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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三角墙山庄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0982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7


第四章三角墙山庄

  

  在我与福尔摩斯所经历过的冒险中,再没有比这次更突然、更富戏剧性的了。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近来都忙些什么。但是,这天早上他谈兴不错。他让我坐在壁炉一边的旧沙发上,他本人衔着烟斗坐在对面。就在此时,有人来了。来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头发狂的公牛。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体形硕大的黑人闯了进来。如果他不是面目狰狞,那就会给人一种滑稽之感,因为他穿一身鲜艳的灰格西装,系着一条橙红色领带。他那宽脸庞和扁鼻子使劲向前伸着,两只阴沉的黑眼睛冒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并且轮流打量着我们两个人。

  “你们两位谁是福尔摩斯?”他问道。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把烟斗举了一下。

  “哈,原来就是你啊!”这位来访者一边说,一边迈着令人不快的鬼鬼祟祟的轻步绕过桌子。“你听着,福尔摩斯先生,请你不要多管闲事,让别人爱干嘛干嘛。你听懂了吗?”

  “接着说,”福尔摩斯说,“真有意思。 ”

  “哈,你觉得有意思,是吗?”这个蛮汉咆哮着,“等我收拾你一顿,你就不觉得有意思了。你这种人我对付过的多了,收拾过之后他们就老实了。你看这个,福尔摩斯先生!”

  他伸出一只硕大无朋的拳头,在福尔摩斯鼻子底下晃了晃。福尔摩斯饶有兴致地仔细看着他的拳头。“你天生如此吗?”他问,“还是慢慢练出来的?”

  不知是由于我朋友那类似寒冰的镇静,还是由于我抄起了拨火棒,不管怎样,这位访客的态度变得不那么神气活现了。

  “反正我已经警告你了,”他说,“有个朋友对哈罗那边的事感兴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明白吗?你不是法律,我也不是法律,要是你管闲事,我就对你不客气。记着点,没错儿。 ”

  “我早就想见见你了,”福尔摩斯说,“我不请你坐了,因为我不喜欢你身上的气味。你不就是斯蒂夫 ·迪克西,那个搞拳击的吗?”

  “这正是我的名字,你要是说话不客气,我就收拾你。 ”

  “那倒用不着,”福尔摩斯死死地盯着这位客人的奇丑无比的嘴巴说,“不过你在荷尔本酒吧外头杀死小伙子珀金斯的事……怎么了?你这是要走了?”这个黑人一下缩了回去,面色铁灰。“少跟我说些没用的废话。”他说,“我跟什么珀金斯八竿子打不着!这小子出事时,我正在伯明翰斗牛场进行训练。 ”“没错,面对法官,你可以这么说,斯蒂夫,”福尔摩斯说,“我一直在留意你跟巴内 ·斯托克代尔的勾当……”“我的天!福尔摩斯先生!”“行了。这个就算了。等我需要你说的时候再说。 ”“那再见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你不会计较今天我上这儿来的事。 ”“除非你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还用问吗,福尔摩斯先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是谁指使他的呢?”“老天,我可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就跟我说:‘斯蒂夫,你去找福尔摩斯先生,就说要是他到哈罗去就有生命危险。’事情就是这样,都是实话。”没等福尔摩斯再问下去,这位客人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走得跟来得一样快。福尔摩斯一边暗笑,一边磕去烟斗里的灰。

  “华生,幸亏你没有敲破他那结实的脑袋。我看见你拿拨火棒了。其实他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看他浑身肌肉,其实是个愚蠢的、放空炮的小孩子,很容易就能把他镇住,就像刚才那样。他是斯宾塞 ·约翰流氓集团的成员,最近参与了一些卑鄙的勾当,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至于他的顶头上司巴内,那倒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们专干袭击、威胁之类的勾当。我想知道的是,在这次事件中,他们背后的黑手是什么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威胁你呢?”“就是这个哈罗森林案件。他们这么一闹,倒使我下定侦查这个案子的决心了。既然有这么多人大动干戈,想必来头不小。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正要对你讲这个事儿,就发生了这场闹剧。这是麦伯利太太的来信。

  如果你同意跟我走一趟的话,咱们就给她拍一个电报,立刻动身。 ”我看了看信,上面写的是——福尔摩斯先生:

  我最近遇到一连串怪事,都与我的住宅有关,甚望得到您的帮助。如蒙明日前来,我将全天在家恭候大驾。本宅就在哈罗车站附近。我已故的丈夫莫提梅 ·麦伯利是您早期的顾客之一。

  玛丽 ·麦伯利谨启住址是:三角墙山庄,哈罗森林。“你瞧,就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咱们就马上出发。”

  经过一段短途的火车和马车旅程之后,我们抵达了三角墙山庄。这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别墅,周围有一英亩天然草原作为园地。上层窗子上面有三小垛尖形的山墙,算是“三角墙山庄”这个名称的由来。屋后有一丛半大的松树,郁郁葱葱,给人一种阴森、忧郁的感觉。室内的家具极为考究,接待我们的也是一位很有风度的老夫人,其谈吐举止显示出教养与文化。

  “我还清楚地记得您丈夫,”福尔摩斯说,“我替他办过一件小事,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也许您对我儿子道格拉斯的名字更为熟悉。 ”福尔摩斯兴致盎然地注视着她。“怎么!您就是道格拉斯 ·麦伯利的母亲吗?我跟他有一面之交。当然了,伦敦谁不认识他呢。那时他可真是一位美男子啊!现在他在什么地方?”“死了,福尔摩斯先生,死了!他是驻罗马的参赞,上个月患了肺炎,死在罗马。 ”“太可惜了。任何人都难以把死和他这样一个人联系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那样精力充沛的人。他生命力健旺,真正健旺!”

  “健旺得过头了,福尔摩斯先生,正是那毁了他。在你的印象里,他或许总是潇洒倜傥的样子,你肯定没见过他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人的情形。他的心被伤透了。几乎一个月不到,我就眼看着我雍容大方的孩子变成一个疲惫的愤世之徒了。”

  “是恋爱——为了一个女人吗?”

  “一个魔鬼。好了,我请你不是为了谈我儿子,福尔摩斯先生。 ”

  “华生和我都在恭候您的吩咐,请说吧。 ”

  “近来发生了一些十分古怪的事儿。我搬到这座房子里已经一年多了,由于我想闭门谢客,过清静日子,因此一直与邻居不大来往。三天之前我接待了一个自称是房产经济人的来访者。他说他的一个主顾看中了这座宅子,如果我愿意出手,价钱不是问题。我觉得奇怪,因为附近几所同样条件的房产都在出售。当然了,我对他的提议还是感兴趣的。于是我提出一个价钱,比我买房的价钱高出 500镑,立刻就成交了。但是他又说,他主顾也想买家具,问我可不可以也开一个价钱。这儿的一些家具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你可以看出那是极上等的家具,于是我就要了一个相当合算的高价。他也马上同意了。我本来就打算到国外走一走,而这次交易又非常赚钱,看来我往后的日子会比较宽裕,不成问题了。

  “昨天这个人把拟好的合同带来了。幸亏我把合同给我的律师苏特罗先生过了目。他也在哈罗居住。他对我说:‘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合同。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如果你签了字,就没有合法权利把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拿走,包括你的私人物品。’当天晚上那个人来的时候,我指出了这一点,我告诉他我只卖家具。

  “‘不,不只是家具,是全部。’他说。 “‘那我的衣服,我的首饰怎么办?’ “‘当然,当然会照顾到你的私人物品。但是,所有物品不经检查不得带出房外。我的主顾非常慷慨,但他有他的爱好和特殊习惯。对他来说,要不买就不买,要买就全买。 ’ “‘既然如此,那就别买。’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给搁置了。但这个事儿实在蹊跷,我恐怕……”说到这里,出了意外。福尔摩斯举起手来制止了谈话,然后大步走到房间另一端,呼地把门打开,揪进来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他抓着她的肩膀。这女人死命挣扎着,就像一只被抓出鸡笼的小鸡一样扯着嗓子乱喊。“放开我!你要干吗?”她尖叫着。“是苏珊,你这是怎么回事?”“太太,我正要进来问客人是不是留下用饭,这个人就扑上来了。 ”“我已经听见她躲在门外有 5分钟了,但我没有打断您的有趣叙述。苏珊,你有点气喘,对不对?你干这种工作有点困难。 ”苏珊转向福尔摩斯,既气愤又吃惊,“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揪我?”“我只是想当面问一个问题。麦伯利太太,您对什么人说过要给我写信和找我帮忙吗?”“没有,福尔摩斯先生。 ”“谁寄的信?”“苏珊。 ”“这就对了。苏珊。你给谁写信或捎信儿说你女主人要找我了?”“你瞎说。我没报信。 ”“苏珊,气喘的人可能会短命,说谎没有好结果。你到底对谁说了?”“苏珊!”她的女主人大声喝道,“我看你是一个狡猾的坏女人。我想起来了,你曾在篱笆边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我的私事。”苏珊生气地顶了一句嘴。“如果我告诉你,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巴内,怎么样?”“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我本来不敢肯定,但现在我确信无疑了。好吧,苏珊,如果你告诉我巴内背后是什么人,我就给你 10英镑。 ”“你的 10英镑算什么?那人一出手就是 1000英镑。 ”

  “这么说,是一个富有的男人?不对,你笑了,一定是个富有的女人。到此为止,我们已知道这么多了,你还不如说出名字来,挣这现成的 10英镑。 ”“我宁可先看你下地狱!”“胡说什么!苏珊!”麦伯利太太喊道。“我不干了。我受够你们了。我叫人明天来取我的箱子。”她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出门去。

  “再见,苏珊。别忘了用樟脑阿片酊……那么,”等门一关上,福尔摩斯立刻从打趣转入严肃,“这个集团看起来真想干一桩案子。你看他们行动多么紧张。你给我的信上盖是上午 10点的邮戳。苏珊立即向巴内报信。巴内毫不耽搁就去找他的主子请示;而他,或她,我倾向于是女主子,因为刚才我说错时苏珊笑过,迅速制订了行动计划。他们找来黑人斯蒂夫,次日上午 11点我就受到了警告。你看,这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 ”

  “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在你以前,谁住这所房子?”

  “一位退休的海军上校,姓弗格森。 ”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听说过。 ”

  “本来我怀疑是不是他埋了什么。虽然如今人们埋金子都是埋在邮政银行里头,但是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疯癫的怪人。要是没这种人,世界岂不是太单调了吗?开始时我的确设想过埋珍宝的可能,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要你的家具干什么?你总不会有什么拉斐尔原作或莎士比亚第一对开本而自己不知道吧?”

  “没有,除了一套王室德比茶具,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

  “为了这种茶具不值得采取这一系列神秘行动。此外,他们为什么不公开说明想要的东西呢?如果他们要你的茶具,他们直接出高价买茶具就是了,何必买你的全部东西,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呢?不对,照我看,你家里一定有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要是你知道的话,你决不会出手的。 ”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华生都同意了,那就肯定是了。 ”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到底是什么呢?”

  “来,咱们来看一看只用逻辑分析能不能把它圈定在一个最小范围里。你在这里住了一年了。 ”“快两年了。 ”“那更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并没有人向你买什么东西。突然,在这三四天之内,你遇到了急迫的需求者。这说明什么呢?”“这只能说明,”我说,“不管那些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一定是刚刚进入这所住宅的。 ”

  “确凿无疑,”福尔摩斯说,“那么,麦伯利太太,最近有什么新东西进来没有?”“没有,今年我没买什么新东西。 ”“是吗?这就怪了。好吧,我想还是观察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吧,以便取得足够的材料。你的律师能力怎么样?”“苏特罗先生能力很强。 ”“你还有一个女仆吗?刚才摔门而去的苏珊是唯一的女仆吗?”“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仆。 ”“要请苏特罗在本宅留宿一两夜。你可能需要保护。 ”“危险从何而来呢?”“难说。这个案子的确不明朗。既然我搞不清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那就必须从另一头入手,就是找到主谋。这个自称房产经纪商的人留下住址没有?”“留下名片和职业。海恩斯 ·约翰逊,拍卖商兼估价商。 ”“看样子在电话簿上是找不到他了。正常的商人绝不会隐瞒营业地址。好吧,如果发生什么新情况,请通知我。我既然接了你的案子,就一定把它办好。 ”我们经过门厅的时候,福尔摩斯那无所不见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箱子上面。上面贴的海关标签五颜十色。 “‘米兰’。‘卢塞恩’。这是从意大利来的。 ”“这都是道格拉斯的东西。我那可怜儿子啊!”“还没开过包吗?到达多久了?”“上周到的。 ”“但是你刚才却说……嗨,这很可能就是线索。难说里面有什么珍贵东西?”“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可怜的道格拉斯只有工资和一小笔年金。他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福尔摩斯沉思起来。“快点,麦伯利太太,”最后他说,“立刻叫人把这些抬到你卧室去。尽快检查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明天我来听你检查的结果。 ”

  很显然,三角墙山庄被严密监视着,因为我们拐过路角高篱笆的时候,只见黑人拳击家正站在那里。我们是突然遇上他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更能突显出他狰狞吓人的形象。福尔摩斯用手去摸衣袋。

  “摸手枪吗,福尔摩斯先生?”

  “不,摸鼻烟盒,斯蒂夫。 ”

  “你真逗,福尔摩斯先生。 ”

  “如果我跟踪你,你就不觉得逗了。今天早上我可是对你有言在先。”

  “是这么着,福尔摩斯先生,我考虑过你今天早上的话了,我不愿意再有人提起珀金斯那桩事了。如果能为你效劳,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么,告诉我,在这个案子里,你的主子是谁。 ”

  “我的天啊!我跟你说的是实话,福尔摩斯先生,我真不知道。我的上司巴内给我命令就这么多。 ”

  “好吧,你记住,斯蒂夫,这座宅子里的太太,以及房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受我保护的。别忘了。 ”

  “好,福尔摩斯先生,我记住了。 ”

  “

华生,看来他为了保命,真让我吓住了,”我们往前走的时候,福尔摩斯这么说,“如果他真知道他的主顾是谁,我看他是会出卖他的。幸亏我掌握一点约翰集团的情况,而斯蒂夫是其成员。华生,看来这个案子用得着兰代尔 ·派克,现在我去找他。等我回来时,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可能会更清晰一些。 ”

  在这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没再看见福尔摩斯,但不难想象这些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就一切社会传闻而言,兰代尔 ·派克是福尔摩斯的活参考书。在他全部醒着的时间里,这位古怪懒散的人物一直待在圣詹姆斯大街一家俱乐部的凸肚窗内,接收并转发全首都的小道新闻。据说,他那四位数字的收入全靠给小报投稿,这种报纸是专供好事之徒消遣的读物。在伦敦社会的污泥浊水之中,只要稍起一点波澜,就会被这架人情记录器自动而准确地记载下来。福尔摩斯一直很谨慎地帮助兰代尔获得知识,有时候也接受他的帮助。

  次日清早,我赶到福尔摩斯房间。仅从他的神态上看,我就知道情况良好。但我不曾料到,有一个意外在等着我们,那就是下面这封电报:

  立即前来。住宅被盗。警察在场。苏特罗福尔摩斯吹了声口哨。“戏剧达到了高潮,而且比我预料得还快。华生,在这案子背后肯定有一股强大势力,对此我早有预料,因为昨天我听到了一点消息。这个苏特罗当然是她的律师了。昨天没有请你留在那里守卫,我算是下错了一步棋。看来这个苏特罗是个软骨头。没法子,还是到哈罗走一趟吧。 ”

  昨天三角墙山庄还井井有条,这回可大不一样了。花园门口站着几个看热闹的闲人,另外有两个警察在检查窗口和种植着天竺葵的花床。进到屋内,我们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绅士,自称是律师。旁边还有一位满面红光、忙个不停的警官,上来就以老熟人的资格跟福尔摩斯周旋起来:“嗨,福尔摩斯先生,这回可用不着你插手,无非就是一件普通盗窃案,低级警察就可以应付了,用不着专家过问。 ”“当然,有能力的警察在办这件案子嘛,”福尔摩斯说,“你是说,只是普通盗窃案吗?”

  “没错儿。我们很清楚作案的是什么人以及到什么地方去抓他们。就是那个巴内集团,还有那个黑人——有人在附近看见过他们。 ”

  “很高明!请问他们偷了什么东西?”“这个吗,看来他们没有完全得手,麦伯利太太被麻醉了,住宅被……好,女主人来了。 ”昨天接待我们的这位女主人在一个小女仆搀扶下进来了。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福尔摩斯先生,昨天你给我的建议十分正确,”她苦笑着说,“真该死,我却没有照办。我不愿麻烦苏特罗先生,结果毫无防备。 ”“我今天早上才听说。”律师说道。“昨天福尔摩斯先生劝我请人留宿防备,我没有照办,结果吃了亏。”“你看来很虚弱,”福尔摩斯说,“你的体力可能支持不了叙述事件的经过吧。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警官指着他的日记本说。“不过,如果夫人体力许可的话……”“其实经过倒也简单。我看那个可恶的苏珊给他们指过路了。他们肯定对这房子十分熟悉。有一段时间我感觉到了捂在我嘴上的氯仿纱布,但是我不清楚我失去知觉有多长时间。我醒过来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床边;另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卷纸,刚从我儿子的行李堆里站起来。行李打开了一部分,弄得满地是东西。他还没来得及逃走,我就跳起来揪住了他。 ”

  “你太冒险了。”警官说。“我揪住他,但他甩开了我,另一个人可能还打了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女仆玛丽听见响声,对着窗外大喊起来。警察赶来了,但流氓已经逃走。 ”“他们拿走了什么?”“我觉得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知道,我儿子的箱子里没什么的。”“他们留没留下什么痕迹?”“有一张纸,可能是我从那人手里夺下来的,留在地板上,皱巴巴的,是我儿子的手迹。 ”“既然是他的手迹,肯定没多大用处,”警官说,“如果罪犯的……”“高明,”福尔摩斯说,“常识健全!但是,我还是很好奇,想看一看这张纸。 ”

  警官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大页书写纸。

  “我从来不放过任何细微的东西,”他郑重其事地说,“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福尔摩斯先生。我干了 20年了,多少学会了一些东西,还是能发现指纹什么的。”

  福尔摩斯检查了这张纸。“警官先生,你怎么看?”“照我看,很像是一部怪诞小说的结尾。 ”“可能就是一个古怪故事的结局,”福尔摩斯说,“你看见上方的页数了吗?

  245页。那么,前面的 244页哪里去了?”“我认为是罪犯拿走了。可这对他们有什么用呢?”“侵入住宅偷这样的东西真是莫名其妙。你觉得这说明什么问题?”“是的,这说明在慌乱之中,他们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希望他们为偷到的东西高兴。 ”“为什么偏偏去翻我儿子的东西呢?”麦伯利太太问道。“这个嘛,他们在楼下没找到值钱的东西,于是就跑到楼上去了。这是我的分析。你的意见如何,福尔摩斯先生?”“我要仔细考虑一下。华生,你到窗前来。”我们站在那里,他把那张纸读了一遍。开头是半截句子,写的是:

  “……脸上的刀伤和击伤鲜血流淌,但是当他看到那张他愿为之付出生命的脸,看到那脸在他悲痛和屈辱的时候神情漠然,与心底里流淌的血相比,他脸上流淌的血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抬起头来看她,她笑了,她竟然笑了!她就像没有人心的魔鬼那样笑了!在这一刹那,爱死亡了,恨诞生了。人总是为什么目的而活的。小姐,如果不是为了拥抱你,那就让我为了毁灭你和复仇而活着吧。 ”

  “文法真奇怪!”福尔摩斯笑着把纸还给警官。“你注意到‘他’突然变成‘我’了没有?作者太激动了,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想象成了主角。 ”“写得实在不怎么样,”警官一边把纸放回本子里一边说道,“怎么,你这就走,福尔摩斯先生?”“既然有高手处理这个案子,我在这里就多余了。对了,麦伯利太太,你似乎说过想出国游历,是吗?”“那一直是我的梦想,福尔摩斯先生。 ”“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开罗?马德拉群岛?利维埃拉?”“哎,如果有钱,我要周游世界。 ”“不错,周游世界。好吧,再见。我下午可能会给你写一封信。”经过窗口的时候,我瞅见警官在微笑摇头。他的笑容好像在说,“这种聪明人多少都有点疯疯癫癫。 ”

  “好,华生,咱们的旅程总算告一段落了,”当我们又回到喧嚣的伦敦市中心的时候,福尔摩斯这样说,“我想还是马上办完这件事的好。你最好能跟我一起来,因为与伊莎多拉 ·克莱因这样一位女士打交道,还是有一个见证人在场比较保险。 ”

  我们雇了一辆马车,朝着格罗斯汶诺广场的某一地址疾驰而去。福尔摩斯本来一直沉思不语,但突然对我说起话来。“我说,华生,你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还不敢妄言。我只知道咱们要去会见那位幕后的女士。 ”

  “一点不错!你难道对伊莎多拉 ·克莱因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吗?没错,她就是那位著名的美女。她的美貌无人能及。她是纯西班牙血统,就是南美征服者的血统,她的家族已在巴西伯南布哥当了几代头头了。她嫁给了年老的德国糖业大王克莱因,不久后就成为世上最美最富有的寡妇。接下来,她就开始为所欲为。她有好几个情人,而道格拉斯 ·麦伯利这位伦敦最不平凡的人物之一,也是她的情人。总的来说,他并不是一时痴迷。他不是一个交际场上的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坚强骄傲的人,他交出了自己的一切,也期望得到一切。而她呢,则是一位浪漫小说中的“ belle dame sans merci”[法文:冷酷无情的美女]。她的欲求满足后,就一刀两断,如果对方不接受,她就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

  “这么说,那是他自己的故事了——”

  “对!现在你把情节串起来了!听说她即将嫁给年轻的洛蒙公爵,他的年龄差不多够当她的儿子了。公爵的母亲也许不会介意她的年龄,但要是传出一件严重的丑闻,那就不一样了,所以有必要……啊,我们到了。 ”

  这是伦敦西区最奢华的住宅之一。一个行动机械的仆人把我们的名片送了上去,然后又回来说女主人不在家。福尔摩斯毫不扫兴地说:“那我们就等她回来。 ”

  “机器仆人”慌了。

  “说她不在家,就是说她不想见你们。”仆人说。

  “也好,”福尔摩斯说,“那我们也就不用恭候了。请你把这个条子交给你的女主人。 ”

  说着他在日记本的一页纸上匆匆写了三四个词,折好,递给了仆人。

  “你写的什么?”我问道。

  “我就写了这句话:‘那么交警察办?’我相信这条子可以让我们进去。 ”

  果然,快得出奇,一分钟后,我们就进入了一间天方夜谭式的客厅,富丽堂皇,半明半暗,映衬在某种特殊场合才用的粉红色的电灯光之下。我觉得女主人已经徐娘半老,到了就连最艳丽的美人也会更喜欢暗些的光线的年纪了。我们一进屋,她就从靠椅上站起来。她修长、端庄、绝美、面如塑像,两只俊美的西班牙眼睛冒着凶光。

  “为什么干涉我——还有这个侮辱人的字条儿?”她手里举着纸条儿说道。

  “夫人,用不着解释吧?我相信你的智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智商近来有点退化。 ”

  “为什么,先生?”

  “因为你居然认为,雇个流氓恐吓,就可以吓得我不敢工作。要不是喜欢冒险,谁会选择我的职业呢?迫使我去研究青年麦伯利的案件的,就是你自己。 ”

  “我不明白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什么时候雇用流氓了?”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是的,看来我还真高估了你的智力。好,再见。 ”

  “等一等!你到哪儿去?”

  “我去苏格兰场。 ”

  还没等我们走到屋门口,她就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福尔摩斯的胳臂。她一下子从钢铁变成了天鹅绒。

  “请坐下,先生们。让我们好好谈一谈。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可以对你说真心话。你有绅士的高尚。女人的本能对这个是多么敏感啊。我可以把你当朋友那样对待。 ”

  “我不能保证那样对待你,夫人。我固然不是法律,但在我微薄能力范围内,我可以代表公理。我愿倾听你的意见,然后我告诉你我将如何行动。 ”“毫无疑问,威胁你这么一个勇敢的人是我的愚蠢。 ”“愚蠢的是你把自己交给一群可能敲诈或出卖你的流氓。 ”“不对!我没那么简单。既然我答应说实话,我可以坦白讲,除了巴内和他老婆苏珊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主顾是谁。至于他们两个,这已不是第一次……”她笑了,俏皮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考验过他们。 ”“他们是不会透露风声的猎犬。 ”“这种猎犬早晚会咬伤喂它们的手。他们将为这次盗窃被捕。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 ”“他们会逆来顺受。这是他们受雇的条件。我不会露面儿。 ”“除非我叫你露面儿。 ”“不,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一个有尊严的绅士。你不会揭发一个女人的秘密。 ”“首先,你必须归还手稿。 ”

  她一边轻快地笑着,一边朝壁炉走过去。她用拨火棍拨起一堆烧焦的东西。

  “要我归还这个吗?”她问道。她挑战似的对我们笑着,那神气是如此无赖又如此乖巧。我觉得,在福尔摩斯的所有罪犯当中,她可能是最难对付的一位了。然而福尔摩斯却无动于衷。

  “这就决定了你的命运,”他冷冷地说,“你动作很快,夫人,但这次你做得过分了。 ”

  她啪的一声扔掉了拨火棍。“你真冷酷啊!”她大声说道,“要不要我把全部经过讲给你听?”“我觉得我倒可以讲给你听。 ”“但是你必须用我的眼光来看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你必须看到,这是眼看着自己一生的野心就要被毁掉的一个女人的行动。这样的一个女人保护自己有什么罪吗?”“原罪是你的。 ”

  “当然,当然,我承认。道格拉斯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他不适合我的计划。他要求结婚。结婚!福尔摩斯先生,跟一个不名一文的平民结婚!他一定要这样不可,其他一概拒绝。后来他变得蛮不讲理。我曾给予,他就认为我必须永远给予,而且只给他一个人。这是不能容忍的。最后,我不得不让他认清现实。 ”

  “雇流氓在你的窗子外面殴打他。 ”

  “看来你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是的。巴内和小伙子们把他轰走了,我承认,我做得有点粗暴。但他后来的做法呢?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一个有自尊的绅士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写了一本书来描绘自己的身世。我自然被写成了狼,而他则是无辜的羔羊。情节都写在里边了,当然是用了假名字,但是全伦敦谁会看不出来?你觉得这种行为怎样,福尔摩斯先生?”

  “我?在我看来,他这样做并没有违背法律。 ”

  “似乎不仅意大利气候注入了他的血液,同时注入的还有古老的意大利残忍。他写信给我,寄给我一部副本,目的就是要让我饱受折磨。他说共有两部稿本,一部给我,另一部给出版商。 ”

  “你如何知道出版商还没收到稿子?”

  “我早就知道他的出版商是谁。这不是他写的唯一的一本小说。我发现出版商还未收到意大利来信。后来,道格拉斯突然夭折的消息传了回来。只要那部稿本还在世间,我就不得安宁。稿子一定在他的遗物之中,而遗物必然交给他母亲。我就叫流氓集团行动起来,有一个打入了住宅,当了女仆。我本来想用正当合法的手段,我真的想这样做。我愿把住宅和里面的一切东西都买下来,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只是在这一切失败了以后,我才使用了别的手段。你瞧,福尔摩斯先生,就算我对道格拉斯狠心……可天知道我是多么后悔啊!我的前程危在旦夕,我还有别的抉择呢?”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好了,好了,”他说,“看来我又得像往常那样,搞一个赔偿但不起诉了。按上等方式周游世界需要多少钱?”

  女主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

  “5000镑够吗?”

  “够了,我看够了!”

  “很好。我看你可以给我签一张支票,我负责转交麦伯利太太。你有责任帮她换换环境。另外,小姐,”他举起一根指头警告说,“你要当心!要当心!多次玩火难保不烧坏你那双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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