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1月26日 15:02
顺受。
闫帅还是如此之沉默,自从和庆海闹了一场不快后似乎更加沉默了。上课两个人也不大说话,各自闷头睡觉,虽然过去这么久依旧仿佛隔着一层墙。小夫妻结婚伊始嬉戏打闹,只有打一次真格的、捎家带口去婆家理论的、喝耗子药的才能相敬如宾地过日子。这其实是同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你亲密无间,没人有义务接受你的无理行为,互犯一下也只是暂时的,非得闹大一次才能互相尊敬,这也是人的贱性所在。我很惊讶闫帅的成绩突飞猛进,虽然离我还有点距离,但是把庆海已经甩在后面的地平线下了。自习课时总是问我问题,我也乐意帮扶他,如果他也能上大学假期里我肯定能吃上王八。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老丁找到闫帅,让他别妨碍我学习。“闫帅啊,现在的素质教育抓得紧,我们应该自主完成作业。况且上面有批文,说是要让有能力的人上合适的大学。你一直询问肖通,耽误他很多时间的,如果有问题你可以来问我啊。你看看高庆海,他就一直很安静嘛,你应该跟他学学的。”闫帅气愤异常,活到现在头一次有老师因为自己学习而批评自己,最可气的是还被冠以破坏素质教育的名义,让自己向一个自暴自弃的家伙学习。闫帅苦于对方是班主任,无法施威,只得辩驳:“老师,我没什么异议,只不过你要问一下肖通,我问他问题也有助于他思考。”
“哎呀呀,这个我比你清楚,我教学教了多少年啦?”老丁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做题的时候被打断,思路就断了,天长日久会养成不好的做题习惯。我问他有什么用呢?他可能会迫于一些原因不说实话——”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闫帅一眼。闫帅突然想到自己做过混子,现在想好好学习有点晚,这就像一个刚出来的犯人,找工作找对象处处碰壁,社会看他都低人一等。苦于自己没有什么熟人,无处开取保释单,只得应了一声忍气吞声回来上课。今天晚自习的时候闫帅忍无可忍跟我说了这件事,末了加上一句:“你要是觉得上自习的时候不想我问我就不问,下课再说。”我摆摆手说:“别理那老家伙,我跟兄弟讲个题关他鸟事?”闫帅喜笑颜开,捶我一下:“真够哥们。”庆海在本子上乱画,计算着下次比武怎么摆阵型才能让自己的召唤兽不被封印。这次碰壁之后闫帅一直对老丁抱有抵触心理,凡是他布置的作业一概不做,英语成绩不见起色。而老丁觉得这厮本来就不大做作业,如果现在做了反而让老丁难以抉择,如果不批作业显得自己看人有色,如果批了作业定要忍不住批人。所以闫帅无声的反抗倒是让老丁有些感谢。
今天的英语课上课前,老丁骤然出现引起一阵恐慌。老丁急急忙忙地把第一排靠边的四张桌子凑到一起聚成四方块,催促几个女生说:“快坐过来坐过来。”然后对后面的人说:“都把桌子凑起来,像这样,四个人一起。下节课有教育局领导来听课,都机灵点。”旋即转身跑出去,我们赶快动身拼桌子,刚刚凑齐老丁就退了回来定在门口,激动地跟大家说:“这两位是咱市里的领导,今天来听咱们班一堂课,大家欢迎!”说罢带头鼓掌。我们只得附和,闫帅由于还在架着,只得把桌子一放跟着鼓掌,只听一声巨响震了所有人一跳。这声巨响出现在这么和谐的场景中犹如绿豆汤里的一粒兔子屎无法忽视,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瞟了过来,闫帅的课本山适时塌下来,仿佛在故意向诸领导挑衅。沉默了一下,闫帅慢慢弯腰捡起课本,老丁深吸一口气,拾起笑脸把诸位领导请到教室各处安插就坐。
我待芸芸众生安静后抬头环视了一下这个教室,发现很眼熟,仔细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麻将馆吗!众人四四坐定,只有一个角落里因为不能整除做了余数摆了三缺一的牌局,一个领导为了与民同乐坐了过去像模像样看着黑板,如果挂个红领巾就成报纸桥段了。不过他的手势很奇怪,十指撑着桌面,俨然一副等待码牌的姿势。老丁看大家都坐定,说:“Classisbegin!鼓捣毛宁,everyone!”
众人也鼓捣了一下毛宁,之后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位置上等待开始。老丁咳嗽了一声,说:“今天我们来谈一下素质教育,qualityeducation,这是我们省从一年前确定的教育方针,社会褒贬不一,它有哪些优缺点呢?谁来谈一下?”话音刚落,武帅男刷一下举起手,把对面的庆海吓了一跳,下意识扬起衣角去挡,仿佛武帅男撒了一支暗器。老丁说:“你来回答一下,武帅男同学。”
帅男站起来目视前方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大串英语,让我和闫帅吃惊不已。这小子英语不错但是还没不错到给个话题就能罗列出这么多观点的地步。但是我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因为谈了一些之后武帅男开始闭眼冥思,想一会说一句,很明显是事先背好的。老丁煞有介事地问:“Thatall?”武帅男点点头后,老丁示意他坐下,继续说:“武帅男同学说得很好,我还有几点需要补充……”经过这么虚伪的一堂课我又对素质教育能否让人不再虚伪产生了怀疑,最后我很轻快地发现了原因:这和学校一直贯彻的政策有关。不能让领导看到事情的真实面,人家有那么多事要忙,怎么还好意思拿这小事操劳人家呢?
下课之后,老丁叫出去了武帅男。我上厕所正好听到在窗户旁的训话:“跟你说了,你闷着头胡编就行。你背不下来没事,我知道你背不下来,反正他们又不懂英语,只要你不说‘八个雅鹿’、‘玩吐穗否’他哪听得出?这下可好,磕磕巴巴怎么给我评分?”我心中明白大半,一定是武帅男前去请缨唱双簧,结果唱砸了,两个领导给老丁打了俩鸭蛋,双簧成了双黄蛋。但是这次非比寻常事关今年评选优秀班主任,老丁基本是没戏了。
老陈他老伴的乳腺癌割了居然好了,这是我一年之间亲历的第二次次癌症康复事件,让我不由得怀疑中国的医疗水平已经如此登峰造极。随后了解到乳腺癌比较特殊,相当大的一部分割了乳腺就没事了,只是两边不太对称影响美观,跑太快容易侧偏,和老公亲热时比较尴尬,哺乳期的还可能会遇到奶水不足的问题。不过老陈很满足了,为此他专门请了文学社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以示庆祝,也是在那个饭局上我第一次见了师母。这是个小个子女人,看样子很会持家,我虽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像闫帅所说的割了就比老陈的都平,但是还是忍住了没偷窥事发地点。众人喝酒喝得很快乐,老陈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上学,只有一个小女儿陪在身边,吃饭时也带上了,吃完饭被陈文晨玩哭了三四遍。马老不能喝酒,起初自推说不行不行,后来陈文晨提议说老人以茶代酒,马老立刻活跃起来,一杯一杯地端。陈文晨喝完两杯带着小陈陈去楼下玩,我则在一旁沙发上躺下装死,防止被上厕所的马老回来继续灌。就在我眯起眼睛观察厕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震惊的事情:老陈跌跌撞撞跪下了。
师母上前扶他,说:“傻了啊?起来啊,大家一会该回来了。”
“他娘,你别拉我,你没事就行。当年我跟着咱娘去观音庙求香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嘛?我许愿让你好,让我病。我不会拉扯孩子,没了你这个家咋办呢?现在你没事了我太高兴了,不行!别拉着我,我给你磕个头。”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时候老马快步跑过来,对着刚刚被拉起来的老陈说:“不行啦不行啦,别喝啦。我听着楼下的都捣楼顶了,咱太吵了。”老陈说“是啊是啊。”然后叫起来我,我装作刚刚醒过来,揉着眼睛说:“啊?走?”老陈说:“嗯,今天我不送你们了,你带着马老师回去吧。”我点点头扶着马老下楼,楼道里漆黑一片,加上我喝了点小酒,脚步踉跄几次险些把他拉倒。到了楼下看到陈文晨在抱着小陈陈笑呵呵地揉她脸,后者吓得哭都不敢哭,看到我们两人过来哇一声嚎出来,挣扎着跑回楼上。陈文晨呵呵地笑了一下,歪歪着走掉。我扶着马老继续前行,或许是喝了太多,觉得眼前的事情不太实际,思量着到底哪儿不对了呢,突然发现我送了半天居然来到了男生宿舍。马老很大度,说:“回去睡吧,我一个人溜达回去。”不等我推辞就把我推进门去,挥着袖子走了。我摸到床后躺下,才觉得一切是真的,虽然只是一瞬就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