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刚开卖的时候,老爸蒙对两次3D,带领全站中出25万多,引起轰动,每天人潮汹涌。尤其是店老板独中五万,而且是五十注一千的奖,所以分文税不用交,羡煞旁人。如果中了大奖,比如一千万,就要上缴百分之二十的意外个人所得税,这个税让彩民在等开奖的时候议论过不下百遍。老爸说:“这算什么意外个人所得啊?我一点不意外,我买了彩票就有可能中一千万,有付出就有回报,种地也是这个道理啊。只要撒了种,就会有收获嘛!对不对?”众人一片附和,说对对对,肖站长说的好。可是这句话是很不经推敲的,至少种地不会十种九空。
其实来买彩票的都梦想着缴这个税。
彩票店是通过我爸爸的一个哥们盘下来的,这哥们叫刘风,店本来是他小舅子的,每天干坐着腿部肌肉群都快萎缩了,三天两头去隔壁崔氏按摩诊所,入不敷出。正巧我爸要接个彩票机,刘风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就给了老朋友。每个月的店面费是一千,机器是租来的,每月也是一千,这一个月两千的收入白白到手,怪不得刘风他老婆天天笑靥如花。
说也奇怪,彩票点到了我爹手上,很快就生意火爆了。人各有专长,只是未发扬,我老爸的专长就是卖彩票。肖站长是名副其实的站长,别的顶多算坐长,因为他站的时间确是很长。老爸找不到多年前封起来的教竿,用收音机上的伸缩天线充数给来的人指某条若隐若现的走势线,说一些专业术语,比如“倒三七”、“除三余二”、“质数合数”、“单双号”。某些词汇的含义大家都没弄清楚,单单“2是质数还是合数”爸爸就和彩民就争论了很久,争论到最后依旧没有结果。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卖彩票的人就是一定要把2的出身定义清楚,让我不禁怀疑他们和2是不是都有什么血缘关系。
刘大风在隔壁安分做着打印,她老婆偶尔跑过来也是阴着脸回去。这天老爸心事重重地说:“机器的租金又贵了一百,他小舅子可能是想接回去继续干,咱们现在也有一些积蓄了,干脆把它买下来得了。”妈妈想了想,也表示同意。身为卖彩票的,老爸深谙其真实面目,但是依旧要打着扶老助残救孤济困的旗号坑着一些比老弱病残孕更需要接济的穷人。老爸总是不忘宣传福彩的光辉,每期的福彩报都要领回来一大堆给大家看,旨在蒙蔽大家即将发现自己被骗的双眼。这是一个好噱头,是足彩体彩黑彩望尘莫及的。我没糟蹋钱!我献爱心去啦!尤其是在足球让国人失望透顶的当今,老爹更是给各种彩票都买一些的个别彩民灌输一种思想:买福彩是助残,买足彩是脑残。
其实在我看来,指望买彩票发家的都是脑残,国家不会让你赚它的钱,内需是不会贴着钱拉动的。说句实在话,买彩票还不如去倒票。
姐姐家趋于风平浪静,和沙塘重新开工有很大程度的关联。我再打过去电话问,姐姐死活不提上次的话题,仿佛那晚是我梦游了。只是一句:“嗨!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我小声说:“不算月月,你家都四口子了。”
姐姐呵呵一笑,说:“没事了没事了。”然后挂掉。
这期间出了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情,二福哥被诊断出肿瘤,而且是恶性。先前是脖子上起了个大疙瘩,以为是粉刺,就去医院挖了。结果始终不能愈合,痂掉了还是血肉模糊,去医院一查:恶性肿瘤。二福的老婆不能生育,肥胖如猪都不贴切,应该说是胖如肥猪。二人去县医院做了全面体检,是由于二嫂过度肥胖发育不良所致。二福没少为她操心,带她跑遍全省医院,花掉大半积蓄,已无钱治自己的病。这个时候没人支持自己的丈夫,她勇敢站出来说出了震惊世人的话:“我哪不能生?全省的大医院都跑遍了,吃了多少苦多少药?就是二福自己的病!你看,现在病毒出来了吧,都爬到脖子上了。我要是再续一个头,准能生一窝!”二福躺在医院里没能听到这句话算是有幸,对得起名字里的褔字。几个城里的亲戚拿出大笔钱来交给二福,说:“你别管钱,安心看病,看好了再说。”大舅妈在一旁警惕地说:“我们分家了,账不能糊涂!”没人理她,二福继续热泪盈眶。
半年之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二福脖子上的疤自愈了,再诊断时又成了粉刺。这体现里这家医院的医疗宗旨:“没病小治,小病大治,大病转院。”原话记不清楚,书面意思是本院认真接待每一个就诊者,全面观测全程监控治疗,超越医疗条件的就要调去市级大医院。可是看起来还是这小三句合适。二福的老婆在家惶恐不安,娘家人已经找好了落脚处,可是这边脚却抬不起来了。况且如果二福知道了自己的言论,一定会操刀相向,本来想着烧完火纸就全身而退,现在可如何是好?一头猪在家转了三天后,二福拎着半扇猪脸回来。看着井井有条的家,二福感激地说:“在医院独自这么久,我不怪你不来,我知道你在家等着我。”
两人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出院之后,二福的性情大变,多了点孩子性格。难道是之前想要孩子想的?后来据大舅妈透露才知道,二福在医院的三个月里,经常会做梦梦到自己痊愈回家,欢天喜地了一夜。可醒了还是在床上挂着吊瓶,病房里只有自己,生怕死的时候没人在身边哭,就像自己的二叔。现在二福每天都醒得很晚,生怕一睁眼就是医院的天花板。还抱怨没人陪他喝酒,没人陪他电鱼。他经常拉住一个路人就唠叨原来的一个哥们不去电,嫌没效率,直接使啤酒瓶塞了火药炸。结果大半夜偷炸的时候错把手电筒扔下去,点着的土雷子就夹在了胳肢窝里,直接一条胳膊飞下水喂了鱼,真惨啊。路人就说惨啊惨啊,然后走掉,二福就发一会呆,兴高采烈地回来,每次都带回来一句话:现在这样真好!
坦坦的老婆生了孩子,姐姐突然想起来坦坦如果认祖归宗需要回老家,至少要有自己的一个房子吧,于是回家看旧房子。寻不见后去问三婶子。三婶子说:“小妮啊,你来的可真巧。你大婶子家可真不是人,她把你家房子偷卖了!”
姐姐大惊,失声道:“什么?!”
“卖了!也就是一个星期的事。上个星期二你大婶子来找我,说二福把你家两个房子卖了一个,得了四千块钱,另一个留着要翻新。临走嘱咐我别告诉你,我说小妮看见不是迟早的事。她说‘没事,她以后看见就说早卖了,房子盖好她还能给我们扒了?她又不在乎那几个钱’。你说说这是人话吗?临走还要给我二十块钱,算是堵我嘴,我吐了她一鞋痰。”
姐姐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喘着粗气要去找她家人理论。三婶拉住她,劝道:“别去了,傻妮子。她家就那样的人,现在你一个人去,肯定咬不过。你大舅倒是老实巴交,这年头老实有用吗?人家都说‘宁用诈骗犯,不要闷头汉’。你听我一句,歇歇,回家过两天带着你亲弟弟来。他是个客人,大家都得高看他。”说到这,她顿了顿,又说:“再说你大婶子这个人,你奶奶一直在我家吃住,她上门来了,说‘大福没地方盖新院,老太太的旧院我得扒咯,给大福。’我当时就来气了,扔下筷子就问她凭什么!‘你家不管老太太一口饭,现在厚着脸皮就来了,来了就来了吧,二话不说就要扒?谁给你的权利?’她说‘老头死之前说给大福。’我说老头‘死之前还说要杀了你个吸血鬼哩,你不记得啦?你没事就去拿钱给大福用给二福用,俺家全是丫头不能花钱是吗?’她软了,说‘我就是一说,不扒就不扒啊。’我说‘你现在又说是一说了,刚才不是咬着牙说得扒吗?扒去啊,你个周扒皮。’她就走了,临走还说过两天来接老太太,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提都没提接的事。她家孩子都结婚了,俺家一个都没嫁
出去,他还是老大,从长江缕到黄河也不该俺养他不养吧!你大婶子就这样的人,不能维,必须闹。”
姐姐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剩下的一个房子前看了一会,磕了两个头,刚要起来,三舅妈又按着她脑袋磕上第三个,才给她拍拍膝盖,送她回来。临走前对姐姐说:“从前我们是实在供养不起你,才让你姑姑姑父养你,还好没让你改姓,给你爹留了个脉。我们这家人实在,不欺负人,从前实在是……”
姐姐泪要涌出,挥手说:“婶子,回去吧。”顺势抬手抹了抹两人的泪。
素质教育不只是在学生中抓起,连老师们都不能幸免。校内的小黑板上除了中央精神和天气预报外增加了一个新版块:曝光台。今天贴了一张表格式的文件,我和路祯吃完晚饭后路过时看了半天,发现是全是高中被通报批评的老师们,其中有实验中学的原校长——江益友。此人名字实在是老师专属名字,因为大家会时不时称赞他——“良师啊,益友”。还有其他一些教师,大部分罪名都是霸占课余的时间,剥夺学生放松的权利。他们其实是很委屈的,毕竟自己也就是抓抓谈恋爱的、劝劝打群架的、喊喊睡懒觉的、逼逼捍卫权利的。做的这些都是再素质不过的事情,却被冠以破坏素质教育的罪名。突然路祯尖叫一声,说:“你看,咱原来的校长。”
路祯急切着指点着那张纸,我看到最后一个果然是刘大顺。罪名一大堆,全是在新学校犯的,标明的职位是十六中的教务处主任。我往下一看,有一行备注:“欢迎大家来举报未列出的失职教务人员以及未列出的罪名。”并且有举报电话。我回到教室赶快通知庆海:我们报仇的日子到了。
庆海听说之后,兴奋异常,拿着笔就冲出去把电话记在了手背上。晚自习时便忍不住跑出去打电话,拿着闫帅新买的电话卡,我拿起外套跟着跑了出去。
庆海激动的按着电话号码,我们两个脑袋挤在一起,使劲听着电话。刚刚听见声响,庆海便迫不及待的喊道:“是举报中心吗?我有情况要反映啊。”我叫住庆海,说:“你听仔细一点再说话。”
我们一细听,竟然是人工服务台的动静,庆海忍不住叹服道:“真正规,还有人工服务小姐。”
仿佛被磁电波干扰了一样,话筒里传来吱吱啦啦的声响。过来一会,我们听清楚了那服务小姐说的什么。“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庆海很纳闷,指着电话屏幕上的数字,说:“怎么没打通也扣钱啊?”
我摇摇头,说:“肯定是个漏洞,漏洞也是通讯业的一大收入途径。”
庆海又拨了一遍,还是同样的情况。庆海摇头道:“完蛋了,咱这愤青太多了,举报电话都挤不进去。”
停了一分钟,庆海拨了第三次,里面清楚传来“嘟——嘟——”声,我们俩脖子已经酸掉,庆幸地说:“终于挤进来了。”
灵异的事情发生了:电话里继续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我们愣了一会,庆海大骂道:“我操,他那边开复读机忽悠咱呢!他妈真贱!”我礼貌地对电话说:“尊敬的用户您好,你爸让我告诉你:你他妈真贱。”
话筒传来“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庆海愣了一会,问我怎么办。我说,先回去吧。庆海郁闷地走回去,担心着会不会碰到老丁。路过小黑板的时候,庆海又忍不住靠了过去,掏出笔又在手背上记啊记。黑灯瞎火我也看不清楚他记些什么,只担心着数学卷子,先行一步回到教室。
庆海随后一步到了,伸出手来在我眼前一放,我一看,是:市博物馆北一百米中区人民政府三楼302室。我问:“什么?”
庆海把东西抄到纸上,说:“举报中心地址啊。”
第二天是周末,庆海准备去亲自举报,我说我也去吧,帮你作证。庆海说不用,人越少越好,多了容易被市里误以为是农民上访。我答应了他,去和路祯道别。路祯站在门口,周围堆着大小包裹。我很纳闷,问:“你干嘛带这么多东西?”
路祯抬头看看我,欲言又止,说:“我……”
我忽的冒了一股汗,不会是和小雅一样吧?应该不会啊,她父母健在啊。
路祯深呼一口气,说:“我要走了。”
我脚下一软,瞬间五雷轰顶。
我上前扳住她胳膊,不忍摇晃。问:“为什么?”
“会很久的,你会不会想我啊?”
我还没做好这么快分别的准备,木在地面上如同植物,一句话不说。
路祯眼泪几乎溢出,说:“我要回河南参加会考,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
我一把捏住她的脸蛋使劲扯,说:“你想吓死我啊?是不是故意气我啊?”
路祯小嘴一撅,说:“就是气你,怎么着?”
我说:“你不怕我生气啊?”
“我气你,不就是想让你生气吗?怎么还怕你生气?”
我一愣,也是啊,如果自己故意气了别人还怕对方生气,这不是犯贱吗?
会考是一次全部学科考试,将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统一考核一遍,及格就可以,符合会考的宗旨:会了就行。前几年的会考根本不用准备,全然是高中培养了复合型人才的伪证,不仅题目儿科,而且监考松散,如果老师抓到作弊的会被通报批评,原因不详。由于素质教育的实施,领导认定一个符合培养目标的复合型人才需要九种全会,比三中全会的要求还高出两倍。上一届学生最惨,临会考前一个月收到素质教育的通知。本以为市领导会网开一面,毕竟学生学业这么繁重,原则上能不为难则不为难,但这次市里不讲原则了。师生都小看了这次改革,上考场前一直不相信会像通知的那样走高考的流程。素质教育的三把火也烧到了这群乐观的师生,虽然学生很的处境困难,但有省里施压,明显市领导这次更困难。所以带小抄的抓了一大批,传答案的抓了一大批,唯独没有和监考老师沆瀣一气的,因为按高考模式来办,所有监考老师都是百里以外找来的铁面判官级人物。九场下来,一半需要补考,更有甚者要补九门,加起来一共要过十八场,反人类的下到烊铜地狱也就经历这么多磨难吧。学生都很无奈,认为是被改革中的教育抛弃了。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他们是素质教育路上的第一批开拓者,里程碑式的奠基人,黑夜里的指明灯——好吧,我承认,说白了就是牺牲品。
据说由于师生对教育局的过分信任,头一次素质教育的实施导致全市大批高三学生会考折戟,这估计是自焚书坑儒以来最严重的学子被坑事件。
有了前车之鉴,所有老师都打起精神,文理班花费的精力均等,和未分科前基本一样。为了让大家都打起精神,我们的文科老师慷慨的拿出第一堂课给我们讲各自学科的优点以及必要性,努力劝服我们:学习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考试,说着说着自己就脸红了。政治老师说,政治的重要性体现在它是大学考公务员的必考学科。大家一听大学用的,睡了一半;又一听考公务员用的,睡了四分之三;最后一听说到底居然还是考试时用的,全部趴下会周公。历史老师则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并不多,毕竟才建国60年左右,主要是古代帝皇王侯将相比较多,学贯通了以后谈吐冷不丁吐出个古代先例,肯定让人刮目。提到那些古代帝皇,不知道被我们骂了多少遍:你们瞎篡什么权啊?每次改朝换代都拿出为民做主的幌子,你们一篡我们就要背啊。而且不是一时半会,看中国的教育模式以后的中学生估计要背到毕业或者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