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1月01日 07:43
茯苓打起纱幔,望院内绿肥红瘦,更添几分怅然。红棉微微抚了抚胸口,说道有些烦闷,吩咐去请个太医来瞧瞧。有小丫头答应着刚要去时,红棉又悠悠说道:“听说前日为雅淑媛诊脉的朱太医医术甚好,就请他来为本宫看看吧。”
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众人方始服侍红棉梳洗更衣。
不多时,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太医,满面笑容,背个大大的药箱,跟在小丫头身后匆忙走来。都知道皇帝宠谊妃宠上了天,她的传召自然无人不听,钦点到朱太医,那也是他的福气。
朱太医不敢怠慢,紧走了几步,进得殿来,只见香风袭袭,花影沉沉,底下人气派风度已然与别处不同。到底是太医院的人,见过世面,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平心静气,跟在小丫头身后,听她报于殿前一绿衣俏婢:“茯苓姐姐,朱太医传到了。”
那绿衣女子美目轻轻一转,笑道:“原来这就是朱太医,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娘娘正在更衣,请朱太医内殿稍待,里面请。”
一抬手,搭起银绿色垂花锦帘,坐了一个“请”的手势,朱太医听那侍婢言语清脆,只是“闻名不如见面”一句来得蹊跷,不知何故。
只管低眉顺目,跟在那绿衣女子身后进得殿来,只觉炉篆微熏,帘影沉沉,鼻中一阵幽香沁人心脾。
茯苓走了几步,站在雕花的檀木屏风之外,脆声说道:“娘娘,朱太医到了。”
朱太医立在屏风之外,大气也不敢出。良久,只听得里面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请朱太医进来吧。”
茯苓引着朱太医转过屏风,看殿内碧罗纱帐层层叠叠,拂动若水,遮住里面日常起居的贵妃榻。纱帐外立着一位老妇,帐内一美人轮廓斜身侧卧,剪影如画,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知道这就是谊妃娘娘,朱太医放下药箱,恭恭敬敬参拜,请为娘娘诊脉。
纱帐略掀,一只皓腕缓缓伸出,指上淡粉的蔻丹十分柔美,不知那手的主人又是如何绝色。那老妇执一块丝帕搭在皓腕之上,早有丫头搬过一把宫椅,请朱太医坐下诊脉。
朱太医敛了心神,静下心来,三根手指轻轻搭上那块浅色丝帕,细查了片刻,觉那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乃平安之脉,放下大半个心来。
起身做了一揖,笑道:“娘娘脉象平稳,无有大碍,待微臣开几幅调理的药剂补补身子即可。”
只听得谊妃语音婉转动听,如林间清泉,缓缓流入朱太医耳中,却是冰冷的寒意:“用什么来调理身子呢,桃花粉可好?”
朱太医本就心虚,听得桃花粉三字,越发微微颤抖。纱帐内的谊妃却又开口:“本宫喜欢开门见山,请朱太医过来,一则诊脉,二则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譬如本宫有了身孕,朱太医可否也会开出桃花粉来为本宫安胎啊?”
朱太医愕然抬头,望见老妇眼中了然的冷笑,犹不心死。他扑通跪在地上:“微臣不明白娘娘所指,请娘娘明示。”
谊妃的笑容越发清甜:“朱太医已经拜过本宫了,何须再行此大礼啊。本宫只是好奇这宫里有人瞒天过海,肆意妄为,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不知道该定个什么罪才好?嬷嬷,快请朱太医起来,将东西拿给朱太医瞧瞧。”
傅嬷嬷击掌,一清冷绛衣女子挑帘走了进来,双眸如寒烟笼罩,正是沉香。她手捧一小小锦盒,打开盖子,取出盒中之物递给朱太医,赫然一张房契。
那淡淡飘浮的轻纱变换摇曳如鬼魅,遮住了朱太医的视线,他慌乱中抬头,却颓然跌坐在地上,半晌无语。这张房契,不是应该好好收在自己府中吗?怎会到了谊妃手中。面色惊恐的他,透过层层纱缦,想看清谊妃的身影,却连她眼中淡淡的笑意也瞧不真切。
“嬷嬷,请朱太医案前做了,开个药方。虽说脉是平安脉,本宫仍觉有些心烦,还是开个药方比较好。制好了本宫这心烦的毛病,重重有赏。要是开不出药方,可也别怪本宫不客气。”
那语气淡得听不真切,只是帐内的手轻轻挥了挥,茯苓就恭敬地福了一福,带着朱太医转出屏风。
案前早已磨好浓墨,茯苓请朱太医坐了,将笔递于他手中,朱太医的手颤颤抖抖,拿不住毛笔,掉在洁白的宣纸上,划出一道丑陋的痕迹。茯苓换过一张纸,恭敬地说道:“请太医仔细些,奴婢要见方抓药的。”
朱太医终是用颤抖的手拿起了毛笔,寥寥数行,写完后双手呈上:“请娘娘饶命,微臣也是没有办法。”
傅嬷嬷接过宣纸,走入纱帐之后,片刻回转。
“朱太医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药方而已,本官还要重重谢你才是。”那清甜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和缓,低不可闻,听得朱太医满头大汗。
出了潄玉宫,夏日的暖阳照在朱太医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抹去头上的冷汗,脊背上凉意阵阵,他一阵头晕目眩,头一次觉得背上那药箱那么沉重,几乎压弯了他的腰。怀里揣的房契和银票如通红的烙铁,将他的胸口烙的生疼。
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子,她怎么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又怎么会得到自己那张房契?这些答案对朱太医都已经不再重要,他舒了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熟悉的皇宫,消失在小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