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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希腊译员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2031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九章希腊译员

  

  我和福尔摩斯虽然早就相识,亲密无间,但我很少听他说起自己的亲属,也很少听他讲自己早年的经历。他如此沉默寡言,更加让我觉得他有点不通人情。有时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孤僻的怪人,一个有头脑无情感的人,虽然智力超群,却缺乏人类的感情。他不喜欢接近女人,不愿结交新朋友,这两点让他不易动感情的性格特征显露无遗。不过与他绝口不提家人比起来,这两点就不算什么了。我开始认为他是一个孤儿,亲属都去世了。但是有一天,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和我谈起了他的哥哥。

  一个夏天的傍晚,茶后无事,我们就侃起了大山,从高尔夫球俱乐部到黄赤交角变化的原因,从……最后讨论起了返祖现象和遗传适应性。我们讨论的要点是:一个人的出众才能有多少出于遗传,又有多少出于自身早年所受的训练。

  “就你来说,”我说,“从我了解的情况看,似乎很明显,你的观察才能和独到的推理能力取决于自身的系统训练。 ”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福尔摩斯一边思索一边说,“我的祖先是乡绅。我感觉,他们过着那个阶级的惯常生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种性格是我血统中固有的。可能我祖母就有这种血统,因为她是法国美术家吉尔内的妹妹。血液中的这种艺术成分很容易具有最奇特的遗传形式。 ”

  “你怎么知道是遗传的?”

  “我哥哥迈克罗夫特比我更擅长推理艺术。 ”

  对我来说,这还真是一件新闻。如果英国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具有这样的奇异才能,警署和公众怎么能闻所未闻呢?我说,这是因为他谦虚,所以才认为哥哥比他强。对我这种说法,福尔摩斯付之一笑。

  “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说,“有些人把谦虚视为美德,我可不这么看。对逻辑学家来说,一切事物应当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对自己估价过低和夸大自己一样,都违背了真理。我说迈克罗夫特的观察力比我强,是毫不夸张的实话,你完全可以相信。 ”

  “你哥哥比你大几岁?”

  “比我大 7岁。 ” “他为什么没有名气?”

  “噢,他在他自己的圈子里是颇有名气。 ”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圈子?”

  “噢,比如说,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里。 ”[第欧根尼是古希腊的一个哲学家,相传他生活在一个木桶中,与世隔绝。]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俱乐部,我脸上的表情也一定显出了这一点。福尔摩斯拿出表来看了看,说道:

  “第欧根尼俱乐部是伦敦最古怪的俱乐部,迈克罗夫特是最古怪的人。他经常从下午 4点 3刻到 7点 40分待在那里。现在已经 6点了,如果你有兴趣在这美妙的夜晚出去走走,我很高兴把这两个‘古怪’介绍给你。 ”

  5分钟后,我们来到街上,向雷根斯圆形广场走去。

  “你一定很奇怪,”福尔摩斯说,“迈克罗夫特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干侦探呢?其实,他是不可能当侦探的。 ”

  “你的意思是……”

  “我说的是,他在观察和推理方面比我高明。如果侦探这门艺术只要坐在扶手椅上推理就行,那我哥哥肯定是个举世无双的大侦探。但是,他既无干侦探的愿望,也没有干侦探的精力。他连去证实自己所作的判断都嫌麻烦,宁肯被人认为谬误,也不愿劳神去证明自己正确。我经常向他请教问题,他给我的解答经过证明都是正确的。不过,在一件案子提交给法官或陪审团之前,让他提出确凿、有力的证据,他就无能为力了。 ”

  “这么说,他不干侦探?”

  “当然。对他而言,我赖以为生的侦探业务,只不过是纯粹的业余爱好。他精通数学,经常在政府各部门查账。他住在蓓尔美尔街,拐个弯就到了白厅[白厅是英国政府机关所在地]。他每天步行上班,早出晚归,年年如此,不搞其他活动,从来不到别处去,唯一去的地方是他住所对面的第欧根尼俱乐部。 ”

  “我想不起有叫这个名字的俱乐部。 ”

  “你不知道很正常。伦敦城有很多人,有的天性羞怯,有的愤世嫉俗,他们不愿与凡庸为伍,但他们也会到舒适的地方去坐坐,看看最新的期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第欧根尼俱乐部诞生了,它接纳了城里最孤僻和最不爱交际的人。会员们不准互相搭话。除了在会客室,绝对不准许交谈。如果犯规三次,引起俱乐部委员会注意,就会被取消会员资格。我哥哥是俱乐部发起人之一。我本人觉得,这个俱乐部的气氛是很不错的。 ”

  我们边走边谈,从詹姆斯街尽头转过去,不觉就来到蓓尔美尔街。在离卡尔顿大厅不远的一个门口,福尔摩斯停了下来。他嘱咐我不要开口,把我领进了大厅。通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一间宽大而豪华的房间,里面很多人在坐着看报,每人之间都保持一定距离。福尔摩斯领着我走进一个小房间,从那里可以望见蓓尔美尔街。然后福尔摩斯离开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回来了。他还领一个人来,不用说,就是他哥哥。

  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比他弟弟高大粗壮得多。他身体极为肥胖,面部宽大,某些地方却具有他弟弟那种清晰的轮廓。他水灵灵的双眼呈淡灰色,炯炯有神,似乎经常凝神深思。他那种神情,我只在歇洛克全神贯注时看到过。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迈克罗夫特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海豹掌那样又宽又肥的手,“因为你为歇洛克写传记,他才能够名扬四海。顺便说一下,歇洛克,上星期,我还以为你会来找我商量那件庄园主住宅案呢。我想你可能有点力不从心吧。 ”

  “不,我已经侦破了。”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

  “毫无疑问,是亚当斯干的。 ”

  “不错,是亚当斯。 ”

  “一开始我就确信这点。”两个人一起在俱乐部凸肚窗边坐下来。“如果一个人想研究人类,这里是最好的地方,”迈克罗夫特说,“看,就拿这两个向我们走过来的人来说吧,多好的典型呀!”“你说的是那弹子记分员和他身旁那个人?”“不错,那个人你怎样看?”

  这时,那两个人在窗对面停下了。可以看出,其中一个人的背心口袋上有粉笔痕迹,那就是弹子戏的标志。另一个人瘦小黝黑,帽子戴在后脑门上,腋下夹着好几个小包。

  “我觉得他是一个老兵,”福尔摩斯说。

  “还是刚退伍的,”迈克罗夫特说。

  “在我看来,他在印度服役。 ”

  “是一个军士。 ”

  “我猜,是皇家炮兵队的。”福尔摩斯说。

  “他老婆死了。 ”

  “不过有一个孩子。 ”

  “不止一个,亲爱的弟弟,有不止一个孩子。 ”

  “行了,行了,”我笑着说,“对我来说,这太玄乎了。 ”

  “可以肯定,”福尔摩斯说,“他神情那么威武,风吹日晒的皮肤,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军人,并且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他刚从印度返回不久。 ”“他刚退伍不久还表现在他仍然穿着那双他们所谓的炮兵靴子。”迈克罗夫特说。“他走路的姿态不像骑兵;他歪戴帽子,这点可以从他一侧眼眉上边皮肤较浅看出来;他的体重不符合当工兵的要求,因此,他是炮兵。 ”“还有,他神色十分悲伤,显然说明他失去了某个最亲爱的人。他自己出来买东西,从这件事来看,可能是失去了妻子。你看,他在给孩子们买东西。买的是一个拨浪鼓,说明他有一个很小的孩子。他妻子可能是在产后不久去世的。他腋下夹着一本小人书,说明他还惦记另一个孩子。 ”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福尔摩斯说他哥哥比他的观察力还要敏锐。福尔摩斯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迈克罗夫特从一个玳瑁盒子里取出鼻烟,用一块大红丝巾把落在身上的烟末拂去。

  “顺便说说,歇洛克,”迈克罗夫特说,“我有件很对你口味的事情,一个很不寻常的问题,我正在着手进行分析判断。不过,让我把它进行到底,我确实没那份精力。它只是我进行推理的一个好机会。如果你愿意听……”

  “亲爱的迈克罗夫特,我很愿意。 ”迈克罗夫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匆忙写下几个词,按了按铃,把纸交给了侍者。

  “我已经让人去请梅拉斯先生了。”迈克罗夫特说,“他就住在我楼上。我和他比较熟,他遇到疑难时,就会来找我。据我所知,梅拉斯先生是希腊血统,精通多国语言。他的生活来源,一半是靠在法院充当译员,一半是靠给那些住在诺森伯兰街旅馆的富有的东方人当向导。我看还是让他自己把他奇怪的遭遇告诉你们吧。 ”

  几分钟后,一个矮胖粗壮的人过来了。他橄榄色的脸庞和漆黑的头发说明他是南方人,但他讲起话来却像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人。他热情地和福尔摩斯握了握手。得知福尔摩斯愿意听他的奇遇,他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烁出喜悦的光芒。

  “我说的事,警察可能也不会相信,”他悲伤地说,“就因为他们没有听过这样的事。但我知道,除非弄清那个脸上贴着橡皮膏的可怜人结局如何,否则我心里的石头就落不下来。 ”

  “我洗耳恭听。”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

  “现在是星期三晚上,”梅拉斯先生说,“嗯,这件事发生在星期一夜晚,你知道,也就是发生在两天以前。也许我的邻居已经对你们说了,我是一个译员。我能翻译所有语言,或者说,几乎所有语言。因为我出生在希腊,并且取的是希腊名字,所以我主要翻译希腊语。多年以来,我在伦敦希腊译员中首屈一指,各家旅馆都熟悉我的名字。

  “外国人遇到了困难,或是旅游者到达很晚,也就是说,他们往往在不寻常的时候来请我给他们当翻译。这并不少见。星期一的晚上,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人拉蒂默先生来到我家中,要我陪他乘坐候在门口的一辆马车外出。他说,有一位希腊朋友因事到他家去拜访,他不会讲任何外语,需要请一位译员。他告诉我他家住在肯辛顿,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他似乎非常焦急,我们一到街上,他就一把将我推进马车。

  “我一坐进车中,就立刻产生了怀疑。我发现,我坐的并不是一辆普通四轮马车。这辆马车相当宽敞,装饰虽然旧了,但却很讲究,不像伦敦那种寒酸的普通四轮马车。拉蒂默先生坐在我对面。我们经过了查令十字街,转入谢夫特斯伯里大街,又来到牛津街。我刚想说,到肯辛顿从这儿走就走冤枉路了,但却被与我同车的伙伴的一种奇怪的举动打断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样子吓人、灌了铅的大头短棒,前后挥舞了几次,似乎是在试试它的分量和威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放在身旁座位上。接着,他把两边的窗玻璃关上了。让我非常吃惊的是,我发现窗上都蒙着纸,似乎故意不让我看到外面。

  “‘很抱歉,挡你的视线了,梅拉斯先生,’他说,‘我不打算让你看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如果你能再找到原路回来,那对我可能不利。 ’

  “可想而知,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是个膀大腰圆、力气过人的青年,即使他没有武器,我也干不过他。

  “‘你这样做实在过分,拉蒂默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你要明白,你这样做是不合法的。 ’

  “‘我很清楚,我这样做的确有点失礼,’他说,‘你放心,我们会补偿你。不过,我必须警告你,梅拉斯先生,今晚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企图报警或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你就没有好果子吃。我提醒你,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另外,无论在这辆四轮马车里还是在我家中,你都在我手心攥着。 ’

  “他语气虽然平和,但话听着刺耳,极尽恫吓之能事。我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心中不免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办法来绑架我。但不管怎样,我十分清楚,抵抗是没用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丝毫不知要去哪里。有时马车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说明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时走得平稳无声,说明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这些声音变化,没有别的什么能让我猜出我置身何处。车窗被纸遮得透不进来亮光,前面的玻璃也拉上了蓝色的窗帘。我们离开蓓尔美尔街时是 7点 1刻,当我们终于停下车时,我的表已经是差 10分 9点。同车人把窗玻璃打开,我看到了一个低矮的拱形大门,上面点着一盏灯。我连忙从马车上下来。门打开了,我进入院内。我隐隐约约记得,进来时看到一片草坪,两旁长满树木。我确定不了,那到底是私人庭院,还是真正的乡下。

  “大厅里面点着一盏彩色煤油灯,灯头很小。我只看到空间很大,里面挂着许多图画,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在暗淡的灯光下,我看出那个开门的人身材矮小,形容猥琐,是个中年人,双肩向前佝偻着。他向我们转过身来,亮光一闪,我才看出他戴眼镜。

  “‘是梅拉斯先生吗,哈罗德?’他问道。

  “‘对。 ’

  “‘这事干得漂亮,漂亮!梅拉斯先生,我们没有恶意,但没有你,我们办不成事。如果你老实点,你不会后悔,如果你耍花招,但愿上帝保佑你!’他说话时声音颤抖,夹杂着格格的干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印象比那个年轻人更可怕。

  “‘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问道。

  “‘只是向那位拜访我们的希腊绅士问几个问题,并得到答复。不过,我们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能多嘴,不然……’他又发出格格的干笑,‘不然,你就等着后悔你爹妈生你吧。 ’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门,领着我走进一个房间,房间内陈设华丽,不过室内光线仍然很暗淡。房间很大。我进去时,双脚踏在地毯上,软绵绵的,地毯显然很高级。我还看到一些丝绒面软椅,一个高大的大理石白壁炉台,一边似乎有一副日本铠甲。灯的正下方有一把椅子,那个年纪大的人打个手势,让我坐下。年轻人走出去,一会儿又突然从另一道门返回,领着一个穿肥大的睡衣的人,慢慢地向我们走过来。当他走到昏暗的灯光之下,我看得就比较清楚了。他那副模样顿时吓得我毛骨悚然。他脸色蜡黄,憔悴异常。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向外凸出,表明他体力虽然不佳,精力却还充沛。他羸弱的身体让我吃惊,但让我更吃惊的是他的脸。他脸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奇形怪状的橡皮膏,一大块纱布用橡皮膏粘在嘴上。

  “‘石板拿来了吗,哈罗德?’在那个怪人颓然倒在椅子中时,年纪大的人喊道,‘把他的手松开了吗?好,给他一支笔。梅拉斯先生,请你向他提问,让他把回答写下来。首先问他,他是否准备在文件上签字?’

  “那个怪人双眼冒出怒火。

  “‘不!’他用希腊文在石板上写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我按照那个恶棍的吩咐问道。

  “‘除非我亲眼看见她在我认识的希腊牧师作证下结婚。 ’

  “那个年长的家伙狞笑着说道:‘那么,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结果吗?’

  “‘我什么都不在乎。 ’

  “上述问答只不过是我们这场连说带写的奇怪谈话的一些片段。我不得不反复地问他是否妥协让步、在文件上签字,一次又一次得到同样愤怒的回答。我很快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在每次发问时,我加上了自己要问的话。一开始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一试那两个家伙是不是能听懂。我发现他们毫无反应,就更大胆地问起来。我们的谈话大致是这样的:

  “‘你这样固执没有好处。你是谁?’

  “‘我不在乎。我在伦敦人生地不熟。 ’

  “‘你的命运全靠你自己决定。你到这里多久了?’

  “‘想怎样就怎样吧。三个星期。 ’

  “‘你将永远失去这份产业了。他们怎样折磨你?’“‘我绝不会让它落到恶棍手里。他们不让我吃饭。 ’

  “‘如果你签字,你就能获得自由。这是一座什么宅邸?’

  “‘我坚决不签。我不知道。 ’

  “你真不为她着想吗?你叫什么名字?’

  “‘只有她亲口这样说,我才相信。克莱蒂特。 ’

  “‘如果你签字,

你就可以见到她。你从哪里来?’

  “‘那我就不见她好了。雅典。 ’

  “‘再有 5分钟,福尔摩斯先生,我就能当着他们的面把全部事情探听清楚。再问一个问题,有可能把这件事搞清楚。没想到,房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她身材修长,体态窈窕,乌黑的头发,穿着肥大的白色睡衣。

  “‘哈罗德,’那个女子操着不标准的英语说,‘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这里太寂寞了,只有……啊,我的天啊,这不是保罗么?’

  “最后的两句话是用希腊语说的。她话音未落,那个来自雅典的人就用力撕下嘴上封的橡皮膏,尖声叫喊着‘索菲!索菲!’,扑到那女人怀里。他们刚拥抱在一起,年轻人就抓住那个女人,把她推出门去。年纪大的人毫不费力地抓住那个消瘦的受害者,从另一道门把他拖了出去。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我一人。我猛地站起来,模模糊糊地想,我可以想法寻找一些线索,摸清我究竟在哪里。不过,幸亏我还没那么做,因为我一抬头,就看到那年纪大的人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行了,梅拉斯先生,’他说,‘你看,我们没有拿你当外人,才请你参与了结私事。我们有位讲希腊语的朋友,开头是他帮助我们进行谈判的,他因急事回东方去了,否则我们是不会麻烦你的。我们很需要找个人代替他,听说你的翻译水平很高,我们感到很幸运。 ’

  “我点了点头。

  “‘这里有 5英镑,’他一边向我走过来一边说。‘我希望这能补偿你的辛苦。不过请记住,’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胸膛,笑着说,‘如果你对别人提这件事,当心,只要对一个活人提了,那你就等着去见上帝吧!’

  “我对这个人的厌恶,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向你们形容。灯光照在他身上,我把他看得更清楚了。他脸色憔悴而枯槁,一小撮胡须又细又稀,说话时把脸伸向前面,嘴唇和眼睑颤动不止,活像个舞蹈病患者。我不禁想到,他接二连三的怪诞笑声,或许是一种神经病的症状。他最让人害怕的地方还在于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睛铁青发灰,闪烁着冷酷、恶毒、凶残的光。

  “‘如果你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们会知道的,’他说,‘我们消息灵通着呢。现在有辆马车在外面等你,我的伙伴会送你走。 ’

  “我又看了一眼树木和花园,急忙穿过前厅坐上马车。拉蒂默先生紧跟着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对面。我们仍然是默不作声地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路程,车窗依然挡着。直到半夜,车才停住。

  “‘请在这里下车,梅拉斯先生,’我的同车人说,‘很抱歉,这里离你家很远,但没有别的办法啊。你如果企图跟踪我们的马车,你就走着瞧吧。 ’

  “他边说边打开车门。我刚刚跳下车,车夫便扬鞭策马疾驶而去。我惊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荒野,四下是黑糊糊的灌木丛。远处有一排房屋,窗户闪着灯光;另一边,是铁路的红色信号灯。

  “载我来到此地的那辆马车已经无影无踪了。我站在那里,向四下呆呆地望着,想弄清究竟身在何地。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人摸黑向我走来。等他走到我面前,我看出他是铁路搬运工。

  “‘你能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我问道。

  “‘这儿是旺兹沃思荒地。’他说。

  “‘这里有火车进城吗?’

  “‘你步行一英里左右到克拉彭枢纽站,’他说,‘正好可以赶上去维多利亚车站的末班车。 ’

  “我的惊险经历到此为止。福尔摩斯先生,除了刚才对你讲的之外,我既不知所到何地,也不知和我谈话的是何人,其他情况更是一概不知。不过我知道,那里正进行着肮脏的勾当。如果可能,我就要帮助那个不幸的人。第二天早晨,我把全部情况告诉了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随后就报了警。 ”

  听完了这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我们一言不发地静坐了一会儿。后来福尔摩斯看了看他哥哥。“采取什么措施了吗?”福尔摩斯问道。迈克罗夫特拿起桌上的一张《每日新闻》,上面载着:

  今有希腊绅士保罗 ·克莱蒂特,自雅典来此,不通英语;另有一希腊女子,名叫索菲;两人均告失踪,如有人告知其下落,当予重谢。 X 2473号。

  “今天各家报纸都登载了这条广告,但毫无回音。”迈克罗夫特说。

  “希腊使馆知道了吗?”

  “我问过了,他们一点不知道。 ”

  “那么,向雅典警察总部发电报吧。 ”

  迈克罗夫特转身对我说:“在我们这一家子里,歇洛克精力最充沛。好,你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个案子查清。如果有什么好消息,请告诉我。 ”

  “当然。”我的朋友站起身来,答道,“我一定会告诉,也会通知梅拉斯先生。梅拉斯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那么在此期间,我一定会特别戒备。他们看过这些广告,一定知道是你出卖了他们。 ” 我们一起步行回家。福尔摩斯在一家电报局发了几封电报。

  “你看,华生,”福尔摩斯说,“我们今晚可算不虚此行。我经办过的许多重大案子就是这样通过迈克罗夫特转给我的。我们刚刚听到的问题,虽然只能有一种解答,但仍具有一些特色。 ”

  “你能解决它吗?”“啊,我们知道的够多了,如果还不能查明其余的问题,那倒真够奇怪了。

  你自己也一定有一些能解答这些问题的设想。 ”“对,不过还比较模糊。 ”“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很明显,那个叫哈罗德 ·拉蒂默的英国青年拐骗了那位希腊姑娘。 ”“从什么地方拐骗来的?”“是从雅典吧?”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那个青年连一句希腊语也不会说。那个姑娘却能讲很好的英语。照此推断,她已经在英国待了一段时间。那个青年根本没有到过希腊。 ”“好,我们假定她是来英国参观的,是那个哈罗德劝她和自己一起逃走。 ”“这倒很有可能。 ”“后来她哥哥(我想他们一定是亲属)从希腊前来干预。他冒冒失失地落到那青年和他的老同伙手中。这两个人抓住了他,对他使用暴力,强迫他在一些文件上签字,以便把那姑娘的财产转让给他们。她哥哥可能是这笔财产的受托管理人,他拒绝签字转让。为了与他进行谈判,那个青年和他的老同伙只好去找一个译员。他们选中了梅拉斯先生,以前可能还用过另外一个译员。他们没有告诉那姑娘他哥哥来了,姑娘得知哥哥到来纯属偶然。 ”

  “对极了!华生,”福尔摩斯大声说,“我真的认为你所说的距事实不远了。你看,我们已经稳操胜券,我们要担心的,是他们突然使用暴力。只要他们给我们时间,我们肯定能把他们捉拿归案。 ”

  “但是我们怎样才能查明那个住宅的位置呢?”

  “嗨,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那个姑娘的现在或过去的名字真的叫索菲 ·克莱蒂特,那我们就不难找到她。她是我们的主要希望,她哥哥当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很明显,哈罗德与那姑娘搭上关系已经好长时间,至少几星期,她哥哥是在希腊听到消息后才赶到了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他们住在那地方没动过,那就很可能会有人对迈克罗夫特的广告给予回答。 ”

  我们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贝克街寓所。福尔摩斯首先上楼。他打开房门,不觉吃了一惊。我从他肩上望过去,也觉得很奇怪。原来,他哥哥迈克罗夫特正坐在扶手椅中吸烟呢。

  “进来!歇洛克。请进,先生,”迈克罗夫特看到我们面带惊异,就和蔼可亲地笑着说,“你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精力,是不是?歇洛克。不知为什么,这件案子就是吸引我。 ”

  “你是怎么来的?”

  “我坐双轮马车赶过了你们。 ”

  “有什么新进展吗?”

  “我的广告有回音了。 ”

  “啊!”

  “是的,你们刚走没多久,回音就来了。 ”

  “结果怎样?”

  迈克罗夫特取出一张纸来。“在这儿,”他说,“信是一个中年人写的,用的是宽尖钢笔,写在淡黄色印刷纸上,写信的人身体虚弱。

  ‘先生:读悉今日贵处广告,现复如下。对此女情况,我知之甚详,如果你能屈尊前来,当详告此女之悲惨遭遇。此女现住于贝克纳姆之默特尔兹。你忠实的 J.达文波特’

  “他是从下布里克斯顿发的信,”迈克罗夫特说,“歇洛克,我们现在就乘车到他那里去把详情了解一下吧。 ”

  “亲爱的迈克罗夫特,救那个哥哥的性命比了解他妹妹的情况重要得多。我想我们应当到苏格兰场,会同警官葛莱森,直接到贝克纳姆去。我们知道,那个哥哥的性命危在旦夕,稍加拖延就会带来可怕后果!”

  “最好顺路把梅拉斯先生也请去。”我提议道,“我们可能需要一个翻译。 ”

  “这提议很及时。”福尔摩斯说,“吩咐仆人快去找辆四轮马车,我们立刻前往。”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桌子的抽屉。我看到,他把手枪塞进了口袋。“不错, ”他看到我正在看他,就说,“应当说,就我们听到的情况来看,我们正在和一个非常危险的匪帮打交道。 ”

  我们到蓓尔美尔街梅拉斯先生家中时,天已完全黑了。一位绅士刚来过他家,已经把他请走了。“你能告诉我们他到哪里去了吗?”迈克罗夫特问道。“我不知道,先生,”给我们开门的女人答道,“我只知道他和那位绅士坐一辆马车走了。 ”“那位绅士通报了姓名吗?”“没有,先生。 ”

  “他是不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黑大个儿?”“啊,不是,先生。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面容削瘦,性情爽朗,说话时一直在笑。 ”

  “快随我来!”福尔摩斯突然喊道。“情况紧急了,”我们向苏格兰场赶去时,他说,“那几个人又把梅拉斯搞走了。他们前天夜晚就发现梅拉斯没有勇气。那恶棍一出现在他面前,就把他吓坏了。那几个人无疑是要他做翻译。不过,翻译完了,他就可能因走漏消息遭到杀害。 ”

  我们希望坐上火车,这样可以尽快赶到贝克纳姆,比马车到得早点。但我们到苏格兰场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警官葛莱森,办完允许进入私宅的法律手续。我们 9点 3刻来到伦敦桥, 10点半钟我们四个人到了贝克纳姆火车站,又驱车行驶半英里,才来到默特尔兹。这是一座阴沉沉的大宅院,背靠公路。我们把马车打发走,沿车道一起向前走去。

  “窗户都是黑的,”警官说,“这座宅院似乎无人居住。 ”

  “我们的鸟儿已经飞出,鸟巢已经空空如也。”福尔摩斯说。

  “你为什么这样说?”

  “一辆四轮马车满载着行李刚走不到一小时。 ”

  警官笑了笑说:“我在门灯照耀下看到了车辙,但这行李又从何说起?”“你看到的可能是同一车子向另一方向去的车辙,但这向外驶去的车辙却非常深。可以肯定,车上所载相当沉重。 ”“你比我看得仔细,”警官耸了耸双肩说,“我们很难破门而入,不过可以试一试,如果叫门没人答应的话。 ”警官用力捶打门环,又拼命按铃,但毫无效果。福尔摩斯走开了,过了几分钟又返回来。“我已经打开了一扇窗户。”福尔摩斯说。“幸好你赞成破门而入,而不反对这样做,福尔摩斯先生。”警官看见福尔摩斯机灵地把窗闩拉开,说道,“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不邀而入了。 ”

  我们从窗户鱼贯而入,来到一个大房间。这显然是梅拉斯先生上次来过的地方。警官把提灯点上,借助灯光,我们看到了梅拉斯对我们说过的两个门、窗帘、灯和一副日本铠甲。桌上有两个玻璃杯、一个空白兰地酒瓶和一些残羹剩饭。

  “什么声音?”福尔摩斯突然问道。

  我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仔细倾听。一阵低微的呻吟声从我们头顶上什么地方传来。福尔摩斯急忙冲向门口,跑进前厅。这低微的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他跑上楼去,警官和我紧跟在后。迈克罗夫特虽然块头很大,也尽可能地跟着。

  二层楼上对着我们有三个门。声音从中间那道门传出来,有时低如呓语,有时高声哀号。门锁着,但钥匙留在外面。福尔摩斯很快打开门,冲了进去。不过,他马上又用手按着喉咙,退了出来。

  “里面正烧煤炭,”歇洛克 ·福尔摩斯喊道,“稍等一等,毒气就会散。 ”

  我们向里面张望,只见房间正中一个小铜炉冒出暗蓝色的火焰,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圈青灰色的光芒。我们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人蜷缩在墙的暗影里。门刚打开,从里面就冒出一股可怕的毒气,让我们透不过气来,咳嗽不止。福尔摩斯跑到楼顶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冲进室内,打开窗户,把铜炉扔到了花园里。

  “再等一下,我们就可以进去了。”福尔摩斯又飞快地跑出来,气喘吁吁地说,“蜡烛在哪儿?照我看,在这样的空气里,未必能划得着火柴。迈克罗夫特,现在你站在门口拿着灯,我们去把他们救出来!”

  我们冲到那两个煤气中毒的人身旁,把他们拖到灯光明亮的前厅。他们都已失去知觉,嘴唇发青,面部肿胀、充血,双目凸出。他们的容貌改变得很厉害,如果不是那黑胡子和肥胖的身形,我们就很难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位希腊译员。他的手和脚被绑得结结实实,一只眼睛上有受到毒打留下的伤痕。另一个人同样手脚被绑,身材高大,已经枯槁得不成样子,脸上奇形怪状地贴着一些橡皮膏。我们把他放下时,他已经停止了呻吟。我一眼看出,他不行了。梅拉斯先生还活着,我们对他使用了阿摩尼亚和白兰地。不到一小时,他就睁开了眼睛,明白我已把他从死亡的深渊中救了回来。

  梅拉斯只能向我们简单地讲了一下过程。他的讲述证实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个去找他的人进了他房间以后,从衣袖中抽出一支护身棒,并用立即杀死他相威胁,迫使他就范。的确不假,那个奸笑的暴徒在这位通晓几国语言的可怜人身上产生的威力几乎难以抗拒,这位译员吓得面如土色,双手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很快就被带到了贝克纳姆,再次充当译员。这次会谈甚至比第一次更富有戏剧性。那两个英国人威胁那个被囚的人,如果他不照他们的要求去办,他们就立即杀死他。但被囚的人始终威武不屈,他们只好把他又推回去囚禁了。接着,他们对梅拉斯大加责难,斥责他在报上登广告出卖他们。他们用棒子把他打昏。梅拉斯一直不省人事,直到被我们发现。

  这就是那件希腊译员奇案,这个案件至今仍有一些未解之谜。从答复我们广告的那位绅士口中我们只是获悉那位年轻女子出身希腊富家,到英国来访友,和一个叫哈罗德 ·拉蒂默的年轻人相遇。哈罗德掌控了她,说服她一同逃走。她的朋友惊悉此事,便赶忙通知她住在雅典的哥哥,以便摆脱干系。她哥哥来到英国,冒失地落到哈罗德和他那个叫威尔逊 ·肯普的同伙手中。肯普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他们两个人发现他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就把他囚禁起来,用毒打和饥饿迫使他签字,以便得到他和他妹妹的财产。他们把他关在宅内,妹妹并不知情。为了让妹妹即使见到哥哥一时也认不出来,就在他脸上贴了许多橡皮膏。然而,译员到来后,由于女性的敏感,她第一次看到哥哥,就一眼看破了玄机。不过,她自己也是被囚禁的人。在这座宅院里,除了马车夫夫妇外,别无他人。马车夫夫妇都是那两个坏蛋的爪牙。两个恶棍见秘密已被揭穿,囚徒又威武不屈,就携带姑娘逃离了那座宅院。那座家具俱全的宅院是他们花钱租赁的。他们走之前,报复了那个公然反抗他们的人和那个出卖他们的人。

  几个月后,我们收到从布达佩斯报上剪下来的一段奇闻,上面刊登着两个英国人携一女子同行,忽遭凶祸,两个男人全被刺死。匈牙利警署认为他们是因为争风吃醋,互相残杀身亡。然而福尔摩斯却不以为然,直到今天他还认为,如果能找到那位希腊姑娘,就会弄清楚她是如何为自己和哥哥报仇雪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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