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1月14日 15:03
学,要是你考不上一本二本,上个三本还得一年一万多。不留着点压箱子底的钱到时候指望别人给你募捐啊?”老爸严肃地说。
我一愣,原来爸妈一直盼着我上本科啊?我一阵愧疚,对老爸说:“爸,你告诉妈,我保证不上三本,考上三本咱回读,再考上再回读,恁儿给你们争这口气!”
老爸喜出望外,转着圈打量亲儿子:“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他娘,你过来!”
老妈探出头来,问:“嘛事?”
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两口子惊喜万分,仿佛看到我荣归故里的那天。随后老妈大方地取出存折,嘱咐老爸去考察哪儿有待业机器,老爸答应着就跑了出去,十分钟后拎了一斤猪头肉回来。
老妈嘱咐道:“你要是干就赶快干,等到儿子上大学你得把钱给我捞回来。你守着机子也没啥心思了,我帮你养着儿子,咱俩也不算干坐着等死了。”
老爸把酒杯斟满,抿了一口。说:“好!”
老妈一瞪眼,把剩下的半瓶藏回柜子。
其实老爸跟彩票的渊源很深远,当年做民办教师的时候就伙同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带着铅笔去研究彩票走势图。后来发现自己的铅笔拿不出来了,因为里面桌子上全是彩票站提供的铅笔,教师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误认为或者被看穿是贪图小便宜的人。为了表明自己是老师,四个人从此之后都是带着粉笔去,在地上写写画画。后来店主发现用粉笔把自己预测的号写在小黑板上是个好主意,于是向教师队伍买了几盒粉笔盒一盒黑板漆,此站大概也成了第一个有“专家预测”栏目的投注站。不知为什么,不久之后这家店就因为某季度销售量全市倒数第一被强行关闭,罪魁好像是站长每天都说“今天我写黑板上的全是可能出的号”。这句话没错,但是大家认定有句潜台词是“剩下的都是不可能出的号”,其实站长下一句是“剩下的也是可能出的号”。中少失多是必然的,众人把献了爱心的原因归罪到站长头上,大部分都转战,只剩下一些自己默默研究走势图的人,比如这群穷酸教师。可是他们四个人买的都赶不上一个包工头子,每次都是坐了一个半小时消费两块四块,最大的作用就是向周围人群宣告:本站还是有铁杆彩民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四人下班发现彩票店的牌子换成了马集煎包。
“肖通他妈妈,你在家不?”门外传来喊声,老爸老妈对视一下,妈妈说:“好像是大美英。”然后应了一声,起身出去,在门口悉悉索索地说了起来。
老爸指使我:“快,趁你妈不在,咱爷俩把剩下这点肉打扫干净。”
我欣然从命。
没过一会,妈妈脸色亢奋地跑了回来,说:“哎呀,出大事了!”
肖家父子一同放下筷子和馒头,问:“怎么了?”
“新327国道修好了,咱村子就在跟前。咱家南洼的地以后全是商业街,整个村子都得拆!一家一户都得赔一两套房子呐!”妈妈拍着大腿说。
爸爸把馒头一放,激动地说:“天大的好事啊。”说罢就起身出去。
“去哪儿啊?”
“我再称点猪头肉去。”
“回来回来,有个事咱得事先合计合计。”妈妈叫住老爸。一家三口聚齐在饭桌前准备听听老妈的高见。老妈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肖通他大伯早年摔断了腿,残疾了一辈子也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前两天大队里分给他一块地皮来起房子。你说他跟着老头老太太活到现在都五十多了,去哪儿弄钱盖?咱要是不盖,肯定得让建合家盖。老大没成家,你就是老大。明天你去肖通奶奶家里说说去,咱把这地方盖了。”
“哎,这事还用去说?小建又不是心里没数,这事他怎么着也不能给当哥的争啊?”爸爸说,然后回身问我,“肖通,你说你叔能给咱家争不?”
我还没开口,妈妈就心事重重地说了起来:“哎,建合倒是实在,关键他是个怕婆子哟!说句不好听的,他媳妇让他冬天睡东屋,他说个‘不’了吗?春兰一家都是强亮人,那时候她娘来这住,背着建合喊外孙女‘张迅’,把姓都改成娘家的了。”
我妈是个实在人。“说句不好听的”是我妈的口头禅,她一说这句大家就知道她要说难听的了。
老爸一摆手,说:“你老婆婆小媳妇的瞎包事别给我说,我不管。我不信建合给我争。”
妈妈一袖手,说:“你不管,明天我去给老太太说去。”
我听着沉重,推推爸妈,问:“咱家还有盖屋的钱?”
第二天我开始为自己夸的海口付出行动,拿出书本自觉上早自习,做作到老爸都在讥笑。我从小就是全村知名的聪明孩子,三岁背唐诗,五岁给人推生肖,你告诉我你多大岁数,我知道你属什么。走到大街上每每被人拦住玩一把。
“小子,背个‘床前明月亮’听听!”
“孩儿来,孩儿来。我今年82了,你算算我属嘛的?”
当时觉得很无聊,被人玩完捏一下腮帮子就走了。不过等到真长大了,看到街上的行人心里都忍不住问:你们怎么都不让我背唐诗了?你们咋不让我推属相了?
后来一想,明白了。要是上了初中再背‘床前明月亮’肯定为人不耻。至于推属相的,从前那些让我推的现在不是躺在地里就是躺在床上,偶尔有些能活动的,还不忍心提醒自己已经这么老了。所以我聪明的旗号被纵向流淌的时间活活埋没。
妈妈早早去了奶奶家,爸爸也骑车出门去找生意不好的彩票站。我挺担心老爸的,如果他看到一家生意冷清的店,进去之后对着老板的笑脸来上一句“你们这生意快黄了吧?”是什么效果。日照院墙,院子里一片和煦的味道。做了几张卷子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植物,阳光再好也不能光合出ATP,肚子也意识到自己很饿,开始抗议。我真后悔昨天响应了爸爸的号召把猪头肉吃完,但是后悔无用,决定起身去奶奶家找妈妈。
街上人不多,省掉了打招呼的麻烦。见了熟人却不知道熟在哪儿真的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更让人来气的是有些村民还很自恋地以为我会因为小时候和他一桌子吃过一次喜酒记他一辈子,见了我总是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吧。”用的完全是陈述语气。我不能回答“不记得了”,这样跟抽一耳光子没什么区别。只得按着太阳穴说:“哦哦哦,那个那个那个……”然后等他们自报家门。可是还是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就是站在自己家门口也不自报,非得呆着脸傻笑等我叫出大爷或者叔叔。我随口报一个“叔”,十有运动爆不对。对方脸一抽搐,笑骂着纠正我的错误,心里骂“真是个龟孙,给我少报了一辈”。基本上每次的结果都是强作笑颜不欢而散。
我转了几个弯到了奶奶家的胡同口,突然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争吵。我快步走到跟前,忽听到妈妈泼劲十足的质问声。
“你自己说说,你说你后面房子裂缝了,是什么意思?”
“俺哪有什么意思?俺就是说俺家房子裂缝了!”我听得出是婶子的声音。
“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房子你想盖咯?”
“我没说!”
“妈,你来评评理,这个房子该给谁盖?建合是老三,戴合是老二,老大盖不了这房子,你说说该给谁盖?”,建合是叔叔的小名,戴合是爸爸的。
“你们别问我,我不知道。问你哥去吧。”奶奶不肯拿主意,气的老妈直跺脚。
“你们都别问我!二十年了我死不死你们都不管,现在又过来给我送鸡蛋送奶,我还没住院呐!”里屋传出来大伯气急败坏的声音,院子里瞬时安静了。
可惜好静不长,妈妈又先发制人:“他婶子,你自己说说,这房子该给谁盖?老大没钱盖该不该给老二?”
“俺家都快不能住了,东边漏了西边漏,这两天恨不得天天漏。”
“哎哟,这两天下雨了呗?还天天漏,是你恨不得这两天天天漏,好有借口盖新的吧?”妈妈找了个机会,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