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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书名:马克 · 吐温自传 作者:马克·吐温 本章字数:8440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20:16


第五十九章

  早年的时候,我非常喜欢布雷特·哈特,我将他当成自己的朋友,其他人也同我一样,可是不久后我们便将这样的友情结束了,其他的人也同我一样。他是一个保不住朋友的人,他人不好,简直是太不好了,他既没有感情,也没有良心。他夫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女人、好朋友、好妻子、好母亲,但当他去欧洲做领事时,却将她和他们的小孩扔在了家里,自此再也没回过家,直到二十六年后他死时为止。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同人借钱的行为,他向所有的朋友都借过钱,如果他偿还过借款的话,那便很可惜因为历史没有将这一行为记载下来。他可以随时为人家开一张借据,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八七八年的四月十日,我们搭船到欧洲去。在头天晚上,大家举行了宴会来欢送贝阿德?泰勒,他将要和我们搭同一艘轮船去出任美国驻德国的公使。这个宴会上,我遇见了一位先生,同他结识非常令人高兴,于是我们便成了朋友并谈了起来。开始时,他谈起了布雷特?哈特,没过多久便显得对他颇有怨言,曾经,他无比推崇哈特的作品,多以非常想了解一下哈特这个人。

  哈特这人一旦同别人熟悉起来就要找人家借钱。这个人非常富裕,于是借得也非常爽快。哈特总是为人家开借据,并且是自己主动这么做的,因为人家并没有非要他如此不可。哈特在东部待了足有八年,其中有些年也曾经向他借了些钱,加起来总共有三千块之多。那个人对我说,哈特的借据令他非常苦恼,因为他认为,哈特肯定经常为了这些借据而感到非常苦恼。

  然后,他便想出了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好主意。他将那些借据捆了起来,捆得非常严实,于一八七七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共同作为圣诞礼物邮寄还给了哈特,还附带了一个条子,说这种做法是出于兄弟般的热情,希望他允许。第二天,哈特立刻从邮局退回了这包借据,还附带了一封信,说他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辱他的人格,所以大为愤慨,并正式宣布永远同他绝交,但却闭口不谈什么时候还钱。

  一八七○年,在哈特志高意满地穿越了大陆之后,在罗得岛的贵族人家纽波特的滋生之地--能够说成是种马场--住下来了。那是美国式的贵族人家,也能够说是拍卖的场所,英国贵族前来这里做交易,以换取美国姑娘以及现钞。十二个月里,他便花光了一万块钱,不久就狼狈地离开了纽波特,还拖欠着屠夫、面包师傅等人的钱没有还。

  他只好去了纽约,住到他的夫人和小孩那里去了。在此,我还要提一句,哈特在住在纽波特以及科赫塞特的时候,经常参加一些时尚人物的宴会,在这些宴会中,他是唯一一个不带夫人单身出场的男客。我们的语言中,有一些是粗鲁的,但我还是不清楚用什么样的粗话才可以恰当地对具有这种行径的丈夫进行形容。

  当哈特住在纽约有两三个月时,他曾经来过哈特福德,在我们那里短暂地住了一个晚上。他说自己没有钱,更没有前途,说自己欠纽约的屠夫以及面包师傅两百五十块,他们再也不愿意赊账给他了。他又说自己的房租也欠着,房东扬言要赶他的小家庭到街上去。于是他来找我,想要向我借两百五十块钱。

  我说,我能够借二百五十块钱给你,但这样只能将屠夫以及面包师傅方面的问题解决掉,房东还是会赶你的,要不我还是借五百块钱给你吧。他便兴高采烈、理直气壮地将这笔钱借走了。除了如愿以偿地将钱拿到了手,在这次来访的剩余时间里,他又肆无忌惮地将我们的房子、家具以及内部的陈设尽情嘲弄了一番。

  昨天,豪厄尔斯还在说,哈特是他所认识的人中最为可爱、机智、灵敏的,说他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可以叫人家同他相处的刹那间将他的下贱,卑鄙和不老实全忘掉,甚至还几乎想要对他进行宽恕才好。豪厄尔斯所说的有关哈特聪明、机智、灵敏的话是对的,我也同意,但他可能从来都没有进一步对这聪明、机智、灵敏个性的性质进行过研究。

  在我看来,正是它的性质将这些聪明、机智、灵敏等的美好素质给糟蹋掉,浪费掉了,假如说这些素质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那他便是在暴殄天物。他所有的不过是小聪明,并不具备多方面的才能,只知道讥刺和嘲讽,实在是没什么东西能被他拿来嘲笑时,哈特就显不出才华来了,所以那时他也并不比我们这些一般人更加风趣幽默。

  一次,他写了一个剧本,是和一个可爱的中国人有关的--这个剧本,如果作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哪怕仅是个无名小卒,也肯定会获得很大成功的。但是,可怜的哈特已经同纽约的戏剧评论界结了怨,就是因为他经常随便对人家进行指责,从来不说些新剧本的好话,除非是事先有人塞钱给他。

  评论家们正在等着对他进行报复,看他的笑话。他的剧本一搬上舞台,他们就兴高采烈地群起而攻之,对它进行无情的糟蹋、嘲笑和抨击。这样,戏便失败了;哈特自认为是评论家们的诽谤以及谩骂将这个戏搞垮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便提议由他和我进行合作来写一个戏,我们每人对其中的几个角色进行介绍,将它们写好。

  于是他来到了哈特福德,在我们那儿住了两个星期。他是个在信誉完全丧失、钱被用得一分不剩以及饿狼来到门口之前不肯认真地去做任何事的人。只有到了那个濒临死亡的时刻,他才肯坐下来好好干活--并且还是在暂时性救济到手以前--并且干得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刻苦努力。

  姑且撇开正题不谈。我还记得有一次,快到圣诞节时,他来我们家住了一天,为的就是将纽约《太阳报》的一篇短篇小说完成,题目是《忠实的花丛》--假如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将这篇小说写好之后哈特至少能够得到一百五十块钱,但达纳先生说过,假如文章能够及早写好,赶上圣诞节刊登,那哈特便可以得到二百五十块钱。哈特已经完成了一半,但是因为时限太紧迫,便再也不能打断了,所以跑到我们这儿来躲避他那些不断上门讨债的债主。

  他是在快要吃晚饭时到的。他说,时间短促,非要晚饭后立刻动手不可。然后他便边吃晚饭,边安详地闲聊,后来又坐在书房间的火炉边闲聊,一直聊到了晚上十点钟。再后来,克莱门斯夫人已经去睡觉了,我的那份暖过的威士忌混合饮料也被送来了,顺便也给哈特送了一份。他依旧继续闲聊下去。我仅喝了一份热的威士忌,喝到了十一点钟,但是哈特却喝啊喝,不停地在喝,直到凌晨一点钟。

  我实在是无法再作陪了,于是我便起身告辞,同哈特道了晚安。临走的时候他问我们能否再将一瓶威士忌送到他的房间去,我们将乔治叫了上来,他将威士忌送过去了。当时我认为,他喝了那么多威士忌,一定干不成活了,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并且,没有什么现象能够表明他所喝的威士忌已经令他的脑袋迟钝起来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痛快地干了个通宵,边喝威士忌,边烤着用木柴烧得非常旺的炉火,一直到了清晨的五六点钟,他又将乔治叫了过去,说他的瓶子已经空了,又要了一瓶。从那时直到九点,哈特喝光了新添的一夸脱,然后便过来吃早饭,但他却并没有喝醉,甚至连丝毫的醉意都没有,简直可以说是非常的清醒、非常的机敏、非常的生气勃勃。

  他的小说也最终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不但得到了原本讲好的一百五十块的稿费,连那额外的一百块也到手了。我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所完成的小说是什么样子;但一个钟头之后,我便能够弄清楚。

  到了十点钟,那个属于姑娘们的,名叫星期六早晨的俱乐部,来到了我们的书房中集中,本来按照事先的安排要由我来为小姐们讲一讲,但我请哈特代劳了,请他读一下他新写的小说。他便开始读了起来,但很快我便了解到了一个问题,他同很多人一样--并不清楚怎样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朗读。

  因此我便从他那里接过了小说稿子,还是自己来读。这部小说的后半部分便是在我前面所提到的不利条件下写出来的,我从未见印刷品上提到过这篇小说。我想它可能不是特别著名,但我能够确信,它是哈特的最好的作品中的一个。

  回过头来再说一说那次来我们家的事吧。第二天的早上,我们走到了弹子房里面,开始写那个剧本。我为我的人物起了一些名字,并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基本描述,哈特则做着他自己的那部分。然后他便开始写剧情概要,一幕幕地写,一场场地写。他写得非常快,似乎老早便胸有成竹,丝毫没有犹豫不决的样子。要清楚,他一两个小时内便能完成的东西,我要认真地做上几个早上才能够完成,并且完成之后,又没有丝毫价值可言。但是哈特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做得非常有价值,对于我来说,他的创作所给予我的简直是一场奇妙的表演。

  接下来,配台词的工作便开始了。很快哈特便为他的人物安好了对话,除去轮到我的角色应该说些什么之外,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这个时候,哈特便将我的那些人物大概该说些什么话、这些话该有些什么特点都告诉了我。之后我便提供台词,他写了下来。

  就是按照这个样子,我们做了两个星期,每天做两三个小时或是四个小时,将一个我们都特别看好的、精彩的、预备上演的喜剧写了出来。他所写的那部分是最好的,但评论家们却不管这些。等到剧本上演时,他们只是拼命地对我所写的那部分进行赞扬,溢美之词过多,用心也有些可疑,对于哈特的那部分,则是肆意谩骂,与我的形成了鲜明对比。所以,这个戏便被这样葬送掉了。

  在这两周当中,在我们家里,不管早饭、中饭、晚饭或是在弹子房内--那是我们的工作地点--对于我们家的每样东西,哈特都尽情嘲笑,并且用语措词都似乎说得非常漂亮、聪明,好令他自己得意、开心。我一直在忍,那是因为看了克莱门斯夫人的面子,直到最后的那天。

  那天我俩在弹子房里面玩弹子球,他又开始了那一套自以为是的讽刺,将他在我家的最后一出丑剧表演了出来。话是针对克莱门斯夫人的,说得闪烁其词但又不无嘲讽。他可不会承认是针对她的,如果恰好当时我的心情还不错的话,也有可能将他这个虚伪的声明接受下来。但很不巧我当时的心情特别不好,我的情绪异常激动,不可能从容而又大方地听取他的辩解。于是我说出了以下这些话:

  ”哈特,老实说,你的妻子的确非常漂亮、可爱,还很贤惠,她简直能够同克莱门斯夫人相媲美了,这便是对她的最高赞美--但是,她命中遇见你便是她一辈子的霉运了。单凭你对她的种种情形来讲,你这个丈夫委实是既卑鄙猥琐又不称职,每当你提到她的时候总是对她进行嘲笑挖苦,更不用说轻蔑鄙视了,在你的心目中,她完全没有应该有的尊严和地位。

  “可能你对待其他的妇女,也总是这个样子。但是,其他人我不想管,你想怎样说就怎样说,但我不许你这样说克莱门斯夫人,你说话要有一个限度。你压根就没有看不起这里一切的资格。

  ”你睡在这里是不付钱的,但你一直在对这里的所有进行挖苦,说一些可怜的俏皮话,其实在这些事上,你应该留些余地

才好。你要清楚,这十年以来,你自己连一张床铺都没有。你却对我们卧室里面的陈设、桌子上的摆设,对车子、佣人、雪橇、车夫的服饰--总而言之,对这屋子里的所有一切以及主人,都竭尽挖苦之能事。你简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机智,你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

  “但是这些嘲讽自你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太合适吧。就凭你的境况,根本就没有资格发表什么议论。当然你有你的才能和声望,要不是生来便是一个懒虫和游民,你的天赋本来是足以维持你家的生活的,甚至能够搞得体面而又风光。但你就是一个懒骨头和无业游民,整天到晚穿得破破烂烂,除了那条血红色的旧领带之外,你穿得可是丝毫都不整齐。

  ”再者说,你边享受又边嘲讽的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你没有付过钱的。你的收入中的十成里有九成全是借来的--事实上是偷来的,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偿还人家。你在你那勤劳的寡妇姐姐开的公寓里面白吃白住,做个人人都嫌弃的寄生虫,到了后来你甚至连到那附近露下面都不敢,因为债主们都在等着你。

  “你过去住哪儿啊?没有任何人知道,连你自己的家人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在新泽西的森林和沼泽地带,你同其他的游民一样鬼混,这是你自己都承认的,并且还丝毫都不感到害臊。你看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不顺眼,其实你真是应该更知趣、厚道一点,要知道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是正正经经、规规矩矩付钱买来。”

  那个时候哈特正欠着我一千五百块钱,到后来他又欠了我三千块,他要为我写一张借据,但我不打算开博物馆,便没有收下来。

  哈特这样一个对于契约、合同根本不上心的人,可以说是世间少有的。明明在他面前放着一张没有履行的合同,放着一张令人焦虑的借据,他却仍旧能够兴高采烈的,甚至能够拿这些来当笑话讲。如果说他曾为此感到烦恼的话,那是任何人都没有见到过的稀奇事。

  一年,他签了一个出版合同,要为我哈特福德的出版商布利斯创作一本《大天使加布里埃尔?康罗伊》,并准备按订购的方法出版。拿钱的事哈特从来都不含糊,可是一旦轮到要履行合约,布利斯可就发愁了。那些宝贵的时间都被白白浪费掉了,哈特说过的许诺以及誓言倒真是不少,可就是无法见到真正的稿子--至少当哈特身上还有钱或是借得到钱时他是别想见到稿子的。只要哈特还能够活下去,他便不会碰一下笔杆子,除非饿狼已经将他的后腿咬住了,到了这时候,他便会猛地发狠做它两三天,将成果交给布利斯,以便预支版税。

  每个月的中间,总会有一次,哈特会被搞到山穷水尽。到了那时,他就会急匆匆地赶出一些稿子,然后拿给布利斯,以便预支一下版税,好能够暂时将困境摆脱。透支款子的数目倒是从来都不很大,但对布利斯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在布利斯的望远镜般的眼里看起来,不清不楚地让人拿走两三万块钱可绝对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很快,布利斯便开始对哈特这个无赖惊慌恐惧起来了。开始,他认为同哈特订个合同,让他写一本扎实而又精彩的小说,就等于将一个无价之宝拿到了手中,于是冒失地事先在国内进行了宣传。如果他遇到的人惯于信守合同,这样的宣传无论是对布利斯还是对哈特来说自然都是非常有利的。但是,他并不是在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哈特还没有写到一半时,宣传的效果就早已烟消云散了,而对于精神产品书籍而言,人们的兴趣一旦失去了,便永远都不会再复活。

  后来布利斯最终认识到了《大天使加布里埃尔?康罗伊》只是一只徒然累人的大白象,等书快要写完时,这本作为预先订购之后印刷的书,几乎早已失去了价值。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为哈特预支了--我想这个数目是没有错的--三千六百块钱。他自己也清楚,在他能够设法对这笔钱进行弥补之前,他是睡不好觉的,所以他将分期刊载的权利以非常少的几个钱便卖给了一家杂志--这真是一笔好生意,因为其实连载权根本不值这些钱,书的版权还没有底本值钱呢。

  在我看来,哈特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羞耻感可言了。一次他曾经随便向我讲起--只是偶然地回忆起了--早年他在加利福尼亚的事。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英俊的少年,才华横溢,前程无量,但却不得不为了挣黄油面包而辛苦地奔波,于是他养了一个年龄大他一倍的女人--不,是这个女人在养着他。二十五年或是三十年之后,他已经是驻英国的领事时,他再一次地故伎重演,前后曾将自己包给两个女人。这些事,以及这些女人的名字,都已经成为鲜为人知的历史了,人们唯一还有印象的,便是在他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仍旧过着这样的生活,并且死在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家里。

  突然间,我回忆起了自己同哈特打交道的一件事,这事又令我联想到了我在太平洋沿岸旅居期间所发生的一件类似的事。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由于奥里昂的小心谨慎,令我所搞的黑尔以及诺克罗斯的股票投机都以失败告终了,仅剩下了三百块钱,甚至连个住处都没有。于是我便去了杰卡斯?古尔奇,寄住到我的几个露天矿工朋友的家里。在那里,我待的时间不长,他们全都是些可爱的伙计,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可爱的,为人正直可敬,无论买咸肉还是买豆子,都可以赊账,因为他们的信用很好。

  但这都是因为运气不错,因为他们所做的开矿这个行当是很危险的,叫做挖矿穴,据我所知,在这个星球上,挖矿的人仅限于非常小的一个地区,那便是杰卡斯?古尔奇的附近。

  一个“矿穴”便是指的山腰中的某块地方有一堆金砂。它距离地面非常近,雨水将一粒粒的东西向下冲,冲到了山腰里面,越来越大,形状就像扇子一般。挖矿工人将一盆沙子用水淘,便能够淘出一两粒金子。然后朝右边或左边跨一步,再淘另一盆砂子,又能够淘出一两粒金子,然后再朝右或是朝左,一直淘到根据情况判断,是到了扇形矿穴两侧尽头为止--也便是再也无法淘出金粒为止。

  余下的活儿就很简单了--沿着山腰向上淘,一边淘,一边找那个狭长的扇形,直到最后追到矿床的所在,非常有可能那里面的金子只值几百块,几铲子便能将它铲出来了,但也有可能那是矿藏的集中之处,淘到那里便能够发笔大财。他们所要找的就是这样一笔大财,只要人活着,便会不死心地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寻找。

  我的那些朋友们,每天都在对这笔大财进行寻找,已经寻找了十八年了,但他们还从没有找到过,但绝不气馁,他们坚信终有一天是能够找到的。我同他们在一块儿的那三个月里,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但我们所过的是迷人而又快乐的生活。我走了之后没多久,一个墨西哥人便逛荡到了那里,找到了一个矿穴,地点就是我的那些伙计碰巧从未到过的一个山坡上,他寻找到的金子的价值有十二万五千元之多。啊,这就是运气!老实、善良而又坚忍不拔的人常常能够在这不公道而又邪恶的自然手中得到如此的款待。

  我们的身上都穿得非常破烂,但这没什么,在当时流行的就是这样的装扮,这一带的人口不多,全是这样穿戴的。有几个月,伙计们连一分钱都没有,也没有必要有钱,因为他们具有很好的信用,咸肉、面粉、咖啡、糖蜜、豆子,能够随时随地随便赊取。

  不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就应该是吉姆比较特别,在我们三个人中,他是穿得最糟糕的一个。如果说在耐穿方面有明显差异的话,也要算吉姆那烂糟糟的衣服穿得最为长久了,但他长得一表人才,英姿飒爽,就凭他天生的风度仪表,穿什么式样的服饰都是挺神气的。

  一天,我们正在一个非常破败的小客栈里面吃饭,突然一对搞音乐的流浪者进来了,其中一个弹着五弦琴,另外一个则跳着木屐舞,唱起了滑稽的歌曲,让人听了哭笑不得。我一看便知道他们是业余的,肯定是实在吃不上饭了,只好将这个卖艺的行当捡起来撑日子。他们将帽子托在手里,总算是从在场的一打穷矿工那里凑起了三四角钱。当帽子被托到吉姆面前时,吉姆一反常态,用他那种百万富翁一般的优美神态对我说:“拿一块钱给我。”

  我将两张半块的给了他。他接过去了,但没有将钱放进帽子里,而是自一码之外抛到了帽子里,就像是古代小说里面写到的英国公爵爷赏赐乞丐东西时,不是递给他,而是“投”给他,将钱掷到他脚下时那样--而在古代小说里面,这东西往往是“一袋金子”.但在小说里,旁边的观众也一直都是热泪盈眶,特别感动。

  吉姆的气派正像是古代小说里公爵的气派那样。对于他来说,这两张半块的钱也正是一袋金子,像公爵一样,他的行为也是表现出来给观众看的,但比喻只能到此为止。就拿公爵的事来说,四周的观众都清楚这袋金子是他能力所及的东西,同他那万贯家财相比,这袋金子简直便是九牛一毛。他们羡慕的,主要是这个人能够这样的满不在乎,这样高雅随意地将一袋袋的金子挥霍施舍出来。自然,矿工们也羡慕向来贫穷而又节俭的吉姆能够大方得如此漂亮。但他们的心里都非常清楚,他这样做是超出自己能力的,但这一点,就更令他们钦佩不已了。

  论人品,吉姆自然抵得上一百个布雷特?哈特,这是因为他是大丈夫,是一个完美的人。在小小地对虚荣心以及矫揉造作进行表现的过程当中,他暴露出了一种和哈特类似的特点,但相似之处也仅此而已。

  好的,现在我们终于能够再次返回哈特的事情上来。等到我们所写的戏能够交给帕斯洛剧院时,我刚巧有事要去纽约,照例,我住在圣詹姆斯旅馆里面,而哈特也照例又误了事。这个戏本来应该在一两天之前便被交到帕斯洛手里的,但哈特没注意到这一点。

  晚上七点左右,他跑到了旅馆的休息室里面,身上穿着一套古老的灰色衣服,裤子已经破得都不大能遮住屁股。鞋子也破了,还混着雪水,糊着泥巴。在他的头上,略微向右斜戴着一顶皱皱巴巴的小呢帽。对于他来说,帽子小了一两号,但闪闪亮的小红领带还是像往常那样,比往常还显得得意而又显眼。

  他的手里拿着剧本,只有三分钟的路便能够到帕斯洛剧院。原本我以为他会说:“来吧--让我们将剧本送到帕斯洛去。”但他没有这么说。他走到了柜台边上,将一包东西递给一个管事的,以男爵的口吻说:“这个是要给帕斯洛先生的--将它送到剧院去。”

  那个管事的人满腹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用极其为难的神气告诉他:“送力要一角钱。”

  立刻,哈特大喝了一声:“让他来。”

  管事的便叫了送东西的人过来,那个小男孩来了,接过了小包,等候着。

  这个时候,我看到管事人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好奇心。哈特转身过来对我说:

  “去拿一块钱来。”

  我将一块钱给了他,他又给了小男孩说道:“去吧。”

  管事的说:“等一等,我找给你钱。” .

  哈特则以公爵的气派,挥了一下大手,说道:“不用在意,就给小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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