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我翻过来看条子,“这不是邮寄来的。你怎么拿到它的呢?”“我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这的确和你侦查的案情毫无关系。只要是与案情有关的问题,我保证充分回答。 ”她确实这样做了,但她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情况。她并不认为她的未婚夫有隐藏的敌人,但她承认她有几个热烈的追求者。“我能否问你,默多克先生是其中之一吗?”她脸红了,而且显出慌乱的样子。“曾有一个时期我认为他是。但当他知道弗茨罗伊和我的关系后,情况就全改变了。 ”
默多克这个怪人身上的疑团变得更加肯定了。必须调查他的档案。必须私下搜查一下他的房间。斯泰赫斯特自愿协助我,因为他也对默多克产生了怀疑。就这样,当我们从港口山庄出来时,觉得这团乱麻至少有一端头绪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
一个星期过去了。验尸没能提供什么线索,只好暂停办理,寻求新的证据。斯泰赫斯特对默多克进行了谨慎的调查,也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房间,但没有结果。我本人又把整个现场仔细勘察了一遍,没有形成任何新的推论。读者会看到,在我们的探案记录上,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这样地使我无能为力。就连我的想象力也无法设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后来狗事件发生了。
这还首先是我的管家从那个奇妙的无线电里听到的,人们就是通过它来收集乡村新闻的。“先生,坏消息,麦菲逊先生的狗。”一天晚上,她忽然说道。
一般我是不鼓励这种谈话的,但麦菲逊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麦菲逊的狗怎么了?”“死了,先生,因为失去主人悲痛而死。 ”“谁告诉你的?”“大家都在谈这事儿。那狗激动异常,一个礼拜没吃东西。今天三角墙学校的两个学生发现它死了,而且是在海滨,就在它主人死的那个地方。 ”“就在那个地方。”这个短语在我记忆中非常突出。我脑子里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肯定是重要的问题。狗死了,倒也合乎狗的善良忠实的本性。但在原地点!为什么这个荒凉的海滨对狗有危险?难道它也是仇人的牺牲品?难道……?是的,感觉还模糊,但我脑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想法。几分钟以后,我就去学校了。我在斯泰赫斯特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应我的要求,他把那两个发现狗的学生,撒德伯利和布朗特,给找了来。
“是的,那狗就躺在湖边,”一个学生说,“它一定是寻着主人的足迹去的。 ”接下里,我去看了那条忠实的小狗。那条小狗属于艾尔戴尔猎犬,躺在大厅里的席子上。小狗尸体僵硬,两眼凸出,四肢痉挛,处处都是痛苦的表现。
从学校出来,我径直走到我们大家经常在里边游泳的那个湖边。太阳已经落山,峭壁的黑影笼罩着湖面。湖水闪着暗光,犹如一块铅板。寂无一人,唯有两只水鸟在空中盘旋鸣叫。在渐渐变暗的光线中,我依稀看见了印在沙滩上的小狗的足迹,就在它主人放毛巾的那块石头周围。我站在那里沉思良久,四周的暗影越来越暗。我头脑中思绪万千。任何人都经历过那种噩梦式的苦思,你明知你所搜寻的是关键的东西,你也明知它就在你脑子里,但你偏偏想不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独自站在那个死亡之地时的状态。后来我转过身去,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小径顶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如同闪电一般,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我苦思苦想的东西。读者都知道,如果华生对我的描写正确的话,那么我头脑中就真的装了一大堆神奇的知识。这些知识虽然毫无科学的系统性,但对我的业务是有用的。我的脑子就像一间贮藏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数量之多,让我本人对它们也只能有模糊的印象。我始终知道,我脑子里有那么一样东西,对目前这个案子意义重大。它模糊不清,但我知道我有方法让它趋于明朗。它离奇,难以置信,但并非毫无可能。我要做一个彻底的实验。
我家里有一个阁楼,里面装满了图书。我一回到家就钻进了那个阁楼,翻腾了一个小时。后来我捧着一本咖啡色、印着银字的书走了出来。我焦急地找到了我依稀记得的那一章。果不其然,我的想法是不着边际和不大可能的。尽管这样,我也一定要弄清楚它是否确乎如此,否则我安不下心来。我睡得极晚,迫切地期待着明天的实验。
但我的工作遇到了让人厌烦的干扰。我刚匆忙地吃完早餐,正要动身到海滨去,苏塞克斯郡警察局的巴德尔警官就来了。他是一个沉着、稳健、迟钝但惯于深思的人。他非常困惑地看着我说:
“先生,我知道你经验十分丰富。今天我是非正式的拜访,没多少话可说。我对这个麦菲逊案真的是束手无策了。你说,我是该进行抓捕,还是不该呢?”
“你是指默多克先生吗?”
“是的。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人。这是地处偏僻的优点。我们能够把可疑人物的范围缩到极小。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你有什么证据控告他?”
他搜集情况的方法与我原来的设想相同。首先是默多克的性格以及他这个人的神秘性,其次是他那偶发的(比如在小狗事件上表现出来的)火爆脾气,再次是他过去和麦菲逊吵过架,最后他可能怨恨麦菲逊对贝拉密小姐的追求。他掌握了我原本掌握的全部要点,但没有新东西。除了一点,就是默多克似乎正准备离开。
“有这么多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我放他走了,我的处境不就会极其艰难了吗?”这位粗壮、迟钝的警官的确很苦恼。
“请想一想,”我说道,“你的推理存在重要漏洞。就出事的那天早晨来说,他可以提出不在现场的证据。他和学生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麦菲逊出现几分钟后,他才从后面那条路走来,碰到我们。另外不要忘记,他不可能一对一地对和他一样强壮的人行凶。最后,就是凶器问题。 ”
“除了软鞭子还能是什么?”
“你研究伤痕了吗?”
“我看了,医生也看了。 ”
“我拍了照,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伤痕,发现很特别。 ”
“有什么特点,福尔摩斯先生?”
我走到桌前,取出一张放大的照片。“这是我处理这类案情的方法。”我解释说。“福尔摩斯先生,你做事确实很彻底。 ”“否则我也就成不了侦探了。咱们来研究一下这条围着右肩的伤痕。你看出特别之处了吗?”“我看不出。 ”“很显然,这条伤痕的深度不均匀。这儿一个渗血点,那儿一个渗血点。这里的一条伤痕也是这样。你觉得这暗示了什么?”“我想不出。你认为呢?”“我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久我也许就能给出更明确的答案。凡是能澄清渗血点的证据都将大大有助于找出凶手。 ”“我有一个滑稽的比喻,”警官说,“如果把一个烧红的网放在背上,血点就表示网线交叉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妙的比喻。或者,可以更恰当地说,是那种有九根皮条的鞭子,上面有许多硬疙瘩?”“对极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猜得很对。 ”“但是也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致创原因,巴德尔先生。不管怎么说,你逮捕的证据很不足。另外,还有死者临终的话‘狮鬃毛’呢。 ” “我曾猜想‘狮’是不是‘伊恩’……”“我也考虑过了。但是第二个词一点也不像‘默多克’。他是尖声喊出来的,我肯定那是‘狮鬃毛’。”“你有别的设想吗,福尔摩斯先生?”“有一点。但是在找到更可靠的证据以前,我不打算讨论它。 ”“那什么时候找到证据呢?”“一小时以后,也许还用不了。 ”
警官摸着下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真希望能理解你脑子里的想法,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是那些渔船。 ”“不对,那些船离得太远了。 ”“那,是不是贝拉密和他那个粗壮的儿子?他们对麦菲逊可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们会不会整他一下?”“不,在我没搞定之前我什么也不说,”我含笑说道,“警官先生,咱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如果你中午来这里……”讲到这里时,我们受到了重大干扰。这也是本案终结的起点。我外屋的门突然被冲开,接着走道里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伊恩 ·默多克踉踉跄跄闯进屋来。他面无人色,头发松散,衣服零乱,用瘦削的手抓住桌子猜勉强站立在地上。“白兰地!拿白兰地来!”他喘着说,说完就呻吟着倒在沙发上了。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来的。斯泰赫斯特也跟了进来。斯泰赫斯特没戴帽子,几乎像默多克一样衣衫不整。“快拿白兰地来!”他也喊道,“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使尽了力气才把他弄到这儿来的,在路上他昏过去两次。 ”
半杯烈酒入肚之后,默多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一手支撑着,抬起身子,把上衣甩了下来。“快,拿油来,吗啡,吗啡!”他喊道,“什么都行,快治治这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呵!”
一看见他背上的伤,警官和我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在这个人的肩膀上,纵横交错地全是相同的红肿、网状的伤痕,和麦菲逊的致死创伤一模一样。
默多克的痛苦显然非常恐怖,并且绝不是局部症状,因为他的呼吸不时停止,脸色变青,两手抓着胸口喘气,额上冒出大颗汗珠。他随时可能死亡。我们不断地给他灌下了白兰地,每灌一次都能让他重新苏醒。我们用棉花蘸菜油涂在伤口上,似乎减轻了他的疼痛。最后他的头沉重地栽到了垫子上。当极度疲惫的时候,生命的机能就会躲在睡眠这个生命之库里休息。默多克虽然处在半睡眠半昏迷的状态中,但至少痛苦解除了。
问他话是不可能的。事态稍定之后,斯泰赫斯特就对我说: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在海滨。就在麦菲逊死的地方。如果他的心脏也像麦菲逊那样弱,他早就死了。在路上有两次我都觉得他不行了。到学校去太远,所以上你这儿来了。 ”
“你看见他在海滨吗?”
“听见他的叫声时,我正走在峭壁的小路上。他站在水边,摇晃得像一个醉人。我立即跑下去,给他披上衣服,就扶他上来了。啊,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使用一些办法给这一方除了害吧,这地方简直没法儿居住了。难道你这么有名望的人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想我还是有办法的,斯泰赫斯特。跟我来!还有你,警官,都来!我倒要看我能不能捉住凶手。 ”
我们把昏迷的病人托付给管家去照顾,一起来到致命的咸水湖。在石头上有一小堆毛巾和衣服。我缓缓地绕着水边走着,那两个人跟着我。湖的大部分地方很浅,但在峭壁下面海岸弯进去的地方,有四五英尺深。这里绿波清莹如同水晶,是游泳者自然要来的地方。在峭壁基部有一排石头,我沿着石头走去,仔细观察着下面水的深处。就在水最深最静的地方,我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我搜寻的东西。我胜利地大叫起来。
“氰水母!”我喊道,“氰水母!快来看,狮鬃毛!”
这怪东西确实像是从狮鬃上扯下来的一团毛。它生在水下三英尺的一个礁石上面,是一个随波漂动的怪动物,在黄色毛束下面有许多银色的条条。它缓慢而沉重地一张一合。
“这东西造够了孽,该结果它了!”我喊道,“斯泰赫斯特,帮我一把,结果了这个凶手!”
礁石上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们奋力一推,只听哗的一声,它就落入水中。等水波澄清以后,我们看见大石头正压在礁石上,边上露出黄色黏膜,说明水母被压在下面了。一股浓浓的油质黏液从石头下面挤了出来,把水染了一片,慢慢地升到了水面上。
“嘿,这东西可把我难住了!”警官喊道,“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这不是苏塞克斯本地的产物。”
“没有它更好,”我说道,“也许是西南风把它吹来的。请二位跟我回家,我给你们读一个人的可怕经历,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海上遇见的这样一次危险。 ”
回到书房,我们发现默多克已经恢复到可以坐起来的程度。他感到头晕目眩,一阵阵地,疼痛得痉挛。他断断续续地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感到浑身极度疼痛,拼了最大力气才上了岸。
“这里有一本书,”我说,“第一次阐明了这个也许会永远搞不清的问题。书名是《户外》,作者是著名的自然观察家 J. G.伍德。有一次,他碰上这种动物,几乎丧命。因此他运用丰富的知识详细阐述了它。这种有害的动物毒性不下于眼镜蛇,造成的痛苦更大得多。我来读一点摘要:
“‘当游泳者看到一团蓬松圆形的褐色黏膜和纤维,如同一大把狮鬃毛和银纸,就要非常警惕,这就是可怕的螫刺动物氰水母。 ’
“你看,描述得够清楚吧?
“接下来他讲道,有一次,在肯特海滨游泳时,他碰到这种动物。他发现,这动物伸出一种几乎看不见的丝状体,长达 50英尺,凡是触到丝状体的人都有死亡危险。尽管在远处触及,他也几乎丧命。
“‘无数的丝状体让皮肤出现红条纹,细看则是细斑或小疱,每一斑点犹如有一枚烧红的细针扎向神经。 ’
“他解释说,局部疼痛只是整个难言痛苦中最轻微的那一部分。
“‘剧痛向整个胸部放射,使我像中了枪弹那样扑倒在地。心脏跳动突然停止,继之以六七次狂跳,就好像心脏想冲出胸腔。 ’
“虽然他只是在波动的大海中触及毒丝,还不是在静止的湖中,但依然几乎丧命。他说,中毒后就连他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的面目了。他脸色异常苍白、憔悴,脸上布满皱纹。他猛喝白兰地,喝下一整瓶,似乎因此保住了性命。警官先生,我把这本书交给你,它已经充分描述了麦菲逊的悲剧。 ”
“而且同时洗刷了我的嫌疑,”默多克插了一句,脸上带着讥讽的微笑,“警官先生,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你们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我只是由于分享了我可怜朋友的命运,才在被捕前洗刷了自己的嫌疑。 ”
“不对,默多克先生。我已经着手破这个案子了。如果我按预期计划早一点到海滨去,我可能就免除了你的这场灾难。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一个乱读杂书的人,脑子里什么杂七杂八的知识都有。‘狮鬃毛’这几个词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我知道我在什么古怪的记录上读到过它。你们都看见了,这几个词确实能描述那个怪动物。我相信,麦菲逊看见它的时候,它一定是在水面浮着。这几个词是麦菲逊能想出的唯一名称,他就用这几个词来警告咱们。”
“不管怎样,我的嫌疑被洗刷了,”默多克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不过我还要解释一下。我知道你们调查过我。我确实是爱过那个姑娘,但自从她选择了我的朋友麦菲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帮助她获得幸福。我甘心躲到一边做他们的联系人。我经常给他们送信。因为我是他们的知心朋友。因为对我来说她是最亲近的人,我才匆匆赶去向她报告我朋友的死亡,我担心别人抢在我前边用突然和冷酷的方式把灾难通知她。她不肯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是怕你责备我,怕对我不利。好,请原谅,我必须回学校去了,我需要躺在床上。 ”
斯泰赫斯特向他伸出手,说,“前两天咱们的神经都紧张得过度了,默多克,请你不要记住过去的误会。咱们将来会更好地彼此了解。”说完他们两人友好地拉着手走了出去。警官没有走,睁大了牛样的眼睛看着我。
“哎呀,你可真厉害啊!”最后他喊道,“我以前读过你的事迹,但我从来不相信。你可真行啊!”我只好摇摇头。如果接受这种恭维,那等于降低我的标准。
“开头我很迟钝,这种迟钝甚至不可饶恕。如果尸体是在水里被发现的,我会立刻破案。毛巾蒙蔽了我,可怜的麦菲逊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所以我就以为他没下过水。真的,这正是我犯错误的地方。哈哈,警官先生,过去我时常打趣你们警察厅的先生们,这回氰水母差点给警察厅报了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