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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三个同姓人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0632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第六章三个同姓人

  

  这个故事也许是个悲剧,因为它让一个人精神失常,让我负伤,让另一个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这里面还是有喜剧味道的。好了,让读者自己做出判断吧。

  这个日期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在福尔摩斯拒绝了爵士封号的同一个月里发生的事。他之所以被封爵是因为立了功,这功劳将来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写出来。我只是顺便提及封爵的事,因为作为合作者我应该谨慎从事,避免一切冒失行为。然而封爵这件事却让我记牢了日期。那是 1902年 6月底,就在南非战争结束后不久。福尔摩斯在床上一连躺了几天,他时不时就会这样干。有一天早晨,他忽然从床上起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份大页书写纸文件,严峻的灰眼睛里闪着讽刺的笑意。

  “华生老兄,现在有一个让你发财的好机会,”他说,“你听说过加里德布这个姓吗?”

  我当然没有听说过。

  “要是你能逮着一个加里德布,就能赚一笔钱。 ”

  “为什么?”

  “说来话长,并且有点异想天开。我认为,在在咱们研究过的复杂的人类问题里,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新鲜事儿呢。这个家伙马上就要来接受咱们的询问了,因此在他到来之前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但这个姓氏需要查一查。 ”

  电话簿就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打开簿子翻阅着,心里不抱任何希望。但使我感到诧异的是,在应该排列它的位置上,还真有这个奇怪的姓氏。我忍不住得意地喊了一声。

  “在这儿!福尔摩斯,就在这儿!”福尔摩斯把电话簿拿了过去。 “N.加里德布,”他念道,“西区小赖德街 136号。抱歉,华生,这可能会让你失望,这就是写信者本人。咱们需要再找一个加里德布来匹配他。 ”正说着,赫德森太太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一个名片。我把名片接过来,看了一眼。

  “有了,在这儿!”我惊奇地喊道,“这是一个不同名字的开头字母。约翰 ·加里德布,律师,美国堪萨斯州穆尔维尔。 ”福尔摩斯一看名片就笑了。“我看你还得再找一个出来才行,华生,”他说,“这位也是计划之内的,不过我没想到他今天早上会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能告诉咱们许多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

  不大一会儿,律师约翰 ·加里德布先生就进来了。他身材不高,但看上去强壮有力,长着一张圆脸,气色不错,脸修得比较整洁,具有很多美国事务家所共有的特征。他形象丰满、很孩子气,并且笑容可掬。他的眼睛引人注目,我以前很少见到过像他这么一双如此反映内心世界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机警,那么迅速地反映出心里每一种变化。他的美国口音比较重,但听起来并不怪。

  “哪位是福尔摩斯先生?”他在我们俩之间来回打量,“不错,恕我冒昧,你的相片很像你,福尔摩斯先生。据我所知,我的同姓者给你写了一封信,对吧?”

  “请坐下谈,”福尔摩斯说,“我觉得有不少问题可以和你讨论。”他拿起那叠书写纸,“你就是这份文件中提到的约翰 ·加里德布先生吧?你在英国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吧?”

  “你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我似乎看到,在他那富于表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狐疑。“你的服装全是英国的。 ”加里德布勉强一笑,“我在书上读到过你的技巧,福尔摩斯先生,但我没料到我会成为研究的对象。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上衣的肩式,你靴子的足尖部……谁看不出啊!”“噢,我倒没想到我英国味儿这么浓。我是因事来到英国的,算起来日子不短了。所以,正如你所说,装束几乎都伦敦化了。不过,我想你的时间是宝贵的吧,我们见面也不是来谈袜子式样的。谈谈你手里拿着的文件,好吗?”福尔摩斯在某方面触怒了来访者,他那孩子气的脸孔变得远没有那么随和了。

  “不要着急,加里德布先生!”我的朋友安慰他说,“华生医生可以告诉你,我的这些小插曲有时对解决问题很有帮助。不过,内森 ·加里德布先生怎么没同你一起来呢?”

  “我真不明白,他把你扯进来干什么!”客人突然发起火来,“这事儿与你有什么相干?本来是两个绅士之间的一点事,其中一个人突然找来一个侦探!今早我见到他,他告诉我干了这件蠢事,所以我才来这儿了。我觉得真够倒霉的!”

  “对你来说,这并不算丢脸的事,加里德布先生。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太想让你达到目的了。在我看来,这个目的对你们两人同样关系重大。他知道我有获得情报的办法,因此自然地会找我。 ”

  客人脸上的怒气这才渐渐消失了。“既然如此,倒也没多大关系,”他说,“今早我一见他,他就对我说找了侦探。我立即要了你的地址,赶了过来。这是私人事务,用不着警察乱插手。但如果你只是帮我们找到需要找到的人,那也没有什么坏处。 ”

  “就是这样,”福尔摩斯说,“先生,既然你来了,我们最好听你亲口谈谈情况吧。我的这位朋友对详情还不了解。 ”

  加里德布先生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并不十分友好。

  “他有必要了解吗?”他问道。

  “我们经常合作。 ”

  “好吧,也没必要保守秘密。我尽量简短地把基本事实告诉你。如果你是堪萨斯人,那你肯定知道亚历山大 ·汉密尔顿 ·加里德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说是靠庄园起家。他在芝加哥搞小麦仓库发了财,但他把钱都买成了大片土地。

  那些土地在道奇堡以西的堪萨斯河流域,足有你们一个县那么大一片儿,牧场、森林、耕地、矿区,无所不包。这些地产让他赚足了钞票。

  “他没有亲属、后代,至少我没有听说过。他对自己的稀有姓氏十分自豪,他能和我相识,原因即在于此。我在托皮卡处理法律方面的事务的时候,有一天,这个老头突然找上门来。由于又认识了一个姓加里德布的人,他乐得合不拢嘴。他有一种怪癖。他想要认真地找一找,看世上还有没有别的加里德布了。‘再给我找一个姓加里德布的。’他说。我对他说,我很忙,没工夫整天到处乱跑去找加里德布们。‘不管怎么说,’他说道,‘如果情况按我的计划发展,你不想找也得去找。’我当时以为他是开玩笑,但不久以后我就发现,他的话是认真的。

  “因为过了还不到一年,他就死了,留下一个遗嘱。这真是堪萨斯州有史以来最古怪的一张遗嘱了。他要求把财产平分成三份,我可以得到其中一份,条件是我再找到两个姓加里德布的人,分享那两份遗产。每份遗产都不多不少,正好500万美元。我们三个人必须一起去,否则分文不得动用。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我于是索性把法律业务抛开,出发去找加里德布们。我走遍了美国,先生,用细梳子把美国梳了一遍,但一个加里德布也没逮着。后来我就来到旧日的祖国碰运气。一查伦敦电话簿,上面还真有这个姓氏。

  两天之前我找到他,向他说明了来意。但他跟我一样,也是孤单一人,有几个女亲属,却没有男的。遗嘱里规定,一定要是三个成年男子。所以,你看,还缺一个人,要是你能帮我们再找出一个来,我们立刻就给你报酬。 ”

  “你瞧,华生,”福尔摩斯含着笑说,“我怎么说的,这不是有点胡思乱想吗?不过,先生,我觉得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报纸上登启事。”

  “早登过了,没有人应征。 ”

  “嗨!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小问题啊。好吧,我有空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对了,你是托皮卡人吧?真巧,我以前有一个通信的朋友,就是已故的莱桑德 ·斯塔尔博士,他在 1890年任托皮卡市市长。 ”

  “老斯塔尔博士吗?”客人说,“他的名字至今受人尊重。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看我们能做的就只剩向你报告事情的进展情况了。就这一两天,听我的消息吧。”这位美国人说完,鞠了一躬,走了。

  福尔摩斯点燃了烟斗,然后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坐了许久。

  “你觉得怎样?”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感到奇怪,华生,我很奇怪!”

  “奇怪什么?”

  “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个人跟咱们讲了这么一大堆谎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差点脱口直接问他。有时候,单刀直入最有效。但我还是采取了另一策略,让他自以为骗过了咱们。一个人走进来,身上穿着一年以上、边儿都磨破了的英国上衣和弯了膝的英国裤子,可在信上,他本人也亲口这样说,说自己是一个刚到英国的美国外省人。寻人栏根本没登过他的启事,你知道,我从不放过那上面的任何东西。那个地方是我喜欢的惊弓之鸟的隐蔽所,难道我连这样一只野鸡都忽略了吗?我从来不知道托皮卡有个什么斯塔尔博士。真是破绽百出。我看他倒真是个美国人,只不过在伦敦多年,也没改变口音。那么他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他假装找加里德布的动机是什么呢?这值得咱们注意,因为如果他是条恶棍,那他也是一条心思缜密、诡计多端的恶棍。现在咱们需要搞清楚的是,另一位也是假的吗?给他打个电话,华生。 ”

  我打了电话,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细弱发颤的声音:“不错,不错,我就是内森 ·加里德布先生。福尔摩斯先生在吗?我很希望跟他谈谈。 ”福尔摩斯把电话接过去,我则像往常那样,听着他那断断续续的对话。

  “是的,他来过。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多久了?……才两天哪!……当然,这件事非常吸引人。你今晚在家吗?你的同姓人今晚不会在你家吧?……那我们就去,我希望我们谈的时候他不在场……华生医生跟我一起去……听说你深居简出……好,我们 6点左右到你家。不用对美国律师讲……好,再见。 ”

  这是一个可爱的暮春黄昏,在晚霞斜照中,就连狭小的赖德街也呈现出金黄动人的色泽。这条街只是艾奇沃路的一个小分支,距那个在我们记忆中不祥的泰伯恩只有一箭之遥。我们走访的这座房子是旧式宽敞的乔治王时代早期的建筑,正面是青砖墙,只是在一层楼有两座凸窗。我们的主顾就住在一层,这两个窗子就在他白天活动的那间大屋正面。福尔摩斯指了指刻有那个怪姓氏的小铜牌。

  “这牌子钉上去有些年头了,”他指着褪了色的牌面说道,“至少这是他的真姓氏,这一点值得注意。 ”

  这座房子有一个公用的楼梯,门厅内标着一些住户的姓名,有的是办公室,有的是私人住室。这不是一座成套居民楼,而是生活无规律的单身汉的栖居之所。我们的主顾亲自出来开门,他道歉说,女杂役 4点下班走了。内森 ·加里德布先生身材颇高,肌肉松弛,肩背微弯,瘦削,秃顶,年纪有 60出头的样子。

  他脸色苍白如尸,皮肤暗无血色,正如一个从来没有运动过的人那样。他戴一副大圆眼镜,山羊胡子,加上他那微弯的肩背,给人一种窥视的感觉。总的来说,他虽说有点怪,但还算和蔼。

  屋子也同样古怪,就像个小博物馆。房间又深又广,四周摆满了各式柜橱,里面堆满了地质学和解剖学的标本。屋门两边摆着装蝴蝶和蛾子的箱子。屋子中间一张大桌上是七零八碎的各种物件,一台铜制大型显微镜高高地立在中央。我环顾四周,震惊于这个人的兴趣广泛。这儿是一箱古钱币,那儿是一橱古石器。

  房子中间的那张桌子后边,是一大架的古化石,上边陈列着一排石膏头骨,刻有“尼安德特人”、“海德堡人”、“克罗玛宁人”等字样。这个人显然是多种学科的爱好者。他站在我们面前,手里拿着一块小羊皮,正在擦一枚古钱。

  “锡拉丘兹古币,最盛时期的,”他举起古钱,解释道,“晚期大为退化了。

  虽然有些人更推崇亚历山大币,但我认为它们是锡拉丘兹全盛时期的最佳古币。这儿有一把椅子,福尔摩斯先生。请允许我把骨头挪开。这位先生,对,华生医生,请你把那个日本花瓶挪开。你们瞧,这都是我的小嗜好。我的医生总是说我不出去活动,但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吸引我的东西,那我为什么要出去呢?我敢说,给一个柜橱的藏品搞上一个像样儿的目录,也要花整整三个月时间。 ”

  福尔摩斯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你说你从来都不出去?”他问道。

  “有时候我乘车到撒斯比商店或克利斯蒂商店去。除此以外,我极少出门。

  我身体不太好,我的研究又太耗费时间。但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想象,当我听说了这个无比好运时,我是多么震惊啊!这既令人兴奋,又骇人听闻!只要再有一个加里德布就行了,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个的。我有过一个兄弟,但已去世,而女性亲属不符条件。不过,世界上总会有其他姓加里德布的人。我听说你专门办理奇异案件,所以就请你来了。当然那位美国先生说得也对,我应事先征求他的意见。其实我是好意。 ”

  “我认为你这样做极其明智,”福尔摩斯说,“不过,难道你真的想继承美国庄园吗?”

  “当然不想。任何东西也不能让我离开我的收藏。但那位美国先生向我保证,事情办成后,他会买下我的地产。 500万美元是他出的价钱。目前市场上有十多种我的收藏中缺少的标本,但我手头没有几百镑就买不了。你想想,我要是有了几百万美元,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老实说,要是有一个国家博物馆的基础,我可以成为当代的汉斯 ·斯隆。 ”

  他的眼睛在大眼镜后面闪闪发亮。看来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同姓人。

  “我们来访只是和你见见面,没有必要打扰你的研究,”福尔摩斯说,“我习惯于和主顾直接接触。我没有多少问题要问你了,因为你的情况已经清楚地写在我口袋里这封信上了,那位美国先生的来访又补充了一些情况。据我了解,在本星期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

  “是这样。他上星期二来找的我。 ”

  “他把与我会见的情况告诉你了吗?”

  “是的,他立刻回到我这里。他本来很生气。 ”

  “为什么生气?”

  “他似乎觉得,那有损他的人格。但从你那儿回来后,他又很高兴了

。 ”

  “他提出什么行动计划了吗?”

  “没有。 ”

  “他向你要过或拿过钱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看不出他可能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除了他说的那件事。 ”

  “我们的电话约会,你告诉他了吗?”

  “我对他说了。 ”

  福尔摩斯深思起来。看得出,他有点困惑。

  “你的收藏里有特别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我是一个穷人。收藏品虽然很好,但不值钱。 ”

  “你不怕被盗吗?”

  “干嘛要怕。 ”

  “你在这屋子住多久了?”

  “快五年了。 ”

  福尔摩斯的问话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主人刚一拉开门闩,美国人就兴奋地跳了进来。

  “有了!”他摇着一张报纸,大声叫道,“我想我应该及时来找你。内森 ·加里德布先生,祝贺你!你发财了,先生。咱们的事务圆满结束了,一切顺利。至于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只能对你说,麻烦你白跑了一趟,太对不起了。 ”

  说着,他把报纸递给主人。主人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报上的大字广告。福尔摩斯和我也伸着脖子从他身后看过去,只见上面刊登的是:

  霍华德 ·加里德布农机制造商经营捆扎机、收割机、蒸汽犁及手犁、播种机、松土机、农用大车、四轮弹簧座马车及各种设备,承包自流井工程地址:阿斯顿,格罗斯温纳建筑区“好极了!”主人激动地说,“这回三个人凑齐了。 ”

  “我曾在伯明翰展开过调查,”美国人说,“我的代理人把一份地方报纸上的这个广告寄给了我。咱们得赶快行动起来,把事办完。我已经给这个人写过信,告诉他你将于明天下午四点钟到他办公室洽谈。 ”

  “你想让我去看他?”

  “你觉得怎样,福尔摩斯先生?你不觉得这样安排更明智一点吗?我是一个旅行的美国人,我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可人家凭什么相信我的话?你就不同了,你是一个有着坚实社会关系的英国人,他肯定会重视你说的话。如果你愿意,我原本可以同你一起去,但我明天实在是忙。你在那边要是发生什么困难,我会随时听从你的召唤。 ”

  “可我已多年没出过远门了。 ”

  “这没有什么,加里德布先生,我已经替你算好了。你 12点动身,下午 2点就可以到达,当天晚上就能回来。你要做的就是见见这个人,说明情况,搞一张证明有他这么一个人的法律宣誓书。我的天!”他十分激动地说,“我可是不远千里从美国中部来这里,你走这么一点路去把事办完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错,”福尔摩斯说,“这位先生说的很对。 ”内森 ·加里德布先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好吧,如果一定要我去,那我就去好了。你给我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希望,我实在难以拒绝你的要求。 ”“那就一言为定,”福尔摩斯说,“请你尽快把情况报告我。 ”“我一定向你报告,”美国人说,“哎呀,我必须走了。内森先生,我明天上午来,送你登上去伯明翰的火车。福尔摩斯先生,你和我同路走吗?那么,再见吧,明天晚上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美国人走了。我注意到,福尔摩斯神色明朗,困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加里德布先生,我想参观参观你的收藏品,”福尔摩斯说,“对我的职业而言,各种知识,无论多么新奇,有一天都会派上用场。你的这间屋子真是这类知识的宝库。 ”

  我们的主人听了非常高兴,大眼镜后面的两眼闪闪发光。“我早就听说你才智不凡,”他说,“如果你有时间,我现在就带你观看一遍。 ”“真不巧,我现在没有时间。不过这些标本都有标签,也分了类,你不用亲自讲解。如果我明天能抽出时间,想把它们看上一遍,没什么不方便吧?”“很方便,非常欢迎。当然明天门是关了,但 4点以前桑德尔太太在地下室,她可以让你进来。 ”“也好,我碰巧明天下午有时间,如果你能给桑德尔太太留个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对了,你的房产经纪人是谁?”这个突然的问题让主人感到奇怪。“霍洛韦 ·斯蒂尔经纪商,在艾奇沃路。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对房屋建筑我也有点考古学的嗜好,”福尔摩斯笑道,“我刚才在猜这座建筑是安妮女王时代的还是乔治王时代的。 ”“肯定是乔治王时代的。 ”“是的。但我觉得年代还要早一些。没关系,这很容易问清楚。好了,再见吧,加里德布先生,预祝你伯明翰之行成功。 ”房产经纪商就在附近,但已下班,我们就回贝克街了。晚饭后,福尔摩斯这才又回到这个话题上来。“咱们这个小问题结束了,”他说,“你肯定已经在脑中形成解决方案了。 ”“我还摸不着头脑呢。 ”“脑袋是很清楚了,尾巴得等明天再看。你没有注意到广告的特别之处吗?”“我注意到,‘犁’拼错了。 ”“你也看见了?华生,你有长进了。那个拼法在英国是错的,但在美国是对的。排字工人是照排的。还有‘四轮弹簧马车’,那也是美国货。自流井在美国比在英国普遍得多。总之,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广告,登广告的却自称是英国公司。你能看出个中玄机吗?”

  “我的结论只能是:那个美国人自己登的广告。至于他出于的目的,我还搞不清楚。 ”

  “这倒可以有多种解释。不管怎么说,他首先是想把这位老古董打发到伯明翰去。这一点没有疑问。我本来想告诉老头儿不要白跑这一趟了,但仔细一想还是让他去,腾出地方来好。后事如何,明天,华生,明天便可见分晓。 ”

  福尔摩斯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回来时,他的脸色相当阴沉。

  “这个案子比我原先预想的要严重,华生,”他说,“我该对你实话实说,虽然我明知道告诉你以后,你更要去冒险了。这么多年相处,你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但我必须告诉你,此行异常凶险。 ”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与你一起冒险了,福尔摩斯。我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请告诉我,这次的危险具体是什么?”“咱们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我已经验明了约翰 ·加里德布律师先生的正身。

  他原来就是‘杀手’伊万斯,以阴险凶恶而著称。 ”“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当然,你的专业用不着整天去背诵新门监狱的大事记。我刚才去拜访了警察厅的雷斯垂德老伙计。那个地方尽管有时没多少想象力,但在严格的技术方面还是领先的。我想在他们的档案记录里,可能会找到咱们这位美国朋友的线索。果然,在罪犯照片陈列室里,我发现了他那张天真的胖笑脸。詹姆斯 ·温特,又名莫尔克罗夫特,外号‘杀手伊万斯’,这是照片上的姓名。”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接着说,“我从他的档案里抄了一些要点:年龄 44岁,籍贯芝加哥。据悉,他在美国枪杀过三个人。他通过有政治影响力的人逃出监狱, 1893年抵达伦敦。 1895年 1月,在滑铁卢路的一家夜总会内,因为赌牌,他枪杀一人。经证人证明,伊万斯先动的手。死者是罗杰 ·普莱斯考特,原来是芝加哥臭名昭著的伪币制造者。伊万斯于 1901年获释,自那时期一直受警方监视,无越轨行为。危险人物,常携带武器,易于动武。你瞧,华生,这就是咱们的对手。一个活跃的对手,这一点无法否认。 ”

  “但他打的是什么鬼算盘呢?”

  “正在明朗化。我刚才到房产经纪人那里去了。他们说,咱们这个主顾住在那里已经住了五年。在此之前,那间房曾有一年未出租。再往前,房客是一个无业游民,叫沃尔德伦,他的容貌房产商记得很清楚。他突然消失,音信全无。他身材高大,留着胡须,面色黧黑。而普莱斯考特,也就是被伊万斯枪杀的那个人,据警察局讲,也是一个高个子、留着胡须、面色黧黑的人。可以这样设想,我们这位天真朋友目前当做博物馆的这间屋子,原本住着美国罪犯普莱斯考特。你瞧,总算有了一点线索。 ”

  “下一步呢?”“我们这就去查清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我。“我身上带着我那把常用的老枪。如果咱们这位西部朋友照他的绰号行动,咱们就得防着他。我给你一小时休息时间,然后咱们就去赖德街办事。 ”

  我们抵达内森 ·加里德布的古怪住处时,刚好四点钟,看屋人桑德尔太太正要回家。她立即就让我们进去了。门上装的是弹簧锁,福尔摩斯答应走时把门锁好。接着大门关上了,她戴着帽子从窗外走过去。我们知道,楼下就剩下我们两人了。福尔摩斯迅速检查了现场。屋角有一个柜橱,离开墙有一点空隙。我们就躲在那后面,福尔摩斯小声地说出了他的意图。

  “罪犯想把这位老实的朋友骗出屋。但这位朋友深居简出,想骗他需要费一番周折。编出的这一整套加里德布谎言,目的就在于此。我必须承认,尽管房客的怪姓氏确实给了罪犯一个意想不到的开端,但这里面还是显示出一点鬼聪明。他编造的谎言相当狡猾。 ”

  “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就是咱们要寻求的。按照我的观察,这与咱们的主顾毫无关系。这应该和他枪杀的那个人有关系,那人可能曾是他的同案犯。总之,这间屋里隐藏着什么罪恶的秘密。这是我的看法。我原本以为,在咱们主顾的收藏中,可能有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值钱东西。但既然罪犯普莱斯考特住过这间房,问题就不这么简单了。好了,华生,咱们耐住性子静观变化吧。 ”

  时间过得很快。当听见大门开合的声响后,我们就在柜后面躲藏得更加隐蔽了。接着,我们听见金属钥匙的响声,美国人进来了。他轻轻关上门,警觉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甩掉大衣,直奔中间的大桌子走去,行动准确迅速,似乎成竹在胸。他把桌子推到一旁,扯起桌下的一块地毯,卷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撬棍,猛撬地板。随着一阵木板滑开的声音,在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方洞。“杀手”伊万斯点燃一根火柴,点亮了一个蜡烛头,然后就消失在了地板平面之下。

  我们的机会来了。福尔摩斯碰了碰我的手腕,我们就一起轻轻地走向洞口。虽然我们动作很轻,但我们脚下的老地板肯定发出了响声,因为美国人的脑袋突然伸出洞口来。他四下张望。他看到我们后,先是一脸怒容,然后又渐渐显出些许悻悻的笑意。因为他发现,两支手枪正指着他的脑袋。

  “好,好,”他一边冷静地往上爬一边说,“你们比我多一个人啊,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一开始你就看穿了我的把戏,你把我当傻瓜耍了。好,我算服了,你赢了!”

  他话音未落,就突然拔出一支手枪开了两枪。我只觉大腿一热,就像烧红的烙铁贴到肉上。接着只听咔嚓一响,福尔摩斯用手枪砸中了他的脑袋。他脸上淌着血倒在地上,福尔摩斯搜走了他身上的武器。然后我的朋友伸出结实的胳臂,搂住我,把我扶到椅上。

  “没伤着吧,华生?我的上帝,你没伤着吧?”

  当我知道在福尔摩斯那冷冰的脸孔后面有那么深的忠实和友爱时,我觉得受一次伤,甚至受多次伤也是值得的。他那明亮坚强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坚定的嘴唇有点颤抖。有这一次就足够了。仅此一次就让我发现,他不仅有伟大的头脑,而且有伟大的心灵。我为他服务这么多年,虽然忠心但微不足道,他能这样对我,我知足了。

  “没事儿,福尔摩斯。只是擦伤了一点皮。 ”

  他用小刀割开我的裤子。

  “你说得很对,”他放心地喊了一声,“是皮外伤。”然后他把铁石般的脸转向俘虏。俘虏正要坐起来,一脸茫然。“算你走运。如果你伤害了华生,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间屋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俘虏什么也没说,只是躺在地上,干瞪眼而已。福尔摩斯搀扶着我,一起朝那已经揭去了暗盖的小地窖里看。伊万斯点燃的蜡烛还在洞内。我们看见了一堆生锈的机器、大捆的纸张、一排瓶子,还有整整齐齐放在一张小桌上的许多小包儿。

  “印刷机,还有造假钞者的全副装备。”福尔摩斯说。

  “是的,先生,”俘虏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又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他是伦敦最大的伪钞制造者。这是普莱斯考特的机器,桌上的小包是两千张面值百镑的伪钞,各地流通,没有破绽。先生们,归你们了。咱们公平交易,放了我吧。 ”

  福尔摩斯大笑起来。

  “伊万斯先生,这不符合我们的行为方式。在这个国家里,你无处可逃。你杀死的普莱斯考特,对不对?”

  “是的,先生,被判了 5年,虽说是他先拔枪的。我被判了 5年,可我应该得的是一个盘子大的奖章。谁也看不出普莱斯考特的伪钞与英国银行钞票的区别,如果不是我除掉了他,伪钞就会在市场上泛滥成灾。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造伪钞。我到这儿来,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当我发现这个收藏破烂儿怪姓氏的人粘在这儿死不出去,我只有想办法叫他滚蛋,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也许我除掉他倒更明智一点,再说了,除掉他易如反掌。但我是一个软心肠的人,除了对方也有枪,我从来不开枪打人。你说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有什么错儿?我没动这个机器。我没伤这个老古董。你能抓得住我什么错儿?”

  “蓄意杀人,”福尔摩斯说,“但这不是我们的业务,下一步会有人办理。我们要的就是你这个巧舌如簧的人。华生,给警察局打电话。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以上就是杀手伊万斯以及他编造的三个同姓的事实梗概。后来我们听说,那个老主顾承受不了梦想破灭的刺激精神失常了,最后住进了布利斯克顿的疗养院。对警察局来说,查出普莱斯考特的印钞设备值得庆祝,因为他们尽管知道有这套设备,但在其死后却始终没能找到它。伊万斯确实立了功,他让好几个情报人员可以放心睡大觉了,因为对社会来说,那个造伪钞者是一个有特殊危害的高明罪犯。他们几位倒是很愿意替伊万斯申请那个盘子大的奖章,可惜法庭不那么欣赏他,于是这位杀手就又回到了他刚被放出来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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