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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驼背人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1944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七章驼背人

  

  那是我结婚数月后的一个夏夜,我坐在壁炉旁,吸最后的一斗烟,冲着一本小说不住打盹。白天的工作太忙,累得我都筋疲力尽了。妻子已经上楼了。我还听到前厅大门上锁的声音,仆人们也显然去休息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磕着烟斗灰,突然听到一阵门铃声。

  我看了看表,再过 15分钟就 12点了。时间这么晚了,按门铃的不应该是来访者,应该是病人,可能还是一个需要整夜护理的病人。我一脸不高兴地走到前厅,打开大门。出乎我的意料,门外石阶上站的竟然是福尔摩斯。

  “啊,华生,”福尔摩斯说,“我这时来找你,还不算太晚吧?”“我亲爱的朋友,请进来。 ”“你似乎感到惊讶,不奇怪!我想,你现在放心了吧!唉!你婚前就是吸的阿卡迪亚混合烟,怎么现在还吸啊!从你衣服上落的蓬松的烟灰看,我猜得没错。你让人一看就知道,你一直习惯于穿军装。华生,如果不改掉袖中藏手帕的习惯,那你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正版原装的平民。你能留我在你这儿住一晚吗?”

  “欢迎,热烈欢迎。 ”“我听你说过,你有一间单身男客住室。别跟我说里面住着客人,你的帽架可没这么说。哈哈!”“你如果屈尊下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谢谢。那么,我就要霸占帽架上的一个空挂钩了。很遗憾,我发现不列颠工人曾经大驾光临过你的屋子。什么叫不幸,看看他就知道了。我希望,不是修水沟的吧?”“不,修煤气的。 ”“啊,他的长筒靴在你铺地的漆布上留下了两个鞋钉印,灯光正照在上面。

  不,谢谢你,我在滑铁卢吃过晚饭了。不过,如果能和你一起吸一斗烟,我倒是蛮高兴的。 ”我把烟斗递给他。他坐在我对面默默不语地吸了一会儿烟。我深知,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来找我的。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说话。“我看你近来医务很忙啊。”他注视了我一会儿,说。

  “是啊,我手忙脚乱一整天了。”我回答道。“也许在你看来,我这样说非常愚蠢,”我补充说,“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福尔摩斯哈哈一笑。

  “亲爱的华生,你我还能不了解?”福尔摩斯说,“你出诊时,路途近就步行,路途远就乘坐马车。你看看你的靴子,虽然穿过,但一点也不脏,说明你经常乘坐马车。你还能不忙?”

  “棒极了!”我大声说。

  “这太简单了。”福尔摩斯说,“一个长于推理的人推理出的结论,往往让他左右的人也觉得惊讶。为什么呢?因为那些人忽略了作为推理基础的一些细微之处。我的好哥们儿,你在写作时,开头大肆渲染,并故意把一些情节留下,不透露给读者,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我这会儿和那些读者的情况一样。我碰到了一件让人绞尽脑汁的奇案,虽然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还缺乏一两点能使我的推理更完善的证据。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的,华生,我一定能找到它!”福尔摩斯两眼闪闪发光,消瘦的双颊略微泛出红色。他不再矜持了,显得既天真又热情。不过,这仅仅是一瞬间的表现而已。当我再望过去时,他的脸又变得呆板了,就像印第安人的脸。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失去了人性,成了一台机器。

  “在这个案子中,有一些特点值得注意。”福尔摩斯说,“我甚至敢说,那是一些罕见的值得注意的特点。我已经对案情进行了调查和分析,已经接近破案了。如果你能在最后关头助我一臂之力,就帮我大忙了。 ”

  “愿意为你效劳。 ”

  “明天能到奥尔德肖特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没问题,杰克逊可以替我行医。 ”

  “太好了。我想从滑铁卢车站乘 11点 10分的火车动身。 ”

  “这样的话,我还来得及准备。 ”

  “如果不太困的话,我就给你说说案情和需要做的事。 ”

  “你没来的时候,我倒真困,现在却非常清醒。 ”

  “我尽量简要地讲,但绝不遗漏任何重要情节。我正在进行调查的是驻奥尔德肖特的芒斯特步兵团巴克利上校假定被杀案。你可能已经读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了。 ”

  “我一点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

  “看起来,除了在当地,这件案子还没有引起多大关注。这件案子是两天前才发生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你知道,芒斯特步兵团是不列颠军队中最著名的爱尔兰团,在克里米亚和印度两次平叛战役中战绩辉煌,此后更是屡建奇功。直到这个星期一的晚上,詹姆斯 ·巴克利上校还是这个团的团长。巴克利上校是一个勇敢、经验丰富的军人。他开始也是普通一兵,因为对印度叛军作战勇敢受到了提拔,最后晋升为这个团的团长。

  “巴克利上校还是军士的时候就结了婚,妻子的闺名叫南希 ·德沃伊,是该团前任上士的女儿。不难想象,在新环境中,这对年轻夫妇(因为当时他们还很年轻)受到了一些社会排挤。不过,他们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我听说,巴克利夫人很受该团女眷们欢迎,她的丈夫也很受同级军官的爱戴。我还可以补充一点,她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她已经结婚 30多年了,容貌依然柔媚动人。

  “看起来,巴克利上校的家庭生活一直很美满。我从墨菲少校那里了解到很多情况。墨菲少校说,他从未听说过这对夫妇之间有什么不和。墨菲少校认为,总体来看,巴克利上校爱他的妻子胜过他妻子爱他。巴克利上校有一天见不着自己的妻子,就坐卧不安。另一方面,巴克利夫人虽然爱、忠实于丈夫,但缺乏女人的柔情。他们二人在该团被公认为一对模范的中年夫妇,从夫妻关系上看,绝对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以后的悲剧。

  “巴克利上校的性格似乎有些特别。他总体上看是一个彪悍而活泼的老军人,但有时又似乎相当粗暴,报复心强。不过,他从来没有粗暴地对待过他妻子。我和其他五名军官也谈过,其中三名军官也和墨菲少校一样,注意到一种情况,就是上校有时很奇怪地意志消沉。墨菲少校说,有时候,在餐桌上,巴克利上校正和人说笑,突然之间就忧郁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脸上的笑容。在出事前几天,他就处在这种状态之中。在他的同伴眼里,这种状态和一定的迷信色彩,就是他性格中不同寻常之处。他的迷信表现在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天黑后。他这种特点带点孩子气,很自然地引来仆人们的议论和猜疑。

  “芒斯特步兵团(原来的 117团)第一营长年驻扎在奥尔德肖特。有妻室的军官都住在军营外。上校多年来一直住在一座叫‘兰静’的小别墅,距北营约半英里,别墅的四周是庭院,西边离公路不到 30米。上校家只雇用了一个车夫和两个女仆。巴克利夫妇没有孩子,家里也很少有客人来,整个‘兰静’别墅只有上校夫妇和这三个仆人居住。

  “现在我们来谈谈上星期一晚上九十点钟在‘兰静’别墅发生的事情。

  “巴克利夫人是一位罗马天主教徒,她对圣乔治慈善会很关心。慈善会是瓦特街小教堂创办的,专门给穷人施舍旧衣服。那天晚上 8点钟,慈善会要举行一次会议。巴克利夫人匆匆吃过饭,就去参加会议。她出门的时候,车夫听见她对丈夫说了几句家常话,告诉他不久就回来。接着,她去邀请住在邻近别墅的年轻的莫里森,两人一起去参加会议。会议开了 40分钟, 9点 15分巴克利夫人和莫里森小姐家一起回来的,两人在莫里森小姐家门前分的手。

  “‘兰静’别墅有一个用作清晨起居室的房间,面对着公路,有一扇通向草坪的大玻璃门。草坪有 30米宽,一堵上面安装着铁栏杆的矮墙把它与公路隔开。巴克利夫人回家的时候,就是进的这个房间,那时窗帘还没有放下。这间屋子平常在晚上不怎么使用。巴克利夫人自己点上了灯,按了按铃,要女仆简 ·斯图尔德给她送去一杯茶。这和她平常的习惯相反。上校正坐在餐厅中,听到妻子回来,就到清晨起居室去见她。车夫看到上校经过走廊,走进那个房间。进去以后,上校再也没能活着走出来。

  “巴克利夫人要的茶 10分钟后才准备好。女仆端着茶走近门口时,听到主人夫妇正争吵得不可开交,感到十分惊奇。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她又转了转门钮,发现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她跑回去告诉了女厨师和车夫,他们一起来到走廊,听到主人夫妇还在激烈地争吵。他们众口一词,说只听到巴克利和他的妻子两个人的声音。巴克利的声音很低,又不连贯,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他妻子的声音却非常沉痛,她高声说话时,可以听得很清楚。‘你这个懦夫!’她翻来覆去地说着,‘现在怎么办呢?现在怎么办呢?把我的青春还给我。我不愿再和你一起生活了!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接着,仆人们听到男主人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接着听到一个东西轰隆倒地的声音,还有女主人发出的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叫。尖叫一声又一声地传出来,车夫明白出事了,就冲到门前,想破门而入。但是他却无法进去。两个女仆已经吓得惊慌失措,一点也帮不上忙。过了一会儿,车夫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他从前门跑出去,绕到对着一个法式长窗的草坪上。长窗的一扇窗户敞开着(我听说,在夏天,这扇窗户总是开着的),车夫便毫不费力地从窗户爬进去了。他进去后,发现女主人已经停止尖叫,失去知觉,僵卧在长沙发上;男主人则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双脚跷起搁在单人沙发的一侧扶手上,头挨着地靠近火炉挡板的一角。

  “车夫发现已无法救活男主人,就想把门打开。他尝试这么做时,却碰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困难。钥匙不在门的里侧,他在屋子里到处找也找不到。他只好从窗户出去,找来一个警察和一个医务人员。女主人自然有重大的嫌疑,但由于她仍处在昏厥状态,先被抬到她自己房间中。上校的尸体被放到沙发上。接着,警察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察。

  “这位不幸的老军人受的致命伤,是他后脑一处两英寸来长的伤口,显然是被一种钝器猛然一击造成的。不难推测凶器是什么,因为紧靠着尸体的地板上,放着一根带骨柄的雕花硬木棒。上校生前收集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都是从他打过仗的不同国家带回来的。警察猜测,这根木棒是他的战利品之一。仆人们都说以前没有看见过这根木棒。不过,如果它混杂在室内大量珍贵物品之中,很可能被人忽略。警察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发现其他什么重要的线索。不过,有件事令人莫名其妙,就是那把失踪的钥匙,它既不在巴克利夫人身上,也不在受害者身上,室内各处也都没有。警察从奥尔德肖特找来了一个锁匠,才把门打开了。

  “这件案子的案情大致如此,华生。星期二早晨,我应墨菲少校的邀请,去奥尔德肖特帮助警察破案。我想,你一定会认为,这件案子很有趣。不过,勘察过现场,我却感到,这件案子实际上比我想象的更加离奇古怪。

  “在检查这间屋子以前,我曾经询问过仆人,他们谈的情况,就是我刚才对你说过的那些。女仆简 ·斯图尔德回忆起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你一定还记得,她一听到争吵的声音,就去找了另外两个仆人一同前来。她说,她单独一人在那里时,主人夫妇声音压得很低,她几乎听不到什么;她并不是根据他们说的话,而是根据他们的声调,断定出他们是在争吵。我请她再认真回想一下,她想起了曾听到女主人两次说出‘大卫’这个词。对推测他们争吵的原因,这一点极为重要。你应该记得,上校的名字叫詹姆斯。

  “这件案子中,有一件事,无论是给仆人还是警察,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上校的面容变得异样了。按照他们的说法,上校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极为可怕的惊恐表情,似乎已经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脸。上校脸上的恐怖神情,让好几个看到他的人都几乎昏过去。这肯定是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命运,所以感到极度恐惧。当然了,这完全符合警察的说法。警察认为,上校可能已经看出他妻子要杀他了。伤在脑后的事实和这种说法并不十分矛盾,他当时也许正转过身来,想躲开这一打击。巴克利夫人急性脑炎发作,暂时神志不清,无法从她那里了解情况。

  “从警察那里我还得知,那天晚上和巴克利夫人一起出去的莫里森小姐,说自己不知道巴克利夫人回家后发火的原因。

  “华生,在搜集到这些情况后,我连抽了好几斗烟。我思索着,想分清哪些是关键性的,哪些纯属偶然。毋庸置疑,这件案子最不寻常又最耐人寻味的一点,是屋门钥匙的奇怪丢失。既然室内找不到钥匙,那钥匙一定是被人拿走了,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因此可以断定,一定有第三个人曾经进过这个房间,并且这第三个人只能是从窗户进去的。在我看来,只有对房间和草坪仔细勘察,才能发现这第三个人留下的某些痕迹。你是知道我的方法的,华生。在对这个案子的调查中,我用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我终于发现了痕迹,但与我期望得到的截然不同。有一个人确实到过室内,是从大路穿过草坪进来的。我一共找到了这个人 5个十分清晰的脚印:一个在大路旁他翻越矮墙之处;两个在草坪上;还有两个不太明显,是他翻窗而入时,在窗户近旁弄脏了的地板上留下的。他显然是从草坪上跑过去的,因为他的脚尖印比脚跟印要深得多。不过让我感到惊奇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同伴。 ”

  “他的同伴?”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取出一大张薄纸来,小心翼翼地摊在膝盖上。

  “你看这是什么?”福尔摩斯说。

  纸上是一种小动物的爪印。有五个很清楚的爪指,很长的爪尖,大小像一个茶匙。

  “是一条狗。”我说。

  “你听说过一条狗爬上窗帘的事?我是在窗帘上发现了这个动物留下的痕迹。 ”

  “那么,是一只猴子?”“这不是猴子的爪印!”

  “那是什么啊?”

  “既不是狗,不是猫,不是猴子,也不是我们熟悉的别的什么东西。我从爪印的大小入手,试图描绘出这个动物的形象。这是它站着不动时的四个爪印。你看,从前爪到后爪的距离,至少有 15英寸;再加上头和颈部的长度,这个动物至少长 2英尺;如果它有尾巴,可能还要长。再来看看另外的尺寸。这个动物曾经走动过,根据我的测算,它走一步的距离只有 3英寸左右。不难看出,这个动物身体很长,腿很短。没找到这个动物的毛发,但它的大致形状肯定和我说的一样。它能爬上窗帘,是一种食肉动物。 ”

  “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窗户上挂着一只金丝雀笼子,它爬上窗帘有可能是要攫取那只鸟。”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动物呢?”

  “啊,如果知道它是什么动物,那就对破案大有帮助了。总的说来,这种动物可能是鼬鼠之类的,不过比我见过的那些要大得多。 ”

  “这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还没有弄清楚。不过,你可以看出,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我们知道,窗帘没拉上,屋里亮着灯,有一个人曾经站在大路上,看到巴克利夫妇在争吵。我们还知道,他带着一只奇怪的动物,跑过了草坪,走进屋内,他可能打了上校,也很可能是上校看到他后吓得跌倒,头撞到炉角上;最后,我们还知道,这位闯入者离开时,随身带走了钥匙。 ”

  “你的发现似乎把案情搞得更混乱了。”我说。

  “不错,这些情况的确说明,这件案子比最初设想的要复杂。我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必须另辟蹊径。华生,我耽误你休息了。明天我们去奥尔德肖特,在路上我再把剩下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你吧。 ”

  “谢谢你,你已经说到最有趣的地方,不说都不行了。 ”

  “是这样的。巴克利夫人 7点半离开家门时,和她丈夫的关系还

很融洽。我想我已经说过,她虽然不十分温柔体贴,但根据车夫的说法,她和上校说话的口气还是很和气的。同样肯定的是,她刚回来,就走到那间她不大可能见到她丈夫的清晨起居室;接下来,正像一个女人心情激动时常有的那样,吩咐仆人给她准备茶;当上校进去见她时,她便突然激动地责备起上校来。因此可以断定,在 7点半到 9点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对上校的感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莫里森小姐始终和巴克利夫人在一起,因此可以断定,虽然莫里森小姐不承认,但事实上她一定知道这件事的一些情况。

  “我曾经猜测,莫里森小姐可能和上校有不正当关系,她向上校夫人承认了。果真如此,就可以说明为什么上校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家,也可以说明为什么莫里森小姐坚决否认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种猜测和仆人听到的那些话并不完全矛盾。但巴克利夫人曾经提到大卫,上校忠实于他的妻子人所共知,与这种猜测矛盾。此外,第三人的悲剧式闯入就更不用说了,也显然与这种猜测矛盾。总的来说,我倾向于放弃上校和莫里森小姐之间有任何关系的想法,但同时我更加相信,这位少女对巴克利夫人憎恨她丈夫的原因是知情的。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去拜访莫里森小姐,向她说明,我完全肯定她知道这些事实,并且让她明白,如果彻查案情,她的朋友巴克利夫人将会受到审判。

  “莫里森小姐是一个瘦小而文雅的姑娘。她双眼满含娇羞,淡黄色头发,非常聪明机智。我说过之后,她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我转过身来,态度坚决地说出了一些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我曾经答应我的朋友,绝不说出此事。既然答应,就应遵约,’莫里森小姐说,‘但现在我那可怜的爱友被控犯有如此严重的罪行,她自己又因病不能开口申辩,如果我确实能够帮助她,我情愿不遵守约定,把星期一晚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你。

  “‘我们大约是在 8点 3刻从瓦特街慈善会回来的。我们回家的路上要经过赫德森街。这是一条非常宁静的大道。街上只有一盏路灯,在左边。走近这盏路灯时,我看到一个人向我们迎面走来。这个人背驼得很厉害,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像小箱子一类的东西。他整个身体佝偻得头向下低,走路时双膝弯曲,看来已经残废了。我们从他身旁走过时,他仰起脸来看我们。他一看到我们,就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吓人的惊呼声:‘天啊,是南希!’巴克利夫人脸色变得死人一样惨白。如果不是那个驼背的人扶住她,她就跌倒在地了。我打算去喊警察,但出乎我的意料,巴克利夫人对这个人说话十分客气。

  “‘巴克利夫人声音颤抖地说:‘这 30年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亨利。 ’

  “‘我是已经死了,’这个人说。他说话的声调听起来让人害怕。他脸色阴郁、可怕。他那时的眼神,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的头发和胡子已经灰白,面颊也皱缩得像干枯的苹果。

  “‘请你先走几步,亲爱的,我要和这个人说说话,用不着害怕。’她极力地想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但她的脸色依然像死人一样苍白,双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按照她的要求先往前走了。他们一起谈了几分钟。我回头看了看,看到她双眼冒火地走到街心;那个可怜的残废人站在路灯杆旁,握紧拳头向空中挥舞,就像发了疯一样。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直到走到我家门口,她才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是我的一个老相识,现在落魄了。”她说。‘我答应她什么也不说,她便亲了亲我,然后回家了。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现在已经把全部实情告诉了你。我以前之所以不肯告诉警察,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面临的危险。我现在明白,只有把一切事情全说出来,才对她有利。 ’

  “这就是莫里森小姐告诉我的话,华生。你可以想象,我听了莫里森小姐的话,就像在黑夜中见到了一线光明。以前毫不相关的事情,立刻产生了联系。就整个案件而言,我已经隐约看出些眉目了。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给巴克利夫人留下如此不平常印象的人。如果此人仍在奥尔德肖特,就好办了。这个地方居民并不多,一个残废人肯定会引人注意。我用了一天时间找他,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是今天傍晚,华生,我找到他了。这个人名叫亨利 ·伍德,寄居在那两个女人遇见他的那条街上。他到这个地方刚刚 5天。我以登记人员的名义和女房东谈得非常投机。这个人是一个变戏法的,每天黄昏以后就到私人经营的各个士兵俱乐部去跑一圈,在每个俱乐部都表演几个节目。他经常随身带着一只动物,装在那个小箱子里。女房东似乎很怕这个动物,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据女房东说,他经常用这只动物来耍几套把戏。女房东所能告诉我的,就是这么多。她还补充说,像他这样一个备受折磨的人,竟能活下来,真让人奇怪。

  有时这个人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最近两晚上,女房东听到,他在卧室里呻吟哭泣。至于钱,他并不缺。不过,他在付押金时,交给女房东的却是一枚像弗罗林[弗罗林:银币名, 19世纪末叶英国的两先令银币]的银币。华生,她给我看了,那是一枚印度卢比。

  “亲爱的朋友,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很清楚,那两个女人与驼背的人分手后,他便远远地尾随着她们。他从窗外看到那对夫妇间的争吵,便闯了进去。他用小木箱装着的那个东西却溜了出来。这一切完全可以肯定。不过,究竟那个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告诉我们了。 ”

  “你打算去问他吗?”

  “当然了,不过需要一个证人在场。 ”

  “你想让我当证人吗?”

  “如果你愿意,那自然了。如果他能把事情说清楚,那最好了。如果他不说,那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提请逮捕他了。 ”

  “但你怎么可以保证,我们到那里时,他还在那里呢?”

  “你放心,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我把我在贝克街雇用的一个孩子派去看守他。无论他走到哪里,也甩不掉这个孩子。明天我们会在赫德森街找到他,华生。如果我再耽误你睡觉,那我就是犯罪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们赶到惨案发生地。到了那儿以后,我们立即赶往赫德森街。虽然福尔摩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我也一眼看出,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兴奋。我自己也异常兴奋激动,一半是出于好奇,一半是觉得有趣。每次和他一起办案,我都这样。

  “这就是那条街,”当我们拐进一条两旁都是二层砖瓦楼房的短街时,福尔摩斯说,“啊,辛普森来报告了。 ”

  “他正在里面,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小个儿街头流浪儿向我们跑过来,大声报告道。

  “很好,辛普森!”福尔摩斯拍了拍流浪儿的头,说,“快来,华生。就是这个房间。”福尔摩斯递进一张名片,声言有要事前来。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和我们要拜访的人见面了。尽管天气很热,那个人却仍蜷缩在火炉旁,而这个小房间热得就像烤箱。那个人弯腰驼背,身体在椅子中缩成一团,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一种无法言状的丑恶感。他向我们转过脸来。我发现,他的脸虽然枯瘦、黝黑,但从前一定相当漂亮。他用那双发黄的眼睛怒视着我们,既不说话,也不站起来,只是指着两把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我想,你就是从前在印度的亨利 ·伍德吧。”福尔摩斯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为了巴克利上校之死来拜访你的。 ”

  “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这正是我要查清的。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你的老朋友巴克利夫人很可能会因谋杀罪受到审判。 ”

  这个人猛地一惊。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大声喊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对我所说的是真的吗?你敢发誓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她恢复知觉,警察就会逮捕她。 ”

  “我的天啊!你也是警察署的吗?”

  “不是。 ”

  “那么,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伸张正义,义不容辞。 ”

  “你相信我,她是无辜的。 ”

  “那么,犯罪的是你?”

  “不,不是我。 ”

  “那么,是谁杀害了詹姆斯 ·巴克利上校?”

  “是天理难容,他才死于非命。不过,请你记住,如果我能如愿以偿,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他也不过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由于他问心有愧,自己摔死了,我敢发誓,我也会杀死他。你要我讲一讲这件事。好,我没有必要隐瞒,因为我是问心无愧的。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别看我现在后背像骆驼,肋骨也歪歪扭扭,但在当年,下士亨利 ·伍德在 117步兵团是最漂亮的小伙子。那时我们驻扎在印度的一个兵营里,我们把那地方称为布尔蒂。几天前死去的巴克利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军士,我们一个连。那时团里有一个美女,就是陆战队上士的女儿南希 ·德沃伊。那时有两个人爱她,她只爱其中一个。你们看到蜷缩在火炉前的这个可怜的东西,再听到我说那时正因为我长得英俊她才爱我,一定会笑出声来。

  “啊,虽然我赢得了她的爱情,但她父亲却把她许给了巴克利。我那时是个冒失鬼,一个不顾一切的少年,而巴克利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已经要提升军官了。虽然如此,南希仍然对我很忠诚。如果不是发生了印度叛乱,全国都骚乱起来,我似乎能把她娶到手。

  “我们那个团,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连,还有许多平民和女子,都被困在布尔蒂。有一万叛军包围了我们,他们像一群凶猛的猎狗围在一只鼠笼周围。

  到了被围的第二个星期,我们的饮水用光了。那时尼尔将军的纵队正向内地移动,只有和他们取得联系,我们才有希望获救。如果携带所有的女子和儿童,就靠我们那一点兵力,想冲出包围是不可能的。我自告奋勇去向尼尔将军求援。我的请求被批准了,我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他比其他任何人都熟悉地形,便画了一张路线图给我,以便让我按图穿过叛军防线。那天夜里十点钟,我走上征途。

  有一千条生命在等待救援,但在那天夜晚我从城墙上爬下去的时候,心里只挂念着一个人。

  “我要经过一条干涸的河道。我原本指望它可以掩护我避过敌军的岗哨,但当我刚匍匐行进到河道拐角处,就闯进了 6个敌军的伏击圈中。他们蹲在黑暗中,正等着我。顷刻之间我被打晕过去,手脚都被绑了。但我真正的创伤不是在头上,而是在心里。这是因为,当我醒来时,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我只懂一点他们的语言,但也足以让我明白,原来我的伙伴,也就是给我安排了路线的那个人,通过一个土著的仆人,把我出卖给敌人了。

  “啊,我不需要详细讲这一部分了。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詹姆斯 ·巴克利善于干什么事了。第二天,布尔蒂由尼尔将军率军前来,解了围。但叛军在撤退时,把我带走了。在接下来很多年里,我再也见不到一个白人。我备受折磨,就设法逃走,但又被捉回,重新遭受折磨。你们都看见了,他们把我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那时他们中的一些人带着我到了尼泊尔,后来又转到大吉岭。那里的山民把带我的那几个叛军杀死了,我又一度成了山民的奴隶。我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成功脱逃。我逃走时没有向南逃,因为我不得不向北逃。我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里游荡了几年,又回到了旁遮普。我在那里时,多半时间与土人住在一起。我学会了变戏法,以此谋生。我这样一个可怜的跛子,何必再回英国,让我的一些老战友知道我这种处境呢?虽然我渴望复仇,但我也不愿回去。我宁愿南希和我的老战友们认为亨利 ·伍德已经直挺挺地死了,也不愿让他们看到他活着,像一只黑猩猩一样拄着一根拐杖踯躅而行。他们深信我已经死了,我也愿意他们这样想。我听说巴克利已经娶了南希,并且在团里升得很快,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说出真相。

  “不过人到了晚年,难免叶落归根之情。几年来,我梦想着看到英国绿油油的大地和田园。我终于决定,在我未死之前,要再看一看我的故乡。我积攒了回乡的路费,便来到驻军的地方。我了解士兵的生活,知道怎样让他们快乐,借此维持生活。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你讲的故事是非常动人。”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我已经听说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们彼此都认出来了。我想,后来你尾随她回家,从窗外看到她和她丈夫争吵起来。当时巴克利夫人很可能当面斥责了他出卖你的行为。你情不自禁地奔过草坪,闯了进去。 ”

  “正是这样,先生。他一看到我,脸色都变了。我以前还从未见到过这样难看的脸色。紧接着他向后摔倒,一头撞到炉子挡板上。其实,在摔倒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我觉察到他已经死了,从他的脸上能看出来,就像我会读壁炉上放着的课本那样一清二楚。他一看见我,就好像有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心,射中了他做了亏心事的心。”

  “后来呢?”

  “后来南希晕倒了,我赶忙从她手中拿起开门的钥匙,打算开门呼救。但这时我觉得,不如不管它,走了算了,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对我很不利。如果我被抓住,我的秘密就全暴露出来了。我急忙把钥匙塞进口袋里,丢下我的手杖去捕捉爬上了窗帘的特笛。我把它捉住放回箱子里,便飞快地逃离了那个房间。 ”

  “谁是特笛?”福尔摩斯问。

  驼背人俯身向前,拉开屋角一只笼子的门,转瞬间,一只漂亮的红褐色小动物就从笼子里溜了出来。它身子瘦小而柔软,长着鼬鼠似的腿、细长的鼻子、一双很美的红眼睛。我还从未见过别的动物有它那样美丽的眼睛呢。

  “这是一只猫鼬。”我喊道。

  “对,有些人这样叫它,也有人把它叫做獴。”驼背人说,“我把它叫做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镜蛇快得惊人。我这里有一条去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就在士兵俱乐部里表演捕蛇,给士兵们取乐。 ”

  “还有别的问题吗?先生。 ”“好,如果巴克利夫人遭遇不幸,我们再来找你。 ”“当然,如果那样,我自己会去。 ”“如果不是那样,就不必把死者过去所做的丑事重新翻腾出来了。你现在已经知道,因为做了坏事, 30年来,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责备,你该满意了。啊,墨菲少校走到街那边了。再见,伍德。我想了解一下昨天以来又发生什么事没有。 ”

  少校还没走到街拐角处,我们就及时赶上了他。“啊,福尔摩斯,”少校说,“我想你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完全是庸人自扰。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刚刚验完尸体。医生证明,上校死于中风。你看,这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案子。 ”“啊,不可能再简单了,”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华生,走吧,我想奥尔德肖特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到了车站,我说,“如果说她丈夫的名字叫詹姆斯,而另一个人叫亨利,她为什么提到大卫呢?”

  “亲爱的华生,如果我真是你所喜欢描述的那种理想的推理家,那么从这一个词我就应该推想出全部故事。这显然是一个斥责的字眼。 ”

  “斥责的字眼?”

  “是啊,你知道,大卫有一次也像詹姆斯 ·巴克利中士一样偶然做了错事。你记得‘乌利亚和拔示巴’[大卫,“乌利亚和拔示巴”:《圣经》中记载,以色列王大卫为了攫取以色列军队中赫梯人将领乌利亚之妻拔示巴为妻,把乌利亚派到前方,乌利亚遇伏被害]这个小故事吗?我担心我忘记《圣经》的知识了。不过,如果到《圣经》的《撒母耳记》第一或第二章去找,你应该能找到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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