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1月03日 14:03
,害怕是闫帅学女生抄歌词而抄的诗词,于是合上后有些怀疑地说:“虽然没见过,可是……闫帅,你确定都是自己写的吗?”这个马屁拍得十分精准,以致效果上移闫帅一脸笑容险些挤破青春痘。大汉一点头:“嗯,是啊!”
我重重拍了拍闫帅的肩膀,夸道:“太有才了!”又想说不愧是我老爸的兄弟的儿子,结果关系一打乱成了“不愧是我老爸的儿子的兄弟!”虽然关系乱了可是血缘还是一样,只是听起来明显是废话。
闫帅嘿嘿嘿地笑了,一如当年我上缴了捡到的一块钱被老师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夸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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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本子找了首无题的词抄了下来。一来简短,节省墨水;二来只有这首看着面生。其实也不是说闫帅抄袭无德,总共就那些意象,被古往今来数不清的诗人用得几乎烂掉。况且天下诗人是一家,你抄我来我抄他嘛。我打算找张比较古色古香的纸抄下来,最后发现最古朴的纸居然是棕色的本子皮。无奈拿了页稿纸准备逐字抄好。
动笔前我突然发现少了点东西,于是问闫帅:“哥们,咋没个题目?连词牌名也没有啊。”
闫帅一愣,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就没有吧,无题。”
我点点头,一字一字抄下。
云住幽风起,潺潺柳园堤。春水乍寒秋千转,独握栏杆,暮雨伤别离。
醉眼随流萤,贪杯卧荒汀。推门不见怜人迎,孤驻,忽醒,花败鸟一惊。
我询问了闫帅几个问题,比如有没有什么词眼,或者创作背景是什么之类的。闫帅一头是汗,嗯嗯啊啊了好久,庆海在一旁解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多事啊?李白要是写一首就得找个诗眼,他早戒诗了。你这不为难闫帅吗?”
我一想,也是啊。拍拍闫帅的肩膀说:“我自己搞定,谢谢你了哥们。”
我拿着诗准备去找老陈临场发挥,却发现办公室小门紧闭,只有斜对门厕所里有动静。我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六,全天自习。老师没有什么集体活动是不会在学校呆到下午的,基本上晨读上完都回家了,这一点倒是让学生这种半囚禁状态的群体很是羡慕。我去男厕所放放水,要是能碰到个老师也能让他开开办公室门放我进去,于是边解腰带边推门进去,结果迎面撞上一个出来的人。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女人!大妈“哎呀”大叫一声,接着叫道:“夭寿啊!”看我一脸恐怖,解释道:“同学,你不知道这个时间是不能上这个厕所的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大妈一时语塞,按逻辑下一句是要说“你老师没给你说吗?”可是一想,老师还真不大可能说某个时间段男厕所是一个老女人的地盘大家不能进,于是和蔼地说:“同学,这个时间我要来打扫卫生,你别吃惊。大娘工作这两年,头一次碰见中午来厕所的学生了。呵呵呵,今天可能要有啥子好事呢。”
我一脸吃惊,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喜鹊了。看样子这大妈不大可能有办公室钥匙,我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以防被别人看到我把一个老大妈堵在男厕所里。我没话找话道:“阿姨,你知道这……百卉园在哪儿吗?”
“啥?啥地方?”
我大声说:“百卉园!就是校文学社。”我后悔不该问这大妈,她又不是搞文学的。她是搞卫生的,而文学在山东的高中又被视为最不卫生的。
令人意外的是,大妈“噢”了一声。然后又推着我往外走,说:“外面去说。这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我不敢反抗,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传成是大妈反抗而我在往厕所里推她,为了防止背上变态的罪名我赶紧退出来。大妈拍拍衣服,把扫帚往墙角一丢,稳稳地靠上,然后拉着我走到走廊旁边,指给我下面一个楼,说:“进去往右走,到头再往右走,再到头再往右走,走到头就能看到了,在拐角。”
我连连道谢,又生了分疑惑:“您咋知道那百卉园的?”
“哎呀,我就是去那给招生办的人送过几次饭,招生办就在那社对门。”她看我一脸惊讶,接着补充,“学校给订的饭,让我送,都是这样去的。”
我心想:这学校也真够狠的。然后边跑边喊:“大妈,谢谢你了。”
大妈挥手送我,突然一愣,大喊一声:“刚才你还喊阿姨的!”
我吓了一跳,解释道:“喊错了,阿姨阿姨。”
大妈转身回去,念念有词:“真不懂事,这孩子。”
我来到这个楼下,发现楼里一片漆黑,从上面看全然没有这种威慑力。看来高度果然是会蒙蔽人的双眼的。我暗暗走进楼门,心中暗暗记着大妈的路线。刚刚进去眼睛调光缓慢,视线内一片漆黑。摸索时心中满是恐惧和疑惑,难不成这百卉园里种的全是昙花和夜来香?我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发现远处有片光亮,再一细看立刻傻眼了。对啊,照大妈的描述,其实进了门左转到头就是百卉园。我郁闷至极,仍然不敢忘却此行的目的,于是整整形象推门进去,顿时被里面的光芒射得眼睛险些爆掉。我急剧调整视线,眯着眼看眼前的老者,等到看清了才发现老者也在眯着眼睛看我。
时光静掉,我知道眼前这位老人一定是马园长。阳光绕过半掩的窗帘洒在身穿睡衣的老者背上,然后跳动着溅开,形成一层短短的刺状光芒。我一阵感叹,真像耶稣。老人架了一副啤酒瓶底眼镜,瞳孔被放大了不止一倍。我忙自我介绍:“我是陈老师推荐过来的。”
老人打断我,问道:“陈老师?”想起来什么之后又说,“东升?”
我忙说:“对对对,就是东升陈老师。他说让我写东西,过您的关。”我不顾纠正把陈老先名后姓美国式称呼的错误,赶忙递上闫帅的小词。
老人看了我一眼,接过去后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我当做没看见,学习礼仪小姐在一旁微笑站立。过了一段极静的时间,我发现老者的手在不停地哆嗦。我很惊异,难道老陈的消息有误,老人已经改喜欢现代诗歌了?所以看见这首词才会这么动怒。我硬着头皮准备迎接口水,可是他怎么一直哆嗦啊。我心头一惊:这老头的心脏病该不会挑这个时候发作吧?如果园长在看我的稿件时发病猝死,学校再搞礼尚往来让我看他发的报纸看到死,那还真不如一头撞死利索呢。这样一来我就成楷模了,没准能弄个感动三中十大学生的称号呢。哪里去找一个为只谋了一面的老师过世而殉身的好学生啊?
我在一旁站得心惊肉跳,直到老人把纸放下用手揉起了眼睛。老人把东西放下,对我说:“孩子,你留下给报社写诗吧。别的文体只要你觉得可以就能发。”老园长抬起来头,接着说:“你写的诗让我想起来很多事,都过去了。不提我都忘了。”说完后又陷入深思。良久,园长补充了一句:“那,你当个副社长吧。”
我受宠若惊,不免疑惑:“老师?”园长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再问了。
我感激地走出三丈危楼,猜疑马园长是不是年轻时恋过日本女青年迫于道义分了才会如此感伤。可是感激只持续了四个小时,因为下午我才知道百卉园算上我一共四个人,老马、老陈、我和一个打印社管打印机的。老陈属于编外写手,没事就讴歌一下人民政府,名义上不属于文学社;老马自然是园长,而打印社的那人其实不是百卉园的,只有初中文凭,是错别字的罪魁。不过为了沾点文气,方便上小学的儿子向同学吹牛,凭借一台打印机便强行进入。迫于硬件设施匮乏老马只得就范,看来文人在哪儿都是颇受欺压的。这两个人一个实在文学社名义上却不在,一个不在文学社名义上却在,一旦某个集体里出现大面积的职权分离就意味着快完蛋了,这个百卉园的颓势可见一斑。尤其是打印社的老李,实际权力大过老马。换句话说,我在文学社顶着副社长的职位生活在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