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怎么出来的呢？”
“会不会是仇人给放出来的？”
“那为什么狮子平时和他们一起玩耍，和他们在笼内表演技巧，这次却扑向他们呢？”
“也许那个仇人故意激怒了狮子。 ”
福尔摩斯沉思起来，有几分钟没说话。
“华生，有一点对你的推论有利。郎德尔有不少仇人。埃德蒙对我说，郎德尔喝了酒就兽性大发，逢人就胡骂乱抽。我想，刚才客人说郎德尔太太夜里喊魔鬼，应该就是梦见死去的丈夫了。但不管怎样，在获得事实以前，咱们的猜测都没用。好吧，华生，食橱里有冷盘山鸡，还有一瓶勃艮地白葡萄酒。咱们在拜访之前先补充一下营养吧。 ”
当我们的马车停在麦利娄太太家前面时，我们看见她肥胖的身体正堵在门口。那是一座简单、安静的房子。在带我们上去之前，她嘱咐我们千万不要说或做什么会让她失去这位房客的事；很显然，这才是她的主要目的。我们答应了她。我们随她走上一个铺着破地毯的直式楼梯，然后被领进了神秘房客的房间。
那是一间沉闷、发着霉味、通风不良的房间。这不足为怪，因为主人从不出去。由于命运的奇怪捉弄，这个女人从一个惯于把动物关在笼子里的人变成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她坐在阴暗屋角里的一张破沙发上。由于多年不活动，她的身材变粗了，但她的身材当初肯定很美，就是现在也还丰腴动人。她头上戴着深颜色的厚面纱，但比较短，从面纱下露出一张美丽的嘴和圆润的下巴。可以想象，她以前肯定是一位丰姿绰约的女人。她的声音也很抑扬好听。
“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姓氏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她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的，太太，不过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认为我对你的情况感兴趣。 ”“我养好伤以后，当地侦探埃德蒙先生曾找我谈话，我听他说的。我对他没说实话。也许说实话更聪明一些。 ”“一般来说，讲实话是最聪明的。但你为什么没说实话呢？”“因为另一个人的命运与此有关。我清楚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但我还是怕毁了他而良心不安。我们的关系曾经是这么接近……这么接近！”“现在这个障碍消除了吗？”“是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当局呢？”“因为还需要顾及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我受不了警察、法庭审讯所带来的流言蜚语。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死个清静。我就是想找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来，把我的可怕经历告诉他。这样，我死以后，真相就会大白。 ”“太太，我可不敢当。此外我还是一个负有社会责任的人，我不敢保证当你说完后我一定不会报告警方。 ”
“我同意你的想法，福尔摩斯先生。我很了解你的人格和你的工作方式，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拜读你的事迹。命运留给我的唯一快乐就是阅读，因此社会上发生的事情我很少遗漏不读。不管怎么说吧，我愿意碰碰运气。你怎么利用我的悲剧都可以，看你的了。说出来我心里就轻松了。 ”
“我和我的朋友愿意听你说。 ”
那个女人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显然是一个职业杂技演员，身材健美。在照片上，他两只粗壮的胳膊交叉着放在在凸起的胸肌之前，浓浓的胡须下面，嘴唇张开微笑着（一个情场老手自得的笑）。
“这是雷奥纳多。”她说。
“就是作证的那个大力士吗？”
“正是。再看这张，这是我丈夫。 ”
这是一张丑陋的脸，一个人形猪猡，或者不如说是人形野猪，因为它还有令人害怕的强大的野性。可以想象，在盛怒的时候，那张丑恶的嘴喷着口水一张一合地大叫；还也可以想象，那双凶狠的小眼睛射出的完全是恶毒的目光。无赖，恶霸，野蛮……这些都清楚地写在这张长着大下巴的脸上了。
“先生们，这两张照片可以帮助你们了解我的经历。我是一个在锯末上长大的贫穷的马戏演员， 10岁以前已经表演跳圈了。还在我豆蔻未开之时，这个男人就爱上我了，如果他那种情欲可以称为爱的话。在一个不幸的时刻，我成了他的妻子。从那一刻起，我就生活在地狱里了，而他就是折磨我的魔鬼。他对我的虐待马戏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叛我，去找别的女人。我抱怨，他就把我捆起来用马鞭子抽打。大家都同情我，也都讨厌他、恨他，但他们有什么法子呢？他们都怕他，全都怕他。他在任何时候都是可怕的，喝醉时就像一个凶狠的杀人犯。他一次又一次因打人和虐待动物而受传讯，但他有的是钱，不怕罚款。好的演员都离开我们了，马戏班开始走下坡路。全靠雷奥纳多和我，再加上小丑小格里格斯，才把班子勉强维持下来。格里格斯这个可怜虫，班子里没有多少事能让他感到快乐，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工作。
“后来雷奥纳多和我走得越来越近。你们看见他的外表了。现在我终于知道在他那个优美的身躯里的精神有多么卑怯，但是与我丈夫相比，他简直就是天使。他可怜我，帮助我，我们的亲近变成了爱情……是很深很热烈的爱情，是我梦寐以求、不敢奢望的爱情。我丈夫怀疑我们了。但我觉得他不仅是恶霸，而且还是胆小鬼，他怕雷奥纳多。他用他特有的方式报复，他更加冷酷地折磨我。一天夜里我被折磨得太厉害了，我发出了太凄厉的惨叫，结果雷奥纳多出现在我们的篷车门口。那一夜就几乎发生惨剧，后来我的情人和我都认为早晚会出大祸。
我丈夫不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应该想办法叫他死。
“雷奥纳多有着聪明的头脑。是他想出的办法。我不是想把责任推卸给他。
我心甘情愿步步跟着他走，但我一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我们做了一根棒子（是雷奥纳多做的）。雷奥纳多在棒头上安装了五根长钢钉，尖端朝外，正好像狮爪的形状。他要用这根棒子打死我丈夫，再放出狮子来，造成狮子杀死我丈夫的假象。
“那天我跟我丈夫像往常一样去喂狮子的时候，天色一片漆黑。我们用锌桶装着生肉。雷奥纳多隐蔽在我们必经的大篷车的拐角上。他动作太慢，我们已经走过去了，他还没下手。但他轻轻跟在我们背后，我听见棒子击裂我丈夫头骨的声音了。一听见这声音，我的心欢快地跳起来。我往前一冲，就把关着狮子的门闩打开了。
“接着就发生了可怕的事儿。你们大概听说过人血对野兽有极大的引诱力，它们特别善于嗅出人血的味道。由于某种奇异本能，那狮子立刻就知道有人被杀死了。我刚一打开门闩，它就跳出来扑到我身上。雷奥纳多本来是有可能救下我的，如果他跑上来用那棒子猛击狮子，也许会把它吓退。但他吓破了胆。我听见他吓得大叫，我看见他转身就逃。这时狮子的牙齿在我脸上咬了下去。它那又热又臭的气息已经麻痹了我，让我感觉不出疼痛。我一边用手掌拼命想推开那个热气腾腾、沾满血迹的巨大嘴巴，一边尖声呼救。我觉得营地的人都被惊起来了……后来我只知道有几个人，雷奥纳多、格里格斯，还有别人，把我从狮子爪下救了出来。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福尔摩斯先生，我一直过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当我恢复了知觉，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时，我狠狠诅咒了那个狮子！不是因为它夺走了我的美貌，而是因为它没有夺走我的生命！福尔摩斯先生，这时我只剩下一个愿望，我也有足够的钱去实现它，那就是用纱遮上我的脸让人看不见，住在一个熟人找不到的地方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也就这样做了。一只可怜、受伤的动物爬进它的洞穴去结束生命……这就是尤金尼亚 ·郎德尔的归宿。 ”
听完这位不幸的女人讲述她的生平，我们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福尔摩斯伸出他那长长的胳臂拍了拍她的手，表现出对他而言罕见的深深的同情。“可怜的姑娘！”他说道，“可怜的人！命运真是难以捉摸啊。如果来世没有报应，那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残酷的玩笑。但雷奥纳多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后来再没看见或听说过他。也许我这样恨他是错的。他还不如去爱一个狮口余生的畸形儿呢！那是我们用来表演的东西之一。但一个女人的爱不是那样容易摆脱的。当我身处狮子爪下，他背弃了我；当我身处艰难困苦中，他离开了我。可尽管这样，我还是下不了狠心送他上绞架。就我自己来说，我不在乎对我有什么后果，因为世界上还有比我现存的生命更可怕的吗？我只是担心他的命运。”
“他死了吗？”
“上个月，当他在马加特附近游泳时，淹死了。我在报纸上看见的。”
“后来他把那根五爪棒怎样处理了？那根棒子是你叙述中最独特、最巧妙的东西。 ”
“我也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营地附近有一个白垩矿坑，矿坑底部是一个很深的绿色水潭。也许扔到那个潭里了。 ”
“说实在的，关系也不大了，这个案子已经结案。 ”“是的，”那女人说，“已经结案了。 ”我们这时已经站起来要走，但那女人的声调中有一种东西引起了福尔摩斯的注意。他立刻转过身对她说：“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他说，“你没有权利对自己下手。 ”“难道它对别人还有任何用处吗？”“你怎么知道没有用呢？对于一个缺乏耐心的世界来说，坚韧而耐心地受苦，这本身就是最可贵的榜样。 ”那女人的回答很吓人。她把面纱扯掉，走到了有光线的地方。“你能受得了吗？”她说。
那是异常恐怖的景象。她的脸已经被毁掉，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它。在那已经烂掉的脸底，两只活泼而美丽的黄眼睛悲哀地向外望着，显得更可怕了。福尔摩斯怜悯地、愤愤不平地举起一只手来。我们一起离开了那间屋子。
两天以后，我来到我朋友的住所，他自豪地用手指了指壁炉架上的一个蓝色小瓶。瓶上有一张红签，写着剧毒字样。我打开瓶盖，瓶子里散发出一股杏仁的甜味儿。
“氢氰酸？”我问道。“正是。是邮寄来的。条子上写着：‘我把引诱我的东西寄给你。我听从你的劝导。’华生，咱们可以猜出寄信的勇敢女人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