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来,惊恐地大叫出声。他划亮了一根火柴,亮光照出了那死尸的手指,它们紧紧攥在一起。火光之下,从他被打破的头上流出来的血,已在地上晕成可怕的一滩。光线中还让我们确认了另一件使我们痛心疾首的事——那正是亨利 ·巴斯克维尔爵士的尸体!
我们俩谁也无法忘记那身特别的、红色的、苏格兰呢制成的衣服——那就是那天早上,在贝克街第一次看到亨利爵士时,他身上穿的那一套衣服。我们只能清楚地瞄了一眼,那根火柴的火光就闪烁着熄灭了,希望仿佛从我们的灵魂中抽离出去。福尔摩斯低声叹息着,他苍白的脸色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畜生!畜生!”我紧握着双拳,喊着,“福尔摩斯,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我竟离开了他的身旁,以致使他身陷危险之中。 ”
“我的罪过比你还要重,华生。为了让案件侦破的准备工作尽量全面,我竟将我们的嘱托人的安危弃之一边。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没有遇到比这更重的打击。但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竟不顾我的一切警告,只身一人冒着性命危险,跑到荒原上来呢?”
“我们听到了他的喊声——我的上帝啊,那阵叫唤呀!——可是竟救不了他!将他置之死地的那只猎犬在哪儿呢?现在它可能正在乱石之间窜来窜去。还有斯台普敦,他在哪儿呢?他一定得对这件事负责。 ”
“他当然要负责了。我保证要让他负责的。伯侄两人都已被杀死——一个只因看到那只自认为的地狱畜生就被吓死了;另一个虽然想要逃开却也不能幸免于难。现在我们得设法证明人畜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我们听到了那声音的话,我们甚至都不会相信那畜生的存在,亨利爵士显然是摔跤跌死的。可是,老天在上,不管他多么狡猾,过不了明天,我就要抓住这家伙!”
我们站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两边痛心疾首,我们长时间地奔波劳碌,最后的结果竟是这么悲凉。这个突如其来又不可挽回的灾祸,让我们的心情受到沉重的打击。当月亮升起在天空,我们爬到了我们可怜的朋友跌倒的山岩的最高点,从最高处望向黑暗的荒原。远处几里之外,在黑暗中,有一点孤伶伶的火光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朝着格林盆的方向移动着。那火光只可能是来自斯台普敦家的那所孤立的建筑。我一面向前看着,一面狂怒地对它挥舞着拳头,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将他抓起来呢?”
“案件侦破的必要条件还不够,那家伙缜密狡猾至极。问题不在于我们已经掌握了多少案情,而在于我们能拿这些证明什么。只要我们稍有差池,那混蛋就可能从我们手里溜走。 ”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明天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今天晚上只能拿来为我们可怜的朋友办理后事了。 ”
我们一起走下陡坡,走向那具尸体,石头上反射着银白的月光,使那黑色的尸体更加明显。那具尸体痛苦得四肢扭曲着,看着让人心酸,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们必须找人来帮忙了,福尔摩斯!我们俩没办法抬着他走回庄园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他大叫了一声,在尸体旁边俯下了身。我见状不禁喊道:“天哪,你疯了吗?”福尔摩斯大笑着手舞足蹈起来,他抓住我的手摇晃着。这怎么会是我那个严谨而自持的朋友呢?这可不是一直闷着的火终于烧了起来吗?
“胡子!胡子!这人有胡子!”
“有胡子?”
“这不是准男爵——这是——啊,这是我的邻居,那个逃犯!”
我赶紧将死尸翻了过来,那撮还挂着血的胡须翘着,指向冷酷而清澈的月亮。看到那突出的前额,以及野兽般的深陷的眼睛,我就认出了他确实就是那天我在烛光中看到的那张从石头后闪露的面孔——犯人塞尔丹的脸。
我立即就想明白了,我记得准男爵曾告诉过我,他把他的旧衣服送给了巴里摩尔。巴里摩尔一定是将这些衣服转送给了塞尔丹,帮助他逃跑。尸体上的靴子、衬衣、帽子——全都是亨利爵士的。这真是个悲剧,但至少根据国法来看,这人死得也算不冤。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福尔摩斯,我对上帝的感激和我心中的快乐,让我热血沸腾。
“这么说,就是这身衣服让这个恶棍走了霉运,”他说,“事情很清楚,那只猎犬先嗅了亨利爵士用过的东西,然后被放了出来——极可能就是那只在旅馆里被偷去的高筒皮鞋——所以这个人才会被穷追不舍,直到摔死为止。但有一点非常奇怪:这么黑的天,塞尔丹怎么会知道有只狗跟在他身后呢?”
“他听到的吧。 ”
“只是在荒原上听到一只猎犬的声音,像这个逃犯那么冷酷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这么害怕,甚至不惜冒着再被抓起来的危险狂呼求救。据他的叫声来判断,他发现追着他的那只狗后,还拼命地跑了很长一段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有一件令我费解的事,如果我们的推断完全正确,那么这只狗为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推测。 ”
“啊,为什么是在今天晚上,这只狗被放出来?我想这只狗绝不是一直在荒原上四处乱跑。除非有亨利爵士会到那儿去的确切根据,斯台普敦是不会把它放出来的。 ”
“这两个难题比较起来,我的这个要更加麻烦一点。我认为你的那个疑问不久就能得到解答,但我的疑问却可能永远也不能解开。当下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个可怜的坏蛋的尸体?总不能让他在这儿任由狐狸和乌鸦取食吧!”
“我觉得在联系到警察前,我们先把他放到一间小屋里去。 ”
“对,我相信你和我可以抬得动他。啊,华生,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你说话时千万不要带着任何疑问的语气,一句也不要说,否则我的全部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
荒原上有一个人冲我们走了过来,我看到一点雪茄烟的火光隐约地闪着。月光照在他身上,我从那短小精悍的身材、轻快得意的脚步可以看出,那就是那位生物学家。他一看见我们,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又向前走了过来。
“啊,华生医生,怎么会是您呢,是吗?我绝对不会想到在夜深时分,会在荒原里碰到您。噢,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不——不要告诉我说这就是我们的朋友亨利爵士!”他慌忙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去,在那死尸旁俯下身去。我听到他猛地倒吸一口气,手指夹着的雪茄也掉在地上。
“谁,这是谁呀?”他结结巴巴地说。“是塞尔丹,从普林斯顿逃跑的那个犯人。 ”斯台普敦转向我们,面色苍白,但他极力克制住了惊慌和失望的表情,两眼死死盯着福尔摩斯和我。“天哪!多么令人惊讶的事!他是怎么死的?”“看来他好像是从这些岩石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听到呼叫声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正在荒原上散步呢。 ”“我也听到了呼叫声,所以我才跑了出来,我很替亨利爵士担心。 ”“为什么要替亨利爵士担心呢?”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因为我约了他来,但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未现身。所以当我听到荒原上传来呼叫声时,自然会为他的安全而担心了。”他的目光再次从我的脸上忽然转向福尔摩斯,“除了那呼叫声之外,您还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吗?”“没有。”福尔摩斯说,“您呢?”“也没有。 ”“那么,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啊,您一定也听过农户们传说的那个地狱猎狗之类的故事吧,据说夜间在荒原上能够听得见它的声音。当时我就在想,今天晚上是不是也会听到它的声音。”“我们没有听到那样的声音。”我说。“但你们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死的?”“我可以肯定,长期风餐露宿,加上焦虑不安的生活,已经要把他逼得疯了。
他一定曾在荒原上疯狂地奔跑,最后在这儿跌了一跤,把脖子给摔断了。 ”“看起来这个说法倒是最合理的解释,”斯台普敦说,他还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这说他放下了心,“您怎么想呢,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欠身还了礼。“您认人认得真快。”他说。“从华生医生来到这儿后,这儿的人就知道您也会来的。您倒赶上了看这一出悲剧。 ”“是的,确是如此,我相信我朋友的话能够概括出事实的全部。明天我就得带着一段不愉快的回忆回伦敦去了。 ”
“喔,您明天就要回去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
“我希望您的这次来访,多少能让我们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有点眉目。 ”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事情不会总是按自己的意愿来进行。调查工作需要的是事实的支持,而不是将传说和谣传作为依据。这个案子办得并不使人满意。 ”我的朋友说着话,带着极为坦白、极漫不经心的神态。斯台普敦还是死死盯着他,然后他又向我转了过来。
“我本来想建议将这个可怜的家伙弄到我家去,但他一定会吓坏我妹妹的,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如果用什么东西把他的头部遮起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明天早上再想办法吧。 ”
事情就做了这样的安排。福尔摩斯和我谢绝了斯台普敦的邀请,向巴斯克维尔庄园走去,留下生物学家一个人走了回去。我们回头看去,只见在广阔的荒原上,一条背影缓慢地走向远处。他的身后,白白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标示出那个得到可怕的结局的人躺着的地方。
“我们终于马上要把他抓住了,”我们一起走在荒原上,福尔摩斯说,“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他发现自己的阴谋败落,错杀了人,一般人要是面临这种境况一定会惊恐万分,但他是多么镇定。我在伦敦时曾告诉过你,华生,现在我再和你说一次,我们从没遇到过这样棋逢敌手的人。 ”
“真遗憾他看到了你。 ”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
“现在他知道你在这儿,你认为这会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呢?”
“可能会使他变得更加谨慎,或许会促使他不顾一切地马上行动。大多数有点头脑的罪犯都会过分地相信自己,我想他也会这样,认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
“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把他逮起来呢?”
“我亲爱的华生,你天生就是个行动派,天性总是让你想痛痛快快地干点什么事儿。我们探讨一下,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他抓起来,我们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对他不利的事实,我们无法去证明。他的那些邪恶的狡猾的伎俩,假如只是他一个人来实施的,我们还可以找到些证据来证明。但对于我们要把绳子套在它的主人脖子上的计划,我们把一只大猎狗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来,是毫无帮助的。 ”
“咱们当然有证据啊。 ”
“连个影儿都没有——我们的证据不过都是些推测和猜想。假如我们有的只是一段故事和这类的‘证据’,在法庭上我们会让别人笑话的。 ”
“查尔斯爵士的死不就是证据吗?”
“他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伤痕,虽然你和我都知道,他就是被吓死的。而且,我们也知道是什么把他吓死的。但我们怎么让十二个陪审员也确信这一点呢。猎犬的踪迹在哪儿,犬牙的痕迹又在哪儿?我们当然知道,猎犬是不会咬死尸的,而查尔斯爵士又是在那畜生赶上他之前死的。这些事情我们都得找到证据才行,但现在我们无法让这些事儿得到证明。 ”
“那么,今天晚上的事难道也不能作为证据吗?”
“今天晚上的事儿也没让我们的情况有多少好转。和前一个事件一样,猎犬和那个犯人的死亡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我们虽然听到了声音,但并没见到那只猎犬,这证明不了猎犬就是追着那犯人来的,一切都找不到确切的证明。不,我亲爱的伙伴,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目前我们还没有对全案完整合理的推论,为了得到合理的推论,无论是冒什么险,我们都该试一下。 ”
“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把希望放在劳拉 ·里昂丝太太身上,她能为我们提供极大的帮助。我们只需将实情据实以告就成了。另外,我还有自己的计划。今天就做好今天的事,明天就不用费力去想了。但我希望明天就能占到上风。 ”
我从他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在到达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以前,他一面走着,一面陷入思考中。
“你也进去吗?”
“嗯,我看没有什么理由再不露面了。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向你说,华生。千万别对亨利爵士说起那猎犬的事,就让他认为塞尔丹就是按斯台普敦所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子死的吧。这样他就能以较坚强的神经来迎接明天必须经受的苦难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报告中说,他们已经约好明天要到斯台普敦家去吃晚饭。”
“他们也约了我。 ”
“那么,你一定得借口谢绝,他必须只身前去,那样计划就容易了。现在我们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我想我们俩可以吃夜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