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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演绎法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1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0882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第二章演绎法

  

  夏洛克福尔摩斯从壁炉台的角落里拿出一瓶药水,再从一只整洁的山羊皮匣子里拿出 皮下注射器来。他用白而富有力量的长手指装好针头,卷起他左胳膊的衬衫袖口。他仔细审 视了一会儿自己那肌肉发达却已经留有很多针孔的胳臂,终于将针尖扎入肉中,推动小小的 活塞,然后躺到绒面的安乐椅中,满足地松了一大口气。

  他这种动作每天要进行三次,几个月来我早已看惯了,但是实在是不以为然。日子一天 一天地过去,他的这个样子对我的刺激与日倶增。因为我缺乏勇气去阻止他,每到夜深人静 时,想到这件事,就感到良心不安。我不止一次地希望把心里话对他说出来,但是因为我朋 友性情冷漠、孤僻,而且不愿意接受意见,使我认为要想向他说出一个忠告,不是一件很容 易的事。他那种毅力,他那自以为是的态度以及我曾体验过的非比寻常的性格,都让我感到 胆怯而不愿惹他心烦。

  但是,在这天下午,或许是我在吃午饭时喝了一些葡萄酒,或许是由于他那满不在乎的 态度使我生气,我觉得再也无法继续容忍下去了。

  我问他:“今天注射的又是什么?吗啡,还是可卡因 ?”

  他刚翻开一本旧书,无力地抬起头来说:“这是可卡因,百分之七的水溶液。你要试试扎 一针吗? ”

  我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我不想试。阿富汗的战争害得我的体质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我可 不想再摧残它了。”

  他对于我的恼怒,含笑回答道:“华生,或许你是对的。我也清楚这样做对身体没有好处, 但是我感觉它既然有如此强烈的兴奋以及醒脑能力,它的副作用也就无足轻重了。”

  我诚恳地说道:“可是你也要好好权衡事情的利害得失吧丨你的脑筋或许正像你所说的那 样,能够由于刺激而变得兴奋起来,但是这到底是戕害自己的做法。它会导致组织器官出现可卡因(Cocaine):又名古柯硷,是鸦片、吗啡同类的麻醉品,用久可以成瘾。

  不断加剧的器质性变质,或者至少也会导致长期的身体衰弱,你也清楚这种药所能引发的不 良反应,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你为什么只贪图一时之快,戕害那上天赋予你的过人精力呢? 你应当清楚,我这不但是从作为朋友的立场出发,而且还是作为一个对你健康负责的医生而 说的话。”

  他听了这一番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将十指紧扣在一起,把两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露 出对谈话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他说道:“我向来是好动不好静的,一旦无事可做时,我就会感到心绪不宁。给我以难题, 给我以工作,给我以最深奥的谜题,给我以最复杂的分析工作,这样我才感到最为舒适,才 不需要其他的刺激。我极为憎恶平淡的生活,我追求精神上的刺激,因此我选择了这一特殊 职业一也可以说是我创造了这样一个职业,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从事该职业的人。” 我抬眼问:“是唯一的私家侦探?”

  他答道:“是唯一的私家顾问侦探。我是侦探界最后的也是最高的裁决法院。当葛里格 森、雷斯垂德或安东尼琼斯遇到困难时一一这对于他们是常有的事一他们就会前来向 我请教。我以专家的资格,审查案件的相关材料,贡献出一个专家应有的意见。我从来不 居功,报纸上也没有发表过我的名字。工作本身让我的特殊精力得到了充分发挥,而这带 来的快乐,就是我最好的报酬。你总还记得在杰弗森霍浦案当中我的侦查方法所给你的 一些感受吧? ”

  我热诚地回答:“不错,我记得。那是我一生中从未遇见过的神奇破案方法。我已经将案 件的始末写成了一本书,用了一个非常新颖的标题一《血字的研究》。”

  他不满地摇了摇头说:“我简略地看过一遍,实在是不敢恭维。要知道,侦探技术是一一 或者应该是一门极为精确的科学,应当用同样冷静而并非感情用事的方法来研究它,叙述它。 你将它渲染了一层小说的传奇色彩,结果就弄得犹如在几何定理当中掺进了恋爱故事一般。” 我反驳他说:“但是书中的确有非常像小说的情节,我无法歪曲事实。”

  “有些事实其实不必写,至少要将重点的地方凸显出来。这个案件当中唯一值得提出的, 就是我怎样从事实的结果当中找出了原因,再依靠缜密精细的分析与推理最终破案的过程。” 我写下那篇小说,原本是想要博取他的欢心,没想到反倒受了批评,心中非常不愉快。 我承认,正是由于他的自负惹恼了我,他的要求似乎是这样:我的著作必须完全用来描写他 个人的一切行为。在我与他一起住在贝克街的这几年里,我多次发现我的那位伙伴在静默与 说教中,总是隐藏着一点骄傲与自负。我不愿再多说了,只是坐着抚摩我曾受过伤的腿。我 的腿从前曾被枪弹打穿过,尽管不妨碍走路,但是每当天气变化时就感到非常痛楚。

  停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将烟斗装满烟丝,缓慢地说道:“最近我的业务已经拓展到欧 洲大陆了。上周就有一位叫佛朗哥_维拉格的人来向我求教,你或许知道,这个人在法国侦 探界当中已经崭露头角。他有着凯尔特民族常见的敏感性,但是缺乏提升他技术所必要的广 泛知识。他请教的是关于一桩遗嘱的案子,非常有趣。我介绍了两件类似的案情给他作参考: 一件是一八五七年在里加城发生的案件,另一件是在一八七一年在圣路易城发生的案子。这 两个案子的案情为他指明了破案的方法。这便是今早收到的他发来的致谢信。”说着他就将一张被弄皱了的外国信纸交给我。我仔细看了看,信中夹杂着非常多的恭维话,充满了“伟 大” “高明的手段” “有力的行动”等表示出这位法国人的热情、景仰与高度赞赏之情的话。

  我说:“他好像是一个在与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夏洛克福尔摩斯轻轻地说:“是啊,他将我所给予他的帮助过高估计了,他自己也有很 不错的才能呢。一个理想的侦探家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他基本都有。他有着观察与推断的能力, 但是缺乏学识,这一点,他日后还是能够具有的。他现在正在将我的几篇文章译成法文。”

  “你的文章? ”

  他笑道:“你不知道吗?非常惭愧,我写过几篇专论,完全是侦查技术方面的。你是否记 得那一段:‘论各类烟灰的辨认'在那里,我列举出一百四十种雪茄烟、纸烟、烟斗丝的烟 灰样式,还以彩色插图说明各类烟灰的区别。这是在刑事案件审判当中时常出现的证据,有 时甚至会成为全案最为重要的线索。彳假如你回忆一下那个杰弗森霍浦的案件,你就会明白: 烟灰的辨别,对于破案通常是有一些帮助的。譬如说你能确认在那一起谋杀案当中的凶手是 吸印度雪茄烟的,这样,显然就可以将你的侦查范围缩小。印度雪茄烟的黑灰与‘鸟眼烟’ 的白灰的不一致,在训练有素的人看来,就犹如白菜与马铃薯的区别一样分明。”

  我说:“你对检查细微的事物的确有着特殊才能。”

  “我觉察出它们的重要性。这就是我写出的有关脚印跟踪的专论,里边还提到利用熟石膏 保存脚印的办法。这里还有一篇最近刚写的小论文,说明一个人的职业能够影响到他的手形, 并附有石工、水手、雕木工人、排字工人、织布工人以及磨钻石工人的手形插图。这些与科 学相关的侦探术是有着巨大现实意义的。尤其是遇到有无名尸体的案件以及探究罪犯身份时 都有很大的用处。噢,我只想着谈我的嗜好,让你心烦了吧。”

  我恳切地回答:“不但没觉得心烦,并且还非常感兴趣。这是因为我曾经亲自见到你应用 这些方法来破解案件。你刚才谈到的观察与推断,当然,在一定的程度上,这两方面是互相 关联的。”

  他舒服地靠到椅背上,从烟斗中喷出一股极为浓厚的烟雾来,说道:“没有什么关联。举 例而言:观察的结果表明,你今早曾前往魏格模街的邮局;而通过推断,却能够想出你在那 里曾发过一封电报。”

  我说道:“对丨一点都没错丨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的?那是我临时的行动, 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看出我的惊奇,非常得意地笑道:“这个非常简单,简直不必作出解释,但是解释一下 倒能够理清观察与推断的范围。我观察到在你的鞋面上沾上了一小块红泥。魏格模街邮局对 面正在整修马路,从路上掘出来的泥,堆积在人行道上,走进邮局的人很难不踏到泥土里去。 那里的泥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红色,据我所知,附近再也没有那种颜色的泥土了。这就是从观 察里得来的结果,其他的就全是靠推断得来的了。”

  “那么你是如何推断出那封电报的呢? ”

  鸟眼烟:一种烟丝,“整整一个上午我一直坐在你对面,并没有发现你写过一封信。在你的桌子上,我也发现 了有一大整张的邮票以及一捆明信片,那么你前往邮局除了发电报还能做什么?除去其他的 因素,剩下的就必定是事实了。”

  我稍微想了一下又说:“这件事的确如此,正符合你的说法,这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我 如今要给你一个相对复杂的考验,你不会感觉我鲁莽吧? ”

  他答道:“恰恰相反,我非常欢迎,这使我省去第二次给自己注射可卡因的机会了。你所 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会极为高兴地去研究。”

  “我时常听你说,在任何一件日用品上,都难以不留下一些可以显示出使用者特征的痕 迹,受过训练的人会非常容易就辨认出来。如今我这里有一只新到手的表,你能否从这上面 找出它前一任主人的性格与生活习惯呢? ”

  我把表递给他,心里不由得发笑。因为依照我的想法,这个试验是根本无法解答的,也 算是我给他平日独断专行风格的一个教训吧。他把表拿到手里,极为仔细地端详着,看了看 表盘,又将表盖打开,细心察看了里面的机械,先用肉眼,随后又用高倍放大镜进行观察。 他面部显露出的沮丧表情,几乎让我笑出来了。最后,他关上表盖,将表还给我。

  他说道:“几乎没能遗留下痕迹,因为这只表最近刚刚被擦过油泥,将最主要的痕迹给消 除掉了。”

  我答道:“不错,这只表是经过擦油泥后才来到我手里的。”我对我的伙伴以这一理由作 为搪塞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失败很不以为然。就算是一只没擦过油泥的表,又能找出什么有 助于推断的线索呢?

  他用半闭着的无神眼睛仰望着天花板说:“尽管遗痕不多,我的观察也并非完全没有成 果。姑且说出来请你指正吧。我想这只表应该是你哥哥的,是你父亲遗留给他的。”

  “很对,你是从表背面上所刻的HW两个字母推断出来的吧?”

  “不错,W代表着你的姓氏。这只表应该是五十年前制造的,表上刻的字与制表的时间 差不多,因此我认为这应该是上一辈的遗物。按照传统习惯,凡是珠宝之类的东西,大多传 给长子,长子又时常沿用父亲的名字。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已去世很多年了,所以我 推断这只表是在你哥哥手中的。”

  我说道:“这都没错,还有其他的东西没有?”

  “他是一个极为放荡不羁的人。当初他应该曾有光明的前程,可是他却将好机会都放过去 了,所以时常生活潦倒,偶尔也有经济条件好的时候,最后由于嗜酒而死。这就是我所推断 出来的。”

  我从椅子上猛地跳起来,忍不住在屋中无精打采地来回踱步,内心无限辛酸。

  我说道:“福尔摩斯,这就是你的错了。我实在无法相信,你居然会耍出这样的一套把戏, 你肯定在之前已访察了我哥哥的悲惨过去,现在又彳假装用某些玄妙的方法,推断出这些既成 事实。你想我会认为你只靠这只旧表就能够推断出这些事实吗?不客气地讲,你这些话简直 就是在欺骗。”

  他和蔼地回答道:“亲爱的华生,请你原谅我的直言不讳。我是依照理论来推断这个问题的,却忘记了这可能对你而言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我向你保证,在你给我观察这只表之前, 我并不清楚你还有一位哥哥。”

  “可是你是怎样神妙地将这些事实推断出来的呢?你所得出的结论完全与事实相符合。”

  “啊丨这也算是侥幸吧,我仅仅是说出一些可能的情况,并没想到会完全正确。”

  “那么你并非是靠猜想而得出结论的? ”

  “对,对,我从来不猜想。猜想是极为不好的习惯,它对于逻辑推理没有好处。你之所以 会难以置信,是因为你没能了解我的思路,没有注意到平时可以推断出大事的那些细小问题。 举例而言,我开始时曾经说你哥哥的行为非常不谨慎。请看这只表,不但下面的边缘上有两 处凹痕,整个表上还有非常多的伤痕,这是由于习惯将表放到装有钱币、钥匙之类硬东西的 衣袋当中的缘故。对于一个价值五十多金币的表如此漫不经心,而认为他生活不检点,总不 能算是过分吧丨光是这只表就已如此贵重,假如说遗产不够丰富,那是毫无道理的。”

  我点头,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与思维方式。

  “伦敦当铺的惯例是:每收进一只表,肯定要用针尖将当票的号码刻到表里面,这个办法 要比挂一个牌子好,能够免去号码丢失或混乱的危险。我用放大镜细看表的里面,发现此类 号码不少于四个。结论就是:你哥哥的经济状况时常陷入困窘。同时得出的结论是:他有时 经济状况会转好,否则他就无力去赎当了。最后让我注意到有钥匙孔的里盖,围绕钥匙孔周 围有上千条划痕,这是由钥匙摩擦而导致的。清醒的人去插钥匙,难道不是一插就能插进去 吗?只有经常喝醉的人才会留下这些痕迹。他晚上上弦,因此留下了手腕颤抖导致的钥匙划 痕。这其中有什么难解的玄机呢? ”

  我答道:“经你说破后,我茅塞顿开。我刚才对你的冒犯言语实在失礼,请你原谅。我应 当对你的神妙推理能力有更大的信心才对,请问你眼下手里还有没有等待侦查的案件?”

  “没有,因此我才会去注射可卡因啊。无法动脑筋想问题,我就活不下去。除了这个,我 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请站到窗前来。难道有如此凄凉惨淡而又无聊的世界吗?看啊,那 黄雾沿着街道滚滚而下,擦过那些暗褐色的房屋飘浮而过,还有比这个更加平凡而又无聊的 吗?医生,想想看英雄

无用武之地,有能力又有什么用呢?犯罪是非常常见的事,人生在世 也是极为常见的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寻常的事还有什么别的吗? ”

  我正想开口回答他那激进的言论,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我们的房东走了过来,托 着一个铜盘,上面放有一张名片。

  她对我的伙伴说:“有一位年轻的女士求见。”

  他读着名片:“玛莉莫斯坦小姐。嗯丨这个名字很陌生。赫德森太太,请她进来。医生, 你别走,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案情说明莫斯坦小姐用极为稳重的步伐与沉着的姿态走进屋来。她是一位金发女郎,体态轻盈、 娇小、典雅,穿着非常有品位。但衣服显得简单素雅,说明她是一位经济条件一般的人。 她的衣服是暗褐色毛呢面料的,没有花边与装饰,搭配一顶同样色调的帽子,边缘上插有 一根白色的翎毛。面容虽不非常美丽,但是神采却非常温柔可爱,一双蓝色大眼睛饱满有 神,富于情感。我所见过的女性遍及数十国与三大洲,但从来没看到过如此高雅和聪敏的 面容。当福尔摩斯请她就座时,我发现她嘴唇与两手都在微微颤抖,显露出紧张的情绪以 及心中的不安。

  她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之所以前来请教,是由于您曾为我的女雇主西丝儿佛瑞斯特 夫人解决过一桩复杂的案件。她对您的协助与本领是极为感激与钦佩的。”

  他想了想答道:“西丝儿佛瑞斯特呀,我记得曾经帮过她一个小小的忙。那一件案子, 我记得是非常简单的。” “她并没有认为那很简单。最低的限度,我所要请教的案子您无法说 是简单的了。我想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加费解了。”

  福尔摩斯不断搓着双手,目光炯炯。他从椅子上略微倾身向前,在他那清秀而又犹如鹤 鹰的脸上闪现出精神极其集中的样子。“讲一讲您的案情吧。”他用精神勃发而又郑重的语调 说道。

  我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有些不便,于是站起来说道:“请原谅我,暂时失陪了。”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姑娘伸出她戴有手套的手阻止了我,说道:“您彳假如愿意多坐一会儿, 或者能够给予我很大的帮助呢。”

  我不好推辞,重新坐下。

  她继续说:“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是驻印度的一名军官,我非常小的时候就 被送回英国。我母亲去世得很早,国内又几乎没有亲戚,于是就将我送往爱丁堡读书,在一 个环境非常舒适的学校中寄宿,直到我十七岁的那一年才离开了那里。一八七八年,我的父 亲一一他是团里资历最老的上尉一一请了整整一年的假,回到了祖国。他从伦敦拍来电报通 知我,他已经平安地抵达了伦敦,住在朗厄姆旅馆,催促我马上前去与他相会。我还记得, 在他的电文中充满了慈爱之情。我刚到伦敦就乘车去朗厄姆旅馆了。服务员告诉我莫斯坦上 尉的确住在那里,但是自从前一天晚上出门后到现在始终没回来。我等了一整天,依旧毫无 消息。等到夜里,我采纳了旅馆经理的提议,前往警察署报案,并在第二天的早上,在各大 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我们的探询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从那天起直到如今,始终没能 得到有关我那不幸父亲的丝毫消息。他返回祖国时,心中一定抱着非常大的希望,本想能够 从此享清福,没想到……”

  她用手捂着脸,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福尔摩斯打开自己的记事本问道:“具体日期还记得吗? ”

  “他是在一八七八年十二月三日失踪的一一差不多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他的行李呢? ”

  “还放在旅馆里,行李当中找不出什么能够作为线索的东西一一有一些衣服与书籍,还有 很多安达曼群岛的古玩,他过去在那里担任监管囚犯的军官。”

  “他在伦敦是否有朋友? ”

  “我们只清楚一个人一一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团的薛豆少校,和我父亲隶属于同一部队。 这位少校前不久已经退伍,住在诺雾_气我们也曾经与他联系过,可是他也不清楚我父亲的下 落,甚至连他已经返回英国的事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说道:“真是咄咄怪事。”

  “我还没有谈到最为古怪的事呢。大约在六年前一一准确日期是一八八二年五月四日一一 在《泰晤士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征询玛莉_莫斯坦小姐的住址,并说彳假如她回应的话, 是对她有好处的,广告下面并没有署名与地址。那时我刚前往西丝儿弗里斯特夫人那里担 任家庭教师。我在与她商量以后,在报纸的广告栏当中刊登出了我的住址。当天就有人从邮 局邮寄了一个小纸盒给我,里面装有一颗光泽璀燦的大珍珠,盒子里没有任何字迹。从此以 后,每年到了同样的日期总会接到一个这样的纸盒,里面都会装有一颗同样的珠子,而且都 无法找到邮寄者的丝毫线索。这些珠子我曾经找过内行人品评,说是稀有之宝,价值非常高。 请看这些珠子,真的很好。”她说着就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扁平盒子,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六颗 绝佳珍珠。

  福尔摩斯说道:“您所说的情况非常有趣,另外,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有的,今天早上我再次接到了这封信,请您帮我看一看,这也是我前来向您请教的原因。”

  福尔摩斯说道:“谢谢您,请您将信封也交给我。邮戳,伦敦西南区,日期,九月七日。 啊丨边角上有一个大拇指印,也许是邮递员的。纸质非常好,信封价格是六便士一扎,写信 人的信纸与信封非常考究,没写发信人地址:

  今晚七点请到莱森剧院外左边的第三个柱子前等候我。您假如有所怀疑,请带两名 友人一同前来。您是受到天大委曲的女子,必定会得到公道。不要带警察前来,如果警 察来了,那我们就无法相见了。

  您不知名的友人“这的确是一件好玩而又玄妙的事情,莫斯坦小姐,您准备怎么处理此事呢?”

  安达曼群岛:位于孟加拉湾内,属于印度。 诺雾:伦敦郊区的一个地方。

  “这恰恰是我要与您商量的事呀。”

  “咱们肯定要去。您和我一起,还有一一不错,华生医生也是咱们所需要的人。信上说, 带两位朋友,他和我始终都是在一起工作的。”

  她用恳求的表情看着我,对福尔摩斯说道:“但是他愿意去吗?”

  我热情地说:“只要我能够效力,真是太荣幸了。”

  她说道:“两位如此仗义,我非常感激。我一直很孤独,没有朋友能够依靠。我六点钟前 往这里,大概就可以了吧?”

  福尔摩斯说道:“不能再晚了。还有一点,这封信与寄珠子的小盒上的笔迹相符吗?” 她拿出了六张纸说道:“这些都在这里了。”

  “您考虑得非常周密,在我的委托人当中,您的确是很不错的了。现在咱们来看看吧。” 他将信纸全都铺在了桌子上,一张一张地对比着继续说:“除去这封信外,笔迹全都是伪装 的,但确实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您来看这个字母e有多突出,无法 掩饰有希腊字的特征,再看单词末尾的s字母弯法。莫斯坦小姐,我不愿给您没有意义的希望, 可是我倒愿意知道,这些笔迹与您父亲的有什么相似点吗? ”

  “没有任何相似。”

  “我想也是这样。那么我们会在六点钟等候您的光临。请您将这些信留在这里,我或许要 先研究一番,现在还只有三点半,再会吧。”

  我们的客人回答道:“再会。”她又以温和的目光看了看我们两个人,就将装珠子的盒子 放到胸前,匆忙地走了出去。我站在窗前望着她轻快地穿过街头,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 人群中。

  我回头对我的伙伴说:“真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姑娘! ”

  他已经重新点燃了烟斗,斜靠在椅背上,两眼闭着,无力地说道:“是吗?我并没有留意。”

  我叫道:“你真是一部机器丨有时你简直连一点人性都没有。”

  他温和地笑道:“别让一个人的特质影响到你的判断力,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委托 人,对于我而言仅仅是一个个体一一问题当中的一个因素。私人感情会影响到理智的清醒判 断。一个我一生中所仅见的女人,她有着天仙般的容貌,却为了获取保险赔款而毒死了三个 孩子,最终被判绞刑;但我认识的一个相貌最惹人厌恶的男子,却是一位大慈善家,捐赠了 二十五万镑用来救济伦敦的贫民。”

  “但是,这一次……”

  “我从来不会允许例外存在。你曾经研究过笔迹的特征吗?对于此人的笔迹你有什么 看法? ”

  我答道:“写得还算是清楚、整齐,是一个富有商业经验与坚毅性格的人写的。”

  福尔摩斯摇头说道:“你看他写的长字母几乎都没有比一般字母高,所以‘d’像是‘a’, 还有‘1’像、’,有个性的人无论怎么写,长字母也不会与一般字母一样高,他的‘K’写 得不一致,大写的字母倒还算工整。我现在准备要出去了,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搞清楚。让我思想专注于刚才来的客人身上一她的音容笑貌以及她坎坷的故事。假如她父亲失踪的那年,她是十七岁的话,她如今应当已经二十七岁了个甜美的年龄,仍旧年轻,但已不再青涩,正是散发魅力的年纪。我就这样坐在那里冥想苦想,直到危险的妄想闯入了我的脑海。 因此我急忙坐到桌前,拿出一本新近发表的病理学论文仔细阅读,借以遏制我的痴心妄想。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普通的陆军军医,一条腿有伤病,财产很少,怎能有这种妄想?她 只是案子当中的一个个体,一个因素一再没有其他关系了。彳假如我的前途是黑暗的,我最 好还是毅然地面对残酷现实,不要试图用胡思乱想来扭转自己的命运吧。

  寻求解答一直等到五点半,福尔摩斯才回来。他显得非常精神,也极为兴奋一看来他在这个难 解的谜题中已经发现了曙光。

  他拿起我为他倒的一杯茶,说道:“这件案子本身并没有多神秘,这些事实看来仅有一个 合理的解释。”

  “什么丨你这么快就已经将事情真相搞清楚了吗? ”

  “还不能这样说。但是我已经发现了一个富有提示性的事实,是一个极为有用的线索,当 然还需要将一些其他的细节拼凑在一起。我刚刚在过去的《泰晤士报》上找到了居住在诺雾 的前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团的薛豆少校已于一八八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去世的讣告。”

  “福尔摩斯,也许是因为我的脑筋太迟钝,可是我没能理解这则讣告对于本案有什么提示 性的作用。”

  “你真的不了解吗?真是没料到。那么咱们就这样来分析这个问题吧。莫斯坦上尉失踪了。 在伦敦,他有可能去拜访的仅有薛豆少校一个人,但是薛豆少校居然说根本不知道他曾来到 伦敦。四年之后,薛豆死了。在他去世后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莫斯坦上尉的女儿就接到了温伍里德( 1838—1875):英国著名小说家、旅行家与评论家。《人类之殉道》是其代表作,在 英国极为畅销。

  一份极为贵重的礼物,并且此后每年都会收到一次。如今又接到了一封信,竟说她是一个受 了委曲的人。除去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以外,还有什么称得上委曲呢?还有,为什么仅仅在 薛豆去世的几天之后,才开始有礼物邮寄给她?难道薛豆的继承人清楚其中的秘密,想要靠 这些礼物来弥补薛豆的罪愆?你对以上的事实还有什么其他的见解吗? ”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罪愆呢?方法太离奇了丨再说,他为什么到如今才写信,而 不是在六年前就行动呢?还有,信上说要给予她公道。她能够得到怎样的公道呢?彳假如是她 父亲依旧活着,那未免过于乐观了。可是你又不清楚她还受过什么其他的委曲。”

  “确实是有一些难题需要解决,存在一些令人费解的地方。”福尔摩斯沉思着说道,“但是 今天晚上咱们会出去走一趟,就能够完全弄明白了。啊,来了一辆四轮马车,莫斯坦小姐应 该在里边。你是否准备好了?咱们最好现在就下去,时间已经略微晚一些了。”

  我戴上帽子,拿上一支最为粗重的手杖,福尔摩斯从抽屉当中取出自己的手枪放到衣袋 里。这说明他已经猜测到今晚的工作也许会是一次冒险的尝试。

  莫斯坦小姐身穿黑色衣服,缠着围巾,她尽管依旧保持着镇定,但是面色惨白。假如 她对我们今晚的冒险没有感到些许不安的话,她的毅力的确是超过平常的女子了。她能够 完全抑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绪,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所提出的几个新的问题,她完全可以 从容答复。

  她说道:“薛豆少校是爸爸的一位极为要好的朋友。在他的来信中总是会提到少校。他与 爸爸都是安达曼群岛驻军的指挥官,所以他们经常在一起。还有,在我爸爸的书桌当中曾发 现过一张没人能看懂的字条,我想不一定会与本案有关,但您或许会愿意看一看,所以我把 这字条也带来了,这便是。”

  福尔摩斯小心地将字条打开,放到膝盖上平铺开来,然后以双层放大镜有条不紊地仔细 观察了一遍。

  他指出:“这张纸是印度货,过去曾经在板上被钉过。纸上的图画似乎是一栋大建筑平面 图的一部分,其中有很多大房间、走廊以及甬道。中间一点有以红墨水画出的十字,在这上 面写有模糊的铅笔字‘从左边3.37’。纸的左上角有一个富有神秘意味的怪字,犹如四个连 接的十字形。在旁边以非常粗陋的笔法写着:‘四个人的签名一约翰生史莫,默罕麦施 因,阿布都拉康恩,杜斯特爱克巴。’我实在无法断定这个与本案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丨但 无疑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这张纸应该曾经在钱夹当中被小心地收藏过,因为两面都极为 干净。”

  “对,这张纸确实是我们从他的钱包当中找到的。”

  “莫斯坦小姐,您好好地将它保存好吧,也许以后对我们会非常有用处。现在我发觉这件 案子的案情比我最开始所想象的更加深奥与费解了。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说着他就朝后靠 到车座的靠背上。从他皱紧的眉头与发呆的目光中,我能够看出他正在深思。莫斯坦小姐与 我不断地聊天,谈到我们眼下的行动与可能的结果,但是我们的伙伴却始终陷入静默中,直 到我们抵达了旅途的终点。

  这是一个九月的傍晚,还没到七点钟,天气显得很阴沉,浓浓的迷雾笼罩了这座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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