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20:16
施令了,甚至连可能被接受的主张都很难提出了,我简直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傀儡。
格兰特将军身体有病,但写起回忆录来,便会像负了伤的战士重返战场那样,斗志再次被激起,激情又一次焕发,意志决定他的体能,他完全变成了一个健康人,并且还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在那个走索卖艺般的屋子内,韦伯斯特终于登上了至尊的宝座,他如愿以偿了。他自美国的十六个地方召集到了十六个经纪人来签合同。他们都来了,韦伯斯特就像在西奈山上那样向他们颁发了律令。他们耐着性子,没发脾气,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他们提供出了需要的债券,接下来他们又签订了合同,欢欢喜喜地走了。按照通常的情况,他们会对年轻人的那份傲慢表示不满的,但这回的事情却非同一般,对于每个经纪人来说,这份合同能值好几千块钱,这点他们是清楚的,而这就足以让他们自动压下他们的怨恨之心了。
惠特福德也在场,他一直都在韦伯斯特身边待命,出谋划策,这是因为韦伯斯特如果没有法律方面的参谋就不敢做任何事。如今他所需要的任何法律方面的参考意见,是都能够听到的,因为他已经将惠特福德常年雇佣了。他每年付给他一万块钱,这钱是由我付的。
自然惠特福德也的确值点儿钱--二百分之一的钱。这是他头一次能够赚到数目还可以说得出口的钱,于是他也便接受了,心满意足的。“数目还可以说得出口”这话是多余的,确切一点说,惠特福德从没有赚到过什么钱,惠特福德注定永远都不会赚到什么钱。这一万块钱,或者是这个数目的几分之几,都没有花费力气便赚来了。有两件事情,他的做法令公司在经济方面遭受了损失,至于其他的工作,那都无关紧要,只要是管账的便全都会做。
也许在此时此地对韦伯斯特进行咒骂并不合适,不过咒骂却是必须的,这份责任我无可推卸。让我们继续讲吧,在这本对历史进行记载的书上,我不是要向任何人表示什么恶意,我已经死了,不再是个活人了,这一点我希望能向读者们说清楚。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便会依照通常的那套来写自传。自然,我还会对韦伯斯特心存怨恨,就如同此时此刻我的态度一样--虽然我死了--但我却不会如实地、自由地将它说出来,而是会尝试着掩盖:试图欺骗读者而又一直无法欺骗成功。他们会读到我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怀恨心情,所以便会不赞同我,不过如果我将自己的怀恨心情原原本本地表达出来的话,那就又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了。
我自坟墓里向外面说话的唯一原因,便是为了有时候能一一讲出心里的话,而不是要将那些高兴或是悲伤的事一个个全部收藏起来,只留给自己享用。我自坟墓里向外面说话,能够说得比大多数的历史学家都更加坦白一些,因为他们不会有死的体验,不管他们是如何想要也不行,而我却可以做到。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假死,不过对于我来说,那却不是假装。
他们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凭借一种可以说得过去的方式体会到,在坟墓里对他们进行代表的,是有知觉的实体,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对别人进行议论,是个能够感觉到羞耻的实体,是个不愿一五一十说实话的实体,这是因为他们还相信灵魂不灭。他们觉得,死亡只不过是睡上一觉,之后便会很快醒来。他们的灵魂能够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正在有什么事情发生,会对他们所爱的以及不爱的生者的快乐和忧愁继续表示关注。
但我却早已将所谓的灵魂不灭的信念抛掉了--甚至对于这个说法本身,也早已丝毫不感兴趣了。如今我能够将我活着时所不能说的话全部说出来--能将那些令人听了感到震惊的事,也就是我活着时所不能说的事说出来,因为在那时我自己不会感受到那种震惊,所以就必然会令自己免于遭受那种痛苦。
当我们相信灵魂不灭时,我们总是有个理由的,倒不是有什么真凭实据,或是以貌似有理有据的事来作为原因,因为这些我们都不具有。我们之所以愿意对这种梦幻表示相信,原因还在于,因为我们不明白的某些缘故,我们的内心深处老是希望灵魂不灭。
但是我倒并不具有这种希望。这样漫长的今生为我所经历,已经足够了;至于来生,那便又是另一次实验了,但我想还不是同这一次的一模一样,换汤不换药罢了,对于来生,我并没抱有多大希望。如果我能够幸免,不用参加这另一次的大试验,那就真的是谢天谢地了。
对于我来说,毁灭并不可怕,这是因为我早在出生之前便已经做过试验了--那大约是在一亿年之前--而且在今生的这个时刻,我所遭受的痛苦,要比在一亿年当中所经历的全部痛苦的总和还要厉害。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另外还有一种太平、宁静,一种无愁无恼、无忧无虑、无失落也无困惑的境界,一种一亿年才有的节日的欣喜以及满足之情。我对此无限地向往和渴望,希望只要机会一到,便能够再享受一次。
能够理解的是,当我自坟墓中向世人说这话时,并不是作为一个有感觉的实体在说,也不是作为一个灵魂在说。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虚无,是空洞,是浑浑噩噩,既没感觉,也没意识,更不清楚正在说些什么,或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说话。所以我便能够老实、随便地讲讲,这是因为没有办法知道是在引起何种痛苦、不安或是冒犯。
我毫无拘束地谈到了韦伯斯特,因为我预期自己将来的编辑们会具备充分的判断力以及充分的慈悲心肠,将本书早些版本中的那些章节全部不予发表,在今后的一个个版本中也是这样,直到那些可能因此而感到痛苦的人都安息在坟墓中的那一天。但在这之后,还是要印出来的,这就是我的愿望。到那时,日子已经离得很远了,再也不会对其他什么人造成任何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