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最基本能让你摸起一张比例尺合适的地图就不会迷路。混好了出差,混差了打工,混安分了旅游,混扭曲了逃亡,哪一样不需要你外出啊?尤其是最后一种,总不能跑去派出所让人家遣送回乡吧?我们不急不躁,老师们则看着时间逼近天天抓墙,恨不得替我们上场考试。老丁苦口婆心的教育我们:“你们要抓紧啊,理科先放一放,如果文科过不了的话,到了高三还要补考,那时候分散精力就太亏了。”
一个声音传来,“老师,要是理科过不了呢?”
老丁说:“理科过不了?自杀吧。”
我把路祯送上车,目送公交车转弯消失后,起身去爸爸的小店。里面人还是来来往往,妈妈正在打票,老爸则给众人讲解:“你看这条线,还有这条,交叉到这一点上,不是6就是7!下一期百位肯定得出6或者7。再看看合值,连着10期都没超过20,这一次应该得过,我定的是24的合值。个位的走势很明显,逐渐增大嘛,再增只有一个号——9。今天的3D我就推荐两组——699和789。”
肖站长口中的3D是一种福彩玩法,你选择一个三位数,从000-999一共一千个数,如果选择的和今天开奖出来的一样就会中1000元,差一个数或者换了位置一分钱没有。一注彩票2元,中奖率千分之一,很明显,返奖率是百分之五十。这大概是卖的最明目张胆的一种彩票。总是听见有人抱怨:“肖站长,我跟你买了这么久,怎么也没中过一次3D?”
我爸的回答和3D一样明目张胆:“你给我两千,我保证你中一千。”
中午时段大家都回家吃饭,爸妈得以喘息。一家三口围在饭桌前饕餮,团圆局势时不时被偶尔路过买彩票的打乱。吃饭期间,妈妈抱怨着:“你说小诚的钱还能给咱吗?”
“给给给,都是兄弟。我跟你说过,玩彩票哪有不给钱的?”爸爸继续夹菜。
“你原来说的是玩彩票的哪有赊账的。他现在都赊了快两万了,都是你吹牛说今天得中明天得中,他也厚着脸皮赊!那可是咱攒了这么久的钱。你得快点给他要,不行就打欠条。”妈妈催促着。
我一惊,问:“怎么赊出去这么多?小诚是谁?”
“来买彩票的,开始的时候一打就是一两千块钱的,现在说钱没到,就借着咱的钱打,眼看着越打越多,快两万了,他要是一跑你这钱去哪儿要?你看他带着金灿灿的表就是老板啊?我五十就能给你买一块一个颜色的。”老妈跟我解释,不知不觉转去批评老爸。
“知道了,下次我问问他。”
小诚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在火车站干活,不过肯定不是帮人拉箱子。看这情形两万估计要泡汤,难怪妈妈总是一副比从前更加愁眉苦脸的表情。爸爸和妈妈两人为了这个店把家里的地都扔下了,任由长草。如果白白损失两万,那就意味着将近一年白忙了,等同折壮寿一年,估计诈骗两万都判不了这么久。如果此人真的叫做阿诚,那我只能说他爹娘很有预见性。前些年代起名字都是补缺,命中缺土叫闰土,家里无粮叫满囤,缺什么叫什么,他爹知道他势必缺少诚信,以姓名代之。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叫阿德更合适。
说到名字,我想起来我们村子里的一户外来人家。家中小孩子和我同岁,叫刘龙,其父名曰刘现金,刚开始看到这个名字以为他爸是现字辈的,家中排行老大,二弟叫刘现木,老三刘现水。当我了解了真实情况时大吃一惊:他爸排行老二,大伯叫刘银行,三叔叫刘发财。更让人叹服的是刘大伯在心酒厂工作,前段时间的工资是三百多每月,比环卫工人都少。又得知他是兄弟三人中混的最好的一个,不由感叹名字的魔力。觉得以后给孩子起名一定要贫贱为重。
另外一个故事是我一个同学跟我讲的,他又是从他妈那听来的,而且他妈是小时候从他妈的街坊那听来的,真实性暂不考虑,但事情惹人深思。运动时,上头来抓阶级典范,苦于百姓实在不刁,无人可抓,再抓只能抓从没歌颂过党的小哑巴了。而派下来的官员不信,说:你们这个地方如果都爱党守法怎么可能如此落后贫穷,肯定有典型,不交出来就是村官在偏袒,不然村官自己就是反动分子!村长吓坏了,心说难不成信党能致富?没办法,村官赶紧商量对策,不然晚上上台的就是自己了,当了主持当嘉宾,自己批斗自己。下午时分,民兵拉来了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三人不解,问怎么了?官员说:怎么了?你们叫什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老大开头,一个一个来。老大说:我叫刘爱国,老二说:我叫刘爱民,老三说:我叫刘爱党。村长接过话题说:爱国、爱民。爱党,爱国民党!还说不是反动派?给我抓起来!三人大呼冤枉,众村民看自己没有被冤枉,欢呼而去。村官正值狂热,苦于起名者已经入土,如果不是因为灯光问题,一定要把批斗会开在刘家祖坟上。
大家不要因为这个故事打消爱国的积极性,觉得爱国爱民爱党都没好下场。其一,当时是在运动期间,完全符合文字狱复兴的时代背景。别说他们仨,就是傅抱石也属于批斗对象啊,都抱定蒋某石了,不砍了你就是皇恩浩荡。其二,按照姓名缺嘛补嘛的理论,是他们的父母预测到他们会发展成不爱国不爱民不爱党的刁民,过去运动后,世道稳定一点就会反革命,现在抓住斗了正是防患于未然。所以敬告那些嫌自己名字难听的别抱怨你们的父母,他们也是有苦衷的。
下午,炽热。小诚一身西装赶到店里,一口一个“肖哥”喊得我爸心花怒放,后者全然忘记了我妈的嘱咐。小诚看到我之后,一脸惊喜说:“哎呀,你可算来了,上次见了你一眼,就一直想你。我前两天还问你爹呢。‘肖哥,我那肖通弟弟什么时候来啊?’不信问问你爹。”
我笑了笑,懒得去问,觉得这种人逻辑有毛病,叫我弟弟叫我爸哥,你是你叔啊?
爸爸叫给我,说:“别呆那看报纸了,去卖两盒烟。过两天给你买个电脑,托你小诚……”老爸不知道该说是“你小诚哥”还是“你小诚叔”,只得改换表达方式,“托小诚买一台,保证便宜。”
我放下报纸,瞪大眼睛和鼻孔,问:“真的?”
小诚笑眯眯地抢答道:“当然是真的。”
我接过钱飞奔出去买烟。对他的厌恶仿佛白糖进了开水,瞬间消失。
买烟回来,刚刚进门就听见小诚的声音:“哥,我知道,我二舅正在往这边打钱呢,估计明天能到。”
我把烟递给老爸,老爸接过一盒,示意我给小诚一盒。我双手递上,点明不要二手货,小诚一拍胸脯:那还用说?
爸爸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我说:“肖通,你妈妈今天回娘家了,我晚上在沙发上躺一晚上就行,就不骑车回去了。你想想怎么过夜吧。”
我说:好办,实在不行回学校吧。
老爸一拍脑门,说:“也行,给你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咱这钱不大宽敞了,不过你小诚叔说了,明天就能还咱两万,我就不担心了。”
我对小诚礼貌地笑了笑,知道老爸在给小诚施加压力。小诚一笑,说:嗯。
我出门后路过一家网吧,这家的网管是我爸店的常客而且喜好揭别人短,如果没短就掰短了再揭,我不敢久留,生怕和他对视一眼就被说成寻找网吧时发现网管认识家长所以没敢进。正当我打算快步走过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出,没等我想起来,那人跨上一辆摩托就要发动。我恍然大悟:是潘萌!
我看清网管不在前台,赶紧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干嘛呢?没发奶啊?”
潘萌一愣,说:“你啊,干嘛来了?我发的是早餐奶。”
我道明原因,潘萌拉住我说:“今天通宵吧,明天学生没课,正好我也没活。”往四周环视了一下,问:“你女朋友呢?”
我一愣,说:“在她家呢。”
潘萌“哦
”了一声,继续问:“通宵吗?我明天没事。你明天有活动?”
我想了想,还真没事。于是欣然同意,不过点明重点:“不能是这家,网管跟我爸认识,交好钱玩一个小时被抓走就赔大了。”
潘萌点点头,让我上摩托,带我飞驰出去寻找网吧。
26
显然潘萌对周围十分熟悉,指着路过的一个又一个网吧说这个没网卡不让上网,那个网速超慢,这个网管态度很差,那个总是有人抽烟。最后挑了一个没任何缺点的停车进去,居然爆满。
潘萌在网吧门口站定,准备有人走掉就去开机器。无奈这家网吧实在太好,大家慕名而来,不似八零后小夫妻入不敷出。再等等估计我们就要给队伍腾地方了,潘萌踩灭烟屁股,说:“该死,今天是周末,都来通宵了。”
无奈之下来到刚才过去服务态度差的网吧,里面空空如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意不好导致的老板生气还是老板生气导致的生意不好。潘萌去开了两台机器,我们寻了个挨着的位置坐下,各自开机输号,我一看时间,刚刚六点。
我的QQ号上已经有了一百多人,认识不认识的都有,这个时间刚刚吃过晚饭,有电脑的都开电脑上网,没电脑的跑去网吧上网,在线人数异常的多。路祯给我留言了:
我在河南姑姑家,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你又不在家。要是见我上网了就陪我说说话。没见就给我留言,祝你老婆考试全过吧。
我微笑着关掉对话框,问了潘萌QQ号加上,潘萌乐意地说:“太好了,我正愁好友少偷不到菜呢。”我说好啊,趁着加他之前先把自己的菜收割干净了。
我突然想到还欠潘萌五十块钱,赶紧掏出来钱,说:“哥们,还你。”
潘萌一愣,说:“啥?”
我说:“我借的你钱啊。你忘了?”看他一脸迷惑,我一句也舍不得提示,巴望着如果这事能忘了就忘了吧。
潘萌闷了好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过去说:“你不说我真忘了,行,这次算我请你。明天早上请你吃早点吧。”
我继续玩我的免费网游,偶尔打一局《魔兽争霸》,时间很快到了午夜。我再打开QQ发现王桂枝又上线了。
我一想,不对啊?这个时间,该不会是……
我越想越激动,一定是小雅!她在英国中午刚刚放学!我赶紧发过去:hello?
对面回过来一个标点:“?”
我窃笑道,小雅八成还不知道是我,于是关掉所有游戏,坐正了,打上:goodnoon!
“有事吗?肖通。”
我一惊,随即知道还是王桂枝,心情忽的低落,恨不得把QQ一块关了。
我问:你怎么这个点来上网?
“明天没课,我在姑姑家。”
“小雅上过QQ吗?”
“没有吧,外国的互联网和我们的不大一样,跨国可能要收费。”
“哦。”我打上,不再理会。
沉默了一会,那边发过来信息:“高庆海还好吗?”
“要是可以的话,我们语音聊天吧。打字很慢。”打完后我扣上耳机,发过去语音请求。
对方同意后,不久就传来一个女声:“喂?”
“听见了,王桂枝吗?”我说。
“嗯,你在通宵啊?”
“是啊。”
“高庆海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天天上网,网恋了一年了快。”我故意屏蔽掉他和谭菲菲的那段。
“没女朋友?”
“他受打击挺大的,可能是不敢谈了吧。”
“哦,”那边沉默了一会,正当我要催她说话的时候,桂枝又说:“肖通,我跟你说个事,你保证不和任何人说。”
“行。”听秘密是每个人的爱好。
“高庆海也不行。”
“那是当然,我一直拿他当人嘛。”
“你记得那天我去吗?就是中午和他见面那次。”
“记得啊,你不是就去过那一次吗?”
“还有一次,那次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在教室,一直聊天,我觉得可能是他姐姐来看他了,就没叫他。”
“嗯,他姐姐来过一次,在别班的教室,我们班锁门了。”
“他跟你说那天我们谈的话了吧,其实都是假的。我听说雅妮子走了之后你立刻又找了个,中间一天没隔,我担心他也……所以那天我没搭理你。”
“你继续说!”我催促道,呼吸有些急促。
“我瞎编了一个男生气他,谁知道他真信了。本来想着就是气气他,让他知道我的好,再把分开后偷偷写给他的信一次都给他,感动他一次。谁知道……哎,我也很要强,不愿意给他道歉,那天就直接回学校去了。谁知道他一封信都不来,我写了那么多都放着呢,快够一本小说了。有道歉的有埋怨有哭诉的,前两天让我一口气都烧了。”
“你烧它们干嘛?你不想挽回吗?还有,我记得他说你戴着别人的戒指呢。”我问。
“再过一年就高考了,我不舍得让再他受感情打击,谈一年又得分。再说了,他那天那样对我,我当时都快绝望了,就差没跪下了你知道吗?他一点都不客气,说走就走!”桂枝说着说着有点激动,突然压低声音说:“嘘……姑姑那屋有动静。”
我看了看时间,2点16分。
“好了,你别告诉他啊,我不想再让他吃醋了。”
“啊?你又谈了?”
“没,我怕现在和他谈了,以后必须分的时候分不开。比如说到了大学我和别人谈了,他知道了又得难受。”
我一愣,说:“你想的还挺远。对了,你那戒指怎么回事?”
“那戒指是借的室友的。”
我一阵无语,不知道庆海对此作何感想。“嗯,原来如此啊。对了,以后有小雅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我去哪儿弄她的消息?她跑国外去了,这边一没房子二没爹娘,肖通,我不想打击你,她是不会回来了。”桂枝说罢打了个打哈欠,说,“我听着姑姑那屋又有动静了,不能再聊了。记住我说的,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告诉高庆海了,告诉他我也拿不出来信了,都烧了。就这吧,拜拜。”
“拜拜,有小雅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啊。”我喊了一句。
“嗯,拜拜。”王桂枝说完就挂断了语音。
我摘下耳机,转头看了看潘萌,发现他在上黄网,满目桃色,眼神飘忽,一条腿蹬在电脑桌上不住哆嗦,一副猥琐的神情。我没打搅他,突觉有点发困,趴下睡觉。
早上我是被潘萌摇醒的,他两眼炯炯,不住哈着热气,如此一说黄网确实有咖啡的功效。看来黄网被称为“网络鸦片”不只因为能上瘾,还因为能提神。潘萌没有食言,带我吃了一顿丰盛早餐,吃过之后我直接回到学校,打开宿舍门就闭上了眼睛,摸到床铺倒头就睡。
睁开双眼,天已渐晚,突然发现自己躺在被子上,难怪屁股底下这么舒服,哆嗦了两下后准备下床发呆。我的肚子叫了一声,提醒我该去买饭了。我正思忖着是不是要起身,庆海拎着吃的适时走进来,让我感动万分。我喊了一声“庆海”,想告诉他分手真相,又突然想到答应王桂枝不透露给庆海,只得干看着庆海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庆海看了我一会,通情达理地说:“饿了吧?过来吃点。”我心想庆海这句妙啊,一箭双雕,虽然全是给我射的。我凑上去,抓起一个包子放嘴里。庆海右手拿着筷子,看到我用书抓后,赶快伸过来左手抢。毕竟用筷子是证明自己讲卫生的,可是和不讲卫生的吃一份饭再讲卫生就是多余了。我看到庆海抓包子的手上的笔迹,突然想起来那个地址,于是问道:“庆海,你去那地方了?”
庆海点点头,继续吃。吃着吃着咽掉一口不再吃了。我颇为疑惑,手上不停塞着包子,腾出一点缝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