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很融洽。我想我已经说过,她虽然不十分温柔体贴,但根据车夫的说法,她和上校说话的口气还是很和气的。同样肯定的是,她刚回来,就走到那间她不大可能见到她丈夫的清晨起居室;接下来,正像一个女人心情激动时常有的那样,吩咐仆人给她准备茶;当上校进去见她时,她便突然激动地责备起上校来。因此可以断定,在 7点半到 9点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对上校的感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莫里森小姐始终和巴克利夫人在一起,因此可以断定,虽然莫里森小姐不承认,但事实上她一定知道这件事的一些情况。
“我曾经猜测,莫里森小姐可能和上校有不正当关系,她向上校夫人承认了。果真如此,就可以说明为什么上校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家,也可以说明为什么莫里森小姐坚决否认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种猜测和仆人听到的那些话并不完全矛盾。但巴克利夫人曾经提到大卫,上校忠实于他的妻子人所共知,与这种猜测矛盾。此外,第三人的悲剧式闯入就更不用说了,也显然与这种猜测矛盾。总的来说,我倾向于放弃上校和莫里森小姐之间有任何关系的想法,但同时我更加相信,这位少女对巴克利夫人憎恨她丈夫的原因是知情的。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去拜访莫里森小姐,向她说明,我完全肯定她知道这些事实,并且让她明白,如果彻查案情,她的朋友巴克利夫人将会受到审判。
“莫里森小姐是一个瘦小而文雅的姑娘。她双眼满含娇羞,淡黄色头发,非常聪明机智。我说过之后,她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我转过身来,态度坚决地说出了一些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我曾经答应我的朋友,绝不说出此事。既然答应,就应遵约,’莫里森小姐说,‘但现在我那可怜的爱友被控犯有如此严重的罪行,她自己又因病不能开口申辩,如果我确实能够帮助她,我情愿不遵守约定,把星期一晚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你。
“‘我们大约是在 8点 3刻从瓦特街慈善会回来的。我们回家的路上要经过赫德森街。这是一条非常宁静的大道。街上只有一盏路灯,在左边。走近这盏路灯时,我看到一个人向我们迎面走来。这个人背驼得很厉害,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像小箱子一类的东西。他整个身体佝偻得头向下低,走路时双膝弯曲,看来已经残废了。我们从他身旁走过时,他仰起脸来看我们。他一看到我们,就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吓人的惊呼声:‘天啊,是南希!’巴克利夫人脸色变得死人一样惨白。如果不是那个驼背的人扶住她,她就跌倒在地了。我打算去喊警察,但出乎我的意料,巴克利夫人对这个人说话十分客气。
“‘巴克利夫人声音颤抖地说:‘这 30年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亨利。 ’
“‘我是已经死了,’这个人说。他说话的声调听起来让人害怕。他脸色阴郁、可怕。他那时的眼神,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的头发和胡子已经灰白,面颊也皱缩得像干枯的苹果。
“‘请你先走几步,亲爱的,我要和这个人说说话,用不着害怕。’她极力地想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但她的脸色依然像死人一样苍白,双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按照她的要求先往前走了。他们一起谈了几分钟。我回头看了看,看到她双眼冒火地走到街心;那个可怜的残废人站在路灯杆旁,握紧拳头向空中挥舞,就像发了疯一样。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直到走到我家门口,她才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是我的一个老相识,现在落魄了。”她说。‘我答应她什么也不说,她便亲了亲我,然后回家了。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现在已经把全部实情告诉了你。我以前之所以不肯告诉警察,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面临的危险。我现在明白,只有把一切事情全说出来,才对她有利。 ’
“这就是莫里森小姐告诉我的话,华生。你可以想象,我听了莫里森小姐的话,就像在黑夜中见到了一线光明。以前毫不相关的事情,立刻产生了联系。就整个案件而言,我已经隐约看出些眉目了。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给巴克利夫人留下如此不平常印象的人。如果此人仍在奥尔德肖特,就好办了。这个地方居民并不多,一个残废人肯定会引人注意。我用了一天时间找他,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是今天傍晚,华生,我找到他了。这个人名叫亨利 ·伍德,寄居在那两个女人遇见他的那条街上。他到这个地方刚刚 5天。我以登记人员的名义和女房东谈得非常投机。这个人是一个变戏法的,每天黄昏以后就到私人经营的各个士兵俱乐部去跑一圈,在每个俱乐部都表演几个节目。他经常随身带着一只动物,装在那个小箱子里。女房东似乎很怕这个动物,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据女房东说,他经常用这只动物来耍几套把戏。女房东所能告诉我的,就是这么多。她还补充说,像他这样一个备受折磨的人,竟能活下来,真让人奇怪。
有时这个人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最近两晚上,女房东听到,他在卧室里呻吟哭泣。至于钱,他并不缺。不过,他在付押金时,交给女房东的却是一枚像弗罗林[弗罗林:银币名, 19世纪末叶英国的两先令银币]的银币。华生,她给我看了,那是一枚印度卢比。
“亲爱的朋友,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很清楚,那两个女人与驼背的人分手后,他便远远地尾随着她们。他从窗外看到那对夫妇间的争吵,便闯了进去。他用小木箱装着的那个东西却溜了出来。这一切完全可以肯定。不过,究竟那个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告诉我们了。 ”
“你打算去问他吗?”
“当然了,不过需要一个证人在场。 ”
“你想让我当证人吗?”
“如果你愿意,那自然了。如果他能把事情说清楚,那最好了。如果他不说,那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提请逮捕他了。 ”
“但你怎么可以保证,我们到那里时,他还在那里呢?”
“你放心,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我把我在贝克街雇用的一个孩子派去看守他。无论他走到哪里,也甩不掉这个孩子。明天我们会在赫德森街找到他,华生。如果我再耽误你睡觉,那我就是犯罪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们赶到惨案发生地。到了那儿以后,我们立即赶往赫德森街。虽然福尔摩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我也一眼看出,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兴奋。我自己也异常兴奋激动,一半是出于好奇,一半是觉得有趣。每次和他一起办案,我都这样。
“这就是那条街,”当我们拐进一条两旁都是二层砖瓦楼房的短街时,福尔摩斯说,“啊,辛普森来报告了。 ”
“他正在里面,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小个儿街头流浪儿向我们跑过来,大声报告道。
“很好,辛普森!”福尔摩斯拍了拍流浪儿的头,说,“快来,华生。就是这个房间。”福尔摩斯递进一张名片,声言有要事前来。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和我们要拜访的人见面了。尽管天气很热,那个人却仍蜷缩在火炉旁,而这个小房间热得就像烤箱。那个人弯腰驼背,身体在椅子中缩成一团,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一种无法言状的丑恶感。他向我们转过脸来。我发现,他的脸虽然枯瘦、黝黑,但从前一定相当漂亮。他用那双发黄的眼睛怒视着我们,既不说话,也不站起来,只是指着两把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我想,你就是从前在印度的亨利 ·伍德吧。”福尔摩斯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为了巴克利上校之死来拜访你的。 ”
“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这正是我要查清的。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你的老朋友巴克利夫人很可能会因谋杀罪受到审判。 ”
这个人猛地一惊。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大声喊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对我所说的是真的吗?你敢发誓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她恢复知觉,警察就会逮捕她。 ”
“我的天啊!你也是警察署的吗?”
“不是。 ”
“那么,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伸张正义,义不容辞。 ”
“你相信我,她是无辜的。 ”
“那么,犯罪的是你?”
“不,不是我。 ”
“那么,是谁杀害了詹姆斯 ·巴克利上校?”
“是天理难容,他才死于非命。不过,请你记住,如果我能如愿以偿,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他也不过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由于他问心有愧,自己摔死了,我敢发誓,我也会杀死他。你要我讲一讲这件事。好,我没有必要隐瞒,因为我是问心无愧的。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别看我现在后背像骆驼,肋骨也歪歪扭扭,但在当年,下士亨利 ·伍德在 117步兵团是最漂亮的小伙子。那时我们驻扎在印度的一个兵营里,我们把那地方称为布尔蒂。几天前死去的巴克利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军士,我们一个连。那时团里有一个美女,就是陆战队上士的女儿南希 ·德沃伊。那时有两个人爱她,她只爱其中一个。你们看到蜷缩在火炉前的这个可怜的东西,再听到我说那时正因为我长得英俊她才爱我,一定会笑出声来。
“啊,虽然我赢得了她的爱情,但她父亲却把她许给了巴克利。我那时是个冒失鬼,一个不顾一切的少年,而巴克利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已经要提升军官了。虽然如此,南希仍然对我很忠诚。如果不是发生了印度叛乱,全国都骚乱起来,我似乎能把她娶到手。
“我们那个团,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连,还有许多平民和女子,都被困在布尔蒂。有一万叛军包围了我们,他们像一群凶猛的猎狗围在一只鼠笼周围。
到了被围的第二个星期,我们的饮水用光了。那时尼尔将军的纵队正向内地移动,只有和他们取得联系,我们才有希望获救。如果携带所有的女子和儿童,就靠我们那一点兵力,想冲出包围是不可能的。我自告奋勇去向尼尔将军求援。我的请求被批准了,我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他比其他任何人都熟悉地形,便画了一张路线图给我,以便让我按图穿过叛军防线。那天夜里十点钟,我走上征途。
有一千条生命在等待救援,但在那天夜晚我从城墙上爬下去的时候,心里只挂念着一个人。
“我要经过一条干涸的河道。我原本指望它可以掩护我避过敌军的岗哨,但当我刚匍匐行进到河道拐角处,就闯进了 6个敌军的伏击圈中。他们蹲在黑暗中,正等着我。顷刻之间我被打晕过去,手脚都被绑了。但我真正的创伤不是在头上,而是在心里。这是因为,当我醒来时,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我只懂一点他们的语言,但也足以让我明白,原来我的伙伴,也就是给我安排了路线的那个人,通过一个土著的仆人,把我出卖给敌人了。
“啊,我不需要详细讲这一部分了。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詹姆斯 ·巴克利善于干什么事了。第二天,布尔蒂由尼尔将军率军前来,解了围。但叛军在撤退时,把我带走了。在接下来很多年里,我再也见不到一个白人。我备受折磨,就设法逃走,但又被捉回,重新遭受折磨。你们都看见了,他们把我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那时他们中的一些人带着我到了尼泊尔,后来又转到大吉岭。那里的山民把带我的那几个叛军杀死了,我又一度成了山民的奴隶。我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成功脱逃。我逃走时没有向南逃,因为我不得不向北逃。我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里游荡了几年,又回到了旁遮普。我在那里时,多半时间与土人住在一起。我学会了变戏法,以此谋生。我这样一个可怜的跛子,何必再回英国,让我的一些老战友知道我这种处境呢?虽然我渴望复仇,但我也不愿回去。我宁愿南希和我的老战友们认为亨利 ·伍德已经直挺挺地死了,也不愿让他们看到他活着,像一只黑猩猩一样拄着一根拐杖踯躅而行。他们深信我已经死了,我也愿意他们这样想。我听说巴克利已经娶了南希,并且在团里升得很快,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说出真相。
“不过人到了晚年,难免叶落归根之情。几年来,我梦想着看到英国绿油油的大地和田园。我终于决定,在我未死之前,要再看一看我的故乡。我积攒了回乡的路费,便来到驻军的地方。我了解士兵的生活,知道怎样让他们快乐,借此维持生活。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你讲的故事是非常动人。”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我已经听说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们彼此都认出来了。我想,后来你尾随她回家,从窗外看到她和她丈夫争吵起来。当时巴克利夫人很可能当面斥责了他出卖你的行为。你情不自禁地奔过草坪,闯了进去。 ”
“正是这样,先生。他一看到我,脸色都变了。我以前还从未见到过这样难看的脸色。紧接着他向后摔倒,一头撞到炉子挡板上。其实,在摔倒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我觉察到他已经死了,从他的脸上能看出来,就像我会读壁炉上放着的课本那样一清二楚。他一看见我,就好像有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心,射中了他做了亏心事的心。”
“后来呢?”
“后来南希晕倒了,我赶忙从她手中拿起开门的钥匙,打算开门呼救。但这时我觉得,不如不管它,走了算了,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对我很不利。如果我被抓住,我的秘密就全暴露出来了。我急忙把钥匙塞进口袋里,丢下我的手杖去捕捉爬上了窗帘的特笛。我把它捉住放回箱子里,便飞快地逃离了那个房间。 ”
“谁是特笛?”福尔摩斯问。
驼背人俯身向前,拉开屋角一只笼子的门,转瞬间,一只漂亮的红褐色小动物就从笼子里溜了出来。它身子瘦小而柔软,长着鼬鼠似的腿、细长的鼻子、一双很美的红眼睛。我还从未见过别的动物有它那样美丽的眼睛呢。
“这是一只猫鼬。”我喊道。
“对,有些人这样叫它,也有人把它叫做獴。”驼背人说,“我把它叫做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镜蛇快得惊人。我这里有一条去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就在士兵俱乐部里表演捕蛇,给士兵们取乐。 ”
“还有别的问题吗?先生。 ”“好,如果巴克利夫人遭遇不幸,我们再来找你。 ”“当然,如果那样,我自己会去。 ”“如果不是那样,就不必把死者过去所做的丑事重新翻腾出来了。你现在已经知道,因为做了坏事, 30年来,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责备,你该满意了。啊,墨菲少校走到街那边了。再见,伍德。我想了解一下昨天以来又发生什么事没有。 ”
少校还没走到街拐角处,我们就及时赶上了他。“啊,福尔摩斯,”少校说,“我想你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完全是庸人自扰。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刚刚验完尸体。医生证明,上校死于中风。你看,这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案子。 ”“啊,不可能再简单了,”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华生,走吧,我想奥尔德肖特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到了车站,我说,“如果说她丈夫的名字叫詹姆斯,而另一个人叫亨利,她为什么提到大卫呢?”
“亲爱的华生,如果我真是你所喜欢描述的那种理想的推理家,那么从这一个词我就应该推想出全部故事。这显然是一个斥责的字眼。 ”
“斥责的字眼?”
“是啊,你知道,大卫有一次也像詹姆斯 ·巴克利中士一样偶然做了错事。你记得‘乌利亚和拔示巴’[大卫,“乌利亚和拔示巴”:《圣经》中记载,以色列王大卫为了攫取以色列军队中赫梯人将领乌利亚之妻拔示巴为妻,把乌利亚派到前方,乌利亚遇伏被害]这个小故事吗?我担心我忘记《圣经》的知识了。不过,如果到《圣经》的《撒母耳记》第一或第二章去找,你应该能找到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