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斯坦伦下车了,迈克默多又重新陷入沉思。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黑暗之中高炉喷出的火焰在嘶吼着、跳跃着发出闪光。在红光的映照中,一些黑色的身影在随着起重机或卷扬机的动作,和着铿锵声与轰鸣声的旋律,弯腰、用力、扭动、转身。
“我想地狱一定是这个样子。”有人说道。
迈克默多转回身来,看到一个警察动了动身子,望着外面炉火映红的荒原。
“就这一点而言,”另一个警察说道,“我认为地狱一定像这个样子,我不认为,那里的魔鬼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坏。年轻人,我想你刚到这个地方吧?”
“嗯,我刚到这里又怎么样?”迈克默多粗暴无礼地答道。
“是这样,先生,我劝你选择朋友要小心谨慎。我要是你,我不会一开头就和迈克 ·斯坦伦或他那一帮人交朋友。 ”
“我和谁交朋友,关你屁事!”迈克默多厉声说道。他的声音惊动了车厢里所有的人,大家都在看他们争吵,“我请你劝告我了吗?还是你认为我是个笨蛋,不听你的劝告就寸步难行?有人跟你说话你再张口,我要是你呀,嗨!还是靠边站会儿吧!”
他把脸冲向警察,咬牙切齿,像一只狂吠的狗。这两个老练、温厚的警察对这种友好的表示竟然遭到这么强烈的拒绝,不禁大吃一惊。“请不要见怪!先生,”一个警察说道,“看样子,你是初到这个地方。我们对你提出警告,也是为了你好嘛!”
“我虽是初来这个地方,可是,我对你们这一类货色却并不生疏,”迈克默多无情地怒喊道,“我看你们这些人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收起你们的规劝吧,我并不需要它。 ”
“我们不久就要再会的,”一个警察冷笑着说道,“我要是法官的话,我敢说你可真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了。 ”“我也这样想,”另一个警察说,“我想我们后会有期的。 ”“我不怕你们,你们也休想吓唬我。”迈克默多大声喊道,“我的名字叫杰克 ·迈克默多,知道吗?你们要找我的话,可以到维尔米萨谢里登街的雅各布 ·谢福特公寓去找,我决不会躲避你们,不管白天晚上,我都敢见你们这一类家伙。你们别把这弄错了。 ”新来的人这种大胆的行为得到了矿工们的同情和称赞,他们低声议论,两个警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又相互窃窃私语。
几分钟之后,火车开进一个灯光暗淡的车站,这里有一片旷地,因为维尔米萨是这条铁路线上最大的城镇。迈克默多提起皮革旅行包,正准备向暗处走去,一个矿工走上前和他攀谈起来。
“哎呀,老兄,你懂得怎样对这些警察讲话,”他敬佩地说,“听你说话,真叫人痛快啊!我来给你拿旅行包,给你领路。我回家路上正好经过谢福特公寓。 ”他们从月台走过来时,其他的矿工都友好地齐声向迈克默多道晚安。所以,虽然还没立足这个地方,迈克默多这个捣乱分子已经名满维尔米萨了。
乡村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可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城镇更加让人感到沉闷。但是,在这狭长的山谷,至少有一种阴沉的壮观之感,烈焰映天,烟云变幻。有力气和勤劳的人在这些小山上创造了不朽的业绩,这些小山都是那些人在巨大的坑道旁堆积而成的。但是,城镇却显得丑陋和肮脏。来往的车辆把宽阔的大街轧出许多泥泞不堪的车辙,人行道狭窄而崎岖难行,许多煤气灯仅仅照亮一排木板房,每栋房屋都有临街的阳台,杂乱又肮脏。
迈克默多和那个矿工走近了市中心,一排店铺灯光明亮,那些酒馆、赌场更是灯火辉煌,矿工们则在那里大手大脚地挥霍着他们用血汗挣来的钱。“这就是工会,”这个向导指着一家高大而像旅社的酒馆说道,“杰克 ·迈金迪是这里的首领。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迈克默多问道。“怎么!你过去没有听说过首领的大名吗?”“你知道我对这个地方很陌生,我怎么会听说过他呢?”“噢,我以为工会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呢。他的名字经常登报呢。”“为什么呢?”“啊,”这个矿工放低了声音,“出了些事呗!”“什么事情?”“天哪,先生,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你可真是个怪人。在这个地方你只会听到一类事,这就是死酷党人的事。 ”“为什么,我好像在芝加哥听说过死酷党人。是一伙杀人凶手,是不是?”
“嘘,不要说了!千万不要说了!”这个矿工惶惑不安地站在那里,惊讶地注视着他的同伴,大声说道,“伙计,如果你在大街上像这样乱讲话,那你在这个地方就活不了多久了。许多人因为比这还小的事都已经送命了。 ”
“好,对他们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仅仅是我听说的。 ”
“不过,我并不是说你听到的不是真事。”这个人一边说,一边忐忑不安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紧紧盯着暗处,好像怕看到什么暗藏的危险一样,“如果是凶杀的话,那么天知道,凶杀案多着呢。不过你千万不要把这和杰克 ·迈金迪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因为每个小声议论都会传到他耳边,而迈金迪又是不肯轻易放过的。好,那就是你要找的房子,就是街后的那一座。你会发现房主老雅各布 ·谢福特是本镇的一个诚实人。 ”
“谢谢你。”迈克默多和他的新相识握手告别时说道。他提着旅行包,步履沉重地走在通往那所住宅的小路上,走到门前,用力地敲门。
门马上开了,可是,开门的人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德国女子,玉肤冰肌,发色金黄,一双美丽乌黑的大眼睛,惊奇地打量着来客,白嫩的脸蛋娇羞得泛出红晕。在门口明亮的街灯下,迈克默多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她与周围污秽阴暗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更加美丽动人。即使在这些黑煤渣堆上生出一支紫罗兰,也不会像这名女子那样让人惊奇了。他神魂颠倒、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还是这个女子打破了寂静。
“我还以为是父亲呢,”她娇声说道,带点德国口音,“你是来找他的吗?他到镇上去了。我正等他回来呢。 ”迈克默多仍在满心爱慕地痴望着她,在这矜持的来访者面前,那女子心慌意乱地低下了头。“不是,小姐,”迈克默多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急着找他。可是,有人介绍我到你家来住。我想这对我很合适,现在我更知道这是很合适的了。 ”
“你也决定得太快了。”女子微笑着说。
“除非是瞎子,无论谁都会这样决定的。”迈克默多答道。
姑娘听到赞美的话语,莞尔一笑。
“先生,请进,”她说道,“我叫伊蒂 ·谢福特,是谢福特先生的女儿。我母亲早已经去世,我管理家务。你可以在前厅炉旁坐下,等我父亲回来。啊,他来了,有什么事你和他商量吧。 ”
一个老人正从小路上慢慢走来。迈克默多简单向他说明了来意。在芝加哥,一个叫墨菲的人介绍他到这里来,这个地址是另一个人告诉墨菲的。老谢福特完全答应下来,迈克默多对房租毫不犹豫,同意一切条件,显然他很有钱,预付了每周 7美元的膳宿费。
于是,这个公然自称逃犯的迈克默多,开始住在谢福特家里。这最初的一步引出漫长而暗淡的无数风波,其收场则是在天涯的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