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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格兰其庄园疑案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归来记 作者:(英)柯南·道尔 著;傅怡 译 本章字数:1556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2


第十二章格兰其庄园疑案

  

  在1897年冬天一个下了霜的早晨,就在黎明时分,有人推我的肩膀。醒来后,我看到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他手里拿着蜡烛,一副焦急的神情。他俯下身告诉我,有一个紧急案件发生了。

  他朝我喊道:"快,华生,快点儿!这事很棘手,不要问为什么,赶快穿上衣服跟我走!"

  大概十分钟后,我们就坐上了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马车"隆隆"地向前行驶着,直奔查林十字街火车站。天色微微发亮,在这灰白色的晨雾中,我们见到一两个去上早班的工人。福尔摩斯把自己装在厚重的大衣里,一言不发,我同他一样,因为当时天气很凉,而且我们根本就没吃早饭。

  我们在火车站喝了些热茶,然后走进车厢找座位坐下,这才感觉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火车是开往肯特郡的,一路上他一直说个不停,我只做听众。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大声读道:

  肯特·玛尔舍姆,格兰其庄园,下午三点三十分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希望你能立即过来帮我把这桩非常奇特的案件解决掉。你很擅长处理这种案件。现在除了把那位夫人放了之外,其他一切现场的物品都没有移动过。我请求你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因为把尤斯塔斯爵士单独留下来不太合适。

  你忠实的朋友斯坦利·霍普金斯

  福尔摩斯说道:"霍普金斯把我请到现场的情况共有过七次,并且每次的确都需要我的帮助。我想他的那些案件你绝对都收进你的集子里了。我知道你很会选材,这也就弥补了你叙述不够圆满的缺陷。不过你在看待所有问题时,总爱从写故事的角度出发,而并非从科学破案的角度出发,这样很容易破坏它的典型示范性。你把侦破的技巧和细节一笔带过,以便尽情地描写动人心弦的情节,你这样写只会让读者感情用事,并不能让他们从这些案例中受到启发与教育。"

  我听后,有些不悦地说道:"那你为何不亲自来写呢?"

  "亲爱的华生,我很想写。你了解的,我现在非常忙,不过我觉得我会在晚年时写本教科书,把全部侦查艺术和侦查技巧写进去。现在我们要查的像是一桩谋杀案。"

  "也就是说,尤斯塔斯爵士现在已经死了?"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的。霍普金斯的来信说明他心情非常激动,可是他绝非一个感情易冲动的人。所以我认为,肯定有人被杀害了,等着我们去验尸。如果是自杀的话,他肯定不会把咱们叫去的。信中提到把夫人放了,好像是在案件发生的时候,她被锁在屋里。华生,这案子发生在上流社会。你看这信纸的质地很好,上面有家徽图案,是由两个字母E、B组成的,出事的那个地方风景优美。霍普金斯从不会轻易给我写信的,所以我们今天上午肯定会很忙的。凶杀案件发生在昨夜十二点之前。"

  "你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计算一下火车来回及办事时间很容易就会知道。这案件发生后,先去找当地警察,然后再报告给苏格兰场,霍普金斯要赶去现场,再发信给我,这最少要用一夜的时间。好的,我们已经到齐赛尔哈斯特火车站了,这些疑问很快就会解决的。"

  在窄窄的乡村小路上,我们风风火火地走了两英里路,来到一座庄园的门外。一位看门的老者向我们走来,把门打开。他面容憔悴,说明这里发生了不幸的事件。一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排老榆树,正好形成一条林荫小路,直通向一座宽敞的房屋。房屋正面用的是帕拉弟奥式的柱子,房屋的中央部分被常春藤覆盖着,显得十分古老陈旧。不过要从高大的窗户看去,可以发现这栋房子曾经改建过,还有一侧完全是新建的。年轻聪明的霍普金斯站在过道里迎接我们的到来,满脸焦急不安的样子。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大夫,很高兴你们能来。要不是情况极为特殊的话,我是不会如此冒昧的。现在夫人醒过来有一会儿了,她把事情讲得非常清楚,所以我们将要做的事也不会很多的。你对路易山姆那伙强盗还有印象吗?"

  "难道是那三个姓兰达尔的人做的吗?"

  "是呀,父亲与两个儿子。可以肯定是他们干的,大概在两周前吧,他们在西顿汉姆作案,有人看到了就向我们警方报告。这么快就又害了人,一定就是那伙人干的。一定要判他们死刑!"

  "那么就是说,尤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

  "是的,他的头被拨火棒打破了。"

  "车夫在路上把爵士的姓名告诉我了,他是叫尤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吧?"

  "正是,他可是肯特郡最富有的人。当时他的夫人正在洗浴室,太可怜了,她看到了这样恐怖的事情。我刚才看到她时,她就像死人似的。你最好去看看她,听她把这件事给你讲述一下,然后我们再一同去查看餐厅的状况。"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是个很不平常的人,我很少见到像她这样仪态万方、风度高雅、容颜美丽的女人。她的皮肤白皙,头发金黄,眼睛深蓝,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不过,这件悲惨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面容憔悴。从她那受了伤的红肿的眼眶,可以看得出来,她既要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又要忍受肉体上的折磨。她那神色严肃的高个女仆,还在不停地为她冲洗眼睛。她疲倦地躺在睡椅上。当我走进屋时,她那聪慧灵敏,富有观察力的目光与机敏的神情说明她的理智与勇敢并没有因这件事而消失。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的晨服,身边还放着一件黑色餐服,上面镶有白色金属片。

  她厌倦地说道:"霍普金斯先生,我已经把所发生的事全告诉你了,难道你就不能替我再说一遍吗?不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让我再讲一遍的话,没问题。他们刚才去过餐厅了吗?"

  "我觉得还是先让他们听夫人讲完再说吧。"

  "好吧,我再讲一次。每当我想起餐厅里的尸体,就觉得好恐怖。"她全身颤抖,双手捂住脸。这时宽松的晨服袖子往下滑,露出了她的前臂。福尔摩斯惊诧地大喊道:"夫人,您受过不止一处伤吧!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看见夫人那白嫩的前臂上露出两处伤痕,依旧红肿,她慌张地用衣服掩饰住,并说道:"没什么,这与昨夜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坐下来,我告诉你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是死者尤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的妻子。虽然结婚已经有一年了,但我根本没有必要掩饰我们婚姻不幸这一事实。我虽然不愿承认这一点,但邻居们也会告诉你实情的。我们相处成这样,或许我也应该负有一部分责任。我是在澳大利亚南部长大的,那里很自由,不守旧。我不太习惯这里拘谨而又讲究礼数的英国式生活。不过造成不幸的主要的原因是由另外一件人所共知的事情引起的,那就是:布莱肯斯特尔爵士嗜酒成癖,无酒不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一小时,也会使人感到烦恼。整日整夜地把一个活泼可爱、乖巧伶俐的女士绑在他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你想像一下,谁能忍受得了呢?如果有人认为这种婚姻不应解除的话,那就是犯罪、亵渎神灵、败坏道德。你们的法律如此荒唐,一定会给英国带来一场巨大的灾难,上帝一定会制止这些邪恶的行为。"她在睡椅上坐直身子,两颊通红,她的眼睛从那红肿的眼眶中放射出愤怒的目光。那个神色严厉的女仆用她那有力而温和的手轻轻地把夫人的头部放回到靠垫上,她愤怒、高亢的话语声渐渐地柔弱下来,变成了激动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所有的仆人都像平常一样要到这所房子新建的那边厢房去休息。这所房子正中的部分有起居室、厨房和楼上的卧室。我的女仆特丽萨,住在我卧室的阁楼上。这个正中部分根本没有其他人住,不管有何声音都不可能传到新建的那一边去的,更谈不上惊醒他们了。强盗们肯定了解这一点,否则的话,他们怎么会这么胆大包天呢?

  "我丈夫大约十点半上床休息。那个时侯,仆人们也已经回屋休息去了。当时只有我的女仆还没有睡觉,她在自己的阁楼上等待吩咐。每当我要休息时,总要亲自到各地方查看一番,看有无不妥当之处,这是我养成的习惯,因为我感觉到尤斯塔斯是根本靠不住的。我先从厨房看起,然后到了食品室、猎枪室、客厅,最后到了餐厅。当我走到餐厅的窗前时,厚厚的窗帘是挂着的,我突然感觉到有一阵风吹到脸上,这才意识到窗户没关。我一掀窗帘,真是把我吓坏了,在我面前的是位宽肩的壮年男人,他也许是刚刚进来。餐厅窗户是高大的法国式窗户,也可以当作门而直通草坪。我那时手中还拿着卧室用的烛台,凭借微弱的火光,我看见在这个人背后还有两个人正在进来。当时我吓得只知道往后退,那人立即向我扑来。他先把我的手腕抓在手里,随后又卡住我的脖子。我刚要大喊,他的拳头就打在了我的眼睛上,将我打倒在地。我一定是昏过去了,不过没过多久,当我再醒过来时,看见他把叫佣人的铃绳给弄断了,把我紧紧地捆在一把橡木椅上。我浑身被捆得特别紧,根本就不能活动一下,嘴里还被塞了块儿手帕,无法出声。也就在这个时候,我那倒霉的丈夫也到餐厅来了。很明显他肯定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声音,所以他还是有备而来的。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他心爱的黑刺李木棍。他朝强盗冲了过来,那个壮年人早已蹲下,从炉栅上取出了拨火棍,当我丈夫走过时,那个人猛地向他的头部打去,我丈夫喊了一声随即就倒下了,之后再也没有起来。我又被吓昏了,失去了知觉。大概过了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他们从餐具柜中取出刀叉和一瓶酒,每人手里都拿着个玻璃杯。我讲过那个壮年强盗有胡子,另外的那两个好像还是没成年的孩子,看来也许是父亲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作案。他们小声说了几句,而后过来看看我是否被绑紧了。再后来他们一起离开了,随手又关上了窗户。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吧,我好不容易才把手帕从嘴里弄了出来,朝女仆大喊,让她来解开我。其他的仆人同时也听到了。我们把警察叫来,而后又立即与伦敦警方取得了联系。先生们,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了,我觉得从这以后不会再让我讲述这痛苦的经历了吧?"

  霍普金斯问道:"福尔摩斯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福尔摩斯说道:"我现在不愿再打扰夫人了,更不愿让她觉得不耐烦。"

  而后,他对女仆说道:"在我去餐厅之前,你能再给我们讲讲这事的情形吗?"

  女仆说道:"在那三个人还未进屋时,我就看见他们了。那时我正坐在我住处的窗户旁边。在月光下,我看见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大门口那儿游荡。不过当时我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大约过了一小时,我听到女主人的喊叫声,才往楼下跑,见到这可怜又可悲的人儿。和她所讲的一样,爵士当时就倒在地上,可怕极了,他的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我觉得肯定是这些事把夫人给吓昏了。她被绑在那儿,身上还溅了不少血点。如果不是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意志坚强的话,恐怕早就失去了对生活的勇气了。先生们,你们向她询问问题已经好久了,现在该让她回屋休息一下了。"

  这个瘦长的女仆如母亲般把手搭在女主人肩上,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然后就领着她离开了。

  霍普金斯说道:"她们两个一直住在一起。这位夫人从小到大都是由她照顾的。在十八个月前,这位夫人离开了澳大利亚,她也一同跟到了英国,她叫特丽萨·瑞特,这种仆人根本没处找了。福尔摩斯先生,走这边吧。"

  福尔摩斯脸上那种丰富浓厚的表情已不复存在了,我想可能是由于这案件太简单了,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吸引人。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罪犯逮捕归案,而抓捕这样的罪犯用不着麻烦他了。这时我看见他眼中烦躁得很,正如一个有着渊博学识的专家被请去看病,却发现那人只患了常见的小毛病时所表现出的烦躁不安。不过,格兰其庄园的餐厅很美也很奇特,这个肯定能够引起他的重视,而且还能够点燃他那逐渐消失的兴趣。

  这间餐厅既高又大,屋顶的椽木和天花板上刻的都是花纹,四周的墙上画着一排排的古代武器和鹿头,墙下面是橡木嵌板。门的对面有高的法式窗户,其右边有三扇小窗子,冬天微弱的阳光从这儿射进来;左边有个大而深的壁炉,它的上面有大且厚的壁炉架。在壁炉旁边有把很重的橡木椅子,两边有扶手,下面有横木。一根紫红色的绳子被系在椅子的花棱上,它穿过椅子的两边连接到下面的那个横木上。在放开这位妇人的时候,绳子被解开了,但是打的结子仍然留在绳子上。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我们后来才注意到,那是因为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壁炉前虎皮地毯上躺着的尸体给吸引住了。

  一眼看去,死者也就四十来岁,体格健壮,身材高大。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牙齿从又短又黑的胡须中露了出来。他的双手握着放在头的前面,一根粗短的黑刺李木棍横放在双手上。他面色微黑,鹰钩鼻,相貌堂堂,不过现在五官早已扭曲,

  面目狰狞,令人恐惧。很明显,他在床上听见了声音,因为他穿着华丽富贵的绣花睡衣,赤着脚。他头部的伤势非常严重,屋中到处都溅满了鲜血,可见他所受到的那致命的一击是非常凶狠的。在他的旁边放着那条非常粗的拨火棍,强烈的撞击早已使它变弯了。福尔摩斯仔细查看了拨火棍和尸体。

  他随后说道:"这位上了年纪的兰达尔先生,力气肯定非常大。"

  霍普金斯说道:"正是这样。我这儿倒有些关于他的材料,他可是个粗鲁凶暴的家伙。"

  "我们要想把他抓住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不会的。我们一直在追查他的去向,曾有人告诉我他到美国去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伙人在英国,我确信他们肯定逃不掉的。所有港口都非常清楚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在傍晚之前悬赏捉拿他们。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既然他们也知道夫人能认出他们的相貌,并且我们也能认出他们,为什么他们还要做这种傻事呢?"

  "人们会认为,为了灭口,这伙强盗肯定也会把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杀死的。"

  我提醒他说:"他们或许没有猜到夫人昏迷后很快就醒了呀。"

  "那倒很有可能。如果他们认定她那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那或许他们也就不会要她的命了。霍普金斯,关于这位爵士的情况你还了解多少呢?我似乎听过一些有关他的离奇古怪之事。"

  "清醒时,他心地很善良;不过,只要他喝到大醉或半醉时,可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因为他没有烂醉如泥,所以我说他半醉。他只要一喝醉,就像着了魔似的,不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虽然他财大气粗,不过据我所了解的,他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听说,他曾把他夫人的狗浸在煤油里用火烧,这件事花费了很大气力才平息下来。还有一回,他朝那位女仆特丽萨·瑞特扔水瓶,这也曾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我俩私下里说,这家没有他倒还好些。你在看些什么呀?"

  福尔摩斯趴在地上,认真细致地查看捆过夫人的那根红绳的结,后来又认真地观察着那根一头曾被强盗拉断过的绳子。

  他说道:"绳子朝下一拉,厨房那儿的铃声肯定会很响的。"

  "根本没人听得见。厨房在这房子的后边呢。"

  "强盗如何了解到这个情况的呢?他怎么会没有任何顾忌地拉这根绳呢?"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非常正确。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那伙强盗肯定对这里非常熟悉,了解这里的一切生活习惯。他们一定知道仆人们有早睡的习惯,更清楚没人能听得见厨房的铃声。我猜想他们肯定与这里的哪个仆人有所勾结,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这里总共有八个仆人,而且每个人都是行为端庄的人。"

  福尔摩斯说道:"如果每个仆人的情况都基本差不多的话,那就应该怀疑一下曾被主人往头上扔水瓶的那个。可是这样的话,肯定会怀疑到她女主人身上。不过这一点倒不是重点,等抓住兰达尔之后,一切便会真相大白了。夫人刚才讲的情况需要我们来证实一下,我们可以通过现场的实物来证实。"他来到窗前,把那扇法式窗户打开,看了一下说道:"窗下的地面非常坚硬,这里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壁炉架上的蜡烛肯定被点过。"

  "正是,他们肯定凭借这些烛光与夫人卧室的烛光离开的。"

  "不过,他们拿走什么东西了吗?"

  "没拿什么东西,只是从餐柜中取走了六个盘子。布莱肯斯特尔夫人认定爵士的死让强盗惊慌失措,于是根本来不及抢劫。要不然的话,他们肯定会把这里席卷一空的。"

  "这种解释有点儿道理,据说他们喝了些酒。"

  "那肯定是为了稳定情绪。"

  "也许吧。餐柜上的三个玻璃杯大概没有动过吧?"

  "没有动过,仍原样放在那里。"

  "咱们去看一看。哎,你看这是什么呀?"

  三个杯子并排在一起,每个都曾盛过酒,其中一个里面有葡萄酒的残汁。酒杯酒瓶靠在一起,里面还剩有半瓶酒,旁边放有一个长而脏的软木塞,瓶塞的样式与瓶上的尘土都说明了杀人犯所喝的酒不一般。

  福尔摩斯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的表情不再冷淡,我看到了他那炯炯有神眼睛里发射出智慧与兴奋的光芒。他拿起了软木塞,仔细地检查着。

  他问道:"他们是怎样把这瓶塞拔出来的?"

  霍普金指了指半开的抽屉,那里放了许多拔塞钻和几条餐巾。

  "夫人提到拔塞钻的事了吗?"

  "没有,没准在强盗打开瓶子时,她早已失去了知觉。"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用拔塞钻,很可能用的是带有螺旋的小刀,这个螺旋大约也就有一英寸半长吧。仔细查看软木塞上部就很容易看出,用小刀插过三次才拔出了软木塞。实际上,只要用拔塞钻把瓶塞卡住,一下子就可以拔出来。当你把这人抓住时,你一定会弄清在他身上有多少把小刀。"

  霍普金斯回答道:"分析得太棒了!"

  "我搞不清楚这些玻璃杯有什么意义,夫人真的看到这三个人喝酒了吗?"

  "正是,她非常清楚地记着这一点呢。"

  "好吧,今天就说到这儿吧,还有其他的什么吗?不过,霍普金斯,你得承认这三个杯子非常特别,难道你没有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那好,就别管它了。或许这个人掌握了某些专门的知识和技能,否则,他为什么不用伸手可及的简单方法,而是非要找那些复杂的方法呢。也有可能这玻璃杯的事很偶然。好,霍普金斯,再见吧。我看这忙我们帮不上了,这案子已经非常清楚了,抓住兰达尔或发生了其他的新情况,再告诉我好了。我确信案子很快就会结束的。华生,咱们走吧,我觉得在家可以做很多事呢。"

  在回来的路上,我发觉他脸上带有迷惑不解的表情。时而他尽力驱赶疑云,豁然开朗,畅所欲言;时而又生出疑点,紧锁双眉,有着迷茫的目光。可以肯定他正在回想庄园富丽堂皇的餐厅。正当我们的火车慢慢地驶进一个郊区小站时,他却忽然跳上站台,又把我拉下了火车。

  火车这时转过弯后已不见踪影了。他说道:"好朋友,非常抱歉,使你感觉突然,因为我当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华生,不管怎样,这案子我非管不可,我内心驱使我必须这样做。事情完全颠倒了,我肯定这一点。不过那夫人的话没有任何漏洞,女仆又能作出有力的证明,而且连一些细节问题都非常准确,那些我觉得并不太重要。三个酒杯,对,就是那三个酒杯,如果我没把事情看成理所当然,没有被编造的事实搅乱我的思想,如果我这时再去察看一切,是不是会得到更多的实证呢?我相信一定会的。华生,我们就坐在这儿等待去齐塞尔哈斯特的火车吧。现在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但是你心里必须先排除那个想法,认为女仆与女主人所讲的是实情。绝不能使你自己的判断力受那个讨人喜欢的夫人的影响。"

  "如果我们能冷静沉着地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夫人讲的话里面漏洞百出。大概在两周以前,那伙强盗在西顿汉姆闹得是一团糟。他们的长相与活动已在报上刊登过,所以如果有人想编造一个有关强盗的事件,那肯定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而实际上,那伙强盗每得到一大笔钱后就会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享受一番,不可能再去轻易冒第二次险。还有,如果是一般的强盗打劫的话,绝不会那么早就去的,也不会把女人打伤来阻止她叫喊。实际上,在挨打时,她肯定会用尽力气喊叫的。还有,如果强盗人多,能够应付比他们少的人时,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杀人的。他们是一伙贪心的人,肯定不会拿

走那么一点儿东西的。还有最后一点,强盗喝酒肯定会全部喝光的,不可能剩下一些。华生,有这么多不一般的事,你怎样看呢?"

  "这些事放在一起来讲很有意义,不过每件事就其自身来说又有很大的可能性。我觉得把夫人绑在椅子上就很古怪。"

  "我对这点也不太清楚。华生,很明显,他们要么会杀死她要么会把她带到一个看不见他们逃走的地方。不管怎样,我觉得她讲的不全是事实,还有那个酒杯值得怀疑。"

  "酒杯怎么了?"

  "你把酒杯的情况搞清楚了吗?"

  "我已经搞清楚了。"

  "那三个人都用杯子来喝酒,你认为这个可能性大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这三个杯子可都沾了酒。"

  "是的,不过只有一个杯子中有沉淀物,这点你注意过没有?你对这事是如何看的呢?"

  "倒最后一杯酒时很有可能有沉淀物的呀。"

  "不对,酒瓶装满了酒,所以根本不能想象前两杯很清,而第三杯却很浑浊。这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倒过两杯以后使劲摇瓶子,所以第三杯有沉淀物,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对,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样子。"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点呢?"

  "那就是只用过两个杯子,而后把这两个杯子中的沉淀物全倒进第三个杯子里,于是这就有了曾有三个人在这儿喝酒的假相,因此所有的沉淀物就在第三个杯子里了。对,我认为肯定是这么回事。如果我能找出这些细节的证据的话,那就说明主仆两人在对我们撒谎,她们所讲的一切没有可信度。因此,这个案件将会成为一个非常奇特的案件了。她们肯定在掩护一个重大的罪犯,所以我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事情弄清楚,绝不能依靠她们,我的打算就是这样。华生,咱们该去西顿汉姆了,火车来了。"

  格兰其庄园的人们对我们的返回非常惊讶。当时霍普金斯早已回到总部去作汇报了。福尔摩斯走进餐厅,在里面把门锁上,然后非常仔细地查看了两个小时,为他的推论寻找强有力的证据。他在每个角落里认真仔细地查看着,如同一个学生聚精会神地看着教授的示范动作。我紧随其后,在那儿进行细致入微的查看。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像窗户、窗帘、地毯、椅子、绳子等,都是逐个查看,认真思考。爵士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了,其余的一切仍是我们早上见到的那样。最使我感到意外的是,福尔摩斯竟然爬到坚固的壁炉梁上。那根断了的仅剩下几英寸的红色绳头仍然连在一根铁丝上,正高高地悬在他头上。他抬起头向上看了一下绳头,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清绳头,他单脚跪在一个木托盘上,这样使他与那绳子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了,不过他关注的并非是绳子而是托盘本身,他最终满意地跳了下来。

  他说道:"华生,好了,我们的案子解决了,这算得上是最特殊的一个了。我太迟钝了,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现在除了几点极微小的细节没有搞清楚外,事情的全部过程都已经清楚了。"

  "你搞清谁是罪犯了吗?"

  "华生,罪犯只有一个,不过这人很难应付,他如同狮子般强壮有力,一下就能把通条打弯。他大约有六英尺,如同松鼠般灵活,他的手非常灵巧,头脑相当聪明,这种巧妙的事也只有他能编得出来。

  "我们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位特殊人物别出新裁的作品。不过在这铃绳上还是露了馅,那里不应该有什么破绽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华生,你认为当拉一下铃绳时,哪里会断呢?肯定是在与铁丝相连的地方了。可又为何这绳子偏偏在距铁丝有三英寸的地方断了呢?"

  "那地方有磨损吗?"

  "对呀,我们能够查到的这一头是有磨损的。这个人非常狡猾,拿刀子故意磨损了这一头的绳子,不过另一头一点磨损也没有。在这里你无法看清楚,你到壁炉架上去看,会发现那头切得相当齐,根本没有什么磨损的迹象。"

  "你肯定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人需要一条绳子,但又怕铃响发出警报声,于是他并未把绳子拉断。他是怎么办的呢?他跳上了壁炉架,可依然够不着,后来又把一条腿跪在托盘上,那上面的尘土可以证明这点,用小刀把绳子切断。我根本够不着那个地方,还差三英寸吧,于是我推测他比我高三英寸。你看那把橡木椅有什么痕迹?"

  "血迹。"

  "正是这样,这说明夫人讲得没有一点是实话。如果她在强盗杀人时就坐在那把椅子上,那么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绝对是在她丈夫死后才坐到那儿的。我确信她那件黑衣上也有相同的血迹。华生,我们根本没有失败,而是取得了胜利,确切地说从失败开始,以胜利告终。我要和她的女仆聊上几句,为了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情况,我们讲话必须十分小心。"

  严肃的澳大利亚保姆特别引人注意,她很少讲话,本性多疑更缺乏礼貌。我的朋友对她特别友好,温和地倾听她的讲话,一会儿,就获得了她的信任。她对那已死的主人非常痛恨,这一点她根本就没有掩饰。

  "是的,先生,他朝我扔水瓶,还有一次我听见他骂我的女主人。我曾对他说过,如果女主人的兄弟在这儿的话,他绝对不敢放肆的。于是他拿起水瓶就向我这边扔来,如果不是女主人拦他,说不准他要朝我扔多少次呢。他虐待女主人,但女主人为了顾及面子从不愿同他争吵,并且夫人根本就不和我提她是怎样受虐待的。你今天早上看见夫人手臂上的伤痕了吧,这些夫人从不愿告诉我,但我了解那是用别针给扎的,这个可恶的魔头。这个人死了真好,上帝宽恕我吧!我们原先刚见到他时,他可好了,但那已是十八个月前的事了。我们主仆都有过了十八年的感觉,当时女主人刚到伦敦,以前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家乡,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出外游玩。爵士用他的伦敦气派--金钱与虚伪征服了女主人的心。女主人走错一步路,现在受到的惩罚简直要了她的命。我们到伦敦的第二个月,就遇到了他,他们去年一月结的婚。现在她下楼来了,肯定想见你,不过最好少问些问题,因为这一切已经够她难受的了。"

  女仆与我们一同来到起居室,夫人还是靠在那张睡椅上,精神好了很多。女仆又热敷女主人受伤的眼睛。

  夫人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再次来盘问我的吧。"

  福尔摩斯语气非常温和地说道:"不是的,夫人,我绝不会给你带来没有必要的痛苦和麻烦的,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安宁,因为我了解你现在肯定遭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如果你想把我当做朋友的话,事实会证实一切,我讲的话不会辜负你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

  "福尔摩斯先生?"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掩饰是没有用的。我的名声你可能也略有耳闻。我发誓你以前所讲的全是捏造的。"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与女仆俩瞪着福尔摩斯,夫人脸色惨白,双眼露出惊恐的目光。

  女仆大喊道:"你真无耻!为何说我家女主人说谎呢?"

  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讲吗?"

  "我以前全讲过了。"

  "夫人,请你好好想想,坦诚一点儿吧。"

  过了一会儿,夫人那美丽的脸上呈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情,而后又是种坚定不移的表情,最后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她茫然地说道:"我知道的全都说了。"

  福尔摩斯把他的帽子拿了起来,耸了耸肩说道:"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多说,就离开了这间起居室,走出这栋房子。

  庭院那边有个水池,他向那儿走去。当时水池已经完全冻上了,但为了养只天鹅,在冰面上打了个洞。福尔摩斯仔细地看了一下水池,然后继续朝大门走去。他在门旁急匆匆地给霍普金斯写了封信,交给了看门的那个人。

  他说道:"事情或许会成功,但也可能失败。为了证实我们第二次没有白来,我们必须帮助霍普金斯做些事,不过目前我还不能告诉你我们该做的事。我看现在有必要去趟阿得雷德了,去那家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的办公室,那公司大概在这条街的尽头。英国到澳大利亚的航线不只一条,不过我们还应先到那家较大的公司去吧。"

  公司经理看到福尔摩斯的名片之后,立即会见了我们,福尔摩斯很快地就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况。1895年6月,只有一条船到了英国港口,这艘船叫"直布罗陀磐石号",它可是最大的船了。在查过旅客名单后,发现了名字中有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及其女仆。现今这艘船正要开往南澳大利亚,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地点。它与1895年相比,实际上没有多大变动,唯一变动的就是把大副杰克·克洛克任命为"巴斯磐石号"的新船长。这艘船大约在两天后将从南安普敦起航。船长家住西顿汉姆,他也许一会儿就来接受公司的指示,如果我们肯等的话,就一定能够见到他。

  福尔摩斯根本就不愿见到他,可是又非常想了解这个人过去的一些表现与品行。

  经理觉得他的工作表现非常好,船上的任何一个船员都比不上他。在为人方面,他更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不过一下船,他就变成一个粗暴的家伙,情绪不稳定,易激动,不过他非常忠实、诚恳、热心。我的朋友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们就从南安普敦海运公司离开了,坐马车来到苏格兰场。不过他根本没有进去,依然坐在车里不动,皱眉沉思着。不一会儿,他叫车夫赶车去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拍了封电报,我们就回到了贝克街。

  我们走进屋,他对我说道:"华生,不,我绝不能这么做。传票一发出便无法搭救他了。以前有过一两次,我也意识到,因查出罪犯而造成的损失比犯罪本身带来的还大,我现在知道如何谨慎做事,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欺骗英国的法律,并不是哄骗自己的良心。我们得多了解些情况,而后再采取行动。"

  快到晚上了,霍普金斯到了。他的调查进行得不很顺利。

  "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你就像个魔术师,有的时候你就如同神仙一般。你又是如何知道在水池底下有丢弃的银器呢?"

  "你已经找到那些银器了吗?"

  "找到了。"

  "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帮助你。"

  "不过你根本没有帮我,而是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偷了银器,但又为什么把它们丢进附近的水池呢?这又算是什么样的盗匪呢?"

  "这种行为是挺奇怪的。我现在在想,既然不需要它们,为什么还要偷呢?难道是为了制造偷东西的骗局而急于丢掉它们么?"

  "可你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我觉得是这样子,假设强盗从窗户那儿跳出之后,看见眼前就有水池,而且上面还有个洞,就认为藏在这里很安全。"

  斯坦利·霍普金斯大声喊道:"是呀,这里可是隐藏东西的最佳地带,这下我可都明白了!当时天色还早,街上有很多人,他们恐怕手里拿着银器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就把它们沉入池中,并打算在没人时再去取。这是个再恰当不过的解释了,福尔摩斯先生,这要比你那个骗局的说法强。"

  "是呀,你的解释不错,可以肯定的是我的想法也许不切实际。你得承认他们根本不能再找回这些银器了。"

  "是呀,先生。不过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为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那伙强盗在纽约被抓了。"

  "哎呀,太棒了,霍普金斯!这就和昨晚他们在肯特郡杀人相悖了。"

  "正是这样,根本不相符合。但是除了那伙外,还有一伙强盗,也是三个人,也许警察对这三人还未听说过吧。"

  "是呀,这有很大的可能性,你打算如何去做?"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不把这案件搞清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安心的。你能帮我吗?"

  "我早已告诉过你了。"

  "什么呀?"

  "我告诉你那绝对是个骗局。"

  "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说是场骗局呢?"

  "这当然是个问题。不过我只是为你提个建议而已,你或许认为这种看法是很合乎情理的。你不留下来吃饭吗?那好吧,再见,把你最新最快的进展状况告诉我们。"

  我们吃过晚饭,收拾好桌椅。福尔摩斯又谈起这个案件。他点着烟,换上拖鞋,把脚放在火热的壁炉前,突然间他看了下手表。

  "华生,我觉得事情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的。"

  "多久?"

  "就在几分钟之内。我感觉得到你肯定认为我刚刚对霍普金斯的态度不太好。"

  "我绝对相信你对此事的判断。"

  "华生,你回答得太巧妙了。你应该这样想,我现在所掌握的情况都不是官方的,他掌握的均为官方的。我有能力作出对此事的分析与判断,他根本不能。他必须把他所知的一切不遮不掩地讲出来,否则的话,他就是不忠于职守。在一个未有结论的案子里,我不想让他处于不利的地位,所以我对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有所保留,只有确定后才能提出来。"

  "多久才能确定呢?"

  "快到时候了,现在你就会看到这古怪戏剧的最后一幕了。"

  楼梯上传来声音后不久,我们的房门就被一位青年男子打开了。他个子魁梧高大,留着金黄色的胡须,眼睛为深蓝色,皮肤有点黑,步伐敏捷迅速,这表现出他不光身强体壮而且还灵活敏捷。他随手把门关上,双拳紧握站在那里,胸膛一起一伏,尽最大努力平息那难以控制的情感。

  "请坐,克洛克船长,你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我们这位客人坐在扶手椅上,用怀疑的目光逐个审视我们。

  "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上面的要求准时来了,我听说你曾去过我的办公室。看来我无法逃脱了,先把最坏的情况告诉我吧,你原先想怎样对付我呢?抓捕我?你快说,你不可以坐在那儿和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福尔摩斯说道:"华生,给他支雪茄烟。克洛克船长,来,抽一支吧!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如果我把你当罪犯的话,就决不在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你得相信我,把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我们可能会帮你想些办法,最好不要耍花招,那样的话我会毁掉你的。"

  "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呢?"

  "一五一十地跟我讲昨晚在格林兰其庄园所发生的事,要仔仔细细地讲出来。我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如果你有半点儿隐瞒的话,我就会朝窗外吹警哨,到那时,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客人想了一会儿,随后用手拍了一下大腿。

  他大喊:"碰一碰运气吧!我认为你算得上一个言出必行、遵守诺言的人,我就把全部过程告诉你吧。不过我先声明一点,里面如果涉及到我本人的话,我绝不后悔也不会害怕,这种事就是再来一遍,我也为之自豪。那个家伙真的该死,他有多少条命,我就弄死他多少次!但是,涉及玛丽,也就是夫人,为了她,我愿用我的生命来换美人一笑。我只要想到她现在处于困境,就心痛不已。但是,我又别无他法。先生们,我把这事告诉你们,请你们好好地替我想想,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必须从头开始说起,好让你们完全弄清楚。我猜测你了解到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识的,那时她是旅客,我是大副。在我遇见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成为我心里最想念的人。在旅行中,我越来越爱她,我曾多次在黑夜值班时跪在甲板上吻着甲板,就因为她刚走过那儿。她与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往,也像其他妇女一样对待我,但我并没有任何怨言。我只是单相思而已,她对我只是个朋友。我们分开时她没有任何牵挂,而我就不同了,总是牵肠挂肚。

  "我第二次航海回来后,知道她结婚了。确实,她有自由与她深爱的人结婚,她有权享受一切,包括爵位与金钱。她与生俱来就应得到一切高贵美好的东西,我替她高兴,我其实并不自私,反而觉得她有了好运,躲开了我这个不值得一提的水手。我就是这样深爱着她。

  "我从未想过还能与她相见。上次出航时我被提升了,当时新船没有下海,因此我只好与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了两个月。有一天,我在乡村小道上走着,遇见了她的女仆特丽萨·瑞特。特丽萨把她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我,还有她丈夫所做的一切,先生们,我都快被气炸了。那个醉鬼竟敢动手打她,我觉得他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后来我又遇见过一次特丽萨,之后还见了玛丽本人,再以后又见过一次,再后来她就不愿见我了。但是突然我接到一周内出海的通知,因此我决定在出发前无论如何也要再和她见上一面。特丽萨肯定会帮助我的,因为她爱她的主人,她同我一样痛恨那恶魔。她把她们的生活习惯全告诉我了,玛丽常常在楼下自己的小屋中直到很晚才去休息。昨天晚上我来到那儿,轻轻地敲窗户,开始的时候,她不愿打开窗户,但是我感觉到她是爱我的,她绝不会叫我在深夜里等在外面挨冻。她小心地对我说,让我拐到正面的大窗户前。我拐过去时看到那窗户是开着的,我就进了餐厅。我又一次听到她亲口说出让我气愤的事,我又一次诅咒那个混蛋这样虐待我心爱的人,他简直就是个野兽。先生们,我们两个一直站在窗子后面,上帝可以作证,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清白的。就在这时那人像疯子一样冲了进来,用世上最难听的话骂她,而且还拿棍子向她的脸抡去,我抓起拨火棍,同他拼死搏斗起来。瞧瞧我的手臂,他第一下就把我打中了。后来该我了,我像疯了一样打死了他。也许你会认为我一定会后悔的,那你就错了,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且更重要的是当时不是他死就是玛丽亡,我绝不能让她留在那个疯子身边,这就是我杀他的全部过程,难道这算我的错吗?先生们,如果你们处在我这个位置,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打玛丽时,她的尖叫声使得楼上的特丽萨从屋里下来了。餐具柜上有酒,我把它打开让玛丽喝了点儿,当时她真的吓坏了,后来我自己也喝了一口。特丽萨那时特别冷静,还为我俩出主意弄成强盗杀人的样子。特丽萨教她的女主人编强盗的故事,后来我爬了上去切断铃绳,把玛丽绑在椅子上,还把绳子末端弄成磨损的样子,否则的话,你们肯定怀疑强盗为什么要去割绳子呢?再后来我取出一些银器,用来假装庄园被劫。接着我就走了,并且商定在十五分钟后报警。我把这些东西丢进水池,就回西顿汉姆去了。我认为这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这全是实情,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否想让我来偿命呢?"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吸着烟,好一会儿也没讲话。后来他向我们的客人走去,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他说道:"你讲的与我想的一样,我明白你讲的全部是事实。只有杂技演员或者水手才有可能从墙上的托盘上够着铃绳,我想除了水手外,没有人会在椅子上打那种结。这个人一定是夫人在曾经的一次旅行中遇见过的水手,她用尽全力保护那水手,也正说明他与她的社会地位相当,同时也表明她非常爱他。因此,你知道我一旦掌握了正确的线索,找你非常容易。"

  "我原先认为谁也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的。"

  "我确信那个警察永远也不可能查出来。克洛克船长,虽然我承认你是在受到极为严重的挑衅之后才行动的,可是事情是严重的。我不能肯定你的自卫是否可以算作合法。这取决于大英帝国的陪审团。但我真的很同情你,所以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逃脱,这儿绝不会有人拦阻你的。"

  "这样就可以没事了吗?"

  "绝对没事。"

  水手的脸都被气红了。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能接受如此的建议。我懂得法律,我了解玛丽会被判刑拘禁的,你觉得我会让她一个女人来承担如此严重的后果,而自己悄悄逃跑吗?不,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管怎样被他们处置都行,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你想个办法别让她受审。"

  福尔摩斯又一次向这位水手伸出友好之手。

  "我只想试探你一下,这回你又通过了一次考验,但是我必须承担很大的风险。我曾对霍普金斯说过一点,如果他不善于思考的话,我就再也不管了。克洛克船长,我们会采取适当的法律形式给予解决。克洛克船长,你是犯人;华生,你是英国陪审员;而我是法官。陪审员们,你们对证词已经完全掌握,应该判定有罪还是无罪?"

  我说道:"无罪释放,法官大人。"

  "人们的呼声就是上帝的呼声,克洛克船长,你可以走了。只要法律找不到其他任何受害者,我向你保证,你绝对安全。在一年后,你再回到这位女士身边,但愿你们有美好的未来,证明我今夜的判决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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