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小特雷佛紧跟着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但镇静自若,手中拿着现在摊在我膝盖上的这几张纸。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灯移到桌边,把写在石青色纸上潦草的短简指给我看。这短简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伦敦野味供应正稳步上升。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已奉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雌雉的生命。 ’
“我第一次读这封短笺时,脸上的惶惑表情或许也像你刚才那样。我非常仔细地重读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奇怪词组里隐藏着一些秘密的含义,‘粘蝇纸’和‘雌雉’这类词组可能是事先约好的暗语。这种暗语可以任意约定,无论如何也推断不出它的含义。不过我不相信情况会是这样的,赫德森这个词的出现也似乎表明信的内容符合我的猜想。这封短简应该是贝多斯发来的,不是水手。我把词句倒过来读,但‘生命’、‘雌雉’等词组令我大失所望。我又试着隔一个词一读,但无论‘ the of for’,还是‘ supply game London’都没有丝毫意义。
“过了一会儿,我豁然开朗,打开这个闷葫芦的钥匙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我看出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一读,就可以读出含义来。这些含义足以让老特雷佛陷入绝境。
“词句简短扼要,是告警。我马上读给了小特雷佛听:
‘The game is up. Hudson has told all .y for your life.’
(一切都完了。赫德森已全部检举。你赶快逃命吧!)“维克托 ·特雷佛双手颤抖着捂着脸。‘我猜就是这样,’他说,‘这比死还要难堪,因为这意味着蒙受耻辱。可是“总保管”和“雌雉”这两个词组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词儿在信中没有什么意思,但如果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找出那位发信人,这两个词组对我们倒大有用处。你看他开始写的是‘ The game is…’等等,写完预先拟好的词句,便在每两个词之间填进两个词儿。他很自然地使用首先出现在头脑中的词儿。可以确信,他是一个热衷于打猎的人,或者喜爱饲养家禽。你了解贝多斯的情况吗?’
“‘哦,经你这么一提,’小特雷佛说,‘我想起来了。每到秋天,我那可怜的爸爸经常接到贝多斯让他打猎的邀请。 ’
“‘那这封信一定是他发的。’我说道,‘现在我们只需查明,那个赫德森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居然可以威胁两个有权有势的人。 ’
“‘唉,福尔摩斯,我担心那是一件罪恶和让人羞耻的事!’我的朋友惊叫道,‘不过我不想对你保守秘密。这是爸爸的声明,是在他得知赫德森的检举迫在眉睫时写下的。我按照爸爸的遗言,在日本柜子里找到了它。请把它拿去读给我听吧,我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读了。 ’
“华生,这几张纸就是小特雷佛给我的,那天晚上我在书房给他读,现在我再给你读读。你看,这几张纸外面写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航行记事。 1855年 10月 8日自法尔默思起航,同年 11月 6日在北纬 12度 20分、西经 25度 14分沉没。’里面是用信件形式记载的。
“‘我最亲爱的儿子,那日益迫近的耻辱将会让我的暮年暗淡无光。我可以老实、诚恳地说,我并不畏惧法律,也不怕丧失我在本郡的官职,更不担心相识的人看不起我。你很爱我,极为尊敬我,却要因为我而蒙受耻辱,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如果悬在我头上的横祸果真降临,我希望你读一读这一篇记事,直接从中了解我应该受到何种惩罚。如果平安无事(愿万能的慈悲上帝恩准!),这篇记事落入你的手中,我恳求你,看在上帝份上,看在你亲爱的母亲份上,看在我们父子间的情义份上,把它烧了,永远忘掉。
“‘但如果你真读到了这篇记事,那么事情已经败露,我或者置身囹圄,或十之八九已经长眠不醒(你知道,我心脏衰弱)。无论怎样,都无须继续隐瞒。我发誓,以下事实千真万确,恳求得到宽恕。
“‘亲爱的孩子,我原来不叫特雷佛,我年轻时叫詹姆斯 ·阿米塔奇[詹姆斯 ·阿米塔奇两个词缩写字母为 J.A.]。这样一说,你就明白我那次为什么昏厥了。我说的是,几个星期以前,你大学的朋友对我讲了一些话,那些话让我听着就像一语道破了我化名的秘密。作为阿米塔奇,我在伦敦银行工作;作为阿米塔奇,我被指控犯罪,判处流放。孩子,不要过分苛责我。那是一笔所谓赌债,我无力偿还,就动用了不属于我自己的钱。我当时确有把握能在被发现之前补上,但最可怕的厄运降临了,我指望的款项没能到手,又碰上提前查账,结果亏空暴露出来。这件案子在现在可以得到宽大处理,但 30年前的法律要严酷得多。在 23岁生日那天,我被控的罪名成立。我和其他 37名罪犯一起,被锁在“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的甲板上,流放到澳大利亚。
“‘那是 1855年,克里米亚战事正酣,运载罪犯的船只大部分在黑海中从事军事运输,政府只好用较小、不合适的船只来运送罪犯。“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是做中国茶叶生意的,样式古老,船头很重,船身很宽。新式快速帆船早就超过了它。这艘三桅帆船载重量 500吨,船上除了 38名囚犯,还载有 26个水手, 18个士兵, 1个船长, 3个船副, 1个医生, 1个牧师和 4个狱警。从法尔默思起航时,船上共约 100人。
“‘囚犯船的囚室隔板通常都用厚橡木制成,但这只船的囚室隔板却非常薄。在我们被带到码头时,我就特别注意到一个人。到了船上,他就被关在船尾和我相邻的囚室里。这是一个年轻人,面容清秀,没有胡须,细长的鼻子,瘪嘴。他一副得意的样子,走起路来昂首阔步。他最突出的特点,是身材特别高大,我看谁的头也到不了他的肩部,他至少有 6英尺半高。在这么多忧郁的面孔里,能看到这样一张精力充沛、坚定果断的面孔,真的让人大感意外。这张面孔就像暴风雨中送来的炉火。发现他和我为邻,我非常欢喜。一天夜深人静,有几句细语飘进了我的耳朵。我回头一看,原来他在囚室隔板上挖了一个洞。这让我喜不自胜。
“‘他说:“喂,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犯了什么罪?”
“‘我回答了他,又问他是谁。
“‘他说:“我叫杰克 ·普伦德加斯特。我发誓,在你和我分手之前,你会明白我的好处的。 ”
“‘我听说过他的案子。在我被捕之前,他的案子曾经轰动全国。他出身好人家,很能干,但沾染了不可救药的恶习。他通过巧妙的欺诈,从伦敦富商手中骗取了一笔巨款。 “‘他骄傲地说:“哈,哈!你想起我的案子了。 ” “‘我说:“想起来了,我记得很清楚。 ” “‘他说:“那你还记得案子有什么特别吗?” “‘我说:“有什么特别的呢?” “‘他说:“我弄到将近 25万镑巨款,不是吗?” “‘我说:“听说是这么多。 ” “‘他说:“这笔赃款并没有起获,你知道吗?” “‘我回答:“不知道。 ” “‘他又问道:“喂,你猜这笔巨款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他大声说道:“这笔钱还在我手上。绝对不骗你!记在我名下的金镑数,比你的头发丝还多。小伙伴,如果你手里有钱,又懂得怎样管钱、用钱,你就能呼风唤雨。喂!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他怎么会甘心在这满是耗子、甲虫的破旧中国航船的恶臭货舱里坐以待毙!不,先生,这样的人不仅要自救,还要救他的难友。你可以大干一场!紧紧地靠着他吧,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他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
“‘他当时说话口气很大。刚开始我并不当一回事,但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试探我,还一本正经地向我发誓,告诉我他确实有一个夺取船只的秘密计划。在上船之前,就已经有 12个犯人事先做了准备,普伦德加斯特领头,他用钱做激励。
“‘普伦德加斯特说:“我有一个同伙,难得的好人,完全诚实可靠,钱就在他手里。你猜现在这个人在哪儿?哦,他就是这艘船上的牧师。就是那位牧师,一点不错!他穿一件黑上衣,身份证响当当,箱子里的钱能买通全船的人。全体水手都是他的心腹。在他们签名受雇前,他用钞票全把他们收买了。他还收买了两个狱警和二副梅勒,如果他认为船长值得收买,那他会把船长本人也收买过来。”
“‘我问道:“那么,我们究竟要怎么做呢?” “‘他说:“你看呢?我们要让一些士兵的衣服比裁缝做的更加鲜红。” “‘我说:“他们可都有武器呀。 ” “‘他说:“小伙子,我们也会武装起来,每人两把手枪。我们有全体水手做后盾,如果还不能夺取这艘船,那我们早该让人送进幼女寄宿学校了。今夜你和你左邻那个聊聊,看看他是否可靠。 ”
“‘我照办了。我知道我的左邻是个年轻人,处境和我相同,罪名是伪造货币。他原名伊文斯,现在他也和我一样,更名改姓,在英国南部住,很富有,运气不错。他完全愿意参加密谋,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救。在我们的船横渡海湾之前,全船犯人中只有两个没有参与。他们两个中,一个意志薄弱,我们不敢信任他;另一个患黄疸病,对我们没有用处。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夺船行动进行得很顺利。水手们是一帮无赖,是专门挑选来干这种事的。冒牌牧师不断到我们囚舱来给我们鼓劲。他背着一个黑书包,里面好像满装着经文,出来进去十分忙碌。到了第三天,我们每个人的床脚都有了 1把锉刀、 2把手枪、 1磅炸药和 20发子弹。两个狱警早就是普伦德加斯特的心腹,二副也成了他的帮手。船上和我们作对的只有船长、两个船副、两个狱警、马丁中尉和他的 18名士兵及那位医生。虽然非常保险,但我们还是决定谨慎从事。我们准备夜间进行突然袭击,但最后大大提前了。情况是这样的:
“‘在开航后第三个星期的一天晚上,医生来囚室给一个犯人看病。他把手伸到犯人床铺下面,摸到了手枪。如果他当时不动声色,我们的计划可能就会彻底失败。但他是个胆小鬼,他惊叫了一声,面无血色。那个囚徒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把他抓住。他来不及发出警报,就被堵上了嘴、绑到床上。医生来的时候,打开了通往甲板门上的锁。我们就通过此门,一拥而上。两个哨兵中弹倒地。一个班长跑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也遭到同样下场。有两个士兵把守着官舱的门。他们的火枪似乎没有装火药,根本就没向我们开火。他们在打算上刺刀时中弹身亡。在我们一拥冲入船长室时,里面响起了枪声。我们推门一看,只见船长已倒下,脑髓把钉在桌上的大西洋航海图都染污了,牧师站在尸体旁,手里的手枪还在冒烟。两个船副早已就擒。整个计划看起来大功告成。
“‘官舱紧靠船长室,我们一窝蜂奔到那里,往长靠椅上一坐,就畅谈起来,因恢复了自由而欣喜若狂。官舱的四周都是货箱,冒牌牧师威尔逊弄来一箱,拿出 27瓶褐色葡萄酒。我们打碎瓶颈,把酒倒进酒杯,正要举杯痛饮,突然听到一阵枪声,官舱里顿时烟雾弥漫,隔着桌子都看不见东西了。等到烟消雾散,官舱里已是血肉横飞,威尔逊和其他八个人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现在想起桌子上的血和褐色葡萄酒,我还觉得恶心。我们吓坏了。如果没有普伦德加斯特,我们当时肯定全完了。他就像一只公牛,怒吼一声冲出门去,其他人跟着他一拥而出。我们冲到舱外,看见船尾站着中尉和他手下的 10个士兵。官舱上有一个旋转天窗,正对着桌子上方,稍稍打开一些,就能从隙缝中向我们射击。他们还来不及重新装填火药,我们就冲了过去。他们虽然英勇抵抗,但我们占了上风,不到 5分钟,就把他们全解决了。我的天啊!这只帆船简直变成了一个屠宰场!普伦德加斯特变成了一个狂怒的魔鬼,他就像提起小孩儿那样,把一个又一个的士兵提起来,无论死活,通通扔到了海里。有一个中士虽然伤势很重,但出人意外地游了很长时间,直到某个“善人”一枪打碎了他的脑袋。战斗结束时,除了两个狱警、两个船副和一名医生,其余的全被消灭。
“‘在怎样处置剩下的几个敌人问题上,我们发生了争执。许多人欣喜于夺回了自由,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再杀人。杀死手执武器的士兵是一回事,对冷酷无情地杀人无动于衷则是另一回事。我们 8个人( 5个犯人和 3个水手)说,我们不希望杀死他们,普伦德加斯特和他的一伙人却无动于衷。普伦德加斯特说,如果想确保安全,就要把事情干利落,他不愿留一个活口将来站到证人席上去饶舌。我们不同意再杀人的人差一点又遭到拘禁,不过普伦德加斯特终于答应,他说如果我们愿意,就可以乘小艇离开。我们欣然答应,因为我们早已厌恶了这种血腥的勾当。我们明白这次杀人后,还会有更残酷的事发生。普伦德加斯特发给我们每人一套水手服,一桶淡水,一小桶腌牛肉,一小桶饼干和一个指南针。普伦德加斯特扔给我们一张航海图,告诉我们,如果碰到其他船只,要说自己是一艘失事船只的水手,船是在北纬 15度,西经 25度沉没。然后他割断缆索,任凭我们漂流而去。
“‘亲爱的儿子,现在我要讲到这个故事最惊人的情节了。在骚乱的时候,水手们曾经落帆逆风行驶。我们离开之后,他们又扬起风帆,乘东北风离开我们缓缓驶去。我们的小艇随着平稳起伏的波涛前进。在我们这伙人里,只有我和伊文斯受教育最多。我俩坐下来查看航海图,确定我们所在的地点,计划向何处海岸行驶。这是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因为向北约 500英里是佛得角群岛,向东约 700英里是非洲海岸。由于风向转北,我们基本上确认向塞拉利昂行驶比较好,于是便掉转船头向这个方向驶去。这时从小艇向后方看,已经看不见三桅帆船船身,只能看见船桅。我们正在向它眺望,突然看到一股浓浓的黑烟升起,就像一棵怪树挂在天际。几秒钟以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等到烟消雾散,‘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已无影无踪。我们立即掉转船头,全力向出事地点驶去。那依然缭绕的海面烟尘展示出该船遇难的惨状。
“‘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到达那里。开始我们怕去得太晚,救不出什么人了。我们看到一条支离破碎的小船和一些断桅残板随波漂浮,但未见活人踪影。正当我们失望地掉转船头时,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们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直挺挺地横躺在一块残板上。我们把他拖到船上一看,原来是一个叫赫德森的年轻水手。赫德森已经被烧伤,筋疲力尽,说不出话。直到第二天清早,他才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我们。
“‘原来,我们离开后,普伦德加斯特和他那一伙人就动手杀害剩下来的五个人。他们把两个狱警和三副枪杀后扔进海里,普伦德加斯特下到中舱亲手割断了可怜的医生的喉咙。这时,只剩下勇敢机智的大副。他看见普伦德加斯特手持血淋淋的屠刀向他走来,便挣开事先设法弄松了的绑索,跑上甲板,一头钻进尾舱。 12个罪犯手持手枪向他冲去,他手里拿着一盒火柴坐在火药桶边,火药桶已经打开。船上共载着 100桶火药。大副发誓说,谁要是动他一下,他就叫全船人同归于尽。他话音未落,爆炸就发生了。赫德森认为,火药桶不是大副用火柴点着的,是一个罪犯开枪误击了火药桶。不管原因如何,反正“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和那些劫船暴徒就此完结了。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亲爱的孩子,这就是涉及我的可怕事件的大致经过。第二天,一艘开往澳大利亚的双桅船“霍特斯泼”号搭救了我们。这条船的船长轻易地相信了我们是遇难客船的幸存者。海军部将把“格洛里亚斯科特”运输船作为海上失事记录在案,它的真实命运一直没有泄露出去。经过一段顺利的航程之后,‘霍特斯泼’号把我们带到了悉尼。伊文斯和我更名改姓前去采矿。矿区里各国人都有,我们轻而易举地隐瞒了真实身份。其余的事我不必细说了,我们发迹了。我们在世界各地周游一番后,以富有的殖民地居民身份返回英国,购置了产业。 20多年来,我们安居乐业,生活美满,希望把过去的事永远埋葬。这个水手来找我时,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我们从沉船残骸上搭救的人。我当时的感觉可想而知。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追踪到的,他利用我们的畏惧之心,对我们进行敲诈勒索。我为什么极力讨好他了,你现在该明白了吧。你也该多少对我内心的恐惧有点同情了。他虽然离开我找另一个人去了,但还是不停地威胁我。 ’
“下面的话几乎难以辨认,可能当时老特雷佛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贝多斯写来密信,说赫德森已检举了我们。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读给小特雷佛的故事。华生,这真称得上富有戏剧性的案子。经过这场风波,我的好友伤心透了。他迁往特拉伊去种茶树,听说他在那里混得不错。至于那个水手和贝多斯,自从贝多斯写了那封告警信后,他们便音信全无了。没有人向警局检举,贝多斯是错把赫德森的威胁当成了事实。有人看到赫德森潜伏在附近,警局认为,他杀害贝多斯后逃跑了。我确信事实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八成是贝多斯认为赫德森告发了自己,便杀死了赫德森,携带手头所有现款逃到了外国。这就是这件案子的情况。华生,如果它们对你采集资料有所帮助,我很乐意让你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