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的觉睡得很不舒服,因为我托走读人在外面买了一个耳塞回来。这东西是两个小塞子,中间用一根长长地线连着防止丢失。带着像耳机但实际上是纯泡沫的,使用后仿佛六根都清净了,很适合在校会上用。而我睡觉时带上一分钟就进入梦乡了,因为庆海的呼噜和二胖的磨牙无法穿透这个隔膜。但是我忘记了祸起萧墙一说,戴上之后撑得耳朵很胀,仿佛塞了两块正在膨胀的海蜇头,梦回了一次小学课堂而且被久违的老师提着耳朵晃了一夜。我一直想解救办法,唯一的办法是发明一种定时装置,能在入眠一分钟后帮我取出耳塞。随后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雇人取比较方便。万般无奈之下我收起那玩意扔给庆海玩。庆海带着这玩意兴奋了很久,而且一戴上就开始唱歌。旁人都以为他是在戴着耳机听歌跟着唱,但是我知道他是害羞被别人嘲笑才出此下策。因为经常带这东西庆海的耳朵天天红肿,酷似猪头。为了和自己的猪头搭配庆海在没钱上网的时候总是瞌睡,醒了就吃饭去,不过他喜欢吃猪肉。今天庆海激动异常,见了我迫不及待地说:“你知道吗?咱学校要评选十佳校园歌手了,我一定要拿第一名。”
我问:“你听谁说的?不会是忽悠人的吧?学校一直都在抓私带手机、MP4、MP5的。”“哎呀,这不是素质教育了嘛?听说得奖的还有加分呢。”庆海搓着手脚,对缩在一旁的闫帅搭讪:“你把你淘汰的那个随身听借给我吧,实在不行我买也行。”闫帅手里攥着MP4,这是他喂王八喂出来的奖励。鸟枪换炮之后人都会变得大度,闫帅二话不说掏出旧机器递给庆海说:“你太客气了。”后者接过机器爱抚不已,又转身去巴结别人借给他磁带,看样子他这次唱歌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下午的班会上老丁史无前例地讲了题外话,所谓的题外话就是习题以外的话题。“想必大家也知道了,这次的校园歌曲大赛分两组,金嗓子组和银嗓子组。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金嗓子组要求是英文歌曲,这是我和负责人商量后确定的,旨在提高大家的英语水平。”
庆海大吃一惊,心想好在还有个银嗓子能参加,不枉自己练了这么久的《雨一直下》。张宇的这首歌是很经典的一首伤感情歌,庆海一唱就声泪俱下了。今天中午庆海在宿舍试唱了一下,功夫果然不一般。厉害到能把别人唱哭,原因各异。但庆海唱到兴奋自己却先泪光闪烁了,就像领导讲完话带头鼓掌一样别扭。庆海把闫帅的随身听绑在腰间,学会单曲倒带循环之后生生听掉五元钱电池,以至于夜里说梦话都是“你爱着他,或许还带着恨吧”。
晚上六点半,让人久等的校园歌手选拔大赛终于开始了。庆海不负众望,抽到好签决定要最中间上场。据说先上场的就算唱得好也不会得高分,因为评委不确定众人的水平,打分都比较保守,不敢打极端分。而最后上场的往往寄托着众人的希望,大家的心态一旦望子成龙了,就势必不会满意。所以后面上场的也不会有高分。庆海首次要以主角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惹得我们班女生都嚷嚷着要去加油,不过当天晚上我们班只来了三个女生,而且都带着男朋友。
第一个上台的是唱张信哲的《过火》,结果真唱过火了,一嗓子把话筒吼爆音,导致比赛中断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换好麦克后又吼爆,校方一看,这样不是个办法,他一个人唱到天亮也唱不完,这期间要浪费多少麦,只得和谐掉。主持人上台来,对着正在发呆的男生说:“我们已经欣赏了这位同学精彩的表演,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说罢带头鼓掌。这个男生只得挠头下台,郁闷不已。
庆海问我:“你觉得他唱的比我好不?”我点点头,又摇头道:“好有个屁用?照样踢出去,破坏公共财物。你别担心,这次你肯定能拿个头衔回去。”庆海握拳挥了挥,暗暗打气。
时光飞逝,现在上台的女生是庆海前面的那位。这个女生虽然长得难看,但是显然很会煽情。她先深情款款地对大家说:“我要唱的歌曲是《孙燕姿》的绿光,我对这首歌很有感情,因为当时我奶奶住院了……当时我从医院出来时十分消沉,有一次走在大街上,突然——哎,怎么开始了?”音响突然起了激昂的伴奏,完全压住了她抑郁低沉的嗓音。喊了两声重新放没人理会,该女生一跺脚下台离开。该女生下台后我们一直猜测她走在大街上突然怎么和绿光扯上关系了。众人一致认为她是碰到一道绿光闪过,醒来时已经被外星人绑票了,被多次试验过才造就了她的这副尊容。
“下一位选手,高庆海。”我赶紧把庆海推上去,然后带头鼓掌,结果只带起了三十分贝。庆海到了台上,因为缺了热烈掌声一个环节,有点跟不上演习时的步伐,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接过来主持人递给的话筒。庆海摸了摸汗珠,说:“我叫高庆海,我挺喜欢唱歌,今天就献丑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献丑,但你们不可以嫌丑啊。”台下传来整齐的笑声,庆海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对我竖了个大拇哥,因为这句台词是我给他设计的。
庆海确实很有唱歌的天分,高音说上就上,一般歌手的都唱的来。这点把我羡慕的死去活来,作为一个唱歌永远唱不高的人,我深知拼高音时的痛苦,嗓子越来越疼,气越来越短,那音还越来越低,最后一声大喘气倒是最接近高音的水准。闫帅常年跟社会上的朋友去KTV唱歌,教给了我一招:唱歌的时候使劲吼使劲吼,总有一天会把嗓子的气门打通的。这让我联想起我一个小学同学教给我连弹指神通的技巧,就是一直学电视里的黄老邪弹啊弹,弹啊弹,直到打通你丹田和食指间的气脉,不用自宫也能练成神功。
话回舞台,庆海一曲高歌后下台,下面顿时掌声雷动,赞叹不已。我欢呼着和他拥抱,仿佛他刚刚得了块奥运金牌。可是随后颁布的结果让庆海傻在原地。本次大奖赛的一二三等奖分别被《NoBody》《MyLove》《AllRise》的演唱者获得,因为他们敢于挑战自己的英语,所以基础分是60分。而庆海他们由于止步不前,仅限于唱了十八年的中文歌曲,与素质教育提出的“开拓创新”的条例不相符,故而60分封顶。所以尽管那几首英文歌唱得跟日文歌一样,依旧比庆海他们得分更多。这就像美国的种族歧视一样,不公平但合情合理合法。所以庆海很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突然间,庆海好像想到了什么,冲评审席喊道:“老师,不是说好的分金嗓子和银嗓子组嘛?”
我拉着他赶快离开,庆海不解,问为什么。我说:“再劣质的金也比银贵,况且这是金嗓子赞助的,参加银嗓子组本来就是个失误,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哥们练了这么久,习都没学!加上天生的好嗓子,好歹也得弄个校园十佳歌手啊。”庆海气不过,甩了一下胳膊。
我安慰道:“别气了,咱有啥办法?人家又把素质教育的由头亮出来了,你别抵触上头的精神啊。校园十佳歌手还是有的,再说了,你唱得怎样大家有目共睹,那一纸奖状有什么用?”
庆海点点头,表情逐渐明朗,说:“也是!”
我看着庆海乐呵呵地走去教室,感叹他太纯真了。殊不知观众们喊得越狂热,忘记得越快,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凡是想记下优秀唱将的星探都在一旁拿本本安静记着。那些喊得最响的往往是记性最差的,这一点在政府部门关于民生问题的研讨会上也可以看得出。
最后结果出炉了,十大校园歌手全部确定。庆海果然名在其中,而且是十大中的第十个。庆海联想到中央台颁布奖项时都是把重头戏放在后面,暗喜自己是个大轴。
下午时分获奖者的照片贴在了曾经的曝光栏上,在照片上庆海依旧那么悲情,别人的照片都是风景照或者艺术照,最差的也是拿着话筒参加比赛时的照片。而庆海则是一副呆板的表情,双唇微启,
目如死鱼。这是因为他没有准备好照片,老丁只好随便找了个一寸免冠照片交给组织团队贴上。万幸的是这照片是彩色的,不然就完全是张遗照了。庆海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抠出来给举报中心的秘书送去。
热热闹闹的唱歌大赛过去了,面对我们的还是课业。庆海一时难以接受,总是自己偷偷摸摸唱歌。如同运动后的小赤卫兵接受不了不能再殴打老师的事实,只得画个纸人藏在口袋里天天拿针戳。我本来劝他那一纸奖状没用,看来校方也深深赞同我的观点,把这没用的环节给省略了。一切如常,庆海依旧过着趴着睡觉站起来受罚的生活。
第一次摸底考试临近了,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这就像初次接客的妓女无法逃避嫖客一样,早晚都要被摸的。其实一摸的原名是第一次模拟考试,不过老师们显然更喜欢摸摸大家的底,所以就擅自改名为摸底考试。很多学生都觉得这是很变态的称呼,摸什么摸啊,听着就恶心。在这一点上我要为我们的老师们平反:人家是摸你底,又不是摸你底裤,恶心说明你自己想歪了。再说你是人家教出来的,教育了三年,摸摸你学习程度有何不可?就像你妈把你生出来了,养了你这么多年,摸摸你的发育程度又有何不可?当然都是仅限女生,因为嫌这说法恶心的应该也只有女生。
我犹记得刚上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去食堂吃饭。因为餐桌很少,我就趴在窗户台上喝汤吃咸菜,突然听到旁边两个刷餐具的女生在交谈。
“这次你摸的怎么样?”
“别提了,快吐了。你呢。”
“我已经吐了。”
当时我大吃一惊,饭都没心思继续吃了。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问题:谁摸的?什么时候能摸?多久摸一次?我能摸吗?
一天之后我从一个年长一岁的亲戚口中得知,学校摸的,高三就开始摸,一年摸三次,我能被摸。了解了这些,我也要吐了。
今天老丁带来了要一摸的消息,我们纷纷发出处女被架上床时的哀求声——“不……要……啊……”老丁扶了扶眼镜,说出了架处女上床时的话——“这就由不得你啦……”除此之外老丁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我们的外教被解聘了。
原来史密斯先生除了姓了个欧美姓之外和欧美没一点关系,他祖籍埃塞俄比亚,这是个听着就很土的国家,据考察也是个土著多的国家。这当然不能影响他做外教,中国盛行的歧视还没苛刻到这种地步。原因就在于他来中国前是去印尼附近经商的,结果赔了大钱,被两国通缉。说他赔了一屁股债都不符合,应该说是赔掉屁股了。他先是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几件东南亚沿海的工艺品带去内陆,用较高的价格卖给了养大象的。随后一路潜行来到了中国,他能活下来全得益于东南亚居住区随处可见的香蕉树和椰子树。到了中国他举目无亲,四处流浪。不过好在还有近亲,毕竟百万年前我们都是一家。中国的一个小型收容所收留了他,甚至请了个英语老师教他汉语。而那个谢顶的老教师教了二十年英语头一次教人汉语显然不太适应,而且他只会闽南话不会普通话,又只得找来一个收容所管理人员给他翻译成普通话。好在史密斯不是只会英语方言,不然这第三个翻译还真不太好找。苦学了一年半,这个外国流浪汉除了日常用语之外还学会了其他一些生存必备的话语,比如“好心人,给我点吃的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收容所毕竟只管收容,当时收容史密斯是看他精神恍惚,事后证明那是饿的。而这个小型收容所显然还没资金遣送他回家,你总不能塞给他一块钱告诉他“坐3路车到终点站下车看到精神病院进去就到家了”。收容所发现外教的工资实在是惊人,虽然这外教是本土的。最后一咬牙给他送到了派出所,申请遣返回乡。派出所民警掏出几张地图,有县地图、市地图、省地图、全国地图,一张张找遍后史密斯突然眼睛一亮,跑过去指着墙上的全球地图上和中国有一米远的一个绿色国家兴奋地大叫。值班的仔细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外国人。这事就难办了,照这个距离估计比他们派出所去年遣送的全部加起来都远。值班的想了想,“国都在北方,难事找中央”。就把他送到了北方。最后阴差阳错到了一家外教中心当外语老师,这才有了教我们的经历。
我很纳闷他是怎么被国际警察发现的,老丁似乎暗示是他和史密斯先生交流的时候听他提到了前半生的事,然后通知了警方。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史密斯的汉语水平进步真是神速,已经到达能泄露杀身之祸的地步了。闫帅凑过来,问:“肖通,你那外国亲戚回家了?”
明天到了第一次摸底考试,众人巴望许久的猪流感始终没能进军山东,只得停下祈祷事宜开始复习。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是大家就那点底子,再磨磨就真磨光了,所以我们决定放弃最后的一节晚自习办了一次主题班会。这个主题班会办得十分隆重,从名字就看得出,借用了高尔基成长三部曲中的第三部——《我的大学》。
老丁不知道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出现,马超等不及了越俎代庖主持班会。从马超的言行看来他确实有领导的气质,因为他整节班会就说了一句话:“下面,我宣布,高三十七班的《我的大学》主题班会,现在开始!”然后带头鼓掌下台,剩下的事情交给了众班委成员。
班委成员早晚都要上,不过还是你推我让虚伪了好一番,这让我联想到一群送到屠宰场的猪面对杀猪刀纷纷礼让。最后学习委员周勇第一个走上去,因为要上大学的话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不过很让我担心的是,这小子口吃太严重了,他第一个上很容易导致后面的班委同学无法上台。
周勇走到台上定了定心情,然后默默微笑了一下。周围的安静让我感觉很残酷,因为我的记忆中,我小学时也是个结巴,而且是个死结,解了五年才解开。当时上课本来乱哄哄的,老师点名起来念课文,一旦叫道我,全班寂静。这种关注度别说一个小学生,就是李阳估计也得怵了。所以我总是毫无悬念地又结巴了,然后又是预料之中的大笑。由极乱到极静再到极乱只消老师说两个字和我重复一个字的时间,这种变奏几乎成了我当年的成长三部曲。
周勇依旧磕磕巴巴,不过为了方便阅读我就省略掉他说的叠音字吧。
“同学们,我们马上要面临高考前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也是第一次正式的统一的考试。所以我要谈一谈学习技巧,我的英语比较好,我就谈一下英语吧,英语首先要——”周勇刚打算大发议论,突然看到马超在下面一直做手势给他看。周勇愣了一下,可惜没学过手语只得指指马超说:“我们的班长有话要说。”
马超猝不及防,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那个……那个英语是留给赵顺讲的,这是老师安排的。”说罢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对了,赵顺,你准备一下吧。”
周勇愣在那里忘记要说什么,正好不用讲,忙抹抹汗说:“那我讲讲数学吧。”
“数学是留给张远讲的。”
台下的张远也是一脸茫然,赶紧准备。
周勇舌头结得更加厉害,不过思绪还算顺溜。问:“那……语文……是肖通的?”
马超点点头。
“理化生呢?”
“分配给三科的课代表了。”马超都有些汗颜了,头都低下了。
周勇终于说出一句完完整整顺溜的话:“干!难道让我讲体育?”
马超的头低得更狠,闷声说:“那个要我来讲……”
周勇脑袋一垂,慢慢下台,不过还是被我们报以了最最热烈的掌声。突然,王雪丽气呼呼地跑到讲台上,拍了一下桌子说:“凭什么不让周勇讲?他说话磕巴归磕巴,但是他对我们班的事情很用心。班主任规定让我讲物理是嘛?我不讲,周勇,你来讲!”说完这番话王雪丽就下去了,然后把周勇拉起来推上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