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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格兰其庄园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5172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第九章格兰其庄园

  

  1897年冬末一个下霜的早晨,还在黎明时分,有人推动我的肩膀,我醒来一看原来是福尔摩斯。他手里拿着蜡烛,露出焦急的面容,俯身告诉我发生了一件紧急案子。

  他喊道:“快,华生,快!事情十分紧迫。什么也不要问,穿上衣服赶快走!”

  10分钟后我们乘上马车。马车隆隆地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直奔查林十字街火车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在伦敦的灰白色晨雾中偶尔可以朦胧地看到一两个上早班的工人。福尔摩斯裹在厚厚的大衣里一言不发,我也是同样,因为天气很冷,而且我们连早饭也没吃。

  在火车站上我们喝过热茶,走进车厢找到座位,这时才感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火车是开往肯特郡的,一路上福尔摩斯不停说话,我只是听。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大声读道:

  “肯特,玛尔舍姆,格兰其庄园下午 3点 30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希望你能够立刻协助我解决这桩极特殊的案件。处理此类案件正是你的特长。现在除了已把那位夫人放开之外,现场一切东西全未移动,我请求你火速赶来,因为单独留下优斯塔斯爵士是不妥当的。

  您的忠实朋友 斯坦莱 ·霍普金”

  福尔摩斯说:“霍普金找我到现场已经 7次,每次确实都很需要我的帮助。我想你一定已经把他的案子全记录到你的集子里去了,当然我承认你很会选材,这弥补了你叙述不着力的缺陷。但是你看待一切问题常常是从写故事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科学破案的角度,这样就毁坏了这些典型案例的示范性。而且你把侦破的技巧和细节一笔带过,以便尽情地描写动人心弦的情节,你这样做,尽管能使读者的感情一时激动,并不能使读者受到教育。 ”

  我有点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亲爱的华生,我是要写的。你知道,现在我很忙,不过我想在我的晚年写一本教科书,要把全部侦查艺术写进去。目前我们要侦查的像是一件谋杀案。 ”

  “这么说你认为优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

  “我想是这样的。霍普金的信说明他心情相当激动,但是他并不是易动感情的人。我想一定是有人被害,等我们去验尸。如果是自杀,他不会找我们的。信中谈到已把夫人放开,好像是在发生惨案时,她被锁在自己的屋中。华生,这个案件发生在上流社会,你看信纸的质地很好,上面有 E、B两个字母组成的图案作为家徽,出事地点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霍普金不会轻易写信的,所以我们今天上午一定够忙的。凶杀是在昨天夜里 12点以前发生的。 ”

  “你怎么知道的呢?”

  “算一下火车往来以及办事的时间就可以知道。出事后要找当地的警察,警察还要报告苏格兰警场,霍普金要去现场,再发信给我,这至少需要一整夜。唔,齐赛尔贺斯特火车站已经到了,我们这些疑问马上就会得到解决。 ”

  在狭窄的乡村小道上我们匆匆忙忙地走了两英里,来到一座庭园的门前。一个看门的老人走过来,给我们打开了大门,他憔悴的面容证明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幸的事件。一进富丽堂皇的庭园,就看见两排老榆树,恰好形成一条林荫道,通向一座低矮而宽敞的房屋,房屋正面有帕拉弟奥式的柱子,其中央部分被常春藤覆盖着,显得十分古老陈旧,但是从高大的窗户可以看出,这栋房子被改建过,并且有一侧完全是新建的。年轻机智的霍普金正站在门道里迎接我们,看样子显得很焦急。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你们来了,我真高兴。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如此冒昧的。现在夫人已经苏醒过来,她把事情说得很清楚,所以我们要做的事不多了。你还记得路易珊姆那伙强盗吗?”

  “怎么,就是那三个姓阮达尔的吗?”

  “没错,父亲和两个儿子。毫无疑问是他们干的。两周以前他们在西顿汉姆做了案,有人发现后报告了我们。这么快就又害了人,真是残酷,肯定是他们干的。一定要把他们绞死!”

  “那就是说优斯塔斯爵士死了?”

  “是的,他的头部被通条打破了。 ”

  “车夫在路上告诉我,爵士的姓名是优斯塔斯 ·布莱肯斯特尔。 ”

  “不错。他是肯特郡最大的富翁。夫人正在盥洗室,真可怜,她遭遇了这样可怕的事,我刚看见她的时候,她简直像是半死的人。你最好见见她,听她给你们讲述一下。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餐厅查看。”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是个很不普通的人,像她这样仪态优柔、风度高雅、容貌美丽的女人我还很少看到。她有白皙的皮肤、金黄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加上她那秀丽的面容,真是国色天姿。但是这桩不幸的事件使她神情阴郁,脸色憔悴。她的一只眼睛红肿,可以看出,她不仅忍受着精神上的痛苦,还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她的女仆是一个神色严厉的高个子妇女,正用稀释了的醋不停地给她冲洗眼睛。夫人疲惫地躺在睡椅上。我刚一进屋就看出,她那灵敏的、观察力强的眼光以及脸上机警的神情表明:她的智慧和勇气并没有被这桩惨案所动摇。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的晨服,身旁还放着一件镶有白色金属的黑色餐服。

  她厌倦地说:“霍普金先生,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替我重述一遍呢?不过,要是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就再讲一次。他们去过餐厅了吗?”

  “我想最好还是让他们先听夫人讲讲。 ”

  “既然这样,我就再重复一遍。我一想到餐厅里的尸体,就感到实在恐怖。 ”她浑身颤抖,抬起手来挡住脸,这时宽大晨服袖口向下滑动,露出她的前臂。福尔摩斯惊讶地喊道:“夫人,您受伤不止一处!怎么回事?”我看见夫人那洁白的、圆圆的前臂上露出两块红肿的伤痕。她匆忙地用衣服把它盖住,并说:“没有什么。这和夜里的惨案没有关系。你和你的朋友都请坐,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我是优斯塔斯 ·布莱肯斯特尔的妻子。我结婚已经有一年了。我们的婚姻是不幸的,我想没有必要掩盖这点。就算我想否认,邻居们也会告诉你的。对于婚后双方的关系,也许我也应负一部分责任。我是在澳大利亚南部比较自由、并不传统的环境中长大的,这里拘谨的、讲究礼节的英国式生活不合我的口味。不过主要的原因是由另外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引起的,事情是布莱肯斯特尔爵士已经嗜酒如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一小时,也会使人感到烦恼。把一个活泼伶俐的妇女整日整夜地拴在他身边,你们能想象出这是多么无法忍受的事吗?谁要是认为这样的婚姻不能得到解除那简直就是犯罪,是亵渎神圣,是败坏道德。你们荒谬的法律会给英国带来不幸,上帝是会制止一切不义行为的。”她从睡椅上坐直身子,两颊涨红,她的眼睛从青肿的眼眶里发出愤怒的光芒。那个神色严厉的女仆有力而又温和地把夫人的头部放回到靠垫上,她愤怒的高亢的说话声渐渐变成了激动的呜咽。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

  “昨天夜里,所有的仆人就和往常一样睡在这所房子新建的那一边。这栋房子正中间包括起居室、它后面的厨房以及我们楼上的卧室。我的女仆梯芮萨住在我卧室上面的阁楼。房子正中间这块没有别人住,无论什么声音都不会传到新建的一侧惊醒仆人们。这些情况强盗们一定都知道,否则他们绝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优斯塔斯爵士大概十点半休息。那时仆人们都已回到他们自己的屋子。只有我的女仆还没睡,她在阁楼上自己房间里,听凭吩咐。我上楼前总要亲自去各处看看是不是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是我的习惯,因为优斯塔斯不管事。我总是先到厨房、食起室、猎枪室、弹子房、客厅,最后到餐厅。我走到餐厅的窗户前,窗户上还挂着厚窗帘,我忽地感到一阵风吹到脸上,这才看到窗户还开着。我把窗帘向旁边一掀,呵,迎面竟站着一个宽肩膀的壮年人,他仿佛刚刚走进屋里。餐厅的窗户是高大的法国式的窗户,能通到草坪的门。当时我手中拿着我卧室里的蜡烛台,凭着蜡烛的微光,我看见这个人背后,还有两个人正要进来。我吓得退后了一步,这人立即向我扑来。他先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又卡住我的脖子。我正要开口喊,他的拳头便狠狠地打在我的眼睛上,把我打倒在地。我一定是昏过去了好几分钟,因为等我苏醒来时,看见他们已经把叫佣人的铃绳弄断,把我紧紧地绑在餐桌一头的一把橡木椅子上。我全身被绑得很牢,完全动不了,嘴里被塞了手绢,喊不出声。正在这时我倒霉的丈夫来到餐厅。显然他是听到了一些可疑的声音,所以有备而来。他穿着睡衣和睡裤,手里拿了他喜欢用的黑刺李木棍。他冲向强盗,这时那个年纪较大的早就蹲下身子从炉栅上拿起了通条,当爵士走过去的时候,他凶猛地向爵士头上打去。爵士呻吟一声便倒下了,再也没动一下。我又一次昏过去,我失去知觉大概有几分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他们从餐具柜里把刀叉拿出,还拿了一瓶啤酒,每人手中有个玻璃杯。我已经说过,一个强盗年纪较大有胡子,其他两个是尚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可能是一家人,父亲带着两个儿子。他们在一起耳语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看看是否已把我绑紧。后来他们出去了,并且随手关上了窗户。又过了足足一刻钟我才把手绢从口里弄出去,这时我喊叫女仆来解开我。其他的仆人们也听到了,我们找来警察,警察又立即和伦敦联系。先生们,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希望以后别再让我重复这段痛苦的经历了。 ”

  霍普金问:“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疑问吗?”

  福尔摩斯说:“我不想再使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感到不耐烦,也不想再耽误她的时间了。”他转而对女仆说:“在我去餐厅以前,希望听你讲你看到的情况。 ”

  她说:“这三人还没走进屋子,我就已经看见他们了。当时我正坐在我卧室的窗户旁,在月光下我看到大门那儿有三个人,但是那时我没有把这当一回事。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听见女主人的喊声,才跑下楼去,看见这可怜的人儿。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爵士倒在地板上,他的血和脑浆溅了满屋子。我想这些情况使她吓昏了过去,她被绑在那儿,衣服上溅了许多血污。要不是这位澳大利亚阿得雷德港的玛丽 ·弗莱泽女士,也就是格兰其庄园的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性格坚强,她一定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了。先生们,你们询问她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现在她该回到自己屋里,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

  这个瘦削的女仆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把她的手搭在女主人肩上,把她领走了。

  霍普金说:“她俩一直在一起。这位夫人是由她从小照料大的, 18个月前夫人离开澳大利亚,她也跟着来到了英国。她的名字叫梯芮萨 ·瑞特,现在这种女仆没处找了。福尔摩斯先生,请从这边走。 ”

  福尔摩斯表情丰富的脸上,最初那种浓厚的兴趣已经消失了,我知道这是由于案情并不复杂,丧失了它的吸引力。看来事情就剩逮捕罪犯,而逮捕一般罪犯又何必麻烦他呢?此刻我的朋友眼睛中流露出的烦恼,正像一个学识渊博的专家被请去看病,却发现患者不过是一般疾病时所感到的那种烦恼。不过,格兰其庄园的餐厅倒是景象奇异,足以引起福尔摩斯的重视,并且能够再度激起他那渐渐消失的兴趣。

  这间餐厅又高又大,屋顶的橡木天花板上刻满了花纹,四周墙壁上画着一排排的鹿头和古代武器,墙壁下端有橡木嵌板。门对面是刚才提到过的高大的法国式窗户,其右侧有三扇小窗户,冬季微弱的阳光从这里射进来,其左侧有个很大很深的壁炉,上面是又大又厚的壁炉架。壁炉旁有把沉重的橡木椅子,两边有扶手,下面有横木。椅子的花棱上系着一根紫红色的绳子,绳子从椅子的两边穿过连到下面的横木上。在释放这位夫人的时候,绳子被解开了,打的结却仍然留在绳子上。但这些细节只是后来我们才注意到,因为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躺在壁炉前虎皮地毯上的尸体吸引住了。

  看上去,死者大约 40岁,体格魁梧,身材高大。他仰卧在地上,又短又黑的胡须中露出龇着的白牙。他两手握拳放在头前,一根短粗的黑刺李木棍横放在他的双手上。他面色黝黑,鹰钩鼻,相貌本来还算英俊,现在却是面孔歪曲,狰狞可怖。显然他是在床上听到声音的,因为他还穿着华丽的绣花睡衣,裤腿下露出来一双光着的脚。他的头部伤得很重,屋子里到处都溅满鲜血,可见他所受的那致命的一击是非常凶狠的。他身旁放着那根很粗的通条,猛烈的击打已经使它折弯。福尔摩斯检查了通条和尸首。

  然后他说道:“这个年纪较大的阮达尔,一定是个很有力气的人。 ”

  霍普金说:“的确是这样。我有关于他的一些材料,他是个很粗暴的家伙。 ”

  “我想抓到他不会怎么困难吧。 ”

  “一点也不困难。我们一直在追查他的去向,之前有人说他去了美国。既然我们知道这伙人还在英国,我相信他们肯定逃不掉。每个港口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傍晚以前我们要悬赏缉拿他们。不过使我感到奇怪的是,既然他们知道夫人能够说出他们的长相,并且我们也能认出他们,为什么他们还会做出这种蠢事?”

  “人们会认为,为了灭口,这伙强盗准会把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杀人灭口。 ”我提醒他说:“他们也许没想到夫人昏过去后一会儿就又苏醒了。 ”“这倒很有可能。如果他们以为她当时完全失去了知觉,那也许就不会要她的命。霍普金,关于这个爵士有什么情况吗?我好像听到过有关他的一些怪事。 ”

  “他清醒的时候心地倒善良,但是等他醉了或是半醉的时候就成了个地道的恶魔。我说他半醉,因为他烂醉如泥的时候倒不多。他一醉就像着了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尽管他有钱又有势,不过据我所知,他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听说他把狗浸在煤油里,然后用火烧,而且狗是夫人的,这件事费了很大劲儿才平息下来。还有一次他把水瓶扔向女仆梯芮萨 ·瑞特,这也惹起了一场风波。她们两人私下里说,总而言之,这个家没有他倒好。你在看什么?”福尔摩斯跪在地上,仔细审视绑过夫人的那根红绳子上的结子,然后又细心地检查强盗拉断了的那一头绳子。

  他说:“绳子往下一拉,厨房的铃声应该是很响的。 ”“没人听得到。厨房在这栋房子的后面。 ”“这个情况强盗怎么会知道的呢?他怎么敢不顾一切地拉这根铃绳呢?”“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很对。这个问题,我也反复地考虑过。强盗一定很熟悉这栋房子,熟悉这里的习惯。他肯定知道仆人们睡觉较早,并且没人能听到厨房的铃声。所以他没准和某个仆人有勾结。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仆人有八个,而且全都行为端正。 ”

  福尔摩斯说:“如果每个仆人的情况都雷同,那就要怀疑主人向她头上扔过水瓶的那个。可是这样就会怀疑到那个女仆所忠心服侍的女主人身上。不过这点是次要的,你抓到阮达尔以后弄清同谋大概就不难了。夫人所讲的情况需要证实,我们能通过现场的实物来证实。”他走到窗前,打开那扇法式窗户,看了一下说:“窗户下的地面很硬,这里不会有什么痕迹。壁炉架上的蜡烛是点过的。 ”

  “对,他们是借着这些蜡烛和夫人卧室的蜡烛光亮走出去的。 ”“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拿的东西不多,只从餐具柜里拿走了六个盘子。布莱肯斯特尔夫人认为优斯塔斯爵士的死使强盗们惊慌失措,所以来不及抢劫,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会把这栋房子洗劫一空。 ”“这样解释很有道理。据说他们喝了点儿酒。 ”“那一定是为了镇定神经。 ”“正是。餐具柜上的三个玻璃杯大概没有移动吧?”“没有动,跟原来一样。 ”“我们看看。喂,这是什么?”

  三个杯子并排在一起,每个杯子都装过酒,其中一个杯子里还有葡萄酒的渣滓。酒瓶靠近酒杯,里面还有大半啤酒,旁边放着一个长长的肮脏的软木塞。从瓶塞的式样和瓶上的尘土看出,杀人犯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福尔摩斯的态度突然有了改变。他的表情不再那样淡然,我看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眼迸射出智慧和兴奋的光芒。他拿起软木塞,认真地察看着。他问:“他们是怎样拔出这瓶塞的?”霍普金指了指半开的抽屉。里面放着几条餐巾和一把大的拔塞钻。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有没有说用拔塞钻的事?”“没说,想必是这伙强盗开酒瓶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实际上他们没有用拔塞钻。用的可能是小刀上带的螺旋,这个螺旋不会超过一英寸半长。仔细观察软木塞的上部可以看出,螺旋插了三次才拔出软木塞。其实用拔塞钻卡住瓶塞,一下便能拔出来。你抓到这个人的时候,会弄清他身上有把多用小刀。 ”

  “分析得太妙了!”霍普金说。

  “可是这些玻璃杯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布莱肯斯特尔夫人确信看见这三个人喝酒了,是不是?”

  “是的,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

  “那么,这个情况就说到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可是,霍普金,你要承认,这三个玻璃杯很特别。是吗?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好,就不理了。可能一个人有些专门知识和能力,便不愿意满足手头上的简单解释,而要去寻求复杂的答案。当然,玻璃杯的事也可能是偶然的。好,霍普金,再见吧!我看我不用帮你的忙了,对你说来,好像案子已经很清楚。抓到阮达尔或再有什么新的情况,请你告诉我。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顺利地了结这个案件。华生,走吧,我想我们到家可以好好地做点事。 ”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福尔摩斯脸上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他时而努力驱散疑团,豁然畅谈,时而疑窦丛生,双眉紧皱,目光茫然。我能看得出,他的思想又回到了格兰其庄园堂皇的餐厅。正当我们的火车从一个郊区小站缓缓地开动的时候,他却突如其来地跳到站台上,而且随手把我也拉下了火车。

  火车转过弯完全消失了,他说:“好朋友,请原谅,让你感到突然,因为我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想法,华生,不管怎么样,这案子我不能不管。我的本能迫使我这样做。事情颠倒了,全颠倒了,我敢说是颠倒了。虽然夫人说的话无懈可击,女仆的证明又很充分,就连细节也相当准确。但哪些是我不同意的呢?三个酒杯,就是那三个酒杯。如果我不把事情看成理所当然,不被编造的事实搅乱我的思想,如果我这时再去察看一切,是不是会得到更多的实证呢?我相信一定会的。华生,我们坐在这条凳子上等候去齐塞尔贺斯特的火车吧。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证据,不过你先要从心里排除这种想法,就是认为女仆和女主人所说的一切都必然是真实的。万万不能让这位夫人有魅力的个性影响你的判断力。

  “如果我们冷静地思考一下,夫人讲的话里有些细节是能引起我们的怀疑的。那些强盗们两周以前已经在西顿汉姆闹得不像样子了。他们的活动和外貌已经登在报纸上,所以谁想要编造一个有关强盗的事,自然就会想到他们。事实上,已经弄到一大笔钱财的强盗往往都是想要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而不会轻易再去冒险。另外,强盗们一般不会那么早地去打劫,也不会用打伤一位妇女的办法来阻止她喊叫,实际上,打她,她会更用力地喊叫。另外,如果强盗人数多,足以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一般不会杀人。还有,他们一般都很贪婪,能拿的东西,都会拿走,而不会只拿一点。最后还有,强盗们喝酒一般都是喝得精光,不会剩下大半瓶。华生,有这么多不寻常的事,你的看法怎样呢?”

  “这些事加到一起,意义当然很大,可是每件事就其本身来说又是有可能的。我看最奇怪的是竟会把夫人绑在椅子上。

  “这一点我还没完全弄清。华生,显然应该是他们要么杀了她,要么把她弄到看不见他们逃跑的地方。但是,不管怎样说,这位夫人所讲的话并不全是事实。此外,还有酒杯的问题。 ”

  “酒杯又有什么问题呢?”

  “酒杯的情况你听清了吗?”

  “我听得很清楚。 ”

  “说是有三个人用杯子喝酒。你觉得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三个杯子全沾了酒。 ”

  “是的,可是只有一个杯子里有渣滓。你注意到这一点没有?你怎么看呢?”

  “倒酒时最后一杯很可能是有渣滓的。 ”

  “不对。酒瓶是盛满酒的,所以不能想象前两杯很清,第三杯很浊。有两种解释,只有两种。一种是倒满了第二个杯子以后,用力地摇动了酒瓶,使得第三杯有渣滓。但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对,肯定是不可能的。 ”

  “那么你又怎样解释呢?”

  “只用了两个杯子,两个杯子的渣滓都倒在第三个杯子里,所以产生了假象,好像有三个人在那儿喝酒。这样,所有的渣滓不是都在第三个杯子里了吗?对,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假如对于这个小小的细节我碰巧做出了符合事实的解释,那么这就是说夫人和她的女仆故意对我们撒谎,她们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相信,所以,这个案件立刻变成一件很不寻常的案子。她们掩护罪犯一定有重大的理由,因此我们不能依靠她们,这就得全凭我们自己设法弄清当时的情况。这也就是我目前的打算。华生,去西顿汉姆的火车来了。 ”

  格兰其庄园的人们对于我们的返回感到意外。斯坦莱 ·霍普金已经去总部汇报,所以福尔摩斯走进餐厅,从里面锁上门,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两个小时。结果为他由逻辑推理所得出的正确结论提供了可靠的依据。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仔细观察着,就像一个学生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教授的示范动作。我跟随着他,也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检查。窗户、窗帘、地毯、椅子、绳子,逐一仔细查看,认真思考。爵士的尸体已经移走,其余的一切仍是我们早上见到的那样。使我感到最意外的是,福尔摩斯竟然爬到坚固的壁炉架上。那根断了的仅剩下几英寸的红色绳头仍然连在一根铁丝上,正高高地悬在他头上。他仰着头朝绳头看了好一会儿,为了离绳头更近,他一条腿跪在墙上的一个木托座上。这使得他和那根断了的绳子只离几英寸远了,可是引起他注意的好像不是绳子而是托座本身。后来,他满意地跳了下来。

  他说:“华生,行了,我们的案子解决了,这是我们的故事集里最特殊的一个案件。咳,我多迟钝呵,几乎犯了最严重的错误!现在除了一些细节还不太清楚外,事情的全部过程已经清晰完整了。 ”

  “你弄清哪些人是罪犯了?”

  “华生老兄,只有一个罪犯,但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他健壮得像头狮子——他一下能把通条打弯。他身高 6英尺 3英寸,灵活得像只松鼠,他的手很灵巧,而且头脑也非常聪明,因为这整个巧妙的故事是他编造的。我们看到的是这个特殊人物的精心杰作。可是在铃绳上却露出了破绽,铃绳本来不应该显出破绽的。 ”

  “怎么回事呢?”

  “华生,如果你把铃绳拉下来,你想绳子应当从哪儿断呢?当然是在和铁丝相接的地方。为什么这根绳子在离铁丝 3英寸的地方断了呢?”

  “因为那儿磨损了?”

  “对。我们能够检查的这一头是磨损了的。这个人很狡猾,用刀子故意磨损绳子的一头。可是另外一头没有磨损。从这里你看不清,但是从壁炉架上看,那一头切得很平,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你可以想出原来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需要一根绳子,可是怕铃一响发出警报,所以他不把绳子拉断。他怎么办呢?他跳上壁炉架,还是够不到,于是又把一条腿跪在托座上,而且托座上的尘土有痕迹。于是拿出他的小刀切断绳子。我够不着那个地方,至少还差 3英寸,因此我推测出他比我高 3英寸。你看橡木椅子座上的痕迹!那是什么?”

  “血。 ”

  “确实是血。这一点表明夫人的谎言不值一驳。强盗行凶的时候,她如果是坐在椅子上,那么血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一定是她丈夫死后她才坐到椅子上的。我能确信,那件黑色衣服也有同样的痕迹。华生,我们并没有失败,而是胜利了,是以失败开始,以胜利告终。我要和女仆梯芮萨谈几句话。为了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情况,我们谈话时一定要更加谨慎。 ”

  严厉的澳大利亚保姆梯芮萨很引人注意,她沉默寡言,秉性多疑,并且没有礼貌。福尔摩斯对她态度友好,温和地倾听着她的讲述,过了一阵,终于赢得了她的信任。她没有掩盖她对于已死的主人的痛恨。

  “是的,先生,他对准我扔过水瓶。有一次我听见他骂女主人,我跟他说要是女主人的兄弟在这儿的话,他就不敢骂了。所以他就拿起水瓶向我扔过来。要不是我的女主人拦阻他,说不定他要接连扔上十几次。他总是虐待女主人,但是女主人为了顾全面子不愿吵闹,而且还不愿告诉我她是怎样受到虐待的。你今天早上看到夫人手臂上有伤痕,这些她也是不肯跟我说的,可是我知道那是别针扎的。那个可恶的魔鬼!他已经死了,我还要这样说他,上帝宽恕我吧!我们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和蔼可亲,但那是 18个月以前的事,我们两人都感到像是过了 18年似的。当初女主人刚到伦敦,以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那是她第一次出外旅行。爵士用他的封号、金钱和虚伪的伦敦气派赢得了女主人的芳心。女主人走错了路,受到了惩罚,这够她受的。到伦敦后的第二个月,我们就遇见了他。我们 6月到的,也就是 7月遇见的。他们去年 1月结了婚。啊,她又下楼到起居室来了,她准会见你的,但是你千万不要提过多的问题,因为这一切已经够她难受的了。 ”

  女仆和我们一起走进起居室。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仍然靠在那张睡椅上,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女仆又开始给女主人热敷青肿的眼睛。夫人说:“我希望你不是要再来盘问我。 ”福尔摩斯很温和地说:“不是的。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我不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苦恼。我的愿望是让你安静,因为我知道你已经遭受了很多的痛苦。如果你愿意把我当做朋友一样地信任我,事实将会证明我不会辜负你的诚意。 ”“你希望我做什么呢?”“告诉我事实。 ”“福尔摩斯先生!”“布莱肯斯特尔夫人,遮掩是没有用的。你也许听过我的小小的名声。我用我的名誉担保,你所讲的完全是编造出来的。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和女仆一起凝视着福尔摩斯,夫人脸色苍白,双眼流露出恐惧的目光。梯芮萨喊道:“你是个无耻的家伙!你是不是说我的女主人撒谎了?”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

  “我该说的都说了。 ”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再想一想。坦诚一些不是更好吗?”

  隔了一会儿,夫人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继而是一种坚决的表示,最后,她重新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神态。她茫然地说:“我知道的都说了。 ”

  福尔摩斯拿起他的帽子,耸了耸肩说:“对不起。”我们再也没有说什么,便走出了这间起居室,离开了这栋房子。庭院中有个水池,我的朋友向水池走去。水池已经完全冻住了,但是为了养活一只天鹅,冰面上打了一个洞。福尔摩斯注视了一下水池,便继续往前走到大门。他在门房里匆忙地给霍普金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看门人。

  他说:“事情也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是为了证明我们第二次不是白费力气,我们一定要帮霍普金做点事情。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他我们要做什么。我看现在我们应该到阿得雷德-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的办公室去,这个公司大概是在波尔莫尔街的尽头。英国通往南澳大利亚还有另外一条航线,不过,我们还是先去这家较大的公司。 ”

  公司经理见到福尔摩斯的名片以后,立即会见了我们,福尔摩斯很快地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况。 1895年 6月只有一条航船到了英国港口。这条船叫直布罗陀磐石号,是这家公司最大最好的船只。查阅了旅客名单,的确发现了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和女仆的名字。现在这只船正要开往南澳大利亚,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地方。它和 1895年比较基本没有变化,只有一个变动,大副杰克 ·克洛克已被任命为新造的“巴斯磐石”号船的船长,这只船过两天要从南安普敦开航。船长住在西顿汉姆,他可能过一会儿来公司接受指示,如果我们愿意等,可以见到他。

  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想见他,不过想了解他过去的表现和品行。

  经理认为他的工作表现是无可挑剔的。船上没有一个官员能够比得上他。至于为人方面,他也是可靠的。只是下船以后,却是一个粗野、冒失的家伙,性情急躁,容易激动,然而他忠实,诚恳,热心肠。福尔摩斯了解到主要的情况后,我们就离开了阿得雷德-南安普敦海运公司,乘马车来到苏格兰警场。可是他没有进去,却坐在马车里,皱着眉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叫马车夫驾车到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拍了一份电报,然后我们就回到贝克街。

  我们走进屋子以后,他说:“华生,不,我不能这样做。传票一发出便无法搭救他了。曾经有一两次,我深深意识到,由于我查出罪犯而造成的不幸要比犯罪事件本身所造成的不幸更大。我现在已经懂得需要谨慎,我宁愿哄骗一下英国的法律,也不要哄骗我的良心。我们先要了解更多的情况,然后再行动。 ”

  快到傍晚的时候,霍普金来了。他的事情进展得不够顺利。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真是个魔术师。我有时候认为你有如神助。你怎么会知道丢失的银器在水池底下呢?”

  “我并不知道。 ”

  “可是你让我检查水池。 ”

  “你找到这些银器了?”

  “找到了。 ”

  “我很高兴对你有利。 ”

  “但是,你并没有对我有利。你使得事情更困难了。偷了银器又丢到附近的水池里,这是什么强盗呢?”

  “这种行为当然是很古怪的。我只是想不需要银器而偷了银器的人,只是为了制造骗局而偷的人,一定急于丢掉银器。 ”

  “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我只是想可能如此。强盗们从窗户那里出来以后,看到眼前有个水池,水池的冰面上还有一个洞,藏在这里不是最好吗?”

  斯坦莱 ·霍普金高声说:“啊,藏东西的最好的地方!是的,是的,我全都明了!那时天色还早,街上有人,他们拿着银器怕被人撞见,所以他们把银器沉到水池里,打算没有人的时候回来再拿取。这个解释很恰当,福尔摩斯先生,比你的有关骗局的说法要好。 ”

  “是的,你的解释很好。无疑,我的想法是不着边际的,但是,你必须承认他们再也找不到这些银器了。 ”“是的,先生,是的。不过这都归功于你。可是,我却受了很大挫折。 ”“挫折?”“是的,福尔摩斯先生。阮达尔一伙强盗今天上午在纽约被捕。 ”“哎呀,霍普金!这当然和你提到的他们昨天夜里在肯特郡杀人的说法不一致了。 ”“正是这样,完全不相符合。不过,除去阮达尔们,还有别的三个一伙的强盗,或者也许是警察还未听说过的新强盗。 ”“是啊,这是完全可能的。你打算怎么办呢?”“福尔摩斯先生,我要是不把案子弄个水落石出,我是不安心的。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我已经告诉你了。 ”“是什么呢?”“我提醒过那是个骗局。 ”“为什么是个骗局,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当然,这确实是个未解之谜。但是我只不过给你提出这个看法。你也许会觉得这种看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你不留下来吃饭了?那好,再见吧,记得告诉我们你的进展情况。 ”吃过晚饭,收拾了桌子,福尔摩斯又谈到这个案子。他点上了烟斗,换上拖鞋,把脚放到燃得很旺的壁炉前。突然,他看了一下表。“华生,我想事态会有新的发展。 ”“什么时候?”“就是现在,几分钟之内。我想你一定认为我刚才对待霍普金态度不够坦诚。 ”“我相信你的判断。 ”“华生,你的回答真好。你应该这样看,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属于非官方的,他所了解到的是属于官方的。我有权利做出个人的判断,可是他没有。他要把他知道的一切全说出去,不然的话,他就不尽忠职守。在一个还没有定论的案子里,我不想使他处于不利的位置,所以我保留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直到我的看法确定以后再说。 ”

  “什么时候确定呢?”

  “时候已经到了。现在请你看这场奇怪的戏剧的最后一幕。 ”

  刚一听到楼梯上有声音,我们的屋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长相标致的青年男子。他的个子很高,长着金黄色的胡须,深蓝色的眼睛,皮肤带着受过热带太阳照射的那种颜色,步伐是那样敏捷,足见他不但身体强壮而且非常灵活。他随手关好门,就站在那里,两手握成拳,胸膛一起一伏,努力压制着心中难以控制的情绪。

  “请坐,船长克洛克。你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我们的客人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用疑问的眼光挨个望着我们。

  “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照你的要求准时来了。我听说你去过办公室。我是无法逃脱了。先说最坏的事吧!你打算把我怎么办?逮捕我?你说啊!你不能坐在那儿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啊!”

  福尔摩斯说:“给他一支雪茄。克洛克船长,抽抽烟,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把你当成罪犯,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这一点你要相信。坦率地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们可以想些办法。和我耍花招,那我会让你无法逃脱。 ”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对我坦诚地讲出昨天晚上格兰其庄园出的事。我提醒你,老老实实地、不多也不少地讲出来。我已经了解到了很多,如果你有半点隐瞒,我就要到窗口吹警哨,那时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

  这位水手想了一会儿,然后用黧黑的手拍了一下腿。

  他喊道:“看我的运气吧!我相信你是个言行一致、守信用的人,我告诉你整个经过。但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涉及我自己,我什么也不后悔,也不害怕,我可以再做一遍这种事,并且以此自豪。那个该死的家伙,他有几条命,我就弄死他几次!但是,涉及夫人,玛丽——玛丽 ·弗莱泽,我不愿意用夫人这个可诅咒的名字称呼她。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来博得她美丽的一笑。我一想到使她陷入了困境,我就心神不安。可是,可是我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先生们,我告诉你们我的事情,然后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我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我要从头说起。你好像全知道了,所以我估计你知道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遇的,她是旅客,我是大副。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起,她就成了我唯一的心上人。在航行中一天一天地我越来越爱她,我曾多次在值夜班的时候在黑暗中跪在甲板上,俯吻着甲板,只是因为我知道她从那儿走过。她和我没有特别的交往。她像一般女人那样对待我,我并没有怨言。爱情只是单独地存在于我这方面,而她的那一面只是朋友、友谊。我们分别的时候她仍是无牵无挂,而我却不再是个自由的人了。

  “我第二次航海回来以后,听说她结了婚。当然她可以和她喜爱的人结婚。爵位、金钱,她是有权享受的。她生来就应该享受一切美好和高贵的东西。对于她的结婚我并不难过,我不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反而高兴,她交了好运,躲开了一个一文不名的水手。我就是这样爱玛丽 ·弗莱泽的。

  “但我没想到会再遇到她,那是上次航行以后我被提升,而新船还没下海,所以我要和我的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两个月。有一天,我在乡村的一条小道上走着,遇见了她的老女仆,梯芮萨 ·瑞特。梯芮萨把她的一切以及她丈夫的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了我。先生们,我告诉你们,这简直要使我气疯了。那个醉鬼,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竟敢动手打她。我又一次遇见了梯芮萨。后来我见到了玛丽本人,以后又见到她一次。之后她不想再见我了。但是有一天我得到通知要在一周内出海,于是我决定出发以前见她一次。梯芮萨总是帮助我的,因为她爱玛丽,她像我一样痛恨那个恶棍。梯芮萨告诉了我她们的生活习惯。玛丽经常在楼下自己的小屋里看书看到深夜。昨天晚上我悄悄地去到那里轻轻敲她的窗户。起初她不肯给我开窗,但是我知道她内心是爱我的,她不愿意让我夜里在外面受冻。她低声对我说,要我拐过去到正面的大窗户,我拐过去看见窗户开着,我走进餐厅。我又一次听她亲口说出使我非常气愤的事,我也再一次咒骂那个虐待我心爱的人的畜生。先生们,我和她只是站在窗户后面,上帝作证,我们是完全清白的,这时那个畜生像疯子似的冲了进来,用最难听的话骂她,并且用手中的棍子朝她脸上抡去。我跳过去抓起通条,然后和他不顾生死地搏斗起来。请看我的手臂,他第一下就打中了我。然后轮到我出手了,我像打烂南瓜似的一下将他揍死。你们以为我后悔吗?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重要的是,不是他死便是玛丽死,我怎么能够让玛丽留在一个疯子的手中呢?这就是我杀死他的理由。是我的错吗?先生们,要是你们二位中有一人处在我的地位上,又该怎么办呢?

  “他打玛丽的时候,玛丽尖叫了一声,梯芮萨听到声音从楼上屋子里下来。餐具柜上有一瓶啤酒,我打开往玛丽的口里倒了一点,因为她吓得半死。然后我自己也喝了一口。梯芮萨非常镇静,是我们二人出的主意,我们弄成像强盗杀人似的。梯芮萨一再给她的女主人重复讲我们编造的故事,而我爬上去切断拉铃的绳。然后我把玛丽绑在椅子上,并把绳子的末端弄成磨损的样子,不然的话,人们会怀疑强盗怎么会上去割绳子。后来我拿了一些银器,目的是假装成庄园遭到抢劫。接着我就走了,并且商量好一刻钟后报警。我把银器丢进水池里,就到西顿汉姆去了,我感到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大的好事。这就是事实,全部事实,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打算要我偿命呢?”

  福尔摩斯默默地抽着烟,有一会儿没讲话。然后他走向我们的客人,并且握住他的手。

  他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想到的。我知道你的每一句话全是真实的。只有杂技演员或水手才能从墙上的托座够到铃绳,只有水手会在椅子上打那种绳结。这位夫人只有在那一次航海旅行时和水手有接触,她既然尽力掩护这个水手,说明水手和她社会地位相同,也说明她爱这个水手。所以你知道,我一旦抓住正确的线索,找你是极其容易的。 ”

  “我本以为警察永远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

  “我相信那些警察永远不会。克洛克船长,虽然我了解你是在受到极为严重的挑衅之后才行动的,可是事情是严重的。我不能肯定你的自卫是否能算作合法。这要大英帝国陪审团来决定。可是我非常同情你,因此你可以在 24小时内逃走,我保证没有人阻拦你。 ”

  “这样就可以没事了?”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了。 ”

  水手的脸都气得涨红了。

  “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呢?我还懂得一点法律,我知道这样玛丽要被当成同谋而遭到拘禁。你想我能让她承担后果,而自己溜掉吗?不,福尔摩斯先生,让他们随便怎样处置我都行,可是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想办法使玛丽不受审判。 ”

  福尔摩斯向这位水手第二次伸过手去。

  “我只是试探你一下,这次你又经受住了考验。不过,我得承担很大的责任。我已经启发过霍普金,如果他不善于思考,我就不再管了。克洛克船长,是这样,我们将按照法律的合理形式予以解决。克洛克船长,你是犯人。华生,你是一位英国陪审员,你当陪审员最合适了。我是法官。陪审员先生们,你们已经听取了证词。你们认为这个犯人有罪还是无罪?”

  我说:“无罪,法官大人。 ”

  “人民的呼声便是上帝的呼声。克洛克船长,你可以被释放了。只要法律不能找出其他受害者,我保证你的安全。过一年后你再回到这位妇女身边,但愿她的未来和你的未来都能证明我们今夜作出的判决是正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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