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公版经典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最后的致意

第七章魔鬼脚根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最后的致意 作者:(英)柯南·道尔 著;傅怡 译 本章字数:1740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2


第七章魔鬼脚根

  

  我跟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在一起经常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因为他不愿将它们公布于众,因此我在记录这些令人激动的惊险经历时很为难。

  他的脾气很怪,讨厌人们的任何赞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认为最可笑的事情是在案件结束后,把破案的报告给官方人员,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去听人们的那种祝贺,他就是这样不喜欢世俗的东西,淡漠地对待荣誉。

  我事实上在以后的几年中,也曾和他一起参与了几次极富刺激的冒险事件,为此我深感荣耀并很想把这几年里的某些案件公开发表,可是一想到他的古怪脾气,我只好放弃了。

  可事情总有出人意料的时候。上个星期天,我忽然收到一封电报,我觉得很意外,因为电报是福尔摩斯发的,只要有机会打电报,他绝不会亲自写信,我非常清楚这一点。让我吃惊的是电报的内容:

  为何不把我们经历过的最惊险最离奇的克尼什恐怖事件公布给读者?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也许是一件小玩意,或是某个场景,使他重新想起这件事,也许是回忆的思绪把他带回了昨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念头,会使他要我公开发表这次令人恐惧的经历。

  我马上翻开记录,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改变想法,没准他会发来另一封电报,要求撤消这一计划,我必须快速行动。笔记上的记录真实而详细,提供了案件的翔实内容,现在就展示给读者。

  在1897年的春天,福尔摩斯由于忙于工作,渐渐累垮了,他那铁打的身子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平常不注意饮食,健康状况开始恶化。

  那年三月,穆尔·阿加加医生--有关把他介绍给福尔摩斯时产生的戏剧性情节改日我再奉告--他明确命令那位私家侦探放掉手里的一切案件,休息一段时间,否则他会彻底垮掉。虽然福尔摩斯是个工作狂,一心只有工作,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可一旦真的垮掉,那他就不可能再长期工作了,这下总算引起了他的重视。他决定听从建议,去度假换换环境,呼吸点清新空气。

  我们在那年的初春,一起来到了克尼什半岛尽头波尔都海湾附近的一座幽雅的小别墅。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很适合我的病人--福尔摩斯的坏心情。那座别墅刚粉刷过,非常干净,它建在一处绿草如茵的海岬上。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整个芒莫尼斯湾的半圆形地势,如同一个天然的海港。但这里却时常有海船出事,周围都是黑黑的悬崖和礁石,许多海员都是死于此地。

  每当北风吹起,平静而隐蔽的海港总会吸引着遭受风浪袭击的船只来停泊以躲避风雨,但是风向突然间又会改变,西南风猛烈地刮起,拖拽着铁锚,背风的海岸在浪涛中作垂死挣扎。海水拍打着悬崖和礁石,瞬间变成怪物的利齿,吞没了前来避风的船只。聪明的船员总会远远避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们四周的陆地与海上一样阴沉。潮湿的沼泽地,偶尔出现一个教堂的钟楼,说明这是古老乡村的遗址。沼泽地上,随处都有早已被淹没消失的某个民族留下的遗迹,那些奇怪的石碑,埋着死者骨灰的乱土堆,还有史前时期战争中使用的土制武器,是人类活动留下的仅有的记录。

  这个独具魅力的地方,还有那被人遗忘的民族的不祥气氛,感染了我朋友的想象力。

  他经常一个人在沼泽地上散步、

  思考。他经常一个人在沼泽地上散步、思考。他还注意到了古代的克尼什语,我记得他还推断克尼什语和迦勒底语相像,而且很有可能是由做锡器生意的腓尼基商人传来的。他收集了一些语言学方面的书,目前正在专心研究这个问题。

  可是,有的事情让我发愁,却让他高兴不已。那是指,在这个梦幻般的地方,我们仍陷进了一个发生在我们家门口的疑难事中。跟我们在伦敦遇到的那些事相比起来,这事更紧张,更吸引人,更神秘莫测,它打乱了我们简单而宁静的生活。在不经意间,我们被一系列震惊了康渥尔加和整个英格兰西部的重大事件牵连了进去。

  那些事当时叫做"克尼什恐怖事件".它的情况读者们或许还记得,虽然发给伦敦报界的报道一点也不完整,事情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年,此时我会尽力把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真相公布出来。

  我已说过,那些零落的教堂钟楼说明康渥尔加这一带有些零星的村庄。其中特里丹尼克·沃拉斯小村离我们的别墅最近,几百户村民居住在那里,一个长满青苔的古老教堂被他们的小屋包围起来。教区牧师朗吉德先生是位考古学家,福尔摩斯就是把他当作一个考古学家而认识的,朗吉德先生长相极好,平易近人,他相当有学问,对当地的情况十分了解。

  他邀请我们去他教区的住房里喝茶,从而使我们认识了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这位自食其力的绅士租用了牧师的几个房间,因此牧师有了微薄的收入。那位牧师,作为一个孤独的单身汉,很乐意作出这样的安排,尽管他与这位房客截然不同。

  "在整个英格兰,您是我们唯一需要

  的人。"特雷肯斯先生给人的感觉有些畸形,他长得又黑又瘦,戴着眼镜,弯着腰。在我们这次拜访中,牧师一直在说话,可他的房客却一言不发,一脸愁容地坐着,两眼望着窗外,他明显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三月十六号,也就是星期二,我跟福尔摩斯吃过早饭后,一起悠闲地抽着烟,正打算去沼泽地进行每日例行的闲逛时,朗吉德先生与特雷肯斯先生突然前来拜访。

  "福尔摩斯先生,"牧师激动地说,"昨晚,这里发生了一件从未听说过的最奇特悲惨的事件,还好有您在,这真是天意啊,在整个英格兰,您是我们唯一需要的人。"

  我不大友好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福尔摩斯把烟斗从嘴里拿开,坐直了身子,仿佛一只老练的猎犬听到了呼叫声,他指了指沙发,让两位客人坐下。于是,那位心惊胆战的来访者和他那焦急的同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比牧师镇定些,但他那双瘦手仍不住地抖着,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我们,这说明他们俩的情绪一样激动,看上去也异常紧张。

  "你讲还是我讲?"他问牧师。

  "嗯,不论如何,你是最早发现的,牧师也是从你那知道的,还是由你来讲吧!"福尔摩斯说。

  我看了看牧师:他匆忙间穿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可他身边坐着的房客却是衣冠整齐。福尔摩斯几句简单的推论把他们吓得面露惊色,我觉得很可笑。

  "让我先讲两句吧,"牧师说,"然后您再决定是否听特雷肯斯先生叙述详情,还是马上赶往出现怪事的现场去。"

  牧师稍停了一下,好像叙述此事令他心有余悸。

  "首先要说明的是,昨晚我们的朋友和他的两个兄弟奥肯和乔斯还有妹妹布罗达在特里丹尼克瓦萨的房子里,那间房子在沼泽地上的一个石头十字架附近。他们身体很棒,兴高采烈地在餐桌上玩牌,刚过十点,我们的朋友便离开了他们。

  "他一般是很早起床的,他在今早吃早餐之前,就朝那个方向走去,查理德斯医生坐着马车来到他面前,告诉他说有人请他去特里丹尼克瓦萨进行急诊。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就跟他一块走了。等他们赶到那里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我不知道该怎样说,真是难以置信。"牧师又停了一下。

  "请继续。"福尔摩斯鼓励他说。

  "好!他的两兄弟和妹妹还和他离开时一样坐在桌子边,他们面前仍放着纸牌,蜡已经燃尽了,可怜的妹妹已经死了,两个兄弟分别在她身旁,又笑又叫又唱,疯疯癫癫的,三个人--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和两个疯男人--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恐怖的表情,那种恐怖的样子让人不敢正眼去看。除了他们的管家兼厨师普特太太以外,没有任何人到过那里。普特太太说她昨晚睡得很好,没听到什么动静,东西既没被偷,也未曾被翻过。是什么东西能吓死一个女人,吓疯两个强壮的男人呢?真是没法解释,大体情况就是这样,福尔摩斯先生,假如你能帮我们破案,那就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了。"

  我们的度假计划看样子是要落空了,我本来还希望用某种方式把他从中引开,回到我们以疗养为目的的平静的生活中来,但一看他那兴奋的样子,我就意识到,一切又都恢复了老样子。

  他静静地坐着,低头认真思考这件突然打破我们平静生活的奇事。

  "让我研究一下,"他说,"从表面上看,这个案子很不寻常。你本人到过那里吗,朗吉德先生?"

  "没有,当特雷肯斯回到牧师住地讲起这事,我马上就和他到您这儿来了。"

  "发生这个奇案的地方离这儿有多远?"

  "往内地走大约有一英里。"

  "我们一块走着去吧,但是在出发之前,我得问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几个问题。"

  特雷肯斯先生一直没说话,但是我能看出他那尽力控制的情绪,比牧师的莽撞情感要激烈。他坐在那里,脸色苍白,愁眉苦脸,用不安的眼睛看着福尔摩斯,两手紧握,当他听牧师讲述他家人的悲惨遭遇时,他那苍白的嘴唇在发颤,眼里露出恐怖的目光。

  "你问吧,福尔摩斯先生,说起来这是件倒霉透顶的事,我不想再去想它了,但是我一定会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好的,请把昨晚你离开特里丹尼克瓦萨之前的情况说一下!"

  "嗯,好的,我在那里和他们一块吃晚饭,之后,就像牧师说的那样,我哥哥乔斯提议玩一会牌。我们九点左右开始打牌,我大概十点一刻离开他们,我走的时候,他们还高高兴兴地围在桌旁打牌聊天。"

  "谁把你送出门的?"

  "我自己走的,因为管家已经睡了,我就没叫她,自己打开门,又把门关上了。他们打牌的那个屋子的窗户也是关好的,只是百叶窗没放下来。我们今早去看时,门窗并未破损,不可能是外面的人进去制造的悲剧。可是,他们仍旧坐在那里,我的两个兄弟疯了,妹妹死了,头耷拉在椅背上,太恐怖,太凄惨了,只要我的生命还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把那种恐怖的景象从我脑海里去掉。"他低下了头。

  福尔摩斯说:"你说的情况确实很怪,我觉得你自己也无法解释吧?""一定是魔鬼,福尔摩斯先生,一定是的!"莫梯克·特雷肯斯冲到福尔摩斯前面,疯狂地叫道,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并非是这个世界上的事,"他继续叫,"有什么东西进了那个屋子,把他们的理智扑灭了,人类不可能有力量办到这一点,肯定是万恶的魔鬼!"

  "我担心,"福尔摩斯说,"假如此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那我当然也不可能办到。但是在不得不相信这种理论之前,我得尽力运用所有合乎自然的解释。至于你,特雷肯斯先生,我看你们已分了家的,对吧?他们住在一起,而你独自住在牧师那里。"

  "没错,"特雷肯斯说,"可这事已经结束了,我们一家以前经营一家锡矿,住在雷德鲁尼斯。可是,我们马上厌倦了这种冒险的生活,因此把企业卖给另一个公司,不干这一行了。我们手里都有一笔钱,日子还算可以,但是……"

  特雷肯斯先生面露难色,可他还是说了下去。

  "我承认,为了分钱,我们相互之间发生了分歧,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摩擦,在这期间,我们感情有些不和。但这一切已经过去,我们彼此谅解了,谁也不把此事记恨在心。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你回忆一下你们最后度过的那个晚上,看看能否找到可以说明这悲剧发生的线索?认真想一下,特雷肯斯先生,因为一切线索都有利于我们的调查,我想你也愿意帮助我们。"

  "但是,先生,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你的亲人们的情绪是否正常?"

  "非常正常。"

  "他们有没有表现出会发生危险的忧虑?有没有神经质?"

  "肯定没有。"

  "你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的话了吗?"

  莫梯克·特雷肯斯认真想了一会儿。

  "我想起了一件事,"他说,"我背朝窗户坐着,和哥哥乔斯打牌,他正对窗户……让我想一下。"

  "对了,有一回他使劲朝我背后望,我也奇怪地转过身去看,百叶窗并未放下,只见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跑动,不知是人还是动物,反正是个东西在跑。我问哥哥他看见什么了,他说和我一样,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了。"

  "你没有去看一下,究竟是什么?"

  "没有,我那时不是十分在意它。"

  "你后来离开时,有没有感觉到一些凶兆?"

  "绝对没有。"

  "有一件事我搞不懂,你今天早上为何那么早就知道了消息?"

  "没什么奇怪,我习惯早起,在早饭前出去走走,我正要出去时,医生坐马车来找我,他说:'普特太太叫一个小男孩送信给我,你快上车,我们细谈。'

  "我上了马车,坐在他旁边,便上路了。到了那儿,我俩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充满恐怖的屋子,太可怕了……

  "几个小时前,蜡烛和炉火就已熄灭了。他们三人不得不长时间处于黑暗里一直到天亮,医生说,布罗达死了至少有六个小时,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暴力痕迹。她斜靠着椅背,脸上充满恐惧。乔斯和奥肯断断续续地唱着阴森的歌谣,还惊惶失措地小声说着什么。我得想一想。

  "他们那时就像两个大马猴,太可怕了!把我给吓坏了!医生的脸白得跟死人似的,没半点生气,他差点晕倒,大口喘着气,倒到椅子里,差点要我们去抢救他。"

  福尔摩斯托着帽子站起身来:"简直是莫名其妙,我想我应该立即前往特里丹尼克瓦萨,老实说,我很少见过如此奇怪的案子。"

  第一天早晨,我们没有调查出任何头绪,只是在一开始,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给我们留下了最不祥的印象。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通往悲剧发生地的一条曲折的小巷里,突然听见了一连串的破马车声。

  一张扭曲的面孔正窥视着我们。我们就靠边站在那儿,给它让路,在不经意间,我瞅了马车一眼,发现一张扭曲的面孔正窥视着我们,那双瞪得很大的眼睛和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从我们面前闪过,仿佛一个魔鬼。

  "亲爱的兄弟们!"莫梯克·特雷肯斯叫道。他脸色全变了,"他们肯定被送到科尔斯顿了。"

  我们无比恐惧地望着那辆黑马车离去。然后,才走向那发生悲剧的房子。

  那是一座小别墅,宽敞明亮,周围还有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和草坪,克尼什气候暖和,所以这里春意盎然。卧室的窗户正对着花园。按莫梯克·特雷肯斯说的,那个魔鬼般的人一出现在花园里,他的兄弟们马上被吓疯了。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他沿着小路查看,我们后来走进了门楼。

  我们走进屋,在里面,我们遇到了那位老管家普特太太,她有一个小姑娘做助手,而且她热情地回答了福尔摩斯提出的问题。

  她跟我们讲:她晚上一点动静也没听到,主人们的情绪一直很好,从没见他们如此兴奋过。但是,她今天早上走进屋子时,竟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她被吓晕了……

  醒来后,她打开窗,想透透气。她后来跑到小巷里,托一个小孩去找医生。要是我们想看一下那个不幸而死的可怜人,她就在楼上的一张大床上,他们兄弟是找了几个强壮的男子把他们弄到马车上,送去了精神病医院。她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当天下午便准备回家了。她脸上露出异常惊恐的表情。

  我们上楼检查了尸体,她人虽到中年,但仍然美丽;尽管人已经死了,那张清秀的面庞依然漂亮。她脸上却露出异常惊恐的表情,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人类表情。

  我们走出她的卧室,下楼来到悲剧的发生地,隔夜的灰炭还在,桌子上有四根蜡烛烧尽后留下的痕迹,桌上散了一堆纸牌。

  福尔摩斯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在那三把椅子上都坐了一下,又把它们放回原处,他又看了一下花园。然后,我们才开始工作。

  他检查了地板、天花板和壁炉。但我始终没发现他的眼睛忽然闪光,也没发现他将双唇紧闭,要是看到了有那种表情,我就敢肯定,案子有了突破口。

  "为何要生火呢?"他问,"他们在春天的晚上也要在屋子里生火吗?"

  莫梯克·特雷肯斯的解释是那晚天气非常潮湿,房里也一样,他们因此不得不生火取暖。后来又问福尔摩斯:"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朋友对他笑了笑,一只手拉住我的左臂说:"华生,我觉得我们该做一些研究。"

  "什么研究?"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就是研究你常常批评并且极有道理的烟草中毒,"他说,"先生们,要是可以,我现在得回我们的住宅去。"

  我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能引起我的注意,我得把情况认真考虑一下。再见!特雷肯斯先生。"

  "要是有事,我马上通知你和牧师,两位早安!"

  我俩回到彼尔湖别墅,福尔摩斯不久便沉默了。

  他缩在靠背椅里,四周烟雾围绕,青烟罩着他那憔悴的脸,让人看不清,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紧锁双眉,两眼露出茫然无助的神情。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放下烟斗,站起身来,我们彼此相望,他无法掩饰他的喜悦。我知道,他肯定在冥思苦想之后得到了线索。

  "华生,走,我们一块到悬崖上去走走。"他乐呵呵地说。

  "悬崖?"

  "是的,寻找火石的箭头。我们与其寻找此案的线索,还不如去寻找火石的箭头,要是没有充分的材料而盲目动脑筋,就好比让一部引擎不停地空转,早晚会转成碎片。

  "不仅要有大海中的空气,阳光,还得具有百倍的耐心,华生,你应该相信,只要有了这些,其他什么都会有的。

  "我们目前必须冷静下来,确定一下我们的境况。"

  我俩沿着悬崖走,他接着说:"我们得紧抓住我们得到的那点有用的情况,只有如此,才能与新发生的情况符合。

  "首先,我俩谁都不相信是魔鬼惊扰了世人。我们现在就要排除这种想法,然后再去工作。

  "有一点值得肯定,就是那三人遇到了某种有意无意的人类的可怕动作的突然袭击。

  "关于它发生的时间,要是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所提供的材料属实,那恐怖事件明显是在他离开房间后不久便发生了。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比如事情发生在他走后一刻钟之内,桌上还撒着纸牌。不会是发生在已经过了睡觉时间,因为他们的位置并未改变,椅子也未推到桌子下面,显然还在玩牌的状态。我再说一遍,是在他走后不久发生的,最迟不会超过午夜十一点。

  "下面我们要做的是,尽力设法查清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离开后,他们做了些什么。

  "这方面没有丝毫困难,况且也未曾引起谁的怀疑。

  "你也许不会忘记我的办法,也应该猜到我笨手笨脚地被喷壶绊倒,事实上是我使的一个计谋,利用这个计谋,我轻松地得到他的脚印,比其他办法得到的要清晰许多倍。

  "他的脚印刚好印在潮湿的沙土小路上,真是妙极了!

  "你知道,昨晚也很潮湿,所以有了脚印标本,根据别人的脚印来寻找他的行踪,并不困难,所以可以知道,他是朝牧师住宅那个方向走去的。

  "要是莫梯克·特雷肯斯不在现场,而是外面的人吓着了玩牌的人,那我们该如何来证实那人?又怎么表达这一恐怖现象?普特太太不应受到牵连,她是无辜的。是否有人爬上窗户,制造了恐怖景象吓疯了那些看他的人,有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这方面的设想是特雷肯斯一人指出的,他说他哥哥首先发觉花园里有动静,这很奇怪。那天下雨,云很厚,周围一片漆黑,要是有人故意吓他们,肯定会在别人发现之前,把脸贴在璃璃上,但是没有脚印啊,难以置信,外面的人怎么可以使屋里的人产生可怕的印象呢?我们一直没发现这种古怪的目的在哪。你发现我们的困难在哪了吗?华生。"

  "当然,没有比这更明显的困难了。"我回答。

  "可是,假如材料再充足一点,我们会觉得困难并不难解决。华生,我想你应该可以在你那内容广泛的案卷中找到一点模糊的答案。

  "我们现在暂时把案子放在一边,等有了充足的材料再来处理。还有点时间,让我们去追踪一下新石器时代的人,走,开始行动吧!"

  我还准备谈谈我朋友认真思考问题的那股惊人毅力。但是,他却在这个美丽春天的早晨,滔滔不绝地谈了两个多小时的石器、石凿、箭头和碎瓷片,看上去轻松自如,似乎没有那个险恶的秘密等着他去揭露一样。我对此十分不解。

  我们一直到了下午,才回到别墅。

  有一个来访者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他立刻把我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身材魁梧,一张严肃的脸上长满了皱纹,目光凶恶,蒜头鼻子,头发灰白,腮边的胡子灰白--靠近唇边的胡子却是金黄色的。这些让我们想到,他长得很像伟大的猎狮人兼探险家里昂·斯德戴尔博士。因为大家都很熟悉他,他到过附近,我们多次听说有人曾在乡间小路上看见过他,他没走近我们,我们也不打算走近他,由于大家都清楚,他喜欢隐居,过着孤独与简朴的生活。无论在旅行期间,还是在休息时,他一如既往,从不关心邻居的事。

  正是这样,我在听到他用热情的声调询问福尔摩斯该案有无进展时,才觉得很意外。

  "郡里的警察根本没用,"他说,"但是,你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也许你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把我当作知己,因为我经常过往这里,熟悉特雷肯斯一家。实话告诉你,我母亲是克尼什人,这样说来,我和他们还是亲戚呢,他们的不幸让我心痛,我本准备去非洲,已经到了普利茅斯,今天早上听到这可怕的消息,我便赶了回来。"

  福尔摩斯抬起头,看着他。

  "你这样不是把旅行给耽误了吗?"

  "没事。"

  "啊!我好感动,你太讲情义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是亲戚,真的是亲戚。"

  "哦,对,对--你母亲的远亲。"

  "你的行李上船了吗?"

  "没有,还在旅馆里。"

  "知道了,可这事应该还没登报吧?"

  "没有,先生,我接到了电报。"

  "电报?能否告诉我这电报是谁发的?"

  我和福尔摩斯都注意到,他那原来就凶恶的脸上又笼上了一丝阴影。

  他喃喃地说:"先生,你是不是有点刨根寻底呀?"

  "很抱歉,希望你正面回答我,这是我的工作需要。"

  斯德戴尔博士定了定神,镇定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帕擦去额上的汗水。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他说,"是牧师发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谢你,斯德戴尔博士,"福尔摩斯说,"目前,我就知道这些,现在我便告诉你,请认真听。"

  "该案的主题我至今还没搞懂。但是,作出某种结论的希望仍然很大。不过,要更多的说明却还早着呢!"

  "要是你的怀疑已有具体指向,那我的朋友,你该不会不愿意告诉我吧?你说是不是?"

  "不,我很难回答这一点。"

  "那我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告辞了!"那位闻名的博士十分扫兴地走了。五分钟之后,福尔摩斯便盯上了他,直到晚上才回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样子很憔悴。我想他的调查没什么进展,他把一封电报只看了一下,便丢进壁炉,然后转过身来。

  "电报发自普利茅斯的一家旅馆,华生,我从牧师那儿打听到那个旅馆的名字,就发了电报去,询问里昂·斯德戴尔博士的话是否是真的。发回的消息说,他昨晚的确在那个旅馆住过,也的确把一部分行李送上船去往非洲,他自己又回来了解情况,你是怎么想的,华生?"

  "事情好像与他有利害关系,我想了一下,一定是这样。"

  "利害关系--对,可有一条线索,我们还未掌握。它可能帮我们理清这团乱麻,振作点,朋友,一旦全部材料到了手,问题就好办了,我们会马上把困难甩得远远的,华生,你应该相信胜利肯定会属于我们。"

  不知福尔摩斯的话多久才会实现,那将为我们的调查找出一条新的出路,这个新发展将有多么奇怪多么险恶,这些我都没有去想。

  早上,我站在窗前刮胡子,听见嗒嗒的马蹄声,我往外一看,发现一辆马车从那头驶过来。一转眼,便停在了我们门口,那个牧师跳下来,向花园小路跑过来。福尔摩斯也起来了,我们马上去迎他。

  我们的客人激动得话都说不通了,他最后结结巴巴地讲起他的可悲故事。

  "我们让魔鬼缠住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可怜的教区被缠住了!"他叫道,"是魔鬼撒旦亲自施的妖法!我们落入了他的魔掌啦!"他激动得指手画脚,要不是他那张苍白的脸和满是恐惧的眼睛,那他就成了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小丑了。福尔摩斯和我都吃惊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他才说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特雷肯斯昨晚死了,情况跟那三人一模一样。先生,我们肯定被魔鬼缠上了。"

  福尔摩斯紧张地站起身来。

  "你的马车能坐下我们俩吗?"

  "能。"

  "华生,不吃早饭了。朗吉德先生,我们一切听你指挥,快,赶紧去现场。"

  莫梯克·特雷肯斯先生占用了牧师住宅的两个房间,上下各一,都在同一个角落。下面是一间大的起居室,上面那间是卧室,从两间房里看出去,外面有一块用来打棒球的草坪,直到窗下。我们比医生跟警察先到一步,因此现场一点没动过。那是一个多雾的三月早晨,我们来说一下现场的景物。我确信,它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将永远不可抹掉。死者就在桌边,他仰靠在椅子上。

  房间里的气氛阴沉沉的,相当闷,仆人先进来打开了窗户,否则将令人无法忍受,原因也许是由于屋里的一张桌子上还点着一盏冒烟的灯。死者就在桌边,他仰靠在椅子上,稀少的胡须竖起来,眼镜被推到前额上,脸望着窗外,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变了形,和他妹妹一样。他四肢痉挛,手指紧握,好像死在了极度惊恐中,他衣着整齐,可他似乎是在慌乱中穿好衣服的。我们经过调查,得知他已经上过床,是在凌晨遇害的。

  你如果看到福尔摩斯走进那间屋子时所发生的突然变化,肯定会觉察到他那冷静外表里面的热烈活力了。他立刻变得紧张而警惕,似乎即将面临什么斗争,两眼炯炯有神,脸色也严肃起来,四肢因激动而发抖。他忽而走到外面的草坪上,忽而又从窗口跳进来,在房间里四处巡视,一会儿他又回到楼上卧室,好像一只从隐蔽处一跃而出的猎犬。他快速检查了一遍卧室。然后打开窗子,仿佛又让他感受到某种兴奋,他把身子探出窗大声地叫喊。后来,他冲下楼,从开着的窗子里钻出去,躺下把脸贴在草坪上,又站起身,再次回到屋里。他精神抖擞,像猎人寻到了猎物的踪迹。屋里那盏灯很平常,但他却认真检查了一下,量了灯盘的尺寸。还用放大镜看了盖在烟囱顶上的云母挡板;把附在烟囱顶端外壳上的灰刮下来,装进信封,夹在笔记本里。最后,警察和医生来了,他招手叫牧师过去。我们三人便来到外面的草坪上。

  他说:"很高兴,我的调查不是毫无结果,我不能留下来与警察讨论此事,可是朗吉德先生,要是你乐意,替我提醒检查员注意卧室的窗子与起居室的灯,我会很感激你。因为卧室的窗子和起居室的灯对我们有很大启发,把两者结合起来,我们差不多可以得出结论。警方如果想进一步了解情况,我欢迎他们去我的住所,华生,我们现在最好去别处看看,让警察先忙着吧!"

  也许是警察对私人侦探插手感到不满,或者是他们自有办法,可以肯定的是,以后的两天,我们没从警察那里听到任何消息。

  在这期间,福尔摩斯呆在别墅里,不是抽烟、空想,便是去村子里散步,一去就是几个小时,回来也不告诉我他去了哪儿。

  后来我们做了一个实验,终于使我对他的调查情况有了一点了解。他买了一盏灯,尺寸、构造都跟莫梯克·特雷肯斯发生悲剧的房里那盏一样。

  他在灯里放满了牧师住宅里用的那种油,还详细记录了灯燃尽的时间。这是第一次实验。可我永远忘不了第二个实验,这使人难以忍受。

  当天下午他对我说:"华生,你是否发现,在我们了解到的各种情况中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首先进入那个作案房间的人都会感觉到的那种气氛,特雷肯斯描述过他最后去他哥哥家的情况,他说医生一进屋便倒在椅子上,你还记得吗?普特太太跟我们讲,她进屋后也昏倒了,后来打开了窗户。第二个案子,就是特雷肯斯自己死了--你该不会忘了,我们进屋时觉得闷得慌,虽然先前佣人已经把窗子打开了,后来我们知道佣人觉得不舒服就去睡觉了,华生,这些事实很有启发性。它们说明两处作案点都存在有毒气体,两处案发房间都有东西燃烧--一处是炉子,一处是灯。烧炉子是需要的,可是点灯--比较一下耗油量就知道了,已经是白天了,干吗还要点灯?点灯,闷人的气体,还有那些不幸的人,有的疯了,有的死了,这三件事显然是有联系的,这难道还不明白吗?华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看来的确如此。"

  "至少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很有利的假设。然后我们再猜想,两个案件里烧的东西能放出一种气体,这种气体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中毒作用。好,我们再把两个案子联系起来,第一案--特雷肯斯家--这种东西被放在炉火里。窗户关着,炉火自然会使烟雾扩散到烟囱。这样,中毒就没有第二案严重,因为第二案的屋里,烟雾无处可散。从结果看:在第一案里只有女的死亡,也许是由于女性神经比男性敏感,另外两个男人都精神错乱了,不论是哪一种,明显都是由于毒药产生了初步作用;在第二案里,毒气则产生了充分的作用。因此从以上分析可看出,悲剧是因为燃烧放出的毒气造成的。

  "因此我在特雷肯斯屋里查看有没有东西残留下来,重点是灯罩或防烟罩。不出我的意料,我在灯的边缘发现了一些未烧尽的褐色粉末。你当时也看见我取了一半装进信封。"

  "为何只取一半呢?"

  "亲爱的朋友,我不能妨碍官方警察呀,我把发现的所有证物都留给了他们,毒药仍在云母罩上,只要他们有能力去找。华生,我们现在点上灯,不过得先把窗户打开,否则我们两个有才华的公民可能过早地断送性命,你靠近那边打开的窗子坐在椅子上,除非你像明智的人那样不愿参与这个实验,可我知道你会参加的,我还是了解你的。我就坐在你对面,我们和毒药保持一定距离。房门开着,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如果没有危险症状发生,我们就把实验做完,明白了吗?好,我把药粉--就是剩下的药粉--从信封里取出,放在点燃的灯上,就这样!华生,我们坐好,看有什么情况出现。"

  我们一坐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麝香气,让人恶心,头一阵香味扑来时,我的脑子和想象力就控制不住了,眼前是一片浓黑的烟雾,可我心里还清楚。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好像潜伏着一种恐怖的邪恶东西。我被强行推向那可怖的烟雾中,那模糊的幽灵在烟雾里游荡,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一个陌生人影来到门前,几乎要把我的心灵炸裂,一种非常阴森的恐惧笼罩着我。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眼睛突了出来,嘴巴张开,舌头发硬,脑子里像煮沸的水。肯定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我想叫,却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嘶哑的呼喊声,它离我那么远,似乎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此时,我想到了跑,于是就逃出了那令人害怕,使人绝望的烟雾。

  我看见福尔摩斯被吓白的面孔,如同死人一样,这一景象使我的神志在刹那间清醒了,我有了力量,甩开椅子,跑过去抱住福尔摩斯,我俩便踉踉跄跄地逃出那间恐怖的屋子。不久之后,我俩倒在了外面的草坪上。我俩坐在草地上,擦擦冰冷的

  前额。

  此时,我俩感到灿烂的阳光把那股围困住我们的地狱般的烟雾给穿透了,烟雾从我们的心灵中慢慢消散,仿佛雾气从山木间消失一样,平静而理智的阳光又照到我们身上。我俩坐在草地上,擦擦冰冷的前额,彼此看着对方,观察着这场劫难之后的印证。

  "老实说,华生!"福尔摩斯说,声音仍然在发颤,"我必须感谢你,还得向你道歉,哪怕对我自己来讲,这个实验也是大可非议的,对朋友来讲,就更严重了。我真不该啊,亲爱的朋友,我太对不起你了。"

  我从未像现在一样对福尔摩斯的内心世界了解得如此细致。"你明白,"我激动地说,"这样能帮助你,不是吗?我为此备感荣幸。"

  马上他又恢复了那种半带幽默半带挖苦的神情,这是他对旁人的习惯态度:"华生,让我俩如此疯狂,简直是多此一举,我们进行这个实验以前,观众肯定认为我俩发疯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未曾料到反应会如此强烈。"他跑进屋又跑出来,手里提着那盏灯,手臂伸得很直,以让自己远离灯,他把灯丢进了荆棘丛里。"必须让屋里换换空气。华生,我觉得对这些悲剧的出现,你该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了吧?"

  "是的。"

  "可是,仍然搞不明起因。"福尔摩斯皱着眉头。

  "我们去那边凉亭里讨论吧。"他转身走进凉亭。

  "这个该死的东西似乎还卡在我脖子里,我们得承认,全部是莫梯克·特雷肯斯那坏蛋干的,虽然在第二次悲剧里他是受害人,可在第一次里他是罪犯。我们首先应记住,他们家以前闹过纠纷,后来又和好了,程度到底怎样,我们就不清楚了。当我想到特雷肯斯那张狡诈的面孔,特别是镜片后面的两只阴险的小眼睛,就认定他不是个性情厚道的人。他说过花园里有情况,这下就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开了,使我们偏离了正确的方向。他就是想把我们引进误区。最后一点,假如不是他把药粉扔进火里,还会有谁呢?他一离开就出事了。你想,要是有别人进来,屋内的人肯定会从桌边站起来。另外,这宁静的康渥尔,晚上十点之后是没人外出做客的,因此我们可以说,一切都说明了特雷肯斯是嫌疑犯。"

  "那他是自杀的了!"

  "嗯,华生,表面上看来这种假设可能成立,一个人给自己的家人带来这样的灾难,会感到自责,他也许会由于悔恨而自杀。但是有理由能推翻该假设,好了,英格兰有一位知道所有情况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我们就可以听到他的

  "我长时间和野人生活,法律限制不了我。"叙述,哦!他提前来了。"

  "里边请,里昂·斯德戴尔博士,我们刚在屋里做了一次化学实验,所以屋里不能接待贵客。"福尔摩斯笑道。

  我们听到花园的门咔嗒一声,那位探险家的高大身影便出现了,他很惊讶,转过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福尔摩斯先生,是你叫我来的,大概一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你的信,就来了,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奉命前来是为了什么,是这样吗?先生。"

  "也许我们能够在分手之前把事情弄清,"福尔摩斯说,"你现在来到这里,我很感谢你,室外接待不周到,希望你谅解。我朋友华生和我将为命名为《克尼什的恐怖》的文稿新添一章,现在我们需要清新的空气,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也许跟你本人有密切的关系。因此,我们还是在一个没人偷听的地方谈论,你说好吗?"

  探险家面孔铁青,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同伴,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打了他一下。

  "我不知道,先生,"他说,"你要谈论的问题与我有什么密切关系。"

  "莫梯克·特雷肯斯的死。"福尔摩斯看着他说。

  那一瞬间,我真希望自己全副武装,手拿武器,斯德戴尔那狰狞的面孔唰地变红,睁大双眼,额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握着拳头冲向我的朋友,后来又强迫自己站住,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的样子比火冒三丈更令人害怕。

  "我长时间和野人生活,法律限制不了我,"他说,"所以我便是法律,这已经不奇怪了。先生,你不要忘了,实际上我不想害你,你应该还记得以前发生的事。"

  "我也不想害你,博士,虽然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我是先找你而没找警察。"

  斯德戴尔喘着气,坐了下来,他害怕了。

  也许这是他冒险生涯中从未遇过的,福尔摩斯那镇定自如、自信的神情独具力量。我们的客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急得两手不知搁哪儿好,像一只被束缚的猴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终于问道,"你要是想吓唬我,那你就找错人了,我们不要再绕来绕去,直截了当地说吧,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你的,"福尔摩斯说,"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了,把你请到这里来,是由于我想用我的坦率换你的坦率。"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顿了一下,说:

  "下一步我该如何走,全由你辩护的性质决定。"

  "我的辩护?"

  "没错。"

  "我辩护什么?"

  "有关杀害莫梯克·特雷肯斯的控告的辩护。"

  斯德戴尔拿手帕擦了一下前额的汗。"老实说,你逼得太紧了,"他说,"你的全部惊人的成绩都来自这种虚张声势的力量吗?要是那样,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虚张声势的是你,而不是我,里昂·斯德戴尔博士。我将把我的结论所依据的事实说一些给你听,以此为证。我只想提一点,你从普利茅斯回来,而把大部分财物运到非洲去,这让我了解到,你便是构成这悲剧的主要因素之一,你的这一行动暴露了你。"

  "我是回来--"斯德戴尔好像要解释什么。可福尔摩斯不听,接着说:"你回来的理由,我听你讲过了。可是我相信因为它不够充分,就不要再提那个不可信的理由了。那次你来问我怀疑谁,当时我没回答你,你便去找牧师。但你没进去,只在牧师家外面呆了一阵,你最后回到你住的地方!"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疑惑地问道。

  "我跟踪了你。"

  "但是,我并未发觉有人跟在我后面啊。"他说。

  "我既然要跟踪你,肯定不会让你知道,"福尔摩斯笑了,轻松地说,"你在屋里一个晚上都坐立不安,你作了一个计划,打算在第二天早晨实行,因此你天不亮就离开了家,在你门口有一堆淡红色的小石子,你拿了几粒装进口袋便出去了。"

  斯德戴尔愣愣地望着福尔摩斯,惊呆了。

  "你家距牧师家大约一英里,你快速走完了这段路程。我发现你穿的就是现在你脚上这双网球鞋。你穿过了牧师住宅里的花园,还有旁边的篱笆,出现在特雷肯斯的窗子底下,虽然那时天已大亮,但屋里还没一点动静,你就从口袋里掏出小石子,扔到窗台上。"

  斯德戴尔站起身来。

  "你简直就是魔鬼!"他叫道。

  对这个赞扬,福尔摩斯只是微微一笑。

  "你在特雷肯斯未到窗前时,已经扔了两把石子,也许是三把。你叫他下楼,他发觉是你之后,急忙穿上衣服,到了楼下的起居室。你从窗户进去,你俩见面的时间相当短,你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后来你出去了,还关好了窗户,站在外面的草坪上,抽着烟观看里面发生的情况,确定特雷肯斯死了之后,你就按原路返回了。斯德戴尔博士,你现在能够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行为是合法的,况且你行为的目的是什么呢?要是你不把真相告诉我,而是对我撒谎或是胡诌的话,我跟你说,我永远不再管这件事情,你想好了,说出实情。"

  那位博士听了这些话,脸色都变了,他用两手蒙着脸,坐在那里沉思,他突然一阵冲动,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丢在我们前面那张粗糙的石桌上。

  "我那样做,全是为了她。"他痛苦地说道。

  那是一张半身相片,上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的脸。福尔摩斯低头看了一下相片。"布罗达·特雷肯斯。"他说。

  "是的,布罗达·特雷肯斯,"客人又说了一遍,"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着她,她也一直爱着我,这就是我在克尼什隐居的原因。我隐居在这里,能够接近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一件东西,可是我不能和她结婚,因为我已经有了太太。可恶的英格兰法律,我太太虽然离开我多年了,但我不能离婚,我与布罗达相爱了很多年,但是,我们现在却等到了这样的结果,这一切太……"

  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呜咽着。他用一只手捏住自己的喉咙,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接着说:"牧师知道我俩的秘密,你要是去问他,他肯定会跟你讲她是一个人间的天使,所以牧师发电报告诉我她的不幸消息之后,我马上回来了。知道了心爱之人惨遭不幸,行李和非洲对我来讲都没有意义了,福尔摩斯先生,在这一点上,你是知道我行动的线索的。"

  "继续说。"我朋友对他说。

  斯德戴尔博士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放到桌上,纸上写有"Radix Pedis Diaboli"(魔鬼脚根)几个字,下面盖着红色标记,说明有毒。

  他把纸包递给我,说道:"华生,我知道你是医生,你听说过这种试剂吗?"

  "魔鬼脚根!没有,我从未听说过。"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惭愧。

  "这不能怪你的专业知识,"他说,"只有一个标本放在布达(地名)的实验室里,在整个欧洲,再没有别的标本了,药典里和毒品文献上也没有记载。这种根长得像脚,一半像人脚,一半像羊脚。因此一个专门研究药材的传教士给它取了这个有趣的名字。在非洲西部的一些地方,巫医把它作为试罪判决法的试验毒物,严加保管。我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在乌班吉地区获得了这一稀罕的标本。"

  他边说边打开纸包,里面是堆像鼻烟一样的黄色粉末。

  "还有呢,斯德戴尔先生?"福尔摩斯严肃地问。

  "福尔摩斯先生,我把一切都跟你说了吧。你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明显跟我有关系,应当把全部情况告诉你。我与特雷肯斯一家的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跟他们兄弟几个相处得很好,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妹妹,他们为钱而争吵过,使得莫梯克和大家疏远了,可后来和好了。他非常阴险,很有心计,我对他产生了怀疑,但又没有任何理由和他发生正面争吵。

  "在两个星期前的一天,他到了我住的地方,我把一些非洲古玩拿给他看,还有这种药粉,我还把它奇特的作用告诉他,跟他讲这种药会怎样刺激那些支配恐惧情感的神经中枢。还告诉他,非洲一些不幸的土人受到部落祭司试罪判决法的迫害时,不被吓死,就被吓疯,并且当时欧洲的科学家也没有办法检验分析它。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偷走这种药粉的,因为我从未离开过屋子,不过也可能是在我打开橱柜,弯身去翻箱子时,他偷走了一部分魔鬼脚根,他再三问我产生效果的用量与时间,当时我没想到他用心不良。

  "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在普利茅斯收到牧师发的电报,我才想起,那个混蛋以为我在听到消息之前,一定出海去了,而且他还认为我到非洲会几年没有音信,于是他就能完全不受制裁,但是我一听到消息就立马回来了。通过这些具体的情况,你可以断定他使用了从我这儿偷去的毒药。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对此作出别的解释,但是绝对不可能有别的解释,我确信莫梯克·特雷肯斯是凶手,他谋财害命。假如他家里的人全部精神错乱,那他就是全部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了。他可以独吞这笔财富了,因此他用了魔鬼脚根,害病了两个兄弟,害死了妹妹。哦,布罗达,我心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我明白事情是真的,但是我可以让一个由老乡组成的陪审团相信这一段离奇古怪的故事吗?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可我不能失败,我必须为心爱的布罗达报仇,我的心灵要求我报仇。福尔摩斯先生,我曾对你说,我的大半生未受过法律的约束,我有自己的法律,我要用我自己的法律来惩罚这个坏蛋。

  "我下定决心要让他付出代价,他使别人遭受的不幸也应该让他自己尝尝。我决定亲自主持公道,现在,没有人比我更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了。

  "我告诉了你一切,其他情况你都知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一整个晚上不能安心入睡。大清早便出了家门,我料到要叫醒他很难,便从你提到的石堆中抓了一些石子,准备用来敲打他的窗子。他下楼后,叫我从窗口钻进去,我当面揭穿了他,对他来讲,我找到他,既是法官又是执行死刑的人。这个坏蛋倒在椅子里,他看我手里有枪,被吓瘫了。我点上灯洒了药粉,到窗外面站着,他要是逃走,我就一枪杀了他,可没到五分钟他便死了,哦,上帝,他死了!不过,我决没有心软,因为他受的苦难和折磨,正是我那漂亮而无辜的爱人之前受过的。

  "这就是我的故事。福尔摩斯先生,你要是爱上一个女人,没准你也会这样干的,我现在无话可说了,任凭你如何处置,你知道,我不怕死。"

  福尔摩斯静静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你准备怎么办?"他最后问。

  "我原本打算把自己的尸体埋在非洲中部。我在那儿的工作只进行了一半。"

  "那就去做完你的另一半工作吧,我绝不阻拦你,去吧!"福尔磨斯说道。

  斯德戴尔博士站起身来,向我们严肃地点头致谢,然后匆忙离开了。福尔摩斯递给我一袋烟丝,把他自己的烟斗点上。

  "换换口味,没毒的烟会让人精神焕发的。华生,你不会反对吧?我们没必要再去干涉这个案子。我们是自由的调查人,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你应该不会去揭发他吧?"

  "肯定不会。"我说。

  "华生,我从未有过爱与被爱的经历,要是我曾经有过,假如我心爱的女人遭受不测,我一定会像猎狮人一样无视法律的存在,肯定会……

  "华生,有的情况很明显,我不再说了,免得让你心烦。牧师家的花园里的小石子是独特的,这是研究的起点,白天燃着的灯和留在灯罩上的药粉是这条线索上的另外两个关键。亲爱的朋友,我现在不用去管这件事了,能够放心地回去研究迦勒底语的词根了。"

  

下载APP看小说 不要钱!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快捷键→)

类似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最后的致意》 的 公版经典 类小说:

游戏二维码

扫描二维码 下载畅读书城

下载APP 天天领福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