其害隐而深。
[译文]
一个好利的人,他的行为超越道义范畴之外,因而就用各种手段逐利,他逐利的祸害很明显,容易使人防范,后患也就不会太大;反之一个好名的人,他为了假借仁义道德来争取人们的拥戴,因此就经常混迹仁义道德之中而沽名钓誉,他所做的坏事人们也不容易发觉,结果所造成的后果都非常深远。
[评语]
有些民意代表和社会贤达,本来明知自己没有济世的本领,可是为了沽名钓誉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竟然大言不惭地悬壶欺世盗名,表面看来他们收获良多,其实,却种下了“愚民”的祸根,堪称为“好名者害隐而深”的典型事例。
一九四、忘恩报怨,刻薄之尤
受人之恩虽深不报,怨则浅亦报之。闻人之恶虽隐不疑,善虽显亦疑之。此刻之极,薄之尤也,宜切戒之。
[译文]
受人的恩惠虽然很多很大也不设法报答,但是一旦有一点点怨恨就千方百计报复;听到人家的坏事即使很隐约也深信不疑,但是对于人家的好事再明显也不肯相信,这种人可以说刻薄冷酷到极点,过分的刻薄是做人应该加以戒绝的。
[评语]
《礼记·中庸》特别歌颂舜的美德,说他为人有“隐恶而扬恶”的崇高修养,至于说到恩怨问题就连江湖帮他的粗汉,也都能懂得恩怨之间的道理。关于此点,孔子为世人下了一个明确为定义,据《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一九五、谗言如云蔽日,
甘言如风侵肌
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自明;媚子阿人,似隙风侵肌,不觉其损。
[译文]
用恶言毁谤或诬陷他人的小人,就像点点浮云遮住太阳一般,只要风吹云散太阳自然重视光明;用甜言蜜语或卑劣手段去阿谀别人的小人,就像从门缝中吹进的邪风侵害皮肤,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他的伤害。
[评语]
俗语有“谣言止于智者”,可见谗言必须遇到昏主才会发生作用,苏洵在《辨奸论》一文中有详明的论断: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此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论固有以欺世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因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鄙暗,亦何从而用之?
一九六、戒高绝之行,忌褊急之衷
山之高峻处无木,而溪谷回环则草木丛生;水之湍急处无鱼,而渊潭停蓄则鱼鳖聚集。此高绝之行,褊急之衷,君子重有戒焉。
[译文]
高耸云霄的山峰地带不长树木,只有溪谷环绕的地方才有各种花草树木的生长;水流特别湍急的地方并无鱼虾栖息,只有水深而且宁静的湖泊鱼类才能大量繁殖。可见过分的清高行为和过分的偏激心理,也跟高山峻岭和湍急的河流相同,都不是容纳生命万物的地方,有德君子必须严加戒除这种心理。
[评语]
越是一位伟大越觉得他的行为平凡,因为只有在平凡中伟大起来的人才是真正的伟人。可见凡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以及孤芳自赏标奇立异的人,都是属于“高绝之行,褊急之衷”之辈,这都是有德君子所不足取的做人态度。
一九七、虚圆立业,偾事失机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译文]
能够建大功立业大业的人,大多都是廉谦圆滑类型的人,凡是惹事生非遇事坐失良机的人,必然是那些性格倔强不肯接受他人意见的人。
[评语]
的确不错,能建立丰功伟业的人,都是在做人方面非常成功的人,否则群雄并立,很难得到天下人的拥护,至于那些愤事失机的人,都是属于刚愎自用类型的人,以为世间万事的成败系乎自身,老子所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就是指此而言。
一九八、处世要道,不即不离
处世不宜与俗同,亦不宜与俗异,做事不宜冷人厌,亦不宜令人喜。
[译文]
人生在世的一切言行,既不能跟一般人同流合污做坏事,也不要自命清高标新立异故意与众不同,尤其是做事时即不可以处处惹人讨厌,也不可以凡事都曲意奉承博取他人的欢心。
[评语]
处世既不同流合污,也不标奇立异,在古圣先贤中以柳下惠为典型代表,据《孟子·万章下》说:“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所以孟子才特别歌颂说:“柳下惠圣之和者也。”
一九九、老当益壮,大器晚成
日既暮而独烟霞绚烂,岁将晚而更橙桔芳香,故末路晚年君子更宜精神百倍。
[译文]
当夕阳西下时,在天空所出现的晚霞是那么灿烂夺目,当深秋季节,金黄色的柑桔正在吐露扑鼻的芳香,所以有德君子到了晚年更应振作精神奋发有为。
[评语]
常言有:“人到中年万事休。”这句话不知伤害了多少生命力,甚至连孔子也说“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可见人们确实有“老当益壮,大器晚成”精神的必要,只有如此才真做到了“莫等闲白了少年头”。所谓“人生七十才开始”固然有些大夸张,但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是一个奋发有创造事业有黄金时代则不容否认。只有“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一语,才最能证明人到老年那股具有松柏后凋精神的苍劲之力。
二OO、藏才隐智,任重致远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取人噬人手段处,故君子要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有肩鸿任巨的力量。
[译文]
当老鹰站在那装睡时,当老虎走路装病时,这就是它们准备捉人吃人的手段。一个真具有才德的君子,要做不炫耀聪明,不显露才华,如此才能培养出肩负重大使命的毅力。
[评语]
常言道“满瓶水不响、半瓶水响叮当”,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绝不会自我夸耀,一个具有才华的人,最好是能保持深藏不露的态度,否则最容易招致周围人们的忌恨,因此先人才有“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的名言,而通常所谓“大智若愚”也都说明了这种道理。
二O一、过俭者吝啬,过让者卑曲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贡谨,多出机心。
[译文]
节俭朴素,本来是一种美德,然而假如太过分节俭,就会流于为富不仁行为卑下的守财奴,如此反而会伤害到跟朋友之间的往来。谦让本来也是一种美德,可是如果太过分,就会变成卑躬屈膝处处谨慎小心的人,这样最能给人一种好用心机的感觉。
[评语]
儒家之主张中庸道:“节俭固然是美德,过分节俭就变成吝啬,谦让固然是美德,过分谦让就变成谄媚。”所以孔子才说“巧言令色足恭”,不但左丘明认为是可耻,就连孔子也认为一个人作事,必须坚实中庸之道,因为过犹不及的缘故。
二O二、喜忧安危,勿介于心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译文]
不要为一点点不如意的事发愁,不要为暂短的快乐而高兴;不要由于长久的安定生活而有所依赖,不要由于一件事一开始的困难而畏缩不前。
[评语]
不要作无谓的忧愁烦恼,因为失意正是得意的基础,也不要为一时的幸福而得意,因为得意正是失意的根源,凡事不要有恃而恐。要知道“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连天道尚不能久,何况人事,在佛家来说,人生原无得意与失意之分,只是人观念上的感觉而已。因为世间一切事物都有如电光石火梦幻泡影,在人生道路上只有像蜗牛爬山一般步步辛苦的前进。
二O三、宴乐、声色、名位,
三者不可过贪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士。
[译文]
经常举行酒会宴客作乐的,绝对不是一个正派的家庭;喜欢靡靡之音和爱穿华丽艳服的,绝对不是一个正派的读书人;名利和权位观念太重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好官吏。
[评语]
古代读书人都是经过“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如果在读书时就贪图物质享受,这个人就绝对读不好书。所以孔子才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未足与议也。”
二O四、乐及生悲,苦尽甘来
世人以心肯处为乐,欲被乐心引在苦处,达士以心拂处为乐,终为苦心换得乐来。
[译文]
普通人都认为能满足心愿就是一大快乐,然而常常被快乐引诱到痛苦中,一个胸怀旷达眼光远的人,由于平日能忍受各种横逆不如意的折磨,最后终于由艰苦中换来真快乐。
[评语]
一个达观的人虽处于逆境中,但是他不但不以为苦,反而能自得其乐,一个人的成功,往往都是从恶劣环境中奋发出来的,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都是苦尽甘来得到的成功的果实。
二O五、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居盈满者,如水之将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处危急者,如木之将折未折,切忌再加一搦。
[译文]
生活在幸福美满的环境中,就像经装满了水的水缸,千万不能再增加一滴,因为一旦增加之后就会立刻流出来;生活在危险急迫的环境中,就像快要折断的树木,千万不能再施加一点力,否则树木就有立刻折断的危险。
[评语]
大家都知道“满招损,谦受益”的谚语,意思是劝世人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因为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像”就由于永远不知满足也就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只有知道满足的人才会得到人生乐趣,“知足者常乐”就是指此而言。何况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凡事不急流勇退,等到穷途末路就悔不当初了。俗谚说“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人如果能明白这个盈亏循环的道理,就应该好自保持,才不至于招致失败。
二O六、冷静观人,理智处世
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思理。
[译文]
要用冷静析眼光观察人,要用冷静的耳朵去细听他人的言语,要用冷静的心情处理事物,要用冷静的头脑去思考事理。
[评语]
常言道“万物静观皆自得”,热情如火固然可以给人以生命力和无限的温暖,但是冷静如水却能思考精密判断正确而明善恶。其实观察人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人往往由于对人观察错误而为自己带来极大损失,孔子有一种很完整的观人术,那就是他主张“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二O七、量宽福厚,器小禄薄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得个迫促规模。
[译文]
心地仁慈博爱的人,由于胸怀辽阔舒畅,所以才能享受长久的福分,这是因为事事都采取宽宏的态度的缘故,反之心胸狭窄的人,由于眼光短浅,以致所得到的利禄是短暂的,这是因为凡事都只顾到眼前的缘故。
[评语]
俗语有“庸人厚福”和“傻人有傻福”的说法,其理由是庸人的心地憨直,不像聪明人的那样好用心机。庸人的性情纯真,他的心胸宽大而舒畅,平日很少有忧愁烦恼。反之那些污秽贪弊的小人,心地狡诈奸险,凡事谋利害不顾道义,只图成功不想后果,这种人天绝不会降福给他,即使能靠机诈成功于一时,也会在转眼之间变成镜花水月化为乌有。
二O八、恶不可即就,
善不可即亲
闻恶不可就恶,恐为谗夫泄怒;闻善不可即亲,恐引奸人近身。
[译文]
听到人家有过错或做了坏事,不可马上就起厌恶之心,必须经过自己一番冷静的观察,判断一下传话的人是否有诬陷泄愤的意图;听到某人有善行做了好事,也不要立刻就相信他亲近他,必须经过自己一番冷静观察,以免被那些奸人作为谋官求职的手段。
[评语]
某日孟子建议齐宣王重用贤才,宣王问孟子要如何识别贤才,于是孟子就说出了识别贤才的方法:“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
二O九、躁性偾事,和平求福
性躁粗心者一事无成,心和气平者百福自集。
[译文]
性情急躁粗心大意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容易成功,性情温和心绪平静的人,由于做事考虑周到而容易成功,所以各种福分也就自然到来。
[评语]
只有在宁静中才能产生智慧之果,所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一个心浮气躁的人,往往会使所进行的事功败垂成,所以我们必须磨练“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细”的修养工夫,因为只有智圆而行方的人才有成功的希望,胆大而心细的人才不致一事无成,这也就是《大学》中所说的“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思,思而后能得”,这里的定、静、安、思、得就是训练一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心理过程。
二一O、酷则失善人,滥则招恶友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云;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译文]
用人要宽厚而不太刻薄,因为用人如果太刻薄,即使想为你效力的人,也由于受不了你的刻薄而设法离去;交友要选择不可太浮滥,因为交友如果太浮滥,那些善于逢迎献媚的人都会设法接近你来到你的身边。
[评语]
关于交友之道,孔子劝世人“无友不如己者”,意思就是说不要交品学不如自己的人,因为一旦交到恶友就会影响自己的为人,因为一旦交到恶友就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因此孔子又把朋友分成两大类,一种是益友,一种是损友,据《论语·季氏》一篇: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二一一、急处站得稳,高处看得
准,危险径地早回头
风斜雨急处要立得脚定,花浓柳艳处要着得眼高,路危径险处要回得头早。
[译文]
在动乱时代局势急度变化中,要把握住自己的脚步站稳立场,才不致于被时代的雄涛巨浪所吞噬。处身于姿色艳丽的女人当中,必须把自己的眼光放得辽阔而把持住自己的情感,才不致于被美色所迷惑。当事情发展到危险的阶段时,要急浪勇退猛回头,以免陷入泥中而不能自拔。
[评语]
所谓道危径险,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邦无道”,所谓“回得头早”,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邦无道则隐”。关于邦有道无道,士君子所应采取的态度,孔子留下了很多记录,《论语·泰伯》: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又同书《宪问篇》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
二一二、和衷以济节义,
谦德以承功名
节义之人济以和衷,才不启忿争之路;功名之士承以谦德,方不开嫉妨之门。
[译文]
一个崇尚节义的人,他对世事的看法容易流于偏激,所以必须用温和的胸怀来调剂,才不致于跟人发生意气之争。一个在政治舞台有成就的人,必须经常保持谦恭和蔼的美德,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招致人们的嫉妒。
[评语]
有节义的人气质刚强,因此性情就容易倾向偏激。就刚强言是长处,就激烈言是短处。为了取长补短,平日要养成温和的处世态度,以缓和他那种激烈的个性,如此才能与其无争维持好良好的关系。古时所说“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意思就说明“树大招风,功大易招忌”的道理,所以身分地位高的人做人更应谦恭和蔼,只有如此才能跳出嫉妒而维护功业于经久不衰。
二一三、居官有节度,乡居敦旧交
士大夫居官不可竿牍无节,要使人以难见,以杜倖端,居乡不可崖岸太高,要使人易见,以敦旧好。
[译文]
一个做了官的读书人,对于求职的推荐书信不能毫无节制地接待,对于处人尤其要保持一种严肃恭谨的态度,凡是对于有所要求的人要尽量少接见,以便防范那些投机取巧奔走钻营的人。一个退休了的读书人,当你隐居田园乡间以后,就不能再摆那种高不可攀的官架子,平日跟家乡父老要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态度,以便敦睦亲族邻里的感情。
[评语]
关于在朝为官和退休乡居的应有态度,孔子的言行可供世人效法,据《论语·乡党》有:“孔子于乡里,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室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方,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意思就是说孔子在家乡父老面前,态度和蔼诚恳,好像不会说话的样子,可是一旦到朝延,就能和各朝臣侃侃而谈,即使在君主面前也表现出相当的威信,这就是一种“居官有节度,乡居敦旧交”的具体表现。
二一四、事上敬谨,待下宽仁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译文]
对于一个有高深道德修养的人不可不抱敬畏的态度,因为敬畏有道德有名望的人就不会有放纵安逸的想法,同时对于贩夫走卒的平民也不可不抱有敬畏之态度,因为畏惧平民就不会有豪强蛮横不讲理的恶名。
[评语]
所谓“大人不可不畏”,此中道理孔子有明确的分析,“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所谓“小民也不可不畏”其中道理孟子有明确分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二一五、处逆境时比于下,
心怠荒时思于上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清;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译文]
当你事业不如意而处于逆境时,就应想想那些不如你的人,这样你就不会再怨天尤人;当你事业很如意而使精神松懈时,只要想想比我更强的人,那你的精神就自然会振奋起来。
[评语]
俗语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所以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一旦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但是只要你仔细观察一下,世间有很多人的景况还远远不如我。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前人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推车的”,都是在说明这种“逆境时比于下”的道理。还有在成功得意时最容易腐化堕落,这时你就要切记“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如平原纵马,易放难收”的道理。
二一六、不轻诺,不生嗔,
不多事,不倦怠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嗔,不可乘快而多情,不可因倦而鲜终。
[译文]
不要在高兴时不加考虑随便对人许下诺言,不要在醉酒时不加控制随便乱发脾气,不要在得意时不加检点惹事生非,不要在疲劳时疏懒下去不把事情作完。
[评语]
人们的通病就是高兴时有求必应,因而便犯下“轻诺寡信”的错误,人们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借酒发疯,结果就犯下“酒后无德”的毛病,还有的人在权势头上往往说话口无遮拦,结果就犯下“得意忘形”的毛病,更有的人作事有始无终,结果就形成了虎头蛇尾的局面。
二一七、读书读到乐处,
观物观入化境
善读书者,要读到手舞足蹈处,方不落筌蹄;善观物者,要观到心融神洽时,方不泥迹象。
[译文]
一个真正懂得读书的人,要读到心领神会的境界,才不会陷入只背诵文章词句而不明书中真理;一个真正擅长观察事物的人,必须把全部精神都注入到事物当中跟事物结合成一体,才不致于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形迹而不明真相。
[评语]
读书不可只死记词章文句,必须理解书中的含义。还有,书固然是古圣先贤和学者专家的呕心沥血之作,但是书中言论未必适合每个人的个别情况,而且更重要的是要辨明书中资料的真伪,因为有些书确实是出于托古伪作或过甚其词,所以孟子才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同理“尽信医则不如无医”,因为不论中西医学理论上有时难免有些偏差,假如你不加观察而就轻信,有时就会为自己造成终身遗憾。例如艾森豪威尔总统青年时代患腿疾,医生主张要把他的腿锯断,所幸他当时坚持不肯,否则后来他怎么当联军统帅,这就是外科医师的理论错误,所以我们必须作到“观物观入化境”才行。
二一八、勿逞所长以形人之短,
勿恃所有以凌人之贫
天贤一人以诲众人之愚,而世反逞所长以形人之短;天富一人以济众之困,而世反挟所有以凌人之贫,真天之戮民哉。
[译文]
上天让一个人聪明智慧,目的就是派他教导一般智力较差的人,可是现在世间一些稍具有才智的人,反而在那里卖弄自己的才华,来暴露那些天资比较差的平庸人。上天让一个人有财富,目的是派他能救贫苦的人,可是世间一般拥有财富的人,却仗恃自己的财富来欺凌剥削穷人。这种仗恃聪明欺凌愚笨的人,仗恃财富剥削穷困的人,真是违背天意罪大恶极之人。
[评语]
《书经》〈泰誓〉上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孟子》〈梁惠王〉也引用了这段文字,但是内容词句略有不同:“天将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何敢有越厥志’”意思都是恰如中山先生所说“人生以服务为目的,不以夺取为目的,聪明才智高的应为知百万人服务。”假如仗恃自己的聪明财富,在平庸穷人面前卖弄逞威,那就太辜负上天“作之君,作之师”的意思。
二一九、上智下愚可与论学,
中才之人难与下手
至人何思何虑,愚人不识不知,可与论学亦可与建功,唯中才的人,多一番思虑知识,便多一番忆度猜疑,事事能于下手。
[译文]
智慧道德都超凡的人,他们心胸开朗时任何事物都无忧无虑,因此遇事不存疑心,反之那些天赋愚鲁的人,终日糊里糊涂脑中一片空,因此遇事不懂勾心斗角,这两种人既可和他们研究学问,也可和他建功立业,唯独那资赋中等的人,智慧不高,却什么都懂一点,这种人遇事考虑极多猜疑心也极重,所以什么事都难和他们合作完成。
[评语]
常言道“智人无梦”,无梦就代表无忧无虑。孔子也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意思就是最聪明的人和最愚鲁的人都难改变思想。关于此点程子有精辟的论断:“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性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不愚有二焉,自暴、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不无可移,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近也,唯其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
二二O、守口须密,防意须严
口乃心之门,宁口不密,泄尽真机;意乃心之足,防意不严,走尽邪路。
[译文]
嘴是心的大门,假如大门防守不严,家中机密就会全部流露;意志是心的双脚,假如意志不坚定,就像跛脚一般会走入邪路。
[评语]
口不但是心之门,而也是祸之门,所以才有“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名言,因此我们必须记住“隔墙有耳,守口如瓶”。而意志不坚定,更是一个创业的大敌,古人所说“意马走入六生之境”,和西谚所说的“情欲有如野马,纵之则必伤人”,都警惕世人坚定意志,不要误入歧途。
二二一、责人宜宽,责己宜苛
责人者,原无过于有过之中,则情平;责己者,求有过于无过之内,则德进。
[译文]
对待别人要宽厚,当别人犯过错时,像他没犯过错一样原谅他,这样才能使他心平气和地走向正路;要求自己要严格,应在自己无过时,设法找出自己的过错,如此才能使自己的品德进步。
[评语]
上帝给人创造了两只眼睛,一只是让你观察别人,一只是让你观察自己,不论观察别人,还是观察自己,都必须抱着“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态度。北方俗谚有“乌鸦落在猪身上,只见人不黑不见己黑”,换句话说“见人之过易,见己之过难”,所以我们必须“闭门思过,防患未然”,最好能做到象曾子谈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二二二、幼不学,不成器
子弟者大人之胚胎,秀才者士大夫之胚胎。此时若火力不到,陶铸不纯,他日涉世立朝,终难成个令器。
[译文]
小孩就是大人的前身,学生就是官吏的前身,假如在这个阶段磨练不够,也就教养学业的成绩不好,那将来踏入社会作事时,就很难成为一个有用人才。
[评语]
盖房子必须先打好地基,否则房子就不会稳固。同理人生也是如此,将来要想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材,必须在青少年时代打好基础,所谓“幼而学,壮而行”,“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就都说明了这种道理。
二二三、不忧患难,不畏权豪
君子处患难而不忧,当宴游而惕虑;遇权豪而不惧,对茕独而惊心。
[译文]
君子虽然生活在患难恶劣环境中也绝对不忧愁,可是当他参加宴饮游乐时却能知道警惕,以免使自己在无意中误入堕落迷途;君子即使遇到有权有势蛮不讲理的人也绝不畏惧,但是当他遇到孤苦无依的老弱却具有高度的同情心。
[评语]
贫富是身外的境遇,跟心性并无关系,因为心性不受外界的影响,君子所以处患能而不忧,是因为他们具有安贫乐道的精神。在古圣先贤中,以颜子的安贫乐道最为有名,因此孔子才赞美他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二二四、浓夭淡久,大器晚成
桃李虽艳,何如松苍柏翠之坚贞;梨杏虽甘,何如橙黄桔绿之馨冽?信乎!浓夭不及淡久,早秀不如晚成也。
[译文]
桃树和李树的花朵虽然艳丽夺目,但是怎比得上一年四季永远苍翠的松树柏树那样坚贞呢?梨和杏的滋味虽然香甜甘美,但是怎比得上桔子和橙子经常飘散着清淡芬芳呢?的确不错,容易消逝的美色远不如清淡持久的芬芳,同理一个人少年得志远不如大器晚成。
[评语]
俗语有“彩云易散琉璃脆,自古好物不坚牢”,桃李鲜花虽然能艳丽一时,但是远不如松柏的长青可贵,而“少年得志”也并非人生的幸事,因为少年得志容易由骄狂而导致失败。只有“大器晚成”的人,由于饱经忧患沧桑,才能体会出创业的艰苦而安于守成。
二二五、静中见真境,淡中识本然
风恬浪静中,见人生之真境;味淡声希处,识心体之本然。
[译文]
一个人在宁静平淡的安定环境中,才能发现人生的真正境界;一俱在粗茶淡饭的清苦生活中,才能体会人性的真实面目。
[评语]
生活在惊涛骇浪的混乱时代,可以磨练人的坚强斗志;生活在风平浪静的太平盛世,才能体会出人生真谛。所以《庄子》〈缮性〉篇有“恬以养志”的名言,而白居易《琵琶行》中更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诗句,这都说明了“静中见真境,淡中识本然”的道理,尤其老子“视之不见名夷,听之不闻名希”,更点出人只有在宁静才能发现反朴归真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