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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就像飞翔 24

书名:活着那些事儿 作者:纸纱窗 本章字数:6148

更新时间:2011年11月14日 15:03


医生想了想,说:“明天吧。”

“就是嘛,没什么大事就行。爸,我先回去看孩子。你跟妈再守一会吧。”少奶奶说,准备撤退。

医生赶紧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肩胛骨碎了,可能得开刀。不过头部没受伤,这很值得庆幸啊。”

“啊?骨头碎了?”老厂主心疼地说,“那得花多少钱啊?”他脑海中一定浮现出一筐筐鸡蛋都碎了的画面。突然又升出一股希望,问:“你说可能得开刀,那就是说也可能不用开啊。”

医生拿笔缕缕耳后的头发,说:“嗯,可能也用不着。”

老厂主心中想:哎,科技医疗技术就是高啊,骨头碎了都不用开刀了。自己果然是老了啊。

这时候少奶奶有些纳闷,问:“你刚才说他是头撞树了,怎么伤的肩膀啊?”

“头盔把肩膀压碎了啊。”看三个人一脸茫然,医生继续说,“连带着脖子缩进去六个厘米,食管压瘪了,气管还有一条缝,不过头部没有受伤。目前缺氧比较严重,明天就要脑死亡了。”医生合上手中的本子,问:“还要不要给伤者继续治疗啊?”

三人对这么大的逆转还不太适应,一时张口结舌。老厂主真后悔把儿子送来了颅腔科,无奈地问:“还有的救吗?”

“有,插上仪器还能活一个礼拜。”

“多少钱啊?”

“一万多吧。”

“用一次这么贵?你们这仪器的折旧费赶上丧葬费了。”厂长露出商人本性,开始试图讨价还价。

大夫扶了扶眼睛,说:“一天一万多。”

“怎么这么贵啊?”厂长发自肺腑大叫一声。

“工人医院就这价。”

三人恍然大悟,本以为工人医院是面向工人阶级的,闹了半天原来是不管你多有钱,来一趟就要把你宰成工人阶级。

众人不语,良久,医生问:“你们还打算救助伤者吗?”

这时,一个护士拿了一个表出来给医生,医生看了一下,说:“你们还打算救助死者吗?”

三人也不清楚脑死亡和死亡有什么区别,但肯定不是有脑和无脑这么复杂。决定放弃后,三人打电话叫了辆三轮车拉着死人回家。微凉的薄雾,半升的冷日,凄凄惨惨的老人妇女和死者,如果配上哀乐就是一个送葬队了。几人清晨路过327国道时,正赶上羊汤馆出摊。摊主也是我们村上的,笑脸迎上来问:“小刘人呢?我还找他呢,他那俩……”老厂主指了指三轮车后面,赫然蒙脸躺着小刘。摊主伸头看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待遗孀和遗老走远后才想到人死账不烂,可惜死无对证,现在哪能管这些脆弱的人要钱?只得吞了这笔无头债。不过后来他发现死者手机留在了自己店里,于是破涕为笑据为己有。不过听说后来收了几条“还给我”的短信后,吓得赶紧拿去坟上卷在火纸里偷偷烧了。知道这事后,遗孀找上门来吵,说是要手机。

“手机我烧给小刘了。”老板面露难色。

“烧你娘的个脚!俺男人手机让你偷偷拿了,我想要回来怎么着了?不只不给我,还浪费我好几毛短信钱,你真是个龟孙。”少奶奶骂道。

“你咋知道是丢我这了?”

“那你咋跑俺家坟地里烧纸去啊?里面埋你祖宗了?”

现在丧事没完,媳妇已经卷着东西和孩子回娘家了。据说趁着老人去刚承包的养鸡场里查账,少奶奶指使娘家老小过来搬的,大卡车就来了一溜街。婆家人回家之后看到儿子家里只有一口缸了,心里百感交集,唯独无喜,不再打扫直接养猪。

妈妈把瓜子嗑完,一摆手说:“回吧,你爸在家等你呢。”

台上那个穿夹克的妇女对着麦克说:“下面我给在场的小青年们献上一首歌《老鼠爱大米》,希望你们能喜欢。音乐!起!”

爸爸正在家里喝酒,看我进来,说:“回来啦?我问你个事啊。高庆海、王灵芝是你同学吗?”

我一惊,心想哪有王灵芝啊?问:“是王桂枝吧?”

爸爸想了一下,说:“我也不清楚了,就算是王桂枝。他们是你同学吗?”

难道是庆海和桂枝来家找我了?不可能啊,早分了。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一个女同学找他们,第一次找高庆海,第二次找王啥枝,都敲成咱家的门了。可能是记混地址了。”

我一头雾水,突然明白了:小雅又来找我了,怕我不在家爸爸在家,所以喊他俩的名字。多聪明的姑娘啊。

我想到这里,跑去给路祯打电话。

电话装在我的屋里,可惜房门没有插销。我拨通之后,路祯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

“我找路祯。”

“我就是啊,你等我,我出去一下。”

我等了一会,那边说,“好了,你到家了吗?老公。”

“别喊这么甜,不怕你妈听见啊。”

“我跟奶奶住。”

“哦,老婆。你说你的声音到了电话上怎么不嗲了呢?是不是看不到老公嗲不起来啊?”

“去死去死。对了,金鱼怎么还不死啊?”

“我说你怎么不盼它点好啊?”

“你说它吃多了就得撑死啊。”

我一愣,也是啊。赶紧解释道:“可能是那老板给的饲料是膨化食品,不压饿。你放心,世界上每一条金鱼都是养死的,不用急。”

对面传来隐隐的呼唤声,路祯压低声音说:“俺奶奶让我炒菜了,明天早上你再打给我吧。”

“食物中毒了打120啊。”

“去死,挂了啊。”

“嗯,拜拜,猪头妮子。”

我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推门出去迎面撞上老爸。我又气又恼,说:“干嘛呢你。”

“猪头妮子?你谈对象了啊?”老爸脸色凝重地说。

我“嗯”了一声,不再提,但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老爸站了一会,说:“那天喊门的是她吧?嘿,下次再来喊,我非得看看长啥样。”

我握着遥控器不说话。

“儿啊,我想卖彩票去,你觉得行吗?”

“啊?”

老爸一脸不悦,问:“你什么语气?”

我忙摆手,说:“没没没,卖彩票要想卖的好得会忽悠人,你口才行吗?”

“我还当过民办教师呢,怎么不行啊?”老爸抬头挺胸,仿佛背后万丈光芒。

我想起来了,老爸确实做过教师,不过在教育改革后领了一袋大米就被辞了。当时正规教师少,学生多,只能让一些热心人出来帮忙。老爹当时就是晚上自己学白天教别人,送走了一批一批的学生。虽然没知识层面没文化内涵没人文修养,但是忽悠人的本事却掌握住了。冒充不得志的四有青年甚至忽悠到了一个远在嘉祥的姑娘,那就是我妈。这么一说,我爸确实有卖彩票的潜力,可是最悲哀的事实摆在眼前:存折一直是妈妈藏着,老爸有潜力但没钱。

我两手一摊:“去哪儿弄钱?”

老爸挠挠头说:“我就是担心这问题嘛!我去镇上看了一看,那彩票店,太红火了,挤都挤不动,小偷进去偷东西准能偷不少。我打算着跟你叔伯大爷凑凑,你妈也去崔家走走,凑够彩票机的钱就行。店面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摆摊卖。关键是现在彩票机难买啊,跟出租车似的,不多设站点。我们就像萝卜,彩票站就像坑,一个萝卜顶一个坑,除非哪个萝卜想出来,不然我们只能晒成萝卜干了。”

我被老爸的魄力折服,表示赞成,明知道接到手里是个烂摊子还是要接,谁让他老人家一直信奉“钱专找能耐人”呢?回头一想,我寻思着不对啊,彩票机一个摊点四万左右,如果是那种不景气的肯定要跌破发行价,两三万足矣,既然老妈答应了为什么不把存折拿出来呢?家里再穷不至于拿不出这点钱吧。我问:“哎,爸。咱家的存折呢?”

“别提存折!你妈听见准急。她说那钱留着给你上大

学,要是你考不上一本二本,上个三本还得一年一万多。不留着点压箱子底的钱到时候指望别人给你募捐啊?”老爸严肃地说。

我一愣,原来爸妈一直盼着我上本科啊?我一阵愧疚,对老爸说:“爸,你告诉妈,我保证不上三本,考上三本咱回读,再考上再回读,恁儿给你们争这口气!”

老爸喜出望外,转着圈打量亲儿子:“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他娘,你过来!”

老妈探出头来,问:“嘛事?”

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两口子惊喜万分,仿佛看到我荣归故里的那天。随后老妈大方地取出存折,嘱咐老爸去考察哪儿有待业机器,老爸答应着就跑了出去,十分钟后拎了一斤猪头肉回来。

老妈嘱咐道:“你要是干就赶快干,等到儿子上大学你得把钱给我捞回来。你守着机子也没啥心思了,我帮你养着儿子,咱俩也不算干坐着等死了。”

老爸把酒杯斟满,抿了一口。说:“好!”

老妈一瞪眼,把剩下的半瓶藏回柜子。

其实老爸跟彩票的渊源很深远,当年做民办教师的时候就伙同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带着铅笔去研究彩票走势图。后来发现自己的铅笔拿不出来了,因为里面桌子上全是彩票站提供的铅笔,教师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误认为或者被看穿是贪图小便宜的人。为了表明自己是老师,四个人从此之后都是带着粉笔去,在地上写写画画。后来店主发现用粉笔把自己预测的号写在小黑板上是个好主意,于是向教师队伍买了几盒粉笔盒一盒黑板漆,此站大概也成了第一个有“专家预测”栏目的投注站。不知为什么,不久之后这家店就因为某季度销售量全市倒数第一被强行关闭,罪魁好像是站长每天都说“今天我写黑板上的全是可能出的号”。这句话没错,但是大家认定有句潜台词是“剩下的都是不可能出的号”,其实站长下一句是“剩下的也是可能出的号”。中少失多是必然的,众人把献了爱心的原因归罪到站长头上,大部分都转战,只剩下一些自己默默研究走势图的人,比如这群穷酸教师。可是他们四个人买的都赶不上一个包工头子,每次都是坐了一个半小时消费两块四块,最大的作用就是向周围人群宣告:本站还是有铁杆彩民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四人下班发现彩票店的牌子换成了马集煎包。

“肖通他妈妈,你在家不?”门外传来喊声,老爸老妈对视一下,妈妈说:“好像是大美英。”然后应了一声,起身出去,在门口悉悉索索地说了起来。

老爸指使我:“快,趁你妈不在,咱爷俩把剩下这点肉打扫干净。”

我欣然从命。

没过一会,妈妈脸色亢奋地跑了回来,说:“哎呀,出大事了!”

肖家父子一同放下筷子和馒头,问:“怎么了?”

“新327国道修好了,咱村子就在跟前。咱家南洼的地以后全是商业街,整个村子都得拆!一家一户都得赔一两套房子呐!”妈妈拍着大腿说。

爸爸把馒头一放,激动地说:“天大的好事啊。”说罢就起身出去。

“去哪儿啊?”

“我再称点猪头肉去。”

“回来回来,有个事咱得事先合计合计。”妈妈叫住老爸。一家三口聚齐在饭桌前准备听听老妈的高见。老妈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肖通他大伯早年摔断了腿,残疾了一辈子也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前两天大队里分给他一块地皮来起房子。你说他跟着老头老太太活到现在都五十多了,去哪儿弄钱盖?咱要是不盖,肯定得让建合家盖。老大没成家,你就是老大。明天你去肖通奶奶家里说说去,咱把这地方盖了。”

“哎,这事还用去说?小建又不是心里没数,这事他怎么着也不能给当哥的争啊?”爸爸说,然后回身问我,“肖通,你说你叔能给咱家争不?”

我还没开口,妈妈就心事重重地说了起来:“哎,建合倒是实在,关键他是个怕婆子哟!说句不好听的,他媳妇让他冬天睡东屋,他说个‘不’了吗?春兰一家都是强亮人,那时候她娘来这住,背着建合喊外孙女‘张迅’,把姓都改成娘家的了。”

我妈是个实在人。“说句不好听的”是我妈的口头禅,她一说这句大家就知道她要说难听的了。

老爸一摆手,说:“你老婆婆小媳妇的瞎包事别给我说,我不管。我不信建合给我争。”

妈妈一袖手,说:“你不管,明天我去给老太太说去。”

我听着沉重,推推爸妈,问:“咱家还有盖屋的钱?”

第二天我开始为自己夸的海口付出行动,拿出书本自觉上早自习,做作到老爸都在讥笑。我从小就是全村知名的聪明孩子,三岁背唐诗,五岁给人推生肖,你告诉我你多大岁数,我知道你属什么。走到大街上每每被人拦住玩一把。

“小子,背个‘床前明月亮’听听!”

“孩儿来,孩儿来。我今年82了,你算算我属嘛的?”

当时觉得很无聊,被人玩完捏一下腮帮子就走了。不过等到真长大了,看到街上的行人心里都忍不住问:你们怎么都不让我背唐诗了?你们咋不让我推属相了?

后来一想,明白了。要是上了初中再背‘床前明月亮’肯定为人不耻。至于推属相的,从前那些让我推的现在不是躺在地里就是躺在床上,偶尔有些能活动的,还不忍心提醒自己已经这么老了。所以我聪明的旗号被纵向流淌的时间活活埋没。

妈妈早早去了奶奶家,爸爸也骑车出门去找生意不好的彩票站。我挺担心老爸的,如果他看到一家生意冷清的店,进去之后对着老板的笑脸来上一句“你们这生意快黄了吧?”是什么效果。日照院墙,院子里一片和煦的味道。做了几张卷子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植物,阳光再好也不能光合出ATP,肚子也意识到自己很饿,开始抗议。我真后悔昨天响应了爸爸的号召把猪头肉吃完,但是后悔无用,决定起身去奶奶家找妈妈。

街上人不多,省掉了打招呼的麻烦。见了熟人却不知道熟在哪儿真的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更让人来气的是有些村民还很自恋地以为我会因为小时候和他一桌子吃过一次喜酒记他一辈子,见了我总是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吧。”用的完全是陈述语气。我不能回答“不记得了”,这样跟抽一耳光子没什么区别。只得按着太阳穴说:“哦哦哦,那个那个那个……”然后等他们自报家门。可是还是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就是站在自己家门口也不自报,非得呆着脸傻笑等我叫出大爷或者叔叔。我随口报一个“叔”,十有运动爆不对。对方脸一抽搐,笑骂着纠正我的错误,心里骂“真是个龟孙,给我少报了一辈”。基本上每次的结果都是强作笑颜不欢而散。

我转了几个弯到了奶奶家的胡同口,突然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争吵。我快步走到跟前,忽听到妈妈泼劲十足的质问声。

“你自己说说,你说你后面房子裂缝了,是什么意思?”

“俺哪有什么意思?俺就是说俺家房子裂缝了!”我听得出是婶子的声音。

“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房子你想盖咯?”

“我没说!”

“妈,你来评评理,这个房子该给谁盖?建合是老三,戴合是老二,老大盖不了这房子,你说说该给谁盖?”,建合是叔叔的小名,戴合是爸爸的。

“你们别问我,我不知道。问你哥去吧。”奶奶不肯拿主意,气的老妈直跺脚。

“你们都别问我!二十年了我死不死你们都不管,现在又过来给我送鸡蛋送奶,我还没住院呐!”里屋传出来大伯气急败坏的声音,院子里瞬时安静了。

可惜好静不长,妈妈又先发制人:“他婶子,你自己说说,这房子该给谁盖?老大没钱盖该不该给老二?”

“俺家都快不能住了,东边漏了西边漏,这两天恨不得天天漏。”

“哎哟,这两天下雨了呗?还天天漏,是你恨不得这两天天天漏,好有借口盖新的吧?”妈妈找了个机会,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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