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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029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第三章

  

  维尔米萨 341分会这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事件。第二天,迈克默多便从雅各布 ·谢福特老人家里搬到镇子最尽头处的寡妇迈克娜玛拉家里去住。他最早在火车上结交的朋友斯坦伦,不久也不约而同地搬到维尔米萨来了,两个人于是住在一起。

  这里没有别的房客,女房东是一个很随和的爱尔兰老妇人,一点也不干涉他们的事。所以,他们的言语、行动都很自由,这对于同怀隐私的这两个人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福特对迈克默多很真诚,他高兴的时候,就请迈克默多到他家里来吃饭。

  所以,迈克默多和伊蒂的来往并没有中断。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来往反而更频繁更亲密了。

  迈克默多觉得他的新住所很安全,便把他铸假币的模子搬到卧室中开起工来,而在保证绝不泄密的条件下,分会中的一些兄弟们就前来观看。在每个兄弟离开时,口袋里都装上一些假币,这些假币铸造得那么精巧,使用出去从来毫不费力,而且绝无危险。迈克默多有了这件绝技,却还要屈身去做工人,这在他的会友看来实在是不可理解。可是,迈克默多对每一个问到他的人都解释说,如果自己没有任何明摆着的收入,那警察很快就会来盘查他的。

  一个警察确实已经盯上了迈克默多,不过这件枝节小事,巧得很,不仅没有给这位冒险家带来丝毫损害,反而让他声誉大振。自从第一天介绍他和兄弟们相见之后,迈克默多几乎每晚都设法到迈金迪的酒馆里去,在那里更亲近地结识“哥们儿”。谁都知道,这是对那些出没这个地方的一伙危险人物的尊称。迈克默多刚毅果敢的性格和无所顾忌的言谈,早就博得全体兄弟们的喜爱。有一次,迈克默多在酒吧间的一场“自由式”拳击赛中迅速而技巧熟练地打败了对手,这又赢得了这些粗野之辈极大的尊敬。但是,另一件小事,让迈克默多在众人中更加提高了自己的声望。

  一天晚上,人们正在畅饮欢呼,忽然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人来,身穿一套朴素的蓝色制服,头戴一顶煤铁矿警察的尖顶帽子。因为矿区之内,到处是一片恐怖,不断发生有组织的暴行,对于这种情况,普通警察根本束手无策。铁路局和矿主们便招募人员组成煤铁矿警察这一个特别的机构,用来补充普通警察的不足。这个警察一进门,大家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好奇地看着他。不过,在美国各州,警察和罪犯之间的关系是很特殊的。因此,迈金迪站在柜台后面,对这个警察混在他的顾客中,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今晚实在太冷了,来点儿纯威士忌酒,”警官说道,“参议员先生,我们以前没见过吧?”

  “你是新来的队长吗?”迈金迪问道。

  “不错,我们是来拜访你和其他的首领的,参议员先生,请你们协助我们在本镇维护法律。我叫马文,是煤铁矿警察队长。 ”

  “我们这里很好,用不着你们来维持,马文队长,”迈金迪冷冷地说道,“我们镇上有自己的警察,用不着什么进口货。你们不过是资本家花钱雇来的爪牙,除了用棍棒或枪支来对付穷苦老百姓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好,好,我们不用争论这个,”警官平和地说道,“希望我们大家都各司其职。不过我们的看法还不能完全一致。”他喝完了酒,转身要走,突然把目光落到杰克 ·迈克默多的脸上,迈克默多正站在近处怒视着他。

  “喂!喂!”马文队长上下打量了迈克默多一番,大声喊道,“这里有一个老朋友了。 ”

  迈克默多从他身边走开,说道:“我生来就没有和你交过朋友,也没有和什么别的坏警察做过朋友。 ”“一个相识往往不是一个朋友,”警察队长咧嘴笑道,“你是芝加哥的杰克 ·迈克默多,一点也不错,你不要抵赖啊!”迈克默多耸了耸肩膀。“我用不着抵赖,”迈克默多说道,“你以为我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耻么?”“不管怎样,你干了些好事!”“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迈克默多握紧拳头,怒吼道。“不,不,杰克,你不要对我这么怒气冲冲。我到这个该死的煤矿之前,是芝加哥的一个警官,芝加哥的无赖恶棍,我一看就认识。 ”迈克默多把脸沉下来,喝道:“用不着告诉我你是芝加哥警察总署的马文!”“就是这同一个马文听候您的吩咐。我们还没有忘记那里发生过枪杀乔纳斯 ·平托的事。 ”“我没有枪杀他。 ”“你没有吗?那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吗?好,那人的死对你可是有很大的好处,不然,他们早就因使用假币罪把你逮捕入狱了。算了,我们可以让这些事过去吧。因为,这只有你知我知,——或许我说得过头了,说了些份外的事——他们找不到对你不利的有力证据,明天芝加哥的大门就又为你敞开了。 ”

  “我随便住在哪里都可以。 ”“喂,我给你透露了消息,可是,你却像一条发怒的狗一样,也不知道谢我一声。 ”“好,我想你或许是出于好意,我真应该感谢你。”迈克默多十分不恭敬地说道。

  “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我就不声张出去,”警察队长说道,“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如果以后你不走正途,那就另当别论了!祝你晚安,也祝你晚安,参议员先生。 ”

  马文离开了酒吧间,这事不久就让迈克默多成了当地的英雄,因为人们早就暗中议论过迈克默多在遥远的芝加哥的事迹了。迈克默多平常对人们的询问总是一笑置之,就好像怕人家硬给自己加上伟大的英名似的。可是,现在这件事被证实了。酒吧间里那些无业游民都向迈克默多聚拢而来,亲切地和他握手。从此之后,迈克默多在这帮人中便无所顾忌了。他酒量很大,而且不显酒意,但是,那晚要不是斯坦伦搀扶他回家,这位颇负盛誉的英雄就只有在酒吧间里过夜了。

  星期六晚上,迈克默多被介绍入会。他以为自己是芝加哥的老会员,不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就可以通过了。可是,维尔米萨却有它引以为傲的特殊仪式,而每一个申请入会的人都要经过这种仪式。集会是在工会楼里一间专供举行这种仪式的宽大房间里进行的,维尔米萨有六十多个人聚集在这里。但这决不是这个地方的全体会员,因为山谷中还有一些它们的分会,在山谷两边的山上也还有其他一些分会。在干重大案件的时候,便相互交换人员。所以,一些犯罪作恶的事情就可以由当地不认识的人去做。总共有五百多名会员散布在整个煤矿区内。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人们围在一张长桌的周围。旁边另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子和玻璃杯,一些会员已经望着它们垂涎三尺。迈金迪坐在首席,蓬乱的黑发上戴着一个平顶黑绒帽,脖子上围着一条主教举行仪式用的圣带,仿佛他是一个主持恶魔典礼的祭司。迈金迪左右两旁是会中居于高位的人,其中包括生性凶残而面貌俊秀的特德 ·鲍德温。他们每个人都戴着绶带或是徽章,表明着他们的职位。他们大都已人到中年,其余的都是 18岁至 25岁的青年,只要前辈发出命令,他们就心甘情愿竭尽全力地去做。长者之中许多人从面貌上可以看出是一些生性凶残、无法无天的人。不过仅从那些普通成员来看,很难让人相信,这些热情、坦荡的年轻人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们道德败坏到了极点,把干坏事的本领引以为傲,并且尤其崇拜那些所谓“干得利落”的出名人物。

  因为具有这种变态的性格,他们主动去杀害那些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的人。在很多情况下,还有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并把这当成勇敢而又侠义的事情。而在做案之后,他们还互相争论到底是谁打得最致命,而且争着描述被害人的惨叫声和身体受痛的扭曲形状,以此为乐。

  起初,在他们安排做恶事的时候,还有点保密。可是,在他们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破例把这些罪恶行径都公开了。法律在他们身上屡次失效,所以他们觉得,一方面,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庭作证控告他们,另一方面,他们有随叫随到的无数可靠的假证人,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可以拿来聘请州内最有才干的律师作辩护人。十年来,他们无所顾忌地为非作歹,但没有一个人被定罪。威胁着死酷党人的唯一危险,还是来自于他们的受害者。因为尽管受害者寡不敌众或者突然受到袭击,但是他们可以而且有时确实可以给匪徒们以深刻的教训。

  有人警告过迈克默多,说严峻的考验就摆在他的面前,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是什么考验。现在,他被两个面容严肃的兄弟引到外室。通过隔板墙,他可以模糊地听到里面与会者的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一两次提到过他的名字,迈克默多知道大家正在讨论他的入会问题。后来,走进一个斜挎着黄绿二色肩带的内部警卫,说道:“身主有令,他应该被绑住双臂,蒙住双眼带进来。 ”

  他们三个人将迈克默多的外套脱下,把他右臂的衣袖卷了起来,用一条绳子迅速地把他的双肘捆住。然后,又把一顶厚厚的黑帽子扣在他的头上,把脸的上半部也盖住了,因此迈克默多什么也看不见了。最后,他被引入会议厅。

  套上帽子之后,迈克默多只感觉一片漆黑,十分难受。他只听到一片沙沙声和周围人们的低语声,后来透过他双耳上蒙着的东西,他隐约间模糊地听到迈金迪的声音:“约翰 ·迈克默多,你是自由人会的老会员吗?”

  迈克默多点头表示肯定。“你是属于芝加哥第 29分会吗?”

  迈克默多又点了点头。

  “黑夜是不愉快的。”对方说道。

  “是的,对旅行的异乡人,黑夜是不愉快的。”迈克默多答道。

  “阴云密布。 ”

  “对,暴风雨即将来临。 ”

  “众位兄弟们可满意吗?”身主问道。

  传来一阵赞同的低语声。

  “兄弟,根据你的暗语和对答,我们知道你确实是自己人,”迈金迪说,“不过,我们要让你知道在本县和外县,我们有一定的仪式,一定的责任。你准备尝试一下吗?”

  “我准备好了。 ”

  “你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吗?”

  “是的。 ”

  “请你向前迈一大步来证明吧。 ”

  这句话说完,迈克默多感到有两个尖锐的东西直抵在双目上。所以,这就形成一种局面,如果他向前迈一步,那么就有失去双眼的危险。但是,迈克默多依然鼓起勇气坚定地向前大步走去,于是那压在眼上的东西向后退去,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喝彩声。

  “他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那个声音说道,“你能忍受苦痛吗?”

  “像其他人一样能够。”迈克默多答道。

  “试试他!”

  迈克默多感觉前臂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他竭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种突然的冲击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但是他咬紧嘴唇,握紧双手,掩饰他的极度痛苦。“比这再厉害些我也能忍受。”迈克默多说道。

  这次获得了一阵高声的喝彩。一个刚来的人获得如此好评,在这个分会中还是从未有过的。大家过来拍拍他的后背,跟着罩在头上的帽子也被摘掉了。他在兄弟们的一片祝贺声中,眨眨眼微笑着站在那里。

  “还有最后一句话,迈克默多兄弟,”迈金迪说,“你既已宣誓效忠本会并保守秘密,你当然知道,对誓言的任何违背,其惩罚都是格杀勿论啊!”“我知道。”迈克默多说。“那么,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接受身主的管理么?”“我接受。 ”“那么我代表维尔米萨 341分会,欢迎你入会,享有本会特权,参与本会辩论。斯坦伦兄弟,你可以把酒摆在桌上,我们要为这位名不虚传的兄弟痛饮一杯!”

  人们已经把外套拿给迈克默多,但是迈克默多在穿上外套之前,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那时候的右臂仍然如针扎一样疼痛。前臂上烙有一个圆圈,里面套个三角形,烙印深而发红,像是烙铁留下的痕迹。他身旁的一两个人卷起了袖子,让他看他们自己的分会标记。

  “我们大家都有这种标记,”一个人说道,“不过不是都像你这样勇敢地接受它的。 ”“嗨,这没什么。”迈克默多说道,可是,臂上依然火烧火燎般地疼痛。当入会仪式结束之后,酒也喝光了,就开始讨论会中的事务。迈克默多习惯于芝加哥那种无聊的场合,便注意倾听,越听越感到惊奇。“议事日程的第一件事是,”迈金迪说道,“读一封从默顿县第 249分会身主温德尔那里来的信。他说:

  ‘亲爱的先生:

  一定要消灭掉我们邻区雷和斯特玛施煤矿的矿主安德鲁 ·雷。你们应该还记得,去年秋天你们和警察发生纠葛,我们曾派两个兄弟去帮忙的事情。请你们派两个得力的人前来,他们将由分会司库希金斯负责接待,你知道他的地址,希金斯会告诉他们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行事。

  你的朋友 J. W.温德尔’

  “我们有事要借用一两个人的时候,温德尔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们,照理我们也不能拒绝他,”迈金迪停顿了一下,他那阴沉、恶毒的双眼向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谁自愿前往?”

  几个年轻人举起手来。身主看着他们,赞同地笑了。“你可以去,老虎柯马克。如果你能干得像上次那么好,那你就不会出差错。

  还有你,威尔逊。 ”“我没有手枪。”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说道。“你这是第一次,是不是?好,你迟早总是要取得经验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至于手枪,你会发现,手枪是在等着你的,不然就是我弄错了。如果你们在星期一报到,时间足够了。你们回来时,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的。 ”“这次可有报酬吗?”柯马克问道,他是一个体格结实、面孔黝黑、面貌狰狞的年轻人,因为他的凶狠残暴,让他赢得了“老虎”的绰号。“不用担心报酬。你们仅是出于

荣誉去做这件事。事成后,或许有一点零头儿给你们。 ”“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罪呢?”年轻的威尔逊问道。“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罪,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问的。他们那里已经对他作出了判决,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替他们去执行罢了。他们也会照样来替我们行事的。说起这个,下星期默顿分会就有两个兄弟到我们这里来行事。 ”“他们是谁呢?”一个人问道。“你最好不要问。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可以作证说什么也不知道,就不会招来什么麻烦。不过,他们是那些干起事来很利落的人。”

  “还有!”特德 ·鲍德温叫道,“有些事情该了结一下。就在上个星期,我们的三个兄弟被工头布莱克解雇了。早就应该给他点儿教训了,他早就应该领受这个教训了。 ”

  “领受什么?”迈克默多低声向邻座的人问道。“给他一颗大号子弹完事!”那人大笑起来,高声说道,“你认为我们的办法怎样?兄弟。 ”迈克默多现在已经是这个无恶不作的社团中的一分子,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被这种精神所同化。“我觉得很好,”迈克默多说道,“这就是英雄用武之地啊!”

  四周听到迈克默多讲话的人对他大加称赞。

  “怎么回事?”坐在桌子那一端的黑大汉身主问道。

  “先生,我们新来的兄弟,认为我们的办法很合他的口味。 ”

  迈克默多马上站起来说道:“我敢说,尊敬的身主,如果有用人的地方,我当以能为本会出力为荣。 ”大家都对此高声喝彩,他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开始初露锋芒。可是,对一些年长的会员而言,这种成就似乎是太快了点。“我提议,”一个灰白胡须的老人,长得面如秃鹫,坐在身主的旁边,这就是书记哈拉维,他说道,“迈克默多兄弟应该等待,分会是很高兴用他的。 ”“当然,我也这样想,我一定遵命。”迈克默多说。“兄弟,不久就会用到你的,”身主说,“我们已经知道你是一个甘愿出力的人,我们也深信你在这个地方会干得十分出色。今晚有一件小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宁愿等待更有价值的机会。 ”“不管怎样,今晚你可以去,这可以帮助你了解我们团体的主张。以后,我还要宣布这个主张。同时,”他看了看议事日程,说道,“我还有一两件事要在会上讲。第一,我要问司库我们银行的结存情况。应该给吉姆 ·卡纳维的遗孀发抚恤金。卡纳维是因公殉职的,我们有责任把她照顾好。 ”

  “吉姆是在上个月去谋刺马利克里克的切斯特 ·威尔科克斯时遭到毒手的。 ”迈克默多邻座的人告诉他。“现在存款很多,”司库面前放着银行的存折,报告说,“近来这些商行很大方。马克斯 ·林德公司付给的 500元还没动用。沃尔克兄弟送来 100元,可是,我自作主张退还给了他们,要他们出 500元。如果星期三我听不到回信,他们的卷扬机传动装置就会发生故障了。去年我们烧毁了他们的轧碎机,他们才变得开通一点。西部煤业公司交来了年度捐献。我们手中有足够的资金去应付一切债务。”

  “阿尔奇 ·斯温登怎么样?”一个兄弟问道。

  “他已经卖去产业,离开本区了。这个老不死的给我们留下一张便条,上面说,他宁肯在纽约做一个自由的清道夫,也不愿意在一个敲诈勒索集团的势力下面做一个大矿主,天哪!他逃走了之后,我们才接到这张便条。我想他再也不敢在这个山谷中露面了。 ”

  一个脸刮得干干净净的老年人,面容慈祥,长着一双浓眉,从桌子的另一端站起来。“司库先生,”他问道,“请问,被我们赶跑的那个人的矿产,被谁买下了?”“莫里斯兄弟,他的矿产被州里和默顿县铁路公司买下了。 ”“去年托德曼和李氏的矿山是被谁买下的?”“也是这家公司,莫里斯兄弟。 ”“曼森铁矿、舒曼铁矿、范德尔铁矿以及阿特任德铁矿,最近都出让了,又是让哪家买去的?”“这些铁矿都被西吉尔默顿矿业总公司买去了。 ”“我不理解,莫里斯兄弟,”迈金迪说道,“既然他们不能把矿产从这个地方带走,谁买走它们,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十分敬重你,尊敬的身主,但我认为这和我们有很大的关系。这种变化过程到现在已经有 10年之久了。我们已经逐渐把所有的小资本家赶跑了。结果如何呢?我们发现代替他们的是像铁路公司或煤铁总公司这样的大公司。这些公司在纽约或费城有他们的董事,对我们的恐吓置之不理。我们虽然能赶走他们在本地的工头,但这只不过意味着另派别人来代替他们罢了,而我们自己反而招来危险。那些小资本家对我们不能有任何危害,因为他们无钱无势。只要我们不过于苛刻地压榨他们,他们就可以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继续留下来。可是,如果这些大公司发现我们妨碍他们和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不遗余力、不惜工本地设法摧毁我们的集团并向法院控诉我们。 ”

  听到这些,大家静默下来,神情沮丧,脸色阴沉。他们过去具有无上的权威,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曾想到自己会有什么报应。但是,就连他们里面最不顾一切的人,听到莫里斯的想法,也觉得非常扫兴。

  “我劝各位,”莫里斯继续说道,“以后对小资本家不要太苛刻了。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全被逼走了,那么我们这个社团的势力也就被破坏啦。 ”实话总是不受欢迎的。莫里斯说完刚刚落座,就听到一些人在高声怒喝。迈金迪双眉紧皱,阴郁不快地站起身来。

  “莫里斯兄弟,”迈金迪说道,“你总是到处报丧。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在美国就没有一种力量能颠覆我们。不错,我们不是常在法庭上与人较量么?我猜想那些大公司会发现,他们如果像那些小公司一样向我们付款,就比和我们斗争容易得多。现在,兄弟们,”迈金迪说话时,取下他的平顶绒帽和圣带,“今晚会务进行完了,只有一件小事要在散会前再提一下。现在是兄弟们举杯痛饮、尽情欢乐的时候了。 ”

  人类的本性确实是很奇怪的。这是一些把杀人当成家常便饭的人,屡次毫无人性地残杀过一些家庭的家长,眼见其妻子儿女痛哭流涕,而绝无内疚恻隐之心,但是一听到优柔迫切的音乐,就会感动得落泪。迈克默多有一副优美的男高音歌喉。如果说他以前还没有获得会中兄弟的友情善意,那么,在他唱“玛丽,我坐在篱垣上”和“在亚兰河两岸”时,却让他们深受感动,再也抑制不住对他的善意了。

  就在这第一天的夜晚,这位新会员让自己成为兄弟中最受欢迎的一员,已经象征着即将晋升和获得高位。然而,要成为一个受尊敬的自由人会会员,除了这些友情以外,还需要具有另外一些气质,而这个晚上还没过去,迈克默多已经被说成是这些气质的典范了。已经酒过数巡,人们早已醉醺醺,蒙眬眬,这时身主又站起来向他们讲话。

  “兄弟们,”迈金迪说道,“在镇上有一个人应该铲除,你们也知道,他是应该受到处罚的。我说的是《先驱报》的詹姆士 ·斯坦格。你们不是也已经看到他又在破口大骂我们了吗?”

  这时屋里爆发出一阵赞同的声音,有些人还在诅咒发誓。迈金迪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来读道:

  “法律与秩序!”

  “这是斯坦格给加上去的标题。 ”

  ‘煤铁矿区的恐怖统治自第一次暗杀事件发生,即表明我区存在犯罪组织,至今已经过去 12年了。从那一天开始,这类暴行从未间断过。时至今日,这些人已经登峰造极,竟让我们蒙受文明世界之耻。我国当日盛情接纳来自欧洲专制政体下逃亡的移民,哪里曾预想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些人竟公然欺凌当日赖以栖身的恩主,自作暴戾。而此等恐怖暴虐、目无法纪,竟然在自由的星条旗帜神圣掩盖之下确立,顿使我们心目中引起惊恐,如同置身于最衰朽的东方君主国中。这些人的恶名,人所共知。此组织也是公开的。我们对这些人的容忍何日才能停止呢?……’

  “够了,这种废话我读够了!”迈金迪把报纸扔到桌上,大声喊道,“这就是斯坦格关于我们的报道。我现在对你们提出的问题是,我们对他怎样处置呢?”“杀死他!”十几个人的声音杀气腾腾地喊道。“我反对这么做,”那个长着一双浓眉、脸刮得干干净净的莫里斯兄弟说道,“兄弟们,我告诉你们,我们在这个山谷中所采取的手段太狠了。他们出于自卫势必要联合起来消灭我们。詹姆士 ·斯坦格是一个老人,他在镇上和区里都很受尊重。他发行的报纸在这个山谷中也有稳固的基础。如果这个人被我们杀害了,一定会惊动全国,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我们集团的毁灭。 ”

  “他们怎么样能让我们毁灭呢?懦夫先生,”迈金迪叫道,“用警察吗?肯定地说,一半警察是被我们雇用的,另一半则害怕我们。或许用法庭和法官来对付我们吗?我们以前不是见识过吗?结果又如何呢?”

  “法官林奇可能来审讯这件案子的。”莫里斯说道。

  大家听了,都怒喊起来。

  “只要我伸出手指,”迈金迪喊道,“我就可以派两百个人到城里把他们彻底清除出去。”然后,他双眉紧皱,突然提高了声音,“喂,莫里斯,我早已经注意到你了。你自己不忠心,还要让别人背叛。莫里斯,当你自己的名字也列入我们的议事日程时,就是你的死期了。我想我真应该把你的名字提出来列到日程表上去呢。 ”

  莫里斯立刻面色苍白,双膝颤抖,瘫倒在椅子上,颤巍巍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

  “尊敬的身主,如果我说了我不该说的话,我向你和会中诸位兄弟们道歉。你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忠心的会员。刚才,我是唯恐集团招来不幸,所以才说出这样忧虑的话来。可是,尊敬的身主,我绝对相信你的裁决,甚于相信我自己,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身主听他说得这样谦卑,脸上的怒气也就消失了。“很好,莫里斯。我也不愿意对你加以严惩。可是,只要我在领导的位置上,我们分会在言行上就要一致。现在,兄弟们,”他看了看周围的兄弟,继续说道,“我还要再说一下,如果斯坦格得到他完全应该受的惩罚,那我们就会招来更多的麻烦了。一旦这些新闻记者串通起来,国内每一家报刊就都会向警察和部队呼吁了。不过,我认为你可以给他一次相当严厉的警告。鲍德温兄弟,你来安排一下怎么样?”

  “当然了!”这个年轻人热烈地应道。

  “你要带多少人去呢?”

  “6个就够了,派两个人来守门。高尔,你去吧;曼塞尔,还有你;斯坦伦,还有你;还有威勒比兄弟俩。 ”

  “我允许这位新来的兄弟一起去。”迈金迪说道。

  特德 ·鲍德温望着迈克默多,从他的眼色可以看出,他既没有抛弃前嫌,也不愿意宽恕。

  “好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去。”鲍德温粗暴无礼地说道。

  “够了。我们越快动手越好。 ”

  这 7个人有的吵嚷着,喊叫着,有的醉醺醺地哼着小调离了席。酒吧间里依然挤满欢宴的人,许多兄弟还留在那里。这一小伙奉命执行任务的人走到街上,两三个一伙沿人行道行进,以免引人注意。这天夜里,天气异常寒冷,满天的星光,一弦弯月高悬夜空。他们走到一座高楼前停下来,聚集在院子里。明亮的玻璃窗上面印着金色的大字“维尔米萨先驱报社”。从里面传来印刷机的响声。

  “你在这里,”鲍德温对迈克默多说道,“你可以站在楼下,守住大门,让我们的退路畅通。阿瑟 ·威勒比和你在一起。剩下的人随我来。兄弟们,不要怕,因为我们有十几个证人,可以证明我们这个时候是在工会的酒吧间里呢。 ”

  这时将近午夜时分,街上除了一两个醉汉之外,别无他人。这伙儿人穿过大街,推开报社的大门,冲了进去,跑上对面的楼梯。迈克默多和另一个人则留在楼下。从楼上的房间里传来呼救的声音,然后是脚步践踏声、椅子翻倒声。过了一会儿,一个鬓发灰白的人跑到楼梯平台上来。可是,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他的眼镜落在迈克默多的脚旁。只听砰的响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他面朝下倒在那里,几根棍棒一起向他身上噼噼啪啪地打下来。他痛苦地翻滚着,抽搐着,瘦长的四肢在棍击下不停颤抖。别人都停手了,可是,鲍德温凶残的脸依旧狞笑不止,手中的棍棒向老人头上乱击,老人徒然地尽力用双手护住头,但是他的白发已经被血浸湿了。鲍德温还在找老人双手护不着的地方乱打一阵。这时,迈克默多跑上楼来,把他推开。

  “你会把他打死的,”迈克默多说道,“住手!”鲍德温惊讶地望着他。“该死的!”鲍德温喊道,“你是谁,敢来干涉我?你这个新入会的人吗?靠边儿站!”他举起了棍棒。可是,迈克默多从裤子后兜中抽出手枪来。“你自己靠后站!”迈克默多高喊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开枪。身主不是有命令吩咐不要杀死这个人吗,你这不是要杀死他是要干什么呢?”

  “他说得对。”其中有一个人说道。

  “哎呀,你们最好快点吧!”楼下的那个人喊道,“各家窗户里都亮了灯,过不了 5分钟,全镇的人都要来追捕咱们了。 ”

  这时街上果然有人大喊,一伙儿印刷工人聚集到楼下大厅里,鼓起勇气准备反击。这些罪犯便丢下这个老人僵卧的身体,飞快地窜下楼来,沿街而逃。跑到工会大厅之后,一些人混到迈金迪酒馆的人群中,低声向头领报告,事情已经完全得手。另一些人,其中也有迈克默多,奔到街上,从偏僻的小路各自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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