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我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你,福尔摩斯先生,”老坎宁安说,“一切听从你或警官的吩咐。 ”
“首先,”福尔摩斯说,“我想请你自己拿一笔钱悬赏。向官方申请一笔钱有些过于麻烦,时间也不允许。我已经起草了一份悬赏公告,如果你不反对,就签字吧。我想, 50镑足够了。 ”
“我情愿出 500镑。”治安官一边接过福尔摩斯递给他的纸和笔一边说。“但是,这不太对头。”他浏览了一下底稿,说了一句。
“我写得过于仓促了。 ”
“你看你开头写的:‘鉴于星期二凌晨 0点 3刻发生了一起抢劫未遂案’,等等。事实上,案子发生在 11点 3刻。 ”
看到出了这个差错,我很痛心。我知道,福尔摩斯对这类疏忽总是感到很尴尬。他的特长之一就是把事实搞得很准确。他最近病得实在太厉害了!眼前这件小事就足以表明,他离康复还远呢。福尔摩斯明显流露出窘态。警官扬了扬眉毛,亚历克 ·坎宁安则哈哈大笑起来。老坎宁安马上改正了写错的地方,把底稿还给了福尔摩斯。
“尽快送去印刷吧,”老坎宁安说,“我认为你的想法很高明。 ”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把底稿收起来,夹在他的记事本里。“现在,”福尔摩斯说,“我们最好把这座宅院仔细检查一下,查清楚盗贼到底偷没偷走东西。 ”
进屋之前,福尔摩斯仔细检查了那扇被弄坏的门。很显然,盗贼是用一把凿子或一把坚固的小刀插进去撬开了锁。利器插进去后在木头上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
“你们不用门闩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一直认为没必要。 ”
“你们养狗了吗?”
“养了,我们用铁链子把狗拴到了房子的另一边。 ”
“仆人们什么时候上床睡觉?”
“十点钟左右。 ”
“威廉平常也是在这个时候去睡觉的吧?”
“是的。 ”
“这就怪了,就在出事的夜晚,他起来了。如果你肯领我们查看一下这座住宅,我将会感到很高兴,坎宁安先生。 ”
我们经过厨房旁边石板铺的走廊,沿着一道木楼梯,径直来到住宅二楼。我们登上了楼梯平台。平台对面是另一条通向前厅的楼梯,楼梯装饰得较为华丽。从楼梯平台过去,就是客厅和几间卧室,坎宁安先生和他儿子的卧室也在。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走着,留神查看这座房子的式样。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紧紧地追踪着一条线索,我就是猜不出来。
“我说,先生,”坎宁安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完全没必要嘛。楼梯口就是我的卧室,我儿子的卧室就在隔壁。我倒要请你判断一下,盗贼如果上了楼,我们却毫无觉察,这可能吗?”
“我想,你应当到房子四周去调查,寻找新的线索。”坎宁安的儿子阴险地笑着说。
“我还想请你们再忍耐一会儿。比如说,我很想看看从卧室的窗户能向外望出去多远。我知道,这是你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一边把门推开一边说,“这就是警报发出时他正坐在那里吸烟的更衣室吧!它的窗户朝向什么地方?”福尔摩斯走过卧室,推开门,把另一间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我想,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吧?”坎宁安先生尖刻地说。“谢谢你,我觉得,我想看的都看到了。 ”“那么,如果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可以到我的房间里去。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就去吧!”
治安官耸了耸肩,领着我们走进他自己的卧室。他的卧室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室内的家具和摆设很简单、平常。当我们朝窗户走去时,福尔摩斯走得慢腾腾的,结果他和我都落在了后面。在卧室的床的旁边,有一盘橘子和一瓶水。我们走过床边时,福尔摩斯把身子探到我的前面,故意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打翻在地。玻璃瓶摔得粉碎,水果滚得满地都是。我惊得目瞪口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华生。”福尔摩斯沉着地说,“你看你,把地毯都弄了个一塌糊涂!”我赶忙地俯下身去,开始拣水果。我知道,福尔摩斯诿过于我,肯定有他的考虑。其他人也过来,一边拣水果,一边把桌子扶起来。“哎呀!”警官喊道,“他到哪儿去了?”福尔摩斯不见了。“请在这里等一等。”亚历克 ·坎宁安说,“照我看,他神经有点不正常。父亲,你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钻到哪里去了!”坎宁安父子冲出门去,警官、上校和我留在房里面面相觑。“哎呀,我同意亚历克的看法,”警官说,“这可能是他犯病的结果,可是我似乎觉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我一听就知道是福尔摩斯的声音,不禁毛骨悚然。我发疯一样从室内冲向楼梯平台。呼救声低了下来,变成嘶哑的、含混不清的喊叫。喊叫是从我们进去的第一个房间传出来的。我冲了过去。我看到,坎宁安父子把歇洛克 ·福尔摩斯按倒在地,小坎宁安用双手掐住福尔摩斯的喉咙,老坎宁安似乎扭着福尔摩斯的一个手腕。我们三个人立刻把他们从福尔摩斯身上拉开。福尔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色苍白,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
“赶快逮捕这两个人,警官。”福尔摩斯气喘吁吁地说。
“以什么罪名逮捕?”
“罪名就是谋杀他们的马车夫威廉 ·柯万。 ”
警官两眼盯着福尔摩斯直发愣。“啊,好了,福尔摩斯先生,”警官终于说,“我相信,你不是真的要……”“嗨,先生,你看看他们的脸!”福尔摩斯粗暴地大声说。
真的,那样一种自认有罪的面部表情,我还从来没见过。老坎宁安似乎呆若木鸡,脸上表现出沉痛、愤怒的表情。小坎宁安失掉了原来的活泼神态,变成了凶神恶煞,双眼露出困兽般的逼人凶光,文雅之气荡然无存。警官一言不发,走向门口,吹响了警笛。两名警察应声而至。
“我必须这么做,坎宁安先生,”警官说,“我相信这一切可能都只是一场可笑的误会,不过你可以看到……啊,你想干嘛?放下它!”他举手猛地一挥,亚历克准备击发的手枪“咔哒”一声掉落在地。
“别动,”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从容地用脚踩住手枪,‘它在审讯时才有用。
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呢。”他举起了一个小纸团。
“被撕走的那部分!”警官喊道。
“错不了。 ”
“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预料它在的地方找到的。我马上就给你们讲清楚整个案子。上校,我认为你和华生现在可以回去了。最多一小时,我就会和你们再次见面。我和警官要讯问罪犯几句,午餐前一定赶回去。 ”
福尔摩斯非常守约。一小时以后,在上校的吸烟室里,我们又见面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绅士。福尔摩斯介绍说,他就是阿克顿先生,盗窃案就是在他的家里发生的。
“在我向你们说明这件案子时,我希望阿克顿先生也听一听。”福尔摩斯说,“当然,他对案子的详情也很感兴趣。我亲爱的上校,接待了像我这样一个爱闯祸的人,你一定感到后悔了?”
“恰恰相反,”上校热情洋溢地说,“有机会学习你的侦探方法,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承认,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完全不明白你是怎么得出结果的。我一点头绪也看不出来。 ”
“我担心我的解释会让你们失望。不过,无论是对华生,还是对于任何关心我的人,我的工作方法一点也不保密。不过,我在更衣室里遭到袭击,想喝一点白兰地定定神,上校。刚才我耗尽了力气。 ”
“我相信你的神经痛不会再这样突然发作了。 ”歇洛克 ·福尔摩斯放声大笑。“我们过一会儿再谈这件事,”福尔摩斯说,“我把这件案子按顺序给你们讲一讲。我还要把促使我下定决心的几点说出来。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问我好了。
“侦探艺术最主要的一点,在于能够从众多的事实中,看出哪些是关键问题,哪些是次要问题。否则的话,精力就会分散,难以集中。我一开始接触这个案子,就断定,全案的关键就是死者手中那张碎纸。
“在讨论这个问题前,我想请你们注意,如果亚历克 ·坎宁安说的那一套不假,如果凶手在打死威廉后马上就逃跑了,那他显然不能从死者手中撕去那张纸。如果不是凶手撕的,就一定是亚历克 ·坎宁安撕的。在老坎宁安下楼前,有几个仆人已经在现场了。这一点很简单,但警官却忽略了。这是因为,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些乡绅们与案子无关。而我则决心不抱任何偏见,按照事实给我指引的方向走下去。调查一开始,我就以怀疑的眼光盯上了亚历克 ·坎宁安先生。
“我非常认真地检查了警官交给我的那个纸角。我马上就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件绝不能忽视的东西。这就是那张条子。你们能看出一些能说明问题的地方吗?”
“字体看起来很不规则。”上校说。
“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毫无疑问,它是由两个人交替着写出来的。请注意‘ at’和‘ to’字中那两个苍劲有力的‘ t’字母,请把它跟 ‘quarter’和‘ twelve’中那两个软弱无力的‘ t’字母对比一下,马上就可以看出真相。通过对这四个字的简单分析,就可以蛮有把握地说,那‘ learn’和 ‘maybe’是出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之手,而‘ what’是笔锋软弱无力的人写的。 ”
“天啊,真是一清二楚!”上校喊道,“那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写呢?”
“这事显然是一种犯罪行为。一个人不相信另一个人,于是决定,不管干什么,两个人都要一起动手。很清楚,这两个人中,那个写‘ at’和‘ to’的人是主谋。 ”
“你的根据是什么?”
“我的根据是两个人的笔迹的对比。不过,我还有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注意检查一下这张纸,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那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首先把他所要写的全部写完,留下空白,让另一个人去填写。这些空白并非都够用。可以看出,第二个人在‘ at’和‘ to’之间填写‘ quarter’一词时,写得非常挤,这就说明, ‘at’和‘ to’是先写好的。那个把他要写的字首先写完的人,毋庸置疑,肯定是策划这一案件的人。 ”
“太棒了!”阿克顿先生大声说。
“这并不算什么。”福尔摩斯说,“我们现在要谈更重要的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正常情况下,专家们可以根据一个人的笔迹,相当准确地推断出他的年龄。这是因为,不健康和体质弱是老年人的特点;当然,如果年轻人生病了,字迹也可能带有老年人的特点。在这个例子中,只要看看一个人的笔迹粗壮有力,另一个人的笔迹虽软弱无力但十分清楚(不过‘ t’字少了一横),就可以断定,其中的一个是年轻人,另一个人虽未过于衰老,但也上年纪了。 ”
“妙极了!”阿克顿先生再一次大声说。
“还有一点,非常微妙、有趣。这两人的笔迹有某些相同之处,他们属于同一血统。在你们看来,最明显的可能就是那个‘ e’写得像希腊字母‘濉2还晕叶裕芏嘞感〉牡胤蕉伎梢运得魍奈侍狻N胰沸挪灰桑邮樾吹姆绺窭纯矗饬街直始J浅鲇谝患胰酥帧5比涣耍蚁衷诙阅忝墙驳模皇俏壹觳檎庹胖降闹饕峁;褂?23点别的推论结果,专家们大概比你们更感兴趣。所有这一切都加深了我的印象:写这封信的,就是坎宁安父子二人。
“我既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当然了,接下来就是调查犯罪的细节,看它们对我能有多大帮助。我和警官来到他们的住所,看到我们想看到的一切。我百分之百可以断定:死者是被站在他 4米开外的一个人用手枪打死的。死者衣服上没有火药痕迹,很明显,亚历克 ·坎宁安说什么凶手在搏斗中开了枪,完全是撒谎。还有,他们父子异口同声地指出‘凶犯’逃往大路经过的地方。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就是这地方有一条宽沟,沟底潮湿。我在沟的附近没有发现脚印,我确信,坎宁安父子撒了谎,现场根本没有来过任何来历不明的人。
“接下来我就有必要推测罪犯的犯罪动机了。为了搞清楚这一点,我首先要搞清在阿克顿先生家发生的盗窃案。通过上校告诉我的一些情况,我了解到,阿克顿先生,你和坎宁安家正在打一场官司。我立即想到,他们闯进你的书房,肯定是想偷走与官司有关的某份重要文件。 ”
“错不了,”阿克顿先生说,“他们肯定想这样干。我完全有权要求获得他们现有财产的一半。但如果他们能找到我掌握的证据并加以销毁,他们反倒能够胜诉。幸运的是,我已经把证据放到我律师的保险箱里了。 ”
“怎么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这是一次危险而鲁莽的尝试,我感觉应该是亚历克干的。他们没找到证据,就故布疑阵,顺手牵羊地拿走一些东西,让人们误认为它只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这一点很清楚了,不过还是有模糊不清之处。首先,我要找到被撕走的那半张纸。我确信它是亚历克撕走的,还确信他一定把它塞进了睡衣的口袋。他还能把它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吗?唯一的问题就是,它是否还在口袋里。即使要下大工夫,也必须找到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大家就到他们家里去了。
“你们可能还记得,我们是在厨房门外碰上坎宁安父子的。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在他们面前提及这张纸,否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毁掉。当警官正要告诉他们我们对这张纸很重视时,为了把话题岔开,我假装发病晕倒在地。 ”
“哎呀!”上校一边笑一边说,“看来我们大家的焦急浪费了,谁能想到你突然发病是装的啊!”
“从职业角度来说,这一手干得太漂亮了!”我一边大声说道,一边惊奇地看着那位经常采用变幻莫测的手法让我摸不着头脑的人。
“表演艺术嘛,经常要用呢!”福尔摩斯说,“我恢复常态以后,又略施小计,让老坎宁安写上了‘ twelve’[twelve英文为 12,英文 11点 3刻,写为差 1刻 12点。福尔摩斯故意将时间写为差 1刻 1点,以使坎宁安在更正时留下笔迹。]这个单词,这样,我就可以把它和写在密约信上的‘ twelve’进行对比了。 ”
“哎呀,我是多么愚蠢啊!”我喊道。
“可以看出,你真的很关心我的健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当时一定非常焦急,很过意不去。我们一同上楼,我进了小坎宁安的房间,看到睡衣挂在门后。进了老坎宁安的房间,我有意弄翻了一张桌子,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溜回去检查那件睡衣的口袋。我刚刚拿到那张纸(果然不出我所料,就在睡衣口袋里),坎宁安父子二人就扑到我身上。我相信,如果你们没有及时赶来救我,他们肯定会把我杀死。事实上,我感到那个年轻人已经掐住我的喉咙,他父亲把我的手腕扭过去,要从我手里夺回那张纸。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我了解了全部真相。他们原本自以为聪明,但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境,只好铤而走险了。
“你们走后,我跟老坎宁安谈了几句,问他犯罪动机是什么。他很老实,他儿子却是一个十足的恶棍。如果他拿到了他的手枪,就会把他自己或别的人打死。老坎宁安看到案件对他十分不利,心理防线崩溃,把一切都坦白交代了。原来,那天晚上,当他们突然闯入阿克顿的住宅时,威廉悄悄地跟踪了他们。威廉了解了他们的隐私,就以揭发他们为要挟,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但他没想到,亚历克先生是一个惯于玩这类把戏的危险人物。他简直是个天才,马上看出震惊全乡的盗窃案是一个干掉威廉的好机会。他们把威廉诱骗出来,然后杀死了他。他们只要把那张完整的纸条弄到手,作案时对细节稍加注意,就很可能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 ”
“那张纸条呢?”
歇洛克 ·福尔摩斯把坎宁安父子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面前。
(如果你在 11点 3刻到东门口,你将获知一件极为意外、对你和安妮 ·莫里森都大有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东西,”福尔摩斯说,“当然了,我们还不知道在亚历克 ·坎宁安、威廉 ·柯万和安妮 ·莫里森之间有什么关系。从事情的结局可以看出,这个圈套安排得十分巧妙。我相信,当你们发现那些‘ p’和‘ g’的尾端具有相同的特点时,你们一定会感到高兴。老坎宁安写‘ i’不点上面那一点,很有个性。华生,我认为,我们在乡间的安静休养成效显著,明天回到贝克街我一定会精力充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