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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马斯格雷夫礼典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244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五章马斯格雷夫礼典

  

  歇洛克 ·福尔摩斯的性格有点与众不同,常常让我烦恼。没错,他的思维方式敏锐过人、有条有理,他的着装朴素、整洁,但他的生活习惯却乱七八糟,让和他一起住的人感到有点吃不消。当然,在这方面,我自己也并非毫无瑕疵。在阿富汗时,我的工作乱糟糟的,我性格也有点放荡,我相当马虎,没有医生应有的样子。但对我来说,这一切总都有一个限度。当我看到,一个人把烟卷放在煤斗里,把烟叶放在波斯拖鞋顶部,用一把大折刀把一些尚未答复的信件插在木制壁炉台正中,我会觉得,我还蛮不错呢。我还总认为,手枪练习显然是一种户外消遣,但福尔摩斯一时兴起,就会坐在一把扶手椅中,以维多利亚女王的爱国主义精神,用手枪和一百匣子弹,把对面墙上装饰得星罗棋布。我觉得,他这样干既不能改善我们室内的气氛,又不能改善房屋的外观。

  我们的房子里经常塞满了化学药品和罪犯的物品。这些东西经常会被放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有时会被放到黄油盘里,有时甚至会被放在更不对头的地方。不过,对我来说,福尔摩斯的文件才是最大的问题。他最不喜欢销毁文件,特别是那些与办过的案子有关的文件。他集中精力归纳整理文件,每一两年才有那么一次。这是因为,正如我在这些回忆录里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只有当他破了大案声名鹊起时,他才会燃起整理文件的热情。此外,这种热情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要不了多久他就又回到了常态之中,变得异常冷漠。他每日与小提琴和书籍为伴。

  除了从沙发到桌子,他几乎一动也不动。就这样,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文件越积越多,屋里每个角落都堆着一捆捆的手稿。他既不肯烧毁,也不准别人挪动。

  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我们一起坐在炉旁。我向他提出,等把摘要抄进备忘录后,最好用两小时整理整理房间,让房间稍稍适于居住一点。他无法反驳,但脸上有点不快。他走进寝室,过了一会儿,他拖着一只铁皮大箱子出来了。他把箱子放在地板正中,蹲在大箱子前,打开箱盖。我看到,箱内已有 1/3装了文件,文件都用红带子绑成了小卷。

  “华生,这里有很多案件,”福尔摩斯调皮地望着我说,“我想,如果你知道我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就会让我把装进去的拿出来,不会让我把没有装的装进去了。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这么说,都是你早期办案的记载?”我问道,“我一直想对这些案件做些札记呢。 ”

  “是的,我的朋友,这都是我没成名前办的案子。”福尔摩斯轻轻地取出一捆捆的文件。“这些并不全是成功的记录,华生,”他说,“但有很多案子很有趣。这是塔尔顿凶杀案报告,这是范贝里酒商案,俄国老妇人历险案,铝制拐杖奇案,跛足的里科里特和他可恶妻子的案件。还有这个案子,啊,这才真是一件有点儿新奇的案件呢。”

  他把手伸进箱子,从箱底取出一个小木盒,盒盖可以活动,就像儿童玩具盒。他从盒内取出一张揉皱的纸,一把老式铜钥匙,一只缠着线团的木钉和三个生锈的旧金属圆板。

  “嗨,我的朋友,你能猜到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吗?”福尔摩斯看着我的脸,笑容满面地问道。

  “这些收藏品可真够稀奇古怪的。 ”

  “非常稀奇古怪。围绕它们发生的故事,更会让你惊奇不已。 ”

  “这些破玩意儿还有一段历史?”

  “不仅有历史,它们本身就是历史啊。 ”

  “我不明白。 ”

  福尔摩斯把它们一件一件拿出来,沿着桌边摆成一行。他坐到椅子上,打量着这些东西,眼神里透着满意。“这些,”他说道,“都是我为了回忆马斯格雷夫礼典一案特意留下来的。 ”我曾经听他不止一次提到这件案子,但始终不知道详情。“如果你详细讲讲,”我说,“那我就太高兴了。 ”

  “那这些杂乱东西还照原样摆着?”福尔摩斯调皮地大声说,“你希望整洁的愿望要泡汤了,华生。不过,如果能把这件案子增加到你的案例记载中,我将非常高兴。这件案子不仅在国内犯罪记载中非常独特,我相信,就是在国外也极为罕见。如果只搜集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却不记载这件离奇的案子,就过于美中不足了。

  “你显然还记得‘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事件。我给你讲了那个不幸的人的遭遇,讲了我和他的谈话第一次使我想到职业问题。后来,侦探真的成了我的终身职业。现在我已经名扬四海了,无论是公众还是警方,都普遍认为我是疑难案件的最高上诉法院。你和我初交的时候,也就是我正侦办你后来追记为‘血字的研究’一案的时候,虽然我业务还不十分兴隆,但已经有了很多客户。你很难想象开始时我是多么困难,我是经历了长久的努力才取得了成功。

  “我刚来到伦敦的时候,住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格街。我闲居无事,就专心研究各门科学,以便将来有所成就。那时不断有人求我破案,主要是我一些老同学介绍的。我上大学的后半段,同学们经常议论我和我的思维方式。马斯格雷夫礼典案是我破的第三个案件。这个案件中的一系列奇异事件以及事关重大的结案,让我向从事今天这一职业迈出了第一步。

  “雷金纳德 ·马斯格雷夫和我是校友,我和他有泛泛之交。他看上去很骄傲,在大学生中不怎么受欢迎。但我总觉得,他的骄傲实际上只是罩在他那天生的羞怯上面的一块布。他身材偏瘦,高鼻子,大眼睛,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看上去像极为典型的贵族子弟。事实上,他真的是大英帝国一个最古老贵族的后裔。在 16世纪时,他们这一支(次子的后裔)从北方的马斯格雷夫家族中分出来,定居在苏塞克斯西部的赫尔斯通庄园。这座庄园可能是苏塞克斯西部至今还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建筑。苏塞克斯一带的风土人情对马斯格雷夫的影响似乎很大。每次看到他那苍白、机灵的脸,看到他的头部姿态,我就不由地联想起那些灰色的拱道、直棂的窗户以及封建古堡的所有遗迹。我们曾经交谈过几次,他不止一次说,他对我的观察和推理方法很感兴趣。

  “我们有 4年未曾见面。一天早晨,他到蒙塔格街来找我。他变化不大,穿戴像一个上流社会的年轻人(他讲究穿着),依然保持他以前那种与众不同、安静文雅的风度。

  “‘这几年不错吧?马斯格雷夫。’我们热情地握手后,我问他。

  “‘你可能已经听说我可怜的父亲去世了,’马斯格雷夫说,“两年了。从那时起,管理赫尔斯通庄园的当然就是我了。我是我们那一区的议员,忙得不可开交。福尔摩斯,我听说,你正在把你那令人惊奇的技能应用到实际生活中。 ’

  “‘是的,’我说,‘我已经靠这点小聪明混饭吃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很高兴,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指点。我在赫尔斯通碰到很多怪事,警察没有查出任何头绪。这真可谓一件最不寻常、难以言说的案件。 ’

  “你想象不到,华生,我当时简直急不可耐。我无所事事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我真的相信,在别人遭到失败的事情上,我能取得成功。我终于可以一试身手了。

  “‘请告诉我详情。’我大声说。

  “马斯格雷夫在我对面坐下来,把我递给他的香烟点着。

  “‘你要知道,’他说,‘我虽然是个单身汉,但我在赫尔斯通庄园拥有很多仆人。那是一座偏僻、杂乱的旧庄园,需要很多人打理。在猎野鸡的季节,我经常在别墅举行家宴,留客人小住,缺不了人手。我共有八个女仆、一个厨师、一个管家、两个男仆和一个小听差。当然,花园和马厩还有一帮子人。

  “‘管家布伦顿是当差最久的仆人。我父亲当初雇用他时,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小学教师。他精力旺盛,个性很强,很快就受到全家的器重。他身材适中,眉目清秀,前额俊美,虽然和我们已经相处了 20年,但年龄还不满 40岁。他有许多优点和非凡的才能(他能说几国语言,几乎能演奏所有乐器),但长期处于仆役地位却很满足,实在令人费解。在我看来,他安于现状,没有精力去作改变。只要是拜访过我们的人,都会记得这位管家。

  “‘这个完人也有瑕疵,就是有一点唐璜[唐璜:西班牙传奇人物,是一个专门玩弄女性的荒淫贵族,西方诗歌、戏剧中多引用]的作风。你能想象到,像他这样一个人,要想在穷乡僻壤扮演风流荡子,简直是小菜一碟。他刚结婚时还不错,但自从他妻子死后,他就给我们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几个月前他与我们的二等使女雷切尔 ·豪厄尔斯订了婚。我们原本希望他收敛些,可他抛弃雷切尔,与猎场看守队长的女儿珍妮特 ·特雷杰丽丝搅在了一起。雷切尔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但具有威尔士人那种容易激动的性格。她刚得了一场脑膜炎,直到昨天才能够行走。与过去相比,她简直成了一个黑眼睛的幽灵。这是我们赫尔斯通的第一个事件。接着又发生了第二个事件,这一件让我们把第一件忘到了脑后。第二个事件是由管家布伦顿的失宠与被解雇引起的。

  “‘我已经说过,布伦顿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聪明到了对毫不关己的事也过分好奇的地步。我根本没有想到好奇心会使他陷得那样深,直到事出偶然,我才重视起来。

  “‘我说过,我们的庄园是一座杂乱的庄园。就在上星期的一天,确切地说,上个星期四晚上,吃过晚餐后,我极为愚蠢地喝了一杯非常浓的咖啡,久久不能入睡。到了凌晨两点,我感到入睡无望,就点起蜡烛,打算继续看我没看完的一本小说。我此前把这本书丢在弹子房了。我披上睡衣,走出卧室,准备到弹子房去取。

  “‘要到弹子房,我必须走下一段楼梯,经过一段走廊。那条走廊的尽头通往藏书室和枪库。我朝走廊望去,忽然看见一道微弱的亮光从藏书室敞开的门内射出。我非常惊奇,我记得,临睡前,我已经亲自把藏书室的灯熄灭,门也关上了。我首先想到的是,那里有小偷光顾。赫尔斯通庄园走廊里的墙壁上装饰着许多古代武器,我从里面挑出一把战斧,丢掉蜡烛,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向藏书室里面窥探。

  “‘原来在藏书室的是管家布伦顿!他衣着整齐地坐在一把安乐椅里,膝上摊着一张纸(看上去像是一张地图),手托前额,正在沉思。书桌上摆着一支蜡烛。我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暗中窥探他的动静。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一个写字台,打开锁,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又回到原来的座位,把文件平铺在蜡烛旁,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看到他那样镇静自若地偷看我们家的文件,我不禁勃然大怒,便一步跨向前去。布伦顿抬起头来,看到我站在门口。他跳了起来,脸吓得发青,赶忙把刚才看的像地图的文件塞进怀中。

  “‘我说:“好啊!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对你的信任啊!明天你就离职吧!”

  “‘他垂头丧气地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就着烛光,我看了看桌上放的文件,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文件。出乎我的意料,那份文件根本无关紧要,只是一份奇异的古老仪式中的问答词抄件。这种仪式叫“马斯格雷夫礼典”,是我们家族的特有仪式。几个世纪以来,只要是马斯格雷夫家族的人,一到成年就会举行这种仪式。这只是我们家族的私事,就像我们自己的纹章图记一样,或许对考古学家有些用,但毫无实际用处。 ’

  “‘等我们回过头来,最好再谈谈那份文件,’我说。

  “‘如果你认为确有必要。’马斯格雷夫有些迟疑地答道,‘好,我继续讲下去。我用布伦顿留下的钥匙重新把写字台锁好,刚要转身走开,突然发现管家站在我面前,我吃了一惊。

  “‘他用激动、嘶哑的声音高喊道:“先生,马斯格雷夫先生,我不能丢这个脸,先生,我虽然身份低微,但平生很重脸面。丢了这份脸,就等于要了我的命。先生,如果你不让我活,你就得为我的死负责,我会这么办的,我不说假话。先生,如果你的确不想留我,那么请你看在上帝面上,让我申请在一个月内离开,就像自愿辞职一样。马斯格雷夫先生,辞职没关系,但是别当着所有熟人的面把我赶出去。 ”

  “‘我说:“你不配那受这样的照顾,布伦顿,你的行为非常恶劣。不过,既然你在我们家这么长久了,我也不愿意让你当众丢脸。一个月时间太长了,一个星期内离开吧,找什么理由都行。 ”

  “‘他绝望地叫道:“只给一个星期?先生。两个星期吧,我说,至少两个星期!”

  “‘我重复道:“一个星期。你知足吧。 ”

  “‘他似乎陷入绝望,垂头丧气地走开了。我吹灭了灯,回到自己房里。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布伦顿非常勤奋专注,恪尽职守。我也不提发生过的事。我怀着一种好奇心等着看他如何保全面子。他有个习惯,他总是在吃完早餐来请示我一天的工作安排。但是,第三天早晨他没有来。我从餐厅出来时,碰巧遇到女仆雷切尔 ·豪厄尔斯。前面已经说过,雷切尔刚刚大病初愈。她脸色惨白,看上去疲惫不堪。我就劝她最好歇歇。

  “‘我说:“你应当卧床休息,等身体结实些了,再工作也不迟。 ”

  “‘她带着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又犯病了。

  “‘她说:“我已经够结实了,马斯格雷夫先生。 ”

  “‘我说:“我要听听医生怎么说。你现在必须停止工作。你到楼下时,请告诉布伦顿,我要找他。 ”

  “‘她说:“管家已经走了。 ”

  “‘我问道:“走了?去哪儿了?”

  “‘她说:“他走了,没人看见他。他不在房里。啊,是的,他走了,他走了!”雷切尔一边说一边靠在墙上,发出一阵阵尖声的狂笑。她的笑声让我毛骨悚然,我急忙按铃叫人帮忙。仆人们把雷切尔搀扶回了她的房间。我向她询问布伦顿的情况,她仍然尖叫着,抽搐不止。毫无疑问,布伦顿确实不见了。他的床前一晚没人睡过。他前夜回房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很难查明他是怎样离开住宅的,因为早晨门窗都闩着。他的衣服、表,甚至钱钞都在屋里原封没动,只有他经常穿的那套黑衣服不见了。他的拖鞋不见了,但长筒靴子还在。管家布伦顿到底去哪儿了?他怎么样了呢?

  “‘我们把整个庄园都搜索了一遍,从地下室到阁楼,但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我们的庄园就像是一座迷宫,特别是那些古老的厢房,实际上已无人居住。我们反复搜查了每个房间和地下室,没放过一个蛛丝马迹。我很难相信他会丢弃所有财物空手而去,再说了,他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叫来了当地警察,但无济于事。前一天夜里曾经下过雨。我们察看了庄园四周的草坪与小径,没有找到他的足迹。情况就是这样。后来事情又有了新发展,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这个疑团上引开了。

  “‘雷切尔 ·豪厄尔斯两天来病得很厉害,有时昏迷不醒,有时歇斯底里。我雇了一个护士夜里陪她。在布伦顿失踪后的第三个夜晚,护士发现病人睡得香甜,就坐在扶手椅上睡着了。第二天大清早,等护士醒来,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病人无影无踪。护士立即叫醒了我,我带领两个仆人立即出发去寻找。她的去向并不难确认。我们从她的窗户下开始,沿着她的足迹,穿过草坪,来到小池塘边。到了这里,足迹在石子路附近消失了。这条石子路通往庄园旁的园地的。那个池塘水深 8英尺。我们看到她的足迹在池塘边消失,心情可想而知。

  “‘当然了,我们立即打捞,但连她的影子也没捞到。不过,我们却捞出一件最意料不到的东西。那是一个亚麻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堆生锈、失去光泽的金属物件,还装着一些暗淡无光的水晶和玻璃制品。我们从湖中捞到的东西就这么多了。昨天我们竭尽一切可能进行搜索、查等,但雷切尔 ·豪厄尔斯和理查德 ·布伦顿的命运仍然是一个谜团。区警局已经智穷力竭,我只好来找你,你是最后的希望了。 ’

  “华生,可想而知,我是多么急不可耐地倾听着这一连串离奇事件,极力把它们串到一起,并找出串连所有事件的主线。管家不见了,女仆也不见了,女仆曾经爱过管家,女仆又有理由怨恨管家。女仆是威尔士血统,性情急躁易怒。管家一失踪,女仆就万分激动。她把装着怪东西的口袋投进湖中。所有这些都是需要考虑

到的因素,但其中没有一个因素能完全触及问题的实质。这一连串事件的起点是什么?我们看到的只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结尾。

  “我说:‘我必须看看那份文件,马斯格雷夫,就是你的管家认为值得冒丢掉工作的危险一读的那份。 ’

  “‘我们家族的礼典是非常荒唐的东西。’马斯格雷夫回答道,‘不过它是古人留下的,应该还有些可取之处。如果你愿意看,我有这份礼典问答词的抄件。 ’

  “华生,马斯格雷夫就把我现在拿着的这份文件递给了我,这就是马斯格雷夫家族中每个成年人都必须服从的奇怪的教义问答手册。请听问答词原文。

  “‘它是谁的?’

  “‘是那个走了的人的。 ’

  “‘谁应该得到它?’

  “‘即将来到的那个人。 ’

  “‘太阳在哪里?’

  “‘在橡树上面。 ’

  “‘阴影在哪里?’

  “‘在榆树下面。 ’

  “‘怎样测到它?’

  “‘向北 10步又 10步,向东 5步又 5步,向南 2步又 2步,向西一步又一步,就在下面。 ’

  “‘我们该拿什么去换它?’

  “‘我们所有的一切。 ’

  “‘为什么我们应该拿出去?’

  “‘因为要遵守诺言。 ’

  “‘原件没有注明日期,但文字用的是 17世纪中叶的平写法。’马斯格雷夫说,‘不过,我估计这对你没有多大帮助。 ’

  “‘至少,’我说,‘它给了我们另外一个难以解释的谜,而且比原来的更有趣。很可能解了这个谜,也就解了那个谜。请原谅,马斯格雷夫,在我看来,你的管家似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并且比他主人家 10代人都更聪明。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马斯格雷夫说,‘我觉得这份文件似乎没有什么重要意义。 ’

  “‘我觉得这份文件有重要意义,我想布伦顿和我看法一致。在那天夜里你抓到他以前,他可能早就看过这份文件了。 ’

  “‘这很有可能。我们从来也没用心珍藏它。 ’

  “按照我的推测,他最后这一次看文件,是想记住它的内容。我认为,他正在用各种地图、草图和原稿对照,你一进来,他就慌忙把那些图塞进口袋。 ’

  “‘的确是这样。不过他和我们家族的这种旧习俗能有什么关系?这个无聊的家礼有什么意义啊?’

  “‘我认为查明这个问题并不难,’我说,‘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乘首班火车去苏塞克斯,在现场把这事深入调查一下。 ’

  “‘我们当天下午就到了赫尔斯通。你可能早就看过这座著名的老建筑的照片和记载,我不详加介绍了。我只想说明那是一座L形的建筑物,长的一排房是比较新的样式,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遗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从这里扩展出去的。在旧式房屋中部的低矮笨重的门楣上,刻着 1607年这个日期。不过行家们都认为,那些屋梁和石构件的年代更久远。旧式房屋的墙壁又高又厚,窗户很小,这一家人于是在上个世纪又盖了那一排新房。旧房已用做库房和酒窖。房子四周环绕着茂密的古树,形成了一个环境幽雅的小花园,马斯格雷夫提到的那个小池塘紧挨着林荫路,距房屋约有 200米。

  “华生,我当时已经确信,三个谜不是孤立的,它们其实是一个谜。如果我能正确理解‘马斯格雷夫礼典’,就一定能找到线索,查明与管家布伦顿和女仆豪厄尔斯两人有关的真相。我全力以赴侦办此案。那个管家之所以那样急于掌握古老仪式的语句,显然是因为他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这家历代人都没注意到,布伦顿指望从这种奥秘中获取私利。那么,这种奥秘到底是什么?它对管家的命运又有什么影响?

  “我把礼典读了一遍,便明白了。礼典中暗含一种测量法。这种测量法一定是指礼典中某些语句暗示的某个地点。如果能够找到这个地点,我们就走上了揭开秘密的正确道路。马斯格雷夫的先人认为,只有用这种奇妙方式,才能让后代不忘秘密。要想着手,我们必须要找到两个标杆:一棵橡树和一棵榆树。找到那棵橡树并不难,就在房屋的正前方,车道的左侧的橡树丛中有一棵最古老的橡树。那棵树是我平生见过的最高大的树。

  “‘起草礼典的时候就有这棵橡树吗?’当我们驾车经过橡树时,我问道。 “‘在诺耳曼人征服英国[指 1066年]时可能就有这棵树了,’马斯格雷夫说,‘这棵橡树有 26英尺粗呢。 ’“我猜中的一点已经证实,我接着问:‘你们家有老榆树吗?’ “‘过去那边有一棵很老的榆树, 10年前被雷击了。把树干锯掉了。’ “‘你能指出那棵榆树以前的位置吗?’ “‘啊,当然可以。 ’ “‘没有别的榆树吗?’ “‘老榆树没了,有许多新榆树。 ’ “‘我很想看看这棵老榆树的位置。 ’“我们乘坐的是单马车。我们没有进屋,马斯格雷夫直接把我领到了草坪的一个坑洼处。那地方就是榆树过去生长的地方,几乎就在橡树和房屋的正中间。

  我的调查看来有进展。 “‘我想我们不可能知道这棵榆树的高度了吧?’我问道。 “‘我马上就能告诉你,树高 64英尺。 ’ “‘你怎么知道的呢?’我吃惊地问。 “‘我的老家庭教师经常让我做三角练习,一般都是测量高度。我少年时代就测算过庄园里的每棵树和每幢建筑物的高度。 ’“这真意外,真幸运。我的数据来得比我想的还快。 “‘请告诉我,’我问道,‘管家问没问过你榆树的事?’

  “马斯格雷夫吃惊地看着我。‘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他回答道,‘几个月前,布伦顿的的确确问过榆树的高度,当时他与马夫之间发生了一点争议。 ’

  “这简直太妙了,华生,这说明我思路对头。我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我计算出,不到一小时,太阳就会偏到老橡树上空。礼典中提到的一个条件满足了。榆树的阴影一定是指阴影的远端,不然为什么不选树干做标杆呢?我开始寻找太阳偏过橡树顶时,榆树阴影的最远端落在什么地方。 ”

  “那一定非常难,福尔摩斯,榆树已经不在了。”我说。

  “嗯,但我觉得,既然布伦顿能找到的,我也能找到。更何况,实际上并不困难。我和马斯格雷夫走进他的书房,削了一个木钉,把一条长绳拴在木钉上,每隔一米打一个结,然后拿了两根钓鱼竿绑在一起,总长度正好 6英尺。然后,我们回到了老榆树的位置。这时候,太阳正好偏过橡树顶。我把钓竿一端插进土中,记下阴影的方向,丈量了阴影的长度,影长 9英尺。

  “计算起来当然很简单了。如果竿长 6英尺时投影为 9英尺,则树高 64英尺时投影就是 96英尺了。钓竿阴影的方向也就是榆树阴影方向。我丈量出这段距离,差不多就达到了庄园的墙根。我在这地方钉下了木钉。华生,当我发现离木钉不到两英寸的地上有个锥形的小洞时,我几乎欣喜若狂。我知道这是布伦顿丈量时做的标记,我正在跟着他走呢。

  “从这点起步我们开始步测。我首先用我的袖珍指南针定好了方向,然后顺着庄园墙壁向北走了 10步,在那里又钉了一个木钉。接下来,我小心地向东迈 10步,向南迈 4步,便到了旧房大门门槛下。按照礼典的指示,再向西迈两步,我就走到石板铺的甬道上了。

  “华生,我从来还没有像当时那样失望过。一时间我似乎觉得,我的计算肯定存在根本性错误。斜阳把甬道的路面照得通亮。我看到,甬道上铺的那些灰色石板虽然古老,并且被过往行人踩薄了,但还是用水泥牢固地铸在一起,肯定多年都没被人移动过。布伦顿显然未在此地下手。我敲了敲石板,到处声音都一样,石板下面没有洞穴和裂缝。这时候,马斯格雷夫开始体会到我这样做的用意,也像我一样兴奋异常,拿来手稿来核对我计算的结果。

  “‘就在下面,’他高声喊道,‘你忽略一句话:就在下面。 ’

  “我原以为这是要我们进行挖掘呢!当然我立即明白我想错了。‘这么说,甬道下面有个地下室吗?’我大声说。

  “‘是的,地下室和这些房屋一样古老,就在下面,从这扇门进去。 ’

  “我们走下迂回曲折的石阶。我的同伴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放在墙角木桶上的提灯。一瞬间我们就看清了,我们到了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还发现,最近几天有人来过此地。

  “这里早被用作了堆放木料的仓库。但是,那些乱丢在地面的短木头都已被人堆积在两旁,地下室中间腾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大块重石板,石板中央装着生锈的铁环,铁环上绑着一条厚厚的黑白格子布围巾。

  “‘天啊!’马斯格雷夫惊叫道,‘那是布伦顿的围巾,我可以发誓,我看到过他戴这条围巾。这个恶棍来这里干什么?’

  “我建议马斯格雷夫找警察,他就派人找来了两名当地警察。警察到来后,我抓住围巾,用力提石板,但只挪动了一点点。最后还是靠一名警察帮助,我才勉强把石板挪到一旁。石板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窖。马斯格雷夫跪在地窖旁,把提灯伸了进去。

  “我们看到,地窖大约 7英尺深, 4英尺见方。一边放着一个箍着黄铜箍的矮木箱,箱盖已经打开了,锁孔上插着这把形状古怪的老式钥匙。箱子外面积着厚厚的灰尘。由于受到蛀虫和潮湿的侵蚀,木板已经烂穿,里面长满了青灰色的木菌。一些像旧硬币那样的金属圆片(像我手里拿的这些)散放在箱底,其他一无所有。

  “但这时我们就顾不上这个旧木箱了,我们看到另外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其实是一个人。他蜷缩在木箱旁边,身穿一身黑衣服,前额抵在箱子边上,两臂抱着箱子。这个姿势让他全身血液都凝聚在脸上,他的脸就像一个猪肝,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他是谁。我们把尸体拉过来,那身材、衣着和头发马上让马斯格雷夫明白,死者就是失踪的管家。他已经死了几天,但身上并无伤痕,让人搞不清他是怎样落到这个下场的。我们把尸体移出了地下室。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个难题,这难题就像开始时遇到的那个一样难以解决。

  “华生,到现在我也承认,我那时曾经对我的调查感到失望。在我按照礼典的暗示找到这个地方时,我曾经希望解决问题。但我置身在那个地方,还远没能搞清这一家族采取如此精心筹划的防范措施的真正原因。没错,我是查清了布伦顿的下场,但还必须查明他是如何遭此下场的。我还必须查清楚,在这件事情上,那个失踪的女仆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坐到墙角的一个小桶上,仔细地思索着整个案件。

  “华生,你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如何处置。我替这个人设身处地想了想。我首先评估一下他的智力水平,然后尽力设想在同一情况下,我自己会怎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就很简单了,布伦顿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用考虑他观察问题会出什么‘个人观测误差’(借用了天文观测人员的一个术语)。他知道藏着宝物,便准确地找到了地方。他发现石板盖太重,单人无法挪动。他该怎么办呢?假定他在庄园外有信得过的人,但如果让此人帮助,就必须开门放他进来,而这样做要冒被人发觉的重大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在庄园内部找个帮手。他能向谁求助呢?那个女仆曾经真心爱过他。不管男人对女人多坏,他始终不认为最后会失去女人的爱情。他可能献几次殷勤,同豪厄尔斯重修旧好,然后约好共同行动。他俩可能夜间一同来到地下室,合力掀开了石板。

  “不过,要掀起这块石板,对他们两个人(并且其中一个是女子)而言还是过于吃力。就连我和那个五大三粗的苏塞克斯警察合力去掀也不是轻快事呢!他们挪不动石板会怎么办?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办?我站起身来,仔细地查看了地面四下乱放着的各种短木。我几乎立刻看到了我料到会有的东西:一根约 3英尺长的木料,一端有明显的缺痕;还有几块木头,侧面都压扁了,显然被很重的东西压过。这样一来就很清楚了。他们一面把石板往上提,一面把一些木头塞进缝隙中,直到这个缝隙可以爬进去一个人,然后再用一根木头竖着顶住石板,以防它落下来。石板重量全部压在这根木头上,木头压在另一块石板的边缘上,从而导致木头着地的一端产生了缺痕。

  “现在接下来是如何重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很显然,这个地窖只能钻进一个人,钻进去的是布伦顿,女仆一定是在上面等候。布伦顿打开了木箱,把箱子里面装的东西递上去。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想,是不是当时那个性情急躁的凯尔特族姑娘看到亏待过她的男人(或许他对待她比我们猜想的还要坏得多)可以任自己摆布,郁积在心中的复仇怒火突然发作起来?或者,是木头偶然滑倒,石板自己落下,把布伦顿关在他自己找的石墓之中,她只是隐瞒真情不报?还是她突然把顶木推开,让石板落回洞口?不管是什么情况,反正在我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女人。她抓着宝物,拼命奔跑在曲折的阶梯上,对身后传来的闷声闷气的叫喊声以及疯狂捶打石板的声音充耳不闻。

  “难怪第二天早晨她面色苍白,吓得发抖,歇斯底里地笑个不停,原来秘密就在于此。但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呢?这些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当然,箱子里一定是马斯格雷夫从池塘里打捞上来的古金属和水晶石了。她抓住机会,把这些东西扔到了池塘中。

  “我在那里坐了 20分钟左右,一动也不动,彻底思考着案子。马斯格雷夫还站着,他脸色苍白,摆动着提灯,向石洞里凝视着。 “‘这些是查理一世时代的硬币,’他从木箱中取出几枚金币,说道,‘你看,我们对礼典写成的时间推算得完全正确。 ’

  “‘我们还可以找到查理一世时代其他的东西。’我突然想明白这个礼典的头两句问答的什么含义,便大声喊道,‘让我们来看看从池塘里捞出的口袋里装的东西吧。 ’

  “我们回到他的书房,他把那些破烂东西摆在我面前。一见到那些破烂,我就明白他为什么不看重它们,因为金属几乎都变成黑色,水晶也暗无光泽。我拿起一块用袖子擦了擦,它居然像火星一样闪闪发光。金属制品样式像双环形,不过已经折弯扭曲,再也不是原来的形状了。

  “‘你一定还记得,’我说道,‘即使是在英王查理一世死后,保皇党还在英国进行武装反抗。他们最后逃亡时,可能把很多非常贵重的财宝埋藏了起来,以便到了太平时期回国挖取。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我的祖先拉尔夫 ·马斯格雷夫爵士在查理一世时代是著名的保皇党党员。在查理二世流亡途中,他是查理二世的得力助手。’马斯格雷夫说。

  “‘啊,不错!’我回答道,‘现在好了。在我看来,这才真正是我们要找的最后环节呢。我必须祝贺你得到这件珍宝。这件珍宝虽然得来得很有悲剧性,但价值连城;至于作为历史珍品,它的意义更为重大。 ’

  “‘到底是什么东西?’马斯格雷夫惊讶地问。

  “‘这不是别的,这是英国的一顶古代王冠。 ’

  “‘王冠!’

  “‘没错。想想礼典上的话吧!它是怎么说的呢?‘它是谁的?是那个走了的人的。’这是指查理一世被处死。‘谁应该得到它?那个即将来到的人。’这是指查理二世,已经预见到了查理二世要来赫尔斯通的这座庄园。我认为,毋庸置疑,这顶破烂不堪的王冠曾经戴在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的头上。 ’

  “‘它怎么跑到池塘里去了?’

  “‘啊,这个问题就需要用一些时间来回答了。’我把我所作的推测和论证从头到尾地对他说了一遍,直到夜色朦胧,皓月当空,才把故事讲完。

  “‘为什么查理二世回国后,不来取王冠呢?’马斯格雷夫把遗物放回亚麻布袋,问道。

  “‘啊,你准确地指出了我们也许永远也不能解决的一个问题。可能是掌握这个秘密的马斯格雷夫在此时去世。由于疏忽,他虽然把这个用作指南礼典传给后人,却没有说明含义。从那时起到今天,这个礼典世代相传,最后终于出了一个人,他揭开了秘密,却把自己的命丢了。 ’

  “这就是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故事,华生。那王冠就留在赫尔斯通。不过,他们不仅在法律上经过了一番周折,而且还付了一大笔钱,这才把王冠留了下来。我相信,只要你一提我的名字,他们就会把王冠拿给你看。至于那个女人,她一直音讯全无。在我看来,她很可能带着犯罪的记忆逃到国外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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