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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1017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第七章

  

  谜底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我们到当地警察局去,看见警官麦克唐纳和怀特 ·梅森正在警官的小会客室里密商某事。他们面前的公事桌上堆着很多书信和电报,他们正在仔细地整理和摘录,有三份已经放在一边了。

  “还在追踪那个难以捉摸的骑自行车人吗?”福尔摩斯高兴地问道,“关于这个暴徒有什么最新线索吗?”

  麦克唐纳沮丧地指了指他那一大堆信件,说道:“目前从莱斯特、诺丁汉、南安普敦、德比、东哈姆、里士满和其他 14个地方都来了关于他的报告。其中东哈姆、莱斯特和利物浦三处有对他明显不利的情况。因此,他实际上已经受到注意了。不过好像全国到处都有穿黄大衣的亡命徒似的。 ”

  “哎呀!”福尔摩斯同情地说道,“现在,麦克先生,还有你,怀特 ·梅森先生,我愿意向你们提出一个十分诚恳的忠告。你们一定还记得,当我和你们一起研究这件案子时,我曾经提出过条件:我不会对你们发表未经充分证实的见解。我要保留并制定出我自己的计划,直到我认为它们是正确的,而使自己满意为止。所以,眼下我还是不想告诉你们我的全部想法。另一方面,我说过我对你们一定要光明磊落,如果我看着你们把精力白白浪费在毫无益处的工作上,那就是我的不对了。所以今天早晨我要向你们提出忠告,我的忠告就是三个字:

  ‘放弃它’。” 麦克唐纳和怀特 ·梅森惊奇地瞪着大眼望着他们这位出名的同行。

  “你认为这件案子已经没法办了吗?”麦克唐纳大声说道。

  “我认为你们这样办这件案子是没有希望的,但我并不认为本案不能真相大白。”

  “可是,骑自行车的人并不是虚构的啊!我们有他的外貌特征,他的手提箱,他的自行车。这个人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了,为什么我们不应该缉拿他呢?”

  “不错,不错,毫无疑问,他藏在某个地方,而且我们一定可以抓住他。不过我不愿意让你们到东哈姆或是利物浦这些地方去浪费精力,我相信我们能找到破案的捷径。 ”

  “你是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事情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生气地说。

  “麦克先生,你是知道我的工作方法的。但是,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保一下密,我只不过希望设法证实一下我想到的一切细节,这非常容易做到。然后我就和你们告别,回伦敦,并把我的成果完全留下来为你们效劳。不这样做,我就太对不起你们了。因为在我的全部经历中,我还想不起来哪件案子比这件更新奇、更有趣。 ”

  “我简直无法理解,福尔摩斯先生。昨晚我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看到你的时候,你大体上还同意我们的判断。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对本案的看法又截然不同了呢?”

  “好,既然你们问我,我不妨告诉你们。正如我对你们说过的,我昨夜在庄园里消磨了几个小时。 ”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现在我权且给你们一个非常一般的回答。顺便提一下,我曾经读过一篇简明而有趣的介绍资料,它是关于这座古老庄园的。这份资料只要花一个便士就可以在本地烟酒店买到。”福尔摩斯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书皮上印有这座古老庄园的粗糙的版画。

  他又说道:“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当一个人在周围古老环境气氛中深受感染的时候,这本小册子对调查是很能增加情趣的。你们不要不耐烦,因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即使像这样一篇简短的介绍资料,也可以让人在头脑中浮现出这座古老庄园的昔日情景。请允许我给你们读上一段吧。‘伯尔思通庄园是在詹姆士一世登基之后第五年,在一些古建筑物的遗址上建造的,它是残留的詹姆士一世时代有护城河的宅邸最完美的典型……’ ”

  “福尔摩斯先生,你别捉弄我们了。 ”

  “啧!啧!麦克先生!我已经看出你们有些不耐烦了。好,既然你们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我就不再逐字地念了。但是我告诉你们,这里有一些描写,谈到 1644年反对查理一世的议会党人中的一个上校取得了这块宅基。谈到在英国内战期间,查理一世本人曾在这里藏了几天。最后,谈到乔治二世也到过这里。

  可见,这里面有许多问题都与这座古老别墅有种种的关系。 ”“我不怀疑这一点,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与我们的事毫无关系啊!”“没有关系吗?是没有关系吗?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干我们这一行,一个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眼界必须开阔。各种概念的相互作用以及知识的间接使用始终是十分重要的。请原谅,我虽然只是一个犯罪问题专家,但总比你岁数大些,或许经验多一些。 ”

  “我首先承认这一点,”麦克唐纳恳切地说道,“我承认你有你的道理,但是你做起事来未免太转弯抹角了。 ”

  “好,好,我可以把过去的历史放下不谈,回到当前的事情上来。如同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昨晚我曾经到庄园去过。我既没有看到巴克先生,也没有看到道格拉斯夫人。我认为没有必要去打扰他们,不过我很高兴地听说,这个女人并没有形容憔悴的样子,而且刚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专门去拜访了那位善良的埃姆斯先生,和他亲切地交谈了一阵,他终于答应我,让我独自在书房里待一阵子,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

  “什么!和那个尸体在一起!”我突然喊出来。“不,不,现在一切正常。麦克先生,我听说,你已许可这么做了。这间屋子已恢复了原状。我在里面待了一刻钟,很有启发。 ”“你做了些什么事情呢?”“噢,我并没有把这件简单的事情神秘化,我只是在寻找那只丢失了的哑铃。

  在我对这件案子的判断中,它始终显得很重要。我终于找到了它。 ”“你在哪儿找到的呢?”“啊,我们已经到了真相大白的边缘了,让我进一步做下去,再稍微前进一步,就能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向你们和盘托出了。 ”“好,我们只好答应根据你自己的主张去做了,”麦克唐纳说道,“不过说到你叫我们放弃这件案子……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理由很简单,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因为你们首先就没有弄清楚调查的对象啊!”“我们正在调查伯尔思通庄园约翰 ·道格拉斯先生的被害案。 ”“对,对,你们的话不错。可是,不要劳神去搜寻那个骑自行车的神秘先生了。我向你们保证,这对你们没有任何帮助。 ”“那么,你说我们应该怎样去做呢?”“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详细地告诉你们应该做些什么。 ”“好,我不能不说,我总觉得你的那些古怪的做法是有道理的。我一定按照你的意见去办。 ”“怀特 ·梅森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乡镇侦探茫然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福尔摩斯先生和他的侦探法对他而言是够陌生的了。“好吧,如果警官麦克唐纳认为对,那么我当然也一样。”怀特 ·梅森终于说道。

  “好极了!”福尔摩斯说道,“好,那么我建议你们两位到乡间去畅快地散散步吧。有人对我说,从伯尔思通小山边一直到威尔德,景色特别好。尽管我对这乡村不熟悉,不能给你们推荐一家饭馆,但我想你们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饭馆吃午饭。晚上,虽然很疲倦,但是却高高兴兴……”

  “先生,您这个玩笑可真是开得过火了!”麦克唐纳生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叫道。

  “好,好,随你们的便好了,怎么消磨这一天都可以,”福尔摩斯说道,高兴地拍拍麦克唐纳的肩膀,“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不过,务必在黄昏之前到这里来见我,务必来,麦克先生。 ”

  “这听起来还像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说的话。 ”

  “我所说的,都是极好的建议。可是,我并不强迫你们接受。只要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就行了。但是,现在,在我们分手之前,我需要你给巴克先生写一个便条。 ”

  “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就口述了。准备好了吗?

  ‘亲爱的先生,我觉得,我们有责任排净护城河的水,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些……’ ”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唐纳说道,“我已经做过调查了。 ”

  “啧,啧,我亲爱的先生!写吧,请照我所说的写好了。 ”

  “好,接着说吧。 ”

  “‘……希望我们能找到与我们的调查相关的什么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清早工人们就来上工,把河水引走……’ ”

  “不可能!”

  “‘把河水引走,所以我想最好还是预先说明一下。 ’

  “现在签个名吧, 4点钟左右由专人送去。那时候,我们再在这间屋子里见面。在见面之前,我们可以一切自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调查肯定可以暂停了。 ”

  将近黄昏时分,我们又重新聚集在一起。福尔摩斯态度十分严肃,我怀着好奇的心理,而两个侦探显然极为不满,异常气恼。

  “好吧,先生们,”我的朋友严肃地说道,“我请你们现在和我一同去把一切情况都考察一下。然后,你们自己就会作出判断,我所作的观察究竟能否说明我得出的结论是对的。夜间天气很冷,我也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所以请你们多穿一些衣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现场。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现在马上出发。 ”

  庄园花园四周都有栏杆围着,我们顺着花园向前走,直到一个地方,那里的栏杆有一个豁口,我们穿过豁口溜进花园。暮色越来越沉,我们随着福尔摩斯走到一片灌木丛附近,几乎就在正门和吊桥的对过。吊桥还没有拉起来。福尔摩斯蹲下来藏在月桂树丛后面,我们三个人照他的样子蹲下来。

  “好,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麦克唐纳唐突地问道。

  “现在我们要耐心等待,尽量不要出声。”福尔摩斯答道。

  “我们到底要在这儿干什么?我认为你应该对我们坦白一些!”

  福尔摩斯笑了,他说道:“华生一再说我是现实生活中的剧作家,我怀有艺术家的情调,执拗地要作一次成功的演出。麦克唐纳先生,如果我们不能常让我们的演出效果辉煌,那我们这个营生就真的是单调而让人生厌的了。试问,直截了当告发,一刀见血的严峻处决——这种结案法能演出什么好剧呢?但是,敏锐的推断,锦囊妙计,对马上到来的事件作机智的预测,而又胜利地证实自己的推断——难道这些不说明我们的工作是值得自豪、干得有理的吗?在当前这一时刻,你们会感到猎人预期得手之前的激动。如果像一张既定的时间表那样,还有什么可激动呢?麦克先生,我只请你们耐心一点,一切就会清楚了。 ”

  “好哇,我倒希望在我们大家冻死之前,这种自豪、有理等等能够实现。”这个伦敦侦探无可奈何、幽默地说道。

  我们几个人都很赞同这种迫切的愿望,因为我们守候得实在太久、太难忍了。暮色逐渐笼罩了这座狭长而阴森的古堡,从护城河里升起一股阴冷、潮湿的寒气,让我们感到锥心刺骨,牙齿不住打颤。大门口只有一盏灯,那间晦气的书房里有一盏固定的球形灯。四处是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这要等多长时间啊?”麦克唐纳突然问道,“我们在守候什么呢?”

  “我不打算像你那样计较等了多长时间,”福尔摩斯十分严厉地答道,“如果罪犯把他们的犯罪活动安排得像列车时刻表那样准时,那对我们大家当然是方便多了。至于我们在守候什……瞧,那就是我们守候的东西啊!”

  他说话的时候,书房中明亮的黄色灯光,被一个来回走动的人挡得看不清了。我们隐身的月桂树丛正对着书房的窗户,相距不到 100英尺。过了不久,窗子“吱”的一声突然打开了,我们隐约地看到一个人的头和身子探出窗外,向暗处张望。这个人向前方注视了片刻,鬼鬼祟祟的,好像怕让人看到。然后他向前伏下身子,我们在这寂静中听到河水被搅动的轻微响声,这个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护城河水。后来他突然像渔夫捞鱼一样,捞上某些又大又圆的东西,在把它拖进窗子时,灯光又被挡住了。

  “马上!”福尔摩斯大声喊道,“快去!”

  我们大家都站起来,四肢已经麻木了,摇摇晃晃地跟在福尔摩斯后面。他快速地跑过桥去,用力拉响了门铃。门吱拉一声打开了,埃姆斯惊愕地站在门口。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到一边,我们大家也都随他一同冲进屋内,我们所守候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桌上的油灯重新放出刚才我们在窗外看到的光芒来。现在油灯正拿在思西尔 ·巴克手中,我们进来时,他把灯举向我们。灯光映射在他那坚强、果敢的脸上,他的双眼冒出怒火。

  “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巴克喊道,“你们在找什么?”福尔摩斯很快地向周围扫视了一下,然后向塞在写字台下面的一个浸湿了的包袱猛扑过去。“我就是要找这个,巴克先生,这个裹着哑铃的包袱是你刚刚从护城河里捞起来的。 ”巴克脸上现出惊奇的神色,注视着福尔摩斯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呢?”“这非常简单,是我把它放在水里的啊 !”“是你放进水里的?你!”“或许我应该说‘是我重新放进水里的’。”福尔摩斯说道。“麦克唐纳先生,你记得我提到过少一只哑铃的事情吧,我让你注意它。可是,你却忙于别的事,几乎没有去考虑,而它本来是可以让你从中得出正确推论的。这屋子既然靠近河水,而且又失去一件有重量的东西,那么就不难想象,这是用来把什么别的东西加重使之沉到水中去了。这种推测至少是值得去验证的。埃姆斯答应我可以留在这屋中,所以说,我在埃姆斯的帮助下,用华生医生雨伞的伞柄,昨晚已经把这个包袱钩出来,而且检查了一番。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证实是谁把它放到水中去的。于是,我们便宣布要在明天抽干护城河水。当然,这就使得那个隐匿这个包袱的人一定要取回它来,而这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去做。我们至少有 4个人亲眼看到是谁趁机抢先打捞包袱。巴克先生,我想,现在该轮到你讲讲了。 ”

  福尔摩斯把这个湿包袱放在桌上油灯旁边,打开捆着的绳索。他从里面取出一只哑铃来,放到墙角上那一只的旁边。然后他又抽出一双长筒靴子。

  “你们看,这是美国式的。”福尔摩斯指着鞋尖说。他又把一柄带鞘的杀人长刀放在桌上。最后,他解开一捆衣服,里面有一整套内衣裤、一双袜子、一身灰粗呢衣服,还有一件黄色短大衣。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这些衣服,”福尔摩斯指着说,“除了这件大衣以

外,都是平常的衣物,这件大衣对大家很有启发。 ”

  福尔摩斯把大衣举到灯前,用他那瘦长的手指在大衣上指点着继续说:“你们看,这件大衣衬里里面,有做成这种式样的一个口袋,好像是为了有宽敞的地方去装那支截短了的猎枪。衣领上有成衣商的签条——美国维尔米萨镇的尼尔服饰用品店。我曾经在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藏书室里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了解到维尔米萨是一个繁荣的小城镇,在美国一个驰名的盛产煤铁山谷的谷口。巴克先生,我记得你同我谈起过道格拉斯先生第一位夫人时,曾经谈到产煤地区的事。那么,就不难由此得出推论:死者身旁的卡片上的 V. V.两个字,可能是代表维尔米萨山谷( Vermissa Valley),或许就是从这个山谷中,派出了刺客,这个山谷可能就是我们听说的恐怖谷。这已经完全清楚了。现在,巴克先生,我好像是有点妨碍你来说明了。 ”

  这个伟大的侦探解说时,思西尔 ·巴克脸上的表情可真是怪相百出,时而气恼无比,时而惊奇不已,时而惊恐万状,时而犹疑不决。最后,他用带挖苦味道的反话回避福尔摩斯的话语,冷笑着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既然知道得这么详细,最好再多给我们讲一些。”

  “我当然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了,巴克先生,不过还是你自己讲更好一点儿。 ”

  “啊,你是这样想的吗?好,我只能告诉你,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隐私的话,那也不是我的秘密,叫我说出来是找错人了。 ”

  “好,巴克先生,如果你采取这种态度,”麦克唐纳冷冷地说,“那我们就要先拘留你,等拿到逮捕证再逮捕你了。 ”

  “悉听尊便。”巴克目中无人地说。

  看来从他那里再也弄不出什么来了,因为只要看一看他那刚毅顽强的面容,就会明白,即使对他施以酷刑,也绝不会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意。但是,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话音打破了这场僵局。原来,道格拉斯夫人正站在半开的门外听我们谈话,现在她走进屋里来了。

  “你对我们已经很尽力了,思西尔,”道格拉斯夫人说道,“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反正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

  “不只很尽力,而且过分尽力了,”歇洛克 ·福尔摩斯庄重地说道,“我对你十分同情,太太,我坚决劝你要信任我们警方的常识,并且自愿把警探当知心人。可能我在这方面确实有过失,因为你曾通过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向我转达过你有隐私要告诉我。我那时候没有照你的暗示去做,不过,当时我认为你和这件犯罪行为有直接关系。现在我相信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但是,有许多问题还需要说清楚,我劝你还是请道格拉斯先生把他自己的事情给我们讲一讲吧。 ”

  道格拉斯夫人听福尔摩斯这么一说,惊讶万分,不由得叫出声来。这时我们看到有一个人好像从墙里冒出来一样,正从阴暗的墙角出现并走过来,我和两个侦探也不禁惊叫了一声。

  道格拉斯夫人转过身,立刻和他拥抱在一起,巴克也抓住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这样最好了,杰克,”他的妻子重复说道,“我相信这样最好了。 ”

  “是的,的确这样最好,道格拉斯先生,”福尔摩斯说道,“我确信你会发现这样最好。 ”

  因为刚从黑暗的地方走向亮处,这个人眨着昏花的眼睛站在那里望着我们。这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脸孔——一双勇敢刚毅的灰色大眼睛,剪短了的灰白色胡须,凸出的方下巴,嘴角呈现幽默。他把我们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来,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向我走来,并且递给我一个纸卷。

  “久闻大名,”他说道,声音不完全像英国人,也不完全像美国人,但是圆润悦耳,“你是这些人中的历史学家。好,华生医生,恐怕你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你手里这样的故事资料,我敢拿全部财产和你打赌。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述,不过只要你有了这些事实,你就不会让读者不感兴趣的。我曾经隐藏了两天,用白天的时光,就是在这种困难处境中所能利用的时光,把这些事写成文字的东西。你和你的读者可以随意使用这些材料。这就是恐怖谷的故事。 ”

  “这是过去的事了,道格拉斯先生,”福尔摩斯心平气和地说道,“而我们希望听你讲讲现在的事情。 ”

  “我会告诉你们的,先生,”道格拉斯说,“我说话的时候,可以吸烟吗?好,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自己也喜欢吸烟。你想一想,如果你坐了两天,明明口袋里有烟草,却怕吸烟时烟味把你暴露了,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啊!”

  道格拉斯倚着壁炉台,抽着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雪茄,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久闻你的大名,可从来没想到竟然会和你相见。但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读这些材料之前,”道格拉斯向我手中的纸卷点头示意说,“你将会说,我给你们讲的是新鲜事。 ”

  警探麦克唐纳十分惊奇地注视着这个新来的人。

  “啊,这可真把我难住了!”麦克唐纳终于大声说道,“如果你是伯尔思通庄园的约翰 ·道格拉斯先生,那么,这两天来我们调查的死者是谁呢?还有,现在你又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呢?我看你像玩偶匣中的玩偶一样是从地板里钻出来的。”

  “唉,麦克先生,”福尔摩斯不赞成地摇晃了一下食指,“你没有读过那本出色的地方志吗?上面明明写着国王查理一世避难的故事。在那年头,如果没有保险的藏身之处是无法藏身的。用过的藏身之地当然还可以再用。因此,我深信会在这所别墅里找到道格拉斯先生的。 ”

  “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捉弄我们这么长时间?”麦克唐纳生气地说道,“你让我们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去搜索那些你早已知道是荒谬的事情。 ”

  “不是一下子就清楚的,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对这案件的全盘见解,我也是昨夜才形成的。因为只有到今天晚上才能证实,所以我劝你和你的同事白天去休息。请问,此外我还能怎么做呢?当我从护城河里发现衣物包袱时,我立即清楚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个尸体根本就不是约翰 ·道格拉斯先生,而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结论了。所以,我只有去确定约翰 ·道格拉斯先生本人可能在什么地方,而最可能的是,在他的妻子和朋友的帮助下,他隐藏在别墅内对一个逃亡者最适宜的地方,等待能够逃跑的最稳妥的时机。 ”

  “好,你推断得很对,”道格拉斯先生赞许地说道,“我本来想,我已经从英国的法律下逃脱了。因为我不相信我怎么能够忍受美国法律的裁决,而且我有了一劳永逸地摆脱追踪我的那些猎狗们的机会。不过,自始至终,我没有做过亏心事,而且我做过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能再做的。但是,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你们自己去裁决好了。警官先生,你不用费心警告我,我是一定不会在真理面前退缩的。 ”

  “我不打算从头开始。一切都在这上面写着,”道格拉斯指着我手中的纸卷说道,“你们可以看到无数怪诞无稽的怪事,这都归结为一点:有些人出于多种原因与我结怨,而且宁愿倾家荡产也要让我死。只要我活着,他们也活着,世界上就没有我的安全容身之地。他们从芝加哥到加利福尼亚到处追逐我,终于把我赶出了美国。在我结婚并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地方安家之后,我想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了。

  “我并没有向我的妻子提起过这些事情。我何必要把她拖进去呢?要是她知道了,那么,她就不会再有安静的时刻了,而且一定会经常惊恐不安。我想她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了,因为我有时无意中总要露出一两句来。但是,直到昨天,在你们这些先生们看到她之后,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你们,巴克也是如此。因为发生这件案子的那天晚上,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向他们细讲。现在她才知道这些事,我如果早告诉她我就聪明多了。不过这是一个难题啊,亲爱的,”道格拉斯握了握妻子的手,“现在我做得很好吧。 ”

  “好,先生们,在这些事发生之前,有一天我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在街上一眼瞥见一个人。虽然只是一瞥,可是,我对这类事情目力很敏锐,并且毫不怀疑他是谁了。这就是我所有仇敌中最凶恶的一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像饿狼追驯鹿一样追杀我。我知道麻烦来了。于是,我回到家里做了准备。我想我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1876年,有一个时期,我的运气好,在美国是人所共知的,我毫不怀疑,好运气仍然和我同在。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在戒备着,也没有到花园里去。这样会好一些,不然,在我接近他之前,他就会抢先掏出那支截短了的火枪射向我。晚上吊桥拉起来之后,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再想这件事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会钻进屋里来守候我。可是,当我穿着睡衣按照习惯进行巡视的时候,还没走进书房,我就发觉有危险了。我想,当一个人生命有危险的时候——在我一生中就有过数不清的危险——有一种第六感会对你发出警告。我很清楚地看到了这种信号,可是,我说不出为什么。立刻,我发现窗帘下露出一双长筒靴子,我就完全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我手中只有一支蜡烛,但房门开着,大厅的灯光很清楚地照进来,我就放下蜡烛,跳过去把我放在壁炉台上的铁锤抓在了手中。当他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看见刀光一闪,便用铁锤向他砸过去。我打中了他,因为那把刀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了。他像一条鳝鱼一样很快绕着桌子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从衣服里掏出枪来。我听到他把机头打开,但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我死死抓住了枪管,我们大概互相争夺了一分钟。对他而言,松手丢了枪就等于丢了命。

  “他没有丢下枪,但他始终让枪托朝下。或许是我碰响了扳机,或许是我们抢夺时震动了扳机,不管怎么说,反正两筒枪弹都射在他脸上,我终于看出这是特德 ·鲍德温。我在滕布里奇韦尔斯市看出是他,在他向我骑过来时又一次看出是他,可是,照我那时候看到他的样子,恐怕连他的母亲也认不出他来了。我过去对大打出手已经习惯了,可是,一见他这副尊容还是不免作呕。

  “巴克匆忙赶来时,我正倚靠在桌边。我听到我妻子走来了,赶忙跑到门口去阻拦她,因为这种惨象一定不能让一个女人看见。我答应马上到她那里去。我对巴克只讲了一两句,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于是我们就等着其余的人随后来到,可是,没有听到来人的动静。于是我们料想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刚才这一切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这时我不由想了一个主意,我简直为这个主意的高明而感到十分得意了。因为这个人的袖子卷着,他的臂膀上露出一个会党的标记。请瞧瞧这里。 ”道格拉斯卷起他自己的衣袖,让我们看一个烙印——褐色圆圈里面套个三角形,跟我们在死者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是一见这标记才让我灵机一动,我似乎转眼之间就明白了一切。他的身材、头发、体形都和我一模一样。再也没有人能认出他的面目了,可怜的恶魔!我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我和巴克只用了一刻钟就把我的睡衣给死者穿好了,而死者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躺在地上。我们把他的所有东西打成一个包袱,用当时仅能找到的重物给它加重,然后把它从窗户扔出去。他本来打算放在我尸体上的卡片,被我放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

  “我又把我的戒指也戴到他的手指上,不过至于结婚戒指,”道格拉斯伸出他那只肌肉发达的手来,说道,“你们可以看到我戴得紧极了。从我结婚开始,我就没有动过它,如果想取下它除非用锉刀才行。总之,我不知道当时是否想到把它锉下来,即使当时想这么做也是办不到的,所以只好让这件小事由它去了。另一方面,我拿来一小块橡皮膏贴在死者脸上,那时候我自己在那个位置正贴着一块,福尔摩斯先生,这地方你却疏忽了。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如果你当时碰巧揭开这块橡皮膏,你就会发现下面没有伤痕。

  “好,这就是那时候的情况。如果我能够躲藏一阵子,然后再和我的‘姘妇’妻子一同离开这里,我们自然有机会在余生中过平静的生活了。只要我活在世上,这些恶魔们当然不会让我安宁。可是,如果他们在报上看到鲍德温暗杀得手的消息,那么我的一切麻烦也就结束了。我没有时间对巴克和我的妻子说明白,不过他们很是心领神会,完全能够帮助我。我很清楚别墅中的藏身之处,埃姆斯也知道。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藏身之地会和这件事发生关系。我藏进那个密室里,其他的事情就由巴克去做了。

  “我想你们自己已经能补充说明巴克所做的事。他打开窗户,把鞋印留在窗台上,造成凶手越窗逃跑的假象。这当然是件困难的事情。可是,吊桥已经拉起,没有别的道路逃走了。等到一切都安排就绪之后,他才拼命拉起铃来。以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就这样,先生们,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可是,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们了。千真万确,我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你们了。现在,请问英国的法律会如何处置我呢?”

  大家都默不作声,福尔摩斯打破了沉寂,说道:“英国的法律是公正的,你不会受冤枉的刑罚的。可是,我要问你,这个人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的?他是怎么进到你屋里的,又藏在哪儿想暗害你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

  福尔摩斯的面容十分苍白而严肃。

  “恐怕这件事还不能算完呢,”福尔摩斯说道,“你会发现还有比英国的刑罚更大的危险,甚至也比你那些从美国来的仇敌更危险的事情。道格拉斯先生,我看你眼下还有麻烦的事情。你要记住我的忠告,继续小心戒备才是。 ”

  现在,请读者们不要厌倦,暂时随我一起远离这苏赛克思的伯尔思通庄园,也远离这个叫做约翰 ·道格拉斯的人的怪事发生的这一年。

  我希望你们在时间上退回 20年,在地点上向西方远渡几千里,作一次远游。那么,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故事——这个故事是那样稀奇古怪,那样骇人听闻,即便是我讲给你听,即便它是确凿的事实,你还是会觉得难以置信。

  不要以为我在一案未了之前,又在介绍另一件案子。你们读下去就会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在我详细讲完这些年代久远的故事,你们解决了过去的哑谜时,我们还要在贝克街这座宅子里再一次见面。在那里,这件案子像其他许多奇异案例一样,都有它的结局。

  死酷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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