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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1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845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十三章

  

  再录华生回忆录我们的罪犯疯狂的抵抗显然并不是对于我们每个人有什么恶意,因而当他发觉他已无能为力的时候,便温顺地微笑起来,并且表示,希望在他挣扎的时候,没有伤害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对福尔摩斯说:“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我想,你是要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如果你们把我的腿松开,我可以自己走下去上车。我可不是像从前那样那么容易被抬起来的。 ”

  葛莱森和雷斯垂德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认为这种要求太大胆了些。但是,福尔摩斯却立刻接受了这个罪犯的要求,把我们在他脚腕上捆扎着的毛巾解开了。他站了起来,把两条腿舒展了一下,像是要证明一下,它们确实又获得了自由似的。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瞧着他的时候,一面心中暗想,我很少见到过比他更为魁伟强壮的人了。饱经风霜的黑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坚决而有活力的神情,就像他的体力一样令人惊异和不可忽视。

  他注视着我的同伴,带着衷心钦佩的神气说:“你对于我这个案子的侦查方法,确实是十分谨慎周密的。如果警察局长职位有空缺的话,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

  福尔摩斯对那两个侦探说道:“你们最好和我一块儿去吧。 ”雷斯垂德说:“我来给你们赶车。 ”“好的,那么葛莱森可以和我们坐上车去。还有你,医生。你对于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了兴趣,最好也和我们一块去看看热闹吧。 ”

  我欣然同意了,于是我们就一同下了楼。我们的罪犯没有一点企图逃跑的意思,他安安静静地走进那个原来是他的马车里去,我们也跟着上了车。雷斯垂德爬上了车夫的座位,扬鞭催马前进,不久,便把我们拉到了目的地。我们被引进了一间小屋,那里有一个面色白皙、神情冷淡的警官,他机械而呆板地履行了他的职务。他把罪犯的姓名以及他被控杀死的两个人的姓名都记录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犯人将在本周内提交法庭审讯。杰弗逊 ·霍普先生,你在审讯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但是我必须事先告诉你,你所说的话都要记录下来,并且可能用来作为定罪的根据的。 ”

  我们的罪犯慢慢地说道:“我有许多话要说,我愿意把它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们。 ”

  这个警官不耐烦地问道:“你等到审讯时再说不更好吗?”

  他回答说:“我有可能永远不会受到审讯呢,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我并不是想要自杀。你是一位医生吗?”他说这句话时,把他那凶悍而黝黑的眼睛转过来瞧着我。我说:“是的,我是医生。 ”“那么,请你用手按一下这里。”他说时微笑了一下,示意我按一下他的胸口。

  我用手按按他的胸部,立刻觉察到里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跳动。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就像在一座不坚固的建筑中,开动了一架强马力的机器。在这静静的屋中,我能够听到他的胸膛里面有一阵轻微的嘈杂声音。

  我叫道:“怎么,你得了动脉血瘤症!”

  他平静地说:“他们都这样说。上个星期,我找了一位医生瞧过了,这个病是我在盐湖城大山之中,由于饱经风霜,过度操劳,而且又吃不饱的缘故所引起的,已经好多年了,一年比一年坏起来。那个医生说过不了多少天,血瘤就要破裂。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什么时候死,我都不在乎了。但是,我愿意在死以前,把这件事交代明白,死后好有个记载。我不愿在我死后让别人把我看成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 ”

  警官和两个侦探匆忙地商量了一下,考虑在这种场合下他说出他的经历来是否适当。

  警官问道:“医生,你认为他的病情确实有突然变化的危险吗?”

  我回答说:“确是这样。 ”

  于是这位警官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显然,我们的职责是首先取得他的口供。先生,你现在可以自由交代了。不过,我再一次告诉你,你所交代的都会被记录下来的。 ”

  “请允许我坐下来讲吧。”犯人一面说,一面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我的这个血瘤症很容易使我感到疲乏,何况半个钟头以前,我们斗争了一番,这绝不会使病情有所改进。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至于你们究竟如何处置,这对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我已经是坟墓边上的人了,所以我是不会对你们说谎的。 ”

  杰弗逊 ·霍普说完这些话以后,就靠在椅背上,开始说出了下面这篇惊人的供词。他叙述时的态度从容不迫,并且讲得有条有理,好像他所说的事情十分平淡无奇。雷斯垂德在他的笔记本中,按照罪犯原来的说法,逐字逐句地记录了下来。而我则是乘机从雷斯垂德的笔记本上抄录下来的。我可以保证,这份补充供词完全正确无误。

  他说:“我为什么要恨这两个人,这一点对于你们说来,是无关紧要的,对我则正相反。他们付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这是罪有应得的,他们恶贯满盈,可恶之极,害死过两个人——一个父亲和一个女儿。从他们犯罪以来,时间已经隔了这么久,我也不可能提出什么罪证,到任何一个法庭上去控告他们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有罪,我打定主意,我要把法官、陪审员和行刑的刽子手的任务全部由我一个人担当起来。如果你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你们站在我的地位上,你们一定也会像我这样干的。

  “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姑娘, 20年前她本来是要嫁给我的,可是她却被迫嫁给了这个锥伯,以致使她含恨而死。我从她遗体的手指上把这个结婚指环取了下来,当时我就发过誓,我一定要让锥伯瞧着这只指环毙命;还要在他临死的时刻,让他认识到,是由于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恶,受到应得惩罚。我万里迢迢地踏遍了两大洲,千辛万苦追踪着锥伯和他的帮凶,一直到我追上了他们为止,这只戒指都一直带在身边。他们打算东奔西跑,把我拖垮,让我放弃;但是,他们是白日做梦。即使我明天就死——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总算知道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且是出色地完成了。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而且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此外,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希望和要求了。

  “他们是有钱的人,而我却是一个穷光蛋。因此,我要到处追赶他们,这件事对我说来并不容易。当我来到伦敦城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是一贫如洗了。当时我发觉,我必须找个工作,维持我的生活。赶车、骑马对我来说,就是像走路一样的平常。于是我就决定到一家马车厂去找点工作,立刻就成功了。每个星期我要向车主缴纳一定数目的租金,剩下的就归我自己所有。但是,剩余的钱虽不多,总是能勉强维持下去。最困难的事情不是没有钱,而是不认识道路。我认为在所有道路复杂的城市中,再没有比伦敦城的街道更复杂难认的了。我就在身旁带上一张地图;直到我熟悉了一些大旅馆和几个主要车站以后,我的工作才干得顺利起来。

  “过了好久,我才找到这两位先生居住的地方。我东查西问,直到最后我在无意之中碰上了他们。他们住在泰晤士河对岸坎伯韦尔地方的一家公寓里。只要我找到了他们,我知道,他们就不会从我手中逃走,这次是一定能成功的,我已经蓄了胡须,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来。我紧紧地跟着他们,等待机会下手,这一次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逃脱。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几乎又溜掉了。他们在伦敦走到哪儿,我就形影不离地跟到哪里。只有在清晨或者在深夜我才做点生意,赚点钱,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及时向车主缴纳租金了。但是,只要我能够亲手杀死仇人,别的我都不管了。有时我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边,有时步行着。然而赶着马车却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样他们就无法摆脱我了。

  “但是,他们非常狡猾。他们一定也意识到了有人追踪着他们,因此他们绝不单独外出,也绝不在晚间出去。我起早摸黑地窥视着他们,可是总遇不到机会。两个星期以来,我每天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可是我一次也没有看见他们分开过。锥伯经常是喝得醉醺醺的,但是,斯坦节逊却从来毫不疏忽。这些情况我并没有因此而灰心失望,因为我总感觉到,报仇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我唯一担心的却是我胸口里的这个毛病,说不定它会过早地破裂,使我的报仇大事功亏一篑。

  “最后,一天傍晚,当我赶着马车在他们所住的那条叫做陶尔魁里的地方徘徊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辆马车赶到他们住处的门前。立刻,有人把一些行李拿了出来,不久,锥伯和斯坦节逊也跟着出来,他们一同上车而去。我赶紧悄悄地跟了上去,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当时我感到非常不安,唯恐他们又要改变住处。他们在尤斯顿车站下了马车,我也跟着他们走进了月台,马车我找了一个小孩替我拉着。我听到他们打听去利物浦的火车;站上的人回答说,有一班车刚刚开出,几个钟头以内不会再有第二班车了,斯坦节逊听了以后,似乎很懊恼,可是锥伯却很高兴。锥伯说,他有一点私事要去办一下,如果斯坦节逊愿意等他一下的话,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的伙伴却拦阻他,并且提醒他说,他们曾经决定过彼此要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锥伯回答说,这是一件微妙的事,他必须独自去。我夹杂在人群之中,离他们非常近,所以我可以听到他们之间每一句谈话。但此时我没听清斯坦节逊又说了些什么,反正后来只听见锥伯破口大骂,说他不过是他雇用的仆役罢了,不要装腔作势地指责他。秘书先生讨了一场没趣,只好不再多说,他只是和他商量,万一他耽误了最后的一班火车,可以到郝黎代旅馆去找他。锥伯回答说,他在 11点钟以前就可以回到月台上来;然后,他就一个人走出了车站。

  “我日夜等待的千载难逢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的仇人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彼此相助;但是,一旦分开以后,他们就要落到我的掌握之中了。虽然如此,我并没有鲁莽行事。我的复仇计划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报仇的时候,如果不让仇人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他;如果不让他明白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那么,这种复仇是不能令人称心满意的。我的报仇计划早就安排妥当,根据这个计划,我要让害苦了我的人有机会能够明白,现在是结束他恶贯满盈的生命的时候了。恰巧,几天以前有一个坐我的车子在布瑞克斯顿路一带查看房屋的人,把其中一处的钥匙遗落在我的车里了。他虽然当天晚上就把这个钥匙领了回去,但是,在取走以前,我早就把它弄下了一个模子,而且照样配制了一把。这样一来,在这个大城市中,我至少找到一个可靠的地方,可以实施我的计划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把锥伯弄到那个房屋中去了。

  “他在路上走着,并且走进一两家酒店中去。他在最后一家酒店中,几乎停留了半个钟头。他出来的时候,已是步履蹒跚,显然他已醉得不轻了。在我的前面恰好有一辆双轮小马车,于是他就招呼着坐了上去。我一路紧紧地跟着。我的马的鼻子距离前面马车的车夫的身体最多只有一码远[当时双轮马车的车夫的位置是在车的最后面]。我们经过了滑铁卢大桥,在大街上跑了好几英里路。可是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又回到了他原来居住的地方。我想象不出,他回到那里去究竟是想干些什么。在距离这所房屋大约 100码的地方,我便把车子停了下来。他走进了这座房子,他的马车也就走开了。请给我一杯水,我的嘴都说干了。”

  我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

  他说:“这就好些了。好,我等了一刻钟,或者还要久一点,突然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打架似的吵闹声。接着,大门忽然大开,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锥伯,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小伙子一把抓住锥伯的衣领,当他们走到台阶边的时候,他便用力一推,紧跟着又是一脚,把锥伯一直踹到了大街当中。他对着锥伯摇晃着手中的木棍大声喝道:‘狗东西!我教训教训你,你竟敢污辱良家妇女!’他是那样的怒不可遏,要不是这个坏蛋拖着两条腿拼命地向街中逃去,我想,那小伙子一定要用棍子把他打得皮开肉裂。锥伯一直跑到转弯的地方,正好看见了我的马车,于是招呼着我,一脚就跳上车来。看都没看我,他说:‘把我送到郝黎代旅馆去。 ’”

  “我一见他坐进了我的马车,简直喜出望外,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的心跳动得非常厉害。我深怕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的血瘤迸裂了。我慢慢地赶着马车往前走,慢慢平息自己的心情,一边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办。我打算一直把他拉到乡间去,在那荒凉无人的小路上,和他算一次总账。我几乎已经决定这么办的时候,他忽然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这时,他的酒瘾又犯了,他叫我在一家大酒店外面停下来。他吩咐我等着他,他在里面一直待到酒店关门,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烂醉如泥了,我知道,机会来了。

  “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冷不防一刀,把他结果就了事了。如果这样做,只不过是死气沉沉地执行严正的审判而已。我不会那样干的。我早已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他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当我在美洲流浪的那些日子里,我干过各种各样的差事。我曾经一度做过‘约克学院’实验室的看门人和扫地工友。有一天,教授正在讲解毒药问题时,他把一种叫做生物碱的东西给学生们看。这是他从一种南美洲土人制造毒箭的毒药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毒药毒性非常猛烈,只要沾着一点儿,立刻就能致人死命。下课后他们走了以后,我就从瓶子里倒出来一点,把这些毒药做成了一些易于溶解的小丸。我在每个盒子里装进一粒,同时再放进一粒样子完全相同但是无毒的。我当时决定,只要一旦我能得手,这两位先生就要每人分得一盒,让他们每个人先吞服一粒,剩下的一粒就由我来吞服。比起用枪,这样做,既可以置人于死地,而且还没有响声。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把这些装着药丸的盒子带在身边;现在到了我使用它们的时候了。

  “当时已经是午夜过后,快一点钟了。这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风刮得很厉害。外面虽然是一片惨淡的景象,可是我的心里却是乐不可支,我高兴得几乎要大声欢呼起来。诸位先生,如果你们之中哪一位曾经为一件事情朝思暮想,一直盼望了 20多年,现在,马上触手可得,那么,你们就会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了。我点燃了一支雪茄,喷着烟雾,借此安定我的紧张情绪。可是由于过分激动,我的手不住地在颤抖,太阳穴也突突地乱跳。当我赶着马车前进时,我看见老约翰 ·费瑞厄和可爱的露茜在黑暗中冲着我微笑。我看得清清楚楚,一路之上,他们总是在我的前面,一边一个地走在马的两旁,一直跟我来到布瑞克斯顿路的那所空宅。这是真的,请相信我。

  “到处看不见一个人影,除了淅沥的雨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声音。我从车窗向车里一瞧,只见锥伯蜷缩成一团,因酒醉而沉入梦乡。我摇撼着他的臂膀说:‘该下车了’。”

  “他说:‘好的。 ’”

  “我想,他以为已经到了他刚才提到的那个旅馆,因为他别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下车来,跟着我走进了空屋前的花园。我敢向你们保证说,一路上,费瑞厄父女一直是在我们前面走着的。这时,他还有点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我不得不扶着他走,以免跌倒。我们走到门口时,我开了门,引着他走进了前屋。 '

  “‘黑得要命。’他一面说,一面乱跺着脚。

  “‘咱们马上就有亮了,’我说着便擦燃了一根火柴,把我带来的一支蜡烛点亮。我一面把脸转向他,一面把蜡烛举近了我的脸。我继续说:‘好啦,伊瑙克 ·锥伯,你现在看看我是谁!’

  “他醉眼惺忪地盯着我瞧了半天。然后,我看见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恐怖的神色,整个脸都抽搐起来,他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晃晃悠悠地后退着,这说明他已认出我来了。我还看见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到眉毛之上,他的牙齿因害怕而咯咯作响。我看见了这副模样,不禁靠在门上大笑不止。我早就知道,报仇是一件最痛快的事,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滋味。

  “我说:‘你这个狗东西!我把你一直从盐湖城追到圣彼得堡,可是总是让你逃脱了。现在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因为,不是你就是我,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说话的时候,他又向后退了几步。从他惊恐万状的表情上我看出来,他经为我疯了,他也吓得够呛。那时,我确是和疯子一样,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不止,当时若不是血从我的鼻孔中涌了出来,使我轻松一下的话,我的病也许就会发作出来了。

  “‘你说露茜 ·费瑞厄现在怎么样了?’我一面叫着,一面锁上门,并且把钥匙举在他的眼前晃上几晃,‘惩罚确实是来得太慢了,但是现在也不晚。’我看到在我说话的时候,他那两片怯懦的嘴唇颤抖着,他还想请求饶命。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要谋杀我吗?’

  “我回答说:‘谈不上什么谋杀不谋杀。杀死一只疯狗,能说是谋杀吗?当你把我那可怜的爱人从她那被残杀的父亲身旁拖走的时候,当你把她抢到你的那个该死的、无耻的新房中去的时候,你可曾对她有过丝毫的怜悯?’

  “他叫道:‘杀死她父亲的并不是我。 ’

  “‘但是,是你粉碎了她那颗纯洁的心!’我厉声喝道,一面把毒药盒子送到他的面前,‘让上帝给咱们裁决吧。一粒可以致死,一粒可以获生。拣一粒吃下去,你先选,剩下的一粒我吃。让咱们瞧瞧,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公道,还是看谁的运气一直好。 ’

  “他吓得躲到一边,大喊大叫起来,哀求饶命。但是,我拔出刀来,抵住他的咽喉,一直到他乖乖地吞下了一粒,我也吞下了剩下的一粒。我们面对面,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有一两分钟之久,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当他的脸上显出痛苦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已吞下了毒药。我看见他那副狗样,不觉大笑起来,并且把露茜的结婚指环举到他的眼前。可是这一切只是一会儿工夫,因为那种生物碱的作用发挥得很快。只见一阵痛苦的痉挛使他的面目都扭曲变形了,他两手向前伸着,摇晃着;接着就惨叫一声,一头倒在地板上了。我用脚把他翻转过来,用手摸摸他的心口,心不跳了,他死了!

  “这时,血一直从我的鼻孔中往外流个不停,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这也许是由于一种恶作剧的想法,我灵机一动,便用血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字,打算把警察引入歧途。当时我的心情轻松到云端。我想起了,纽约曾发现过一个德国人被人谋杀的事件,在死者的身上写着‘拉契’。当时报纸上曾经争论过,认为这是秘密党干的。我当时想,这个使纽约人感到扑朔迷离的字,可能也会使伦敦人困惑不解。于是,我就用手指蘸着我自己的血,在墙上找个合适地方写下了这两个字。后来,我就回到我的马车那里去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夜依然是风狂雨骤。我赶着马车走了一段路以后,把手伸进衣袋里一摸,忽然发觉露茜的指环不见了。我想,可能是在我弯身察看锥伯尸体时,它掉出去了。于是,我又赶着马车往回走。我把马车停在附近的一条横街上,大着胆子向那间屋子走去;因为我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失去露茜唯一的东西。我一走到那所房子,就撞上了一个刚从那座房子里出来的警察。我只好装着酩酊大醉的样子,以免引起他的疑心。

  “这就是伊瑙克 ·锥伯死时的情形。我以后要做的事,就是要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斯坦节逊,这样我就可以替约翰 ·费瑞厄报仇雪恨了。我知道斯坦节逊住在郝黎代旅馆里,我在旅馆附近徘徊了一整天,可是他一直没有露面。斯坦节逊这个家伙确实很狡猾,他一直是小心谨慎的。我想,大概是因为锥伯一去不返,所以使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但是,如果他认为只要待在房里不出来,就可以躲避惩罚,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很快,我就弄清了他的卧室的窗户。第二天清晨,我就利用旅馆外面胡同里放着的一张梯子,一直爬进了他的房间里去。我把他叫醒,对他说,很久以前他杀害过人,现在是他偿命的时候了。我把锥伯死的情况讲给他听,并且要他同样拣食一粒药丸。他不愿接受我给他的活命机会,他从床上跳了起来,要与我拼命。为了自卫起见,我就一刀刺进了他的心房。不管采用什么办法,结果都是一样,因为老天爷绝不会让他那只罪恶的手,拣起那无毒的一粒的。

  “我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我也就踏实了,因为我也快完了。事后我又赶了一两天马车,因为我想加把劲干下去,积蓄起足够的路费,好回美洲去。那天,我正停车在广场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打听是否有个叫杰弗逊 ·霍普的车夫,他说,贝克街 221B有位先生要雇他的车子。我一点也没有怀疑就跟着来了。以后我所知道的事,就是这位年轻人用手铐轻轻地就把我的两只手给铐上了,铐得那么干净利落,倒是我见所未见的。诸位先生,这就是我的全部经历。你们可以认为我是一个凶手,但是,我自己却认为我跟你们一样,是一个执法的法官。 ”

  他的故事讲得惊心动魄,他的态度给人的印象又是这样深刻,我们都听得出了神。甚至连这两位久经沙场的职业侦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讲完了以后,我们集体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雷斯垂德速记供词的最后几行时,铅笔落纸的沙沙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福尔摩斯最后说道:“还有一点,我希望多了解一些事情。我登广告以后,前来领取指环的你的那个同党究竟是谁?”

  这个罪犯顽皮地对我的朋友挤了挤眼睛说:“我只能供出我自己的秘密。但是,我不愿牵连别人。我看到你的广告以后,我也想到这也许是个圈套,但也可能真是我所需要的那只指环。我的朋友自告奋勇愿意来瞧一瞧。这件事他办得很漂亮吧。 ”

  “一点也不错。”福尔摩斯老老实实地说。

  这时警官正气威严地说道:“那么,诸位先生,法律手续必须遵守。本周四,这个罪犯将要提交法庭审讯,诸位先生届时要出席。开庭以前,他交由我负责。 ”说时,就按了一下铃,于是杰弗逊 ·霍普就被两个看守带走了。我的朋友和我也就离开了警察局,坐上马车回贝克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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