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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973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十二章

  

  荒原惨剧我屏住呼吸在那儿坐了一两分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后我的神志清醒了,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那如巨石般的责任也好像从我心上卸了下来。因为那冰冷、尖锐和嘲讽的语调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福尔摩斯!”我大喊起来,“福尔摩斯!”

  “出来吧!”他说,“当心你的左轮手枪别走火。 ”

  我弓身经过粗糙的门框,看到他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他看到我吃惊的表情时,他那灰色的眼睛兴奋得转动起来。他看起来又瘦又黑,但却清醒而机警,他那机灵的面孔被晒成了棕色,被风沙吹得粗糙了。他身穿苏格兰呢衣服,头戴布帽,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在荒原上旅行的人,他竟然还能像猫一样,保持着个人的清洁,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他的下巴还是刮得很干净,衣服也和在贝克街时一样干净。

  “我一生当中,还从没有因为见到某个人比这时更快活过。”我一边摇着他的手,一边说着。“或者说比这更吃惊吧,啊?”“噢,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其实不仅仅是你感到吃惊。我跟你说,我真没想到你已经找到我的临时藏身地了,更想不到你已经藏在屋里了,直到我离这门口不到 20步的地方才发现这一点。 ”“我想你是发现了我的脚印吧?”“不,华生,恐怕我还不能保证,我能从全世界的人的脚印里把你的脚印认出来。如果你真想蒙混过去,你非得换换你的香烟牌子,因为我一看到烟头上印着的‘布莱德利,牛津大街’,我就知道我的朋友华生一定就在附近。现在你还能从小路边上找到它。毫无疑问,就是在你冲进空屋的那个紧要关头,你扔掉了烟头。 ”

  “确实是的。 ”

  “我想到这一点,而且我一向了解你那令人佩服的、坚忍不拔的个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坐在黑暗中,手中握着你那支手枪,等待主人的归来。你真以为我就是那犯人吗?”

  “我当时并不知道谁待在这儿,但我决心要搞清这一点。 ”“真是棒,华生!你是怎么发现我这个地方的?或许是在追捕逃犯的那个晚上,我不小心站在初升的月光下被你发现了?”“对了,那次我确实看到你了。 ”“你在找到这间石屋以前,一定找遍了所有的小屋吧?”“没有,我看到你雇的那个小孩,是他给我指出了搜寻的方向。 ”“一定是从装着一架望远镜的那个老绅士那儿看到的吧。最初我看见从镜头忽闪的反射光,我还弄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他站起来朝小屋里看了一眼,“哈,卡特莱又给我送来什么吃的用的东西了,这张纸是什么?原来你已经去过特雷西峡谷了,是吗?”

  “是的。 ” “去找劳拉 ·里昂丝太太吗?”

  “就是啊。 ”

  “干得好!显然我们俩的调查方向是一致的,但愿我们俩的调查结果凑到一块时,我们能充分地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 ”

  “嘿,你在这里,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这个案子情况太神秘了,让我感到责任太大,我的神经实在经不住这样的重责。但你到底怎么会来这儿呢?你都干了些什么?我还以为你这会儿正在贝克街,调查那个匿名恐吓信的案子呢。 ”

  “我正希望你这么想呢。 ”

  “原来你是在利用我,而不是信任我呀!”我又气又恼地喊道,“我觉得我在你眼里不应该只有这么点价值吧,福尔摩斯?”

  “我亲爱的伙伴,你在这个案子里对我的帮助,和很多其他案子一样,是无法估量的,如果我看起来像是对你耍了什么花招,请你一定得原谅我。事实上,我之所以这么做,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因为我感受到了你在这儿的危险,我才动身来这儿调查这个案子。如果我和你们——亨利爵士和你——待在一起,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只要我一露面,就相当于向我们的对手发出了警告,他们要多加小心了。其实我的行动一直是自由的,但假如我住在庄园里,就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我让自己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一个无名角色,随时准备在紧要关头全力出击。 ”

  “但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你知道这事儿,对我们毫无增益,或许还可能因此而让人发现我。你一定会要想来告诉我点什么,或者是好心给我送些什么必需的用品,这样我们就要冒不必要的风险了。我把卡特莱带来了——你还记得佣工介绍所的那个小家伙吧——我平常需要打理的事情都由他来做,就是一块面包和一副干净的硬领。一个人还需要什么呢?他等于给我添了一双勤快的脚和一对额外的眼睛,对我来说,这两样东西都是无价之宝。 ”

  “那么说,我的报告恐怕都成了无用功!”我回想起自己写那几份报告时的辛苦和当时骄傲的心情,我的声调都颤起来了。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拿出一卷纸来。

  “这就是你的报告,我亲爱的伙伴,它们都被反复地读过,我向你保证。我的安排好极了,所以它在途中只耽搁一天。我必须要称赞你在处理这件极其困难的案子时表现的热情和智慧。 ”

  我因受了愚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福尔摩斯的赞扬让我感到温暖,赶走了我心中的愤怒。我也觉得他说得不错,要想达成我们的使命,这样做实在是最好不过,我本不应该知道他已来到荒原上了。

  “这就好了,”他看到我脸上的阴霾消失后说,“现在把你拜访劳拉 ·里昂丝太太的结果告诉我。我本不难猜出你到那儿去,就是为找她。因为我已经知道,在特雷西峡谷,她是唯一能在这件事上给我们帮助的人。说真的,如果你今天没去,我很可能在明天也会去的。”

  太阳落下山去了,荒原笼罩在暮色之中。空气转凉,于是我们就回到小屋内取暖。在暮色之中,我们坐在一起,我将和那位女士的谈话内容告诉了福尔摩斯。他非常感兴趣,有些片段我得重复两遍,他才会感到满意。

  “这是十分重要的,”在我说完后,他说,“它填上了这件复杂无比的案件里那个我一直联结不上的缺口。或许你已知道了,这位女士和斯台普敦先生之间的关系也极为亲密吧?”

  “对这些关系我倒是不知道!”

  “这种关系是毫无疑问的。他们经常见面,经常通信,对彼此十分了解。现在,这一点已使我们手里多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只要我们利用这一点分化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

  “作为你提供我的一切消息的酬谢,我现在也告诉你一些情况。那个被本地人称为斯台普敦小姐的女人,实际上是他的妻子。 ”

  “天哪,福尔摩斯!你这是什么话?!那他怎么会允许亨利爵士对她的爱慕呢?”

  “亨利爵士堕入情网,这件事只会对亨利爵士有不好的影响,对其他人则不会有什么害处。他曾经特别留心,不让亨利爵士求爱,这也是你亲眼所见。我再说一遍,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妹妹。 ”

  “但他为什么煞费苦心地设下这样的骗局呢?”

  “因为他早就明白,将她扮作一个未婚的女子,要对他有用得多。 ”

  我的全部猜测,我那模糊的怀疑突然变得具体起来,全部集中指向了生物学家的身上。从这个戴着草帽、拿着捕蝶网、缺乏热情和特色的人身上,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人难测深浅的耐性和狡黠,一副佯装的笑脸和狠毒的心肠。

  “那么说我们的敌人就是他,在伦敦跟踪我们的也就是他?”

  “我就是这么解开这个谜的。 ”

  “那个警告一定是她发出的?”

  “正是。 ”

  萦绕我心头很长时间的、若有若无的、处于猜测中的那桩可怕罪行,在黑暗中隐约浮出水面。“但你怎么能确定这一点呢,福尔摩斯?你是怎么知道那女人就是他的妻子的呢?”“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你,曾不自觉地告诉过你他真实的一段身世。我敢保证,从那之后,他曾不止一次地因此感到后悔。他有一段时间曾在英格兰北部做过小学校长。现在说来,没有比一个小学校长更容易让人调查清楚的了,通过教育机关,任何在教育界里工作过的人都可以查得一清二楚。我稍微查了一下,就查出有一所在极为恶劣的情况下倒闭的小学,而学校校长——姓名可不是现在这个——和他的妻子则不知去向。他们的相貌特征与我们在这儿见到的两个人完全符合。当我得知失踪的那个人同样也热衷昆虫学后,就完全可以断定这两个人的身份了。 ”

  黑幕已被揭起,但大部分真相仍处于隐秘中。“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妻子,那劳拉 ·里昂丝太太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这正是主要问题之一,而这个问题也被你的调查工作揭开答案了。你对那位女士的拜访让事情明朗了许多。我并没有听说她和她的丈夫要离婚。如果她的确曾有这样的计划,又认为斯台普敦是一名未婚男子,那她无疑是要想要嫁给他。”

  “但如果她得知这根本是场骗局呢?”

  “啊,那样的话,这位女士就可能对我们有用了。当然,我们首先就该去找她——我们俩明天就去。华生,你不认为你离开自己的岗位太长时间了吗?你本该待在巴斯克维尔庄园的。 ”

  最后的一抹晚霞消失在西方,黑夜终于降临荒原。紫黑色的天空中,几颗半明半暗的星星闪烁着。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福尔摩斯,”我一边站起来一边说,“当然,你我之间是无需保守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呢?”福尔摩斯在回答的时候,声调都放低了:“这是谋杀,华生,是件处心积虑、残忍至极的蓄意谋杀。不要再问我细节了。正如他的那面网将亨利爵士围在中央一样,我的网也正紧紧向他收拢,加上你的协助,他几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们担心的危险只剩下一个,就是他可能会在我们采取行动前先下手。再过一天——最多两天——我就能准备好使案子水落石出。在那之前,你得像一个关怀备至的母亲看护她生病的孩子一样,紧紧地看护那个需要保护的人。事实证明,你今天所做的事是正确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不离开他的身边更好。听!”

  一阵可怕的尖叫声——一阵连绵不断的恐惧与暴怒的喊叫声冲破了荒原的寂静。那恐怖的喊声使我血管里的血液几乎都为之凝固。“我的上帝!”我气喘吁吁地说,“这是什么?这意味着什么?”福尔摩斯猛然站了起来,我看到他那黑色的运动员般的身体站在小房的门口,双肩下垂,头向前方探出,朝黑暗之中望去。“嘘!”他轻声说,“不要出声。 ”那叫声因为来得很突然,所以听起来很高亢,但它一定是从这个被黑暗笼罩的荒原的远处的某个地方传出来。现在它敲打着我们的耳鼓,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比之前更加急迫。

  “是哪一边?”福尔摩斯低声说。从他发颤的声音,尤其是发自这么一个如钢铁般坚强的人的口中,我知道他被深感震惊,“是哪一边,华生?”

  “我想是那边吧。”我指向黑暗之中。

  “不,是那边。 ”

  那苦闷的叫声再次响彻寂静的夜,越来越大,比之前近了许多。一种新的声音加了进来,一种低沉的喃喃低语,悦耳却又可怕的声音,像大山那永无休止的低吟般起伏着。

  “是猎犬!”福尔摩斯叫了起来,“到这儿来,华生!到这儿来。天哪!或许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他立马在荒原上快速地跑了起来,我紧跟在他后面。但一声绝望的凄厉的惨叫,从我们前面的那片碎石嶙峋、凹凸不平的地方发了出来,并突然结束了。然后是一声模糊而低沉的咕咚声。我们停下来倾听着,但再没别的声音打破无风之夜的死寂。我看到福尔摩斯像是个神经错乱的人般,手按着额头,跺着脚。

  “他已经将我们打败了,华生。我们来得太晚了。 ”

  “不,不会,一定不会。 ”

  “我真是个笨蛋,竟没有采取行动,而你呢,华生,离开你应该保护的人,现在知道那么做的后果是怎样的了吧!天哪!如果有不幸终于降临,那我们非得报复他不可。 ”

  我们在黑暗之中向前乱跑,不时撞在乱石之上,勉强地挤过金雀花丛,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了小山,再顺着另一个斜坡冲了下去,一直朝着那可怕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每当到了高处,福尔摩斯都会焦急地向四周探望,但荒原上黑暗异常,荒凉的地面看不到一个活物。

  “你发现什么了没有?”

  “什么也看不到。 ”

  “但你听一下那是什么声音?”

  尽头处是十分陡峭的崖壁,从那儿往下看,可以看到一片布满了石块的山坡。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有一堆黑漆漆的形状不规整的东西。我们跑到跟前时,那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他的头以令人感到害怕的姿势窝在身体下面,身体蜷曲成一团,看上去像是要翻跟斗的样子。他的姿势太古怪了,以至于当时我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他在灵魂离体时发出的。我们低身察看,那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福尔摩斯把他抓住提了起

来,惊恐地大叫出声。他划亮了一根火柴,亮光照出了那死尸的手指,它们紧紧攥在一起。火光之下,从他被打破的头上流出来的血,已在地上晕成可怕的一滩。光线中还让我们确认了另一件使我们痛心疾首的事——那正是亨利 ·巴斯克维尔爵士的尸体!

  我们俩谁也无法忘记那身特别的、红色的、苏格兰呢制成的衣服——那就是那天早上,在贝克街第一次看到亨利爵士时,他身上穿的那一套衣服。我们只能清楚地瞄了一眼,那根火柴的火光就闪烁着熄灭了,希望仿佛从我们的灵魂中抽离出去。福尔摩斯低声叹息着,他苍白的脸色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畜生!畜生!”我紧握着双拳,喊着,“福尔摩斯,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我竟离开了他的身旁,以致使他身陷危险之中。 ”

  “我的罪过比你还要重,华生。为了让案件侦破的准备工作尽量全面,我竟将我们的嘱托人的安危弃之一边。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没有遇到比这更重的打击。但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竟不顾我的一切警告,只身一人冒着性命危险,跑到荒原上来呢?”

  “我们听到了他的喊声——我的上帝啊,那阵叫唤呀!——可是竟救不了他!将他置之死地的那只猎犬在哪儿呢?现在它可能正在乱石之间窜来窜去。还有斯台普敦,他在哪儿呢?他一定得对这件事负责。 ”

  “他当然要负责了。我保证要让他负责的。伯侄两人都已被杀死——一个只因看到那只自认为的地狱畜生就被吓死了;另一个虽然想要逃开却也不能幸免于难。现在我们得设法证明人畜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我们听到了那声音的话,我们甚至都不会相信那畜生的存在,亨利爵士显然是摔跤跌死的。可是,老天在上,不管他多么狡猾,过不了明天,我就要抓住这家伙!”

  我们站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两边痛心疾首,我们长时间地奔波劳碌,最后的结果竟是这么悲凉。这个突如其来又不可挽回的灾祸,让我们的心情受到沉重的打击。当月亮升起在天空,我们爬到了我们可怜的朋友跌倒的山岩的最高点,从最高处望向黑暗的荒原。远处几里之外,在黑暗中,有一点孤伶伶的火光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朝着格林盆的方向移动着。那火光只可能是来自斯台普敦家的那所孤立的建筑。我一面向前看着,一面狂怒地对它挥舞着拳头,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将他抓起来呢?”

  “案件侦破的必要条件还不够,那家伙缜密狡猾至极。问题不在于我们已经掌握了多少案情,而在于我们能拿这些证明什么。只要我们稍有差池,那混蛋就可能从我们手里溜走。 ”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明天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今天晚上只能拿来为我们可怜的朋友办理后事了。 ”

  我们一起走下陡坡,走向那具尸体,石头上反射着银白的月光,使那黑色的尸体更加明显。那具尸体痛苦得四肢扭曲着,看着让人心酸,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们必须找人来帮忙了,福尔摩斯!我们俩没办法抬着他走回庄园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他大叫了一声,在尸体旁边俯下了身。我见状不禁喊道:“天哪,你疯了吗?”福尔摩斯大笑着手舞足蹈起来,他抓住我的手摇晃着。这怎么会是我那个严谨而自持的朋友呢?这可不是一直闷着的火终于烧了起来吗?

  “胡子!胡子!这人有胡子!”

  “有胡子?”

  “这不是准男爵——这是——啊,这是我的邻居,那个逃犯!”

  我赶紧将死尸翻了过来,那撮还挂着血的胡须翘着,指向冷酷而清澈的月亮。看到那突出的前额,以及野兽般的深陷的眼睛,我就认出了他确实就是那天我在烛光中看到的那张从石头后闪露的面孔——犯人塞尔丹的脸。

  我立即就想明白了,我记得准男爵曾告诉过我,他把他的旧衣服送给了巴里摩尔。巴里摩尔一定是将这些衣服转送给了塞尔丹,帮助他逃跑。尸体上的靴子、衬衣、帽子——全都是亨利爵士的。这真是个悲剧,但至少根据国法来看,这人死得也算不冤。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福尔摩斯,我对上帝的感激和我心中的快乐,让我热血沸腾。

  “这么说,就是这身衣服让这个恶棍走了霉运,”他说,“事情很清楚,那只猎犬先嗅了亨利爵士用过的东西,然后被放了出来——极可能就是那只在旅馆里被偷去的高筒皮鞋——所以这个人才会被穷追不舍,直到摔死为止。但有一点非常奇怪:这么黑的天,塞尔丹怎么会知道有只狗跟在他身后呢?”

  “他听到的吧。 ”

  “只是在荒原上听到一只猎犬的声音,像这个逃犯那么冷酷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这么害怕,甚至不惜冒着再被抓起来的危险狂呼求救。据他的叫声来判断,他发现追着他的那只狗后,还拼命地跑了很长一段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有一件令我费解的事,如果我们的推断完全正确,那么这只狗为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推测。 ”

  “啊,为什么是在今天晚上,这只狗被放出来?我想这只狗绝不是一直在荒原上四处乱跑。除非有亨利爵士会到那儿去的确切根据,斯台普敦是不会把它放出来的。 ”

  “这两个难题比较起来,我的这个要更加麻烦一点。我认为你的那个疑问不久就能得到解答,但我的疑问却可能永远也不能解开。当下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个可怜的坏蛋的尸体?总不能让他在这儿任由狐狸和乌鸦取食吧!”

  “我觉得在联系到警察前,我们先把他放到一间小屋里去。 ”

  “对,我相信你和我可以抬得动他。啊,华生,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你说话时千万不要带着任何疑问的语气,一句也不要说,否则我的全部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

  荒原上有一个人冲我们走了过来,我看到一点雪茄烟的火光隐约地闪着。月光照在他身上,我从那短小精悍的身材、轻快得意的脚步可以看出,那就是那位生物学家。他一看见我们,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又向前走了过来。

  “啊,华生医生,怎么会是您呢,是吗?我绝对不会想到在夜深时分,会在荒原里碰到您。噢,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不——不要告诉我说这就是我们的朋友亨利爵士!”他慌忙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去,在那死尸旁俯下身去。我听到他猛地倒吸一口气,手指夹着的雪茄也掉在地上。

  “谁,这是谁呀?”他结结巴巴地说。“是塞尔丹,从普林斯顿逃跑的那个犯人。 ”斯台普敦转向我们,面色苍白,但他极力克制住了惊慌和失望的表情,两眼死死盯着福尔摩斯和我。“天哪!多么令人惊讶的事!他是怎么死的?”“看来他好像是从这些岩石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听到呼叫声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正在荒原上散步呢。 ”“我也听到了呼叫声,所以我才跑了出来,我很替亨利爵士担心。 ”“为什么要替亨利爵士担心呢?”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因为我约了他来,但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未现身。所以当我听到荒原上传来呼叫声时,自然会为他的安全而担心了。”他的目光再次从我的脸上忽然转向福尔摩斯,“除了那呼叫声之外,您还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吗?”“没有。”福尔摩斯说,“您呢?”“也没有。 ”“那么,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啊,您一定也听过农户们传说的那个地狱猎狗之类的故事吧,据说夜间在荒原上能够听得见它的声音。当时我就在想,今天晚上是不是也会听到它的声音。”“我们没有听到那样的声音。”我说。“但你们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死的?”“我可以肯定,长期风餐露宿,加上焦虑不安的生活,已经要把他逼得疯了。

  他一定曾在荒原上疯狂地奔跑,最后在这儿跌了一跤,把脖子给摔断了。 ”“看起来这个说法倒是最合理的解释,”斯台普敦说,他还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这说他放下了心,“您怎么想呢,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欠身还了礼。“您认人认得真快。”他说。“从华生医生来到这儿后,这儿的人就知道您也会来的。您倒赶上了看这一出悲剧。 ”“是的,确是如此,我相信我朋友的话能够概括出事实的全部。明天我就得带着一段不愉快的回忆回伦敦去了。 ”

  “喔,您明天就要回去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

  “我希望您的这次来访,多少能让我们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有点眉目。 ”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事情不会总是按自己的意愿来进行。调查工作需要的是事实的支持,而不是将传说和谣传作为依据。这个案子办得并不使人满意。 ”我的朋友说着话,带着极为坦白、极漫不经心的神态。斯台普敦还是死死盯着他,然后他又向我转了过来。

  “我本来想建议将这个可怜的家伙弄到我家去,但他一定会吓坏我妹妹的,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如果用什么东西把他的头部遮起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明天早上再想办法吧。 ”

  事情就做了这样的安排。福尔摩斯和我谢绝了斯台普敦的邀请,向巴斯克维尔庄园走去,留下生物学家一个人走了回去。我们回头看去,只见在广阔的荒原上,一条背影缓慢地走向远处。他的身后,白白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标示出那个得到可怕的结局的人躺着的地方。

  “我们终于马上要把他抓住了,”我们一起走在荒原上,福尔摩斯说,“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他发现自己的阴谋败落,错杀了人,一般人要是面临这种境况一定会惊恐万分,但他是多么镇定。我在伦敦时曾告诉过你,华生,现在我再和你说一次,我们从没遇到过这样棋逢敌手的人。 ”

  “真遗憾他看到了你。 ”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

  “现在他知道你在这儿,你认为这会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呢?”

  “可能会使他变得更加谨慎,或许会促使他不顾一切地马上行动。大多数有点头脑的罪犯都会过分地相信自己,我想他也会这样,认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

  “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把他逮起来呢?”

  “我亲爱的华生,你天生就是个行动派,天性总是让你想痛痛快快地干点什么事儿。我们探讨一下,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他抓起来,我们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对他不利的事实,我们无法去证明。他的那些邪恶的狡猾的伎俩,假如只是他一个人来实施的,我们还可以找到些证据来证明。但对于我们要把绳子套在它的主人脖子上的计划,我们把一只大猎狗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来,是毫无帮助的。 ”

  “咱们当然有证据啊。 ”

  “连个影儿都没有——我们的证据不过都是些推测和猜想。假如我们有的只是一段故事和这类的‘证据’,在法庭上我们会让别人笑话的。 ”

  “查尔斯爵士的死不就是证据吗?”

  “他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伤痕,虽然你和我都知道,他就是被吓死的。而且,我们也知道是什么把他吓死的。但我们怎么让十二个陪审员也确信这一点呢。猎犬的踪迹在哪儿,犬牙的痕迹又在哪儿?我们当然知道,猎犬是不会咬死尸的,而查尔斯爵士又是在那畜生赶上他之前死的。这些事情我们都得找到证据才行,但现在我们无法让这些事儿得到证明。 ”

  “那么,今天晚上的事难道也不能作为证据吗?”

  “今天晚上的事儿也没让我们的情况有多少好转。和前一个事件一样,猎犬和那个犯人的死亡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我们虽然听到了声音,但并没见到那只猎犬,这证明不了猎犬就是追着那犯人来的,一切都找不到确切的证明。不,我亲爱的伙伴,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目前我们还没有对全案完整合理的推论,为了得到合理的推论,无论是冒什么险,我们都该试一下。 ”

  “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把希望放在劳拉 ·里昂丝太太身上,她能为我们提供极大的帮助。我们只需将实情据实以告就成了。另外,我还有自己的计划。今天就做好今天的事,明天就不用费力去想了。但我希望明天就能占到上风。 ”

  我从他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在到达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以前,他一面走着,一面陷入思考中。

  “你也进去吗?”

  “嗯,我看没有什么理由再不露面了。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向你说,华生。千万别对亨利爵士说起那猎犬的事,就让他认为塞尔丹就是按斯台普敦所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子死的吧。这样他就能以较坚强的神经来迎接明天必须经受的苦难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报告中说,他们已经约好明天要到斯台普敦家去吃晚饭。”

  “他们也约了我。 ”

  “那么,你一定得借口谢绝,他必须只身前去,那样计划就容易了。现在我们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我想我们俩可以吃夜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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