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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垂死的侦探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27244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第四章垂死的侦探

  

  一直以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房东赫德森太太吃了很多苦头。且不说她的二楼总是 会有奇怪而又往往不受人喜欢的客人光顾,即使是她的这位有名的房客自身的生活也堪称怪 癖而无规律,凡此种种,都严重考验着她的耐心。他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邋遢:习惯在奇怪 的时候听音乐;偶尔在室内锻炼他的枪法;做一些奇怪的甚至发出臭味的科学实验;还 有随 时充斥在他身边的暴力与危险的气息,哪怕是在整个伦敦,他都堪称最糟糕的房客。唯一让 人欣慰的是,他可以出很高的房钱。毋庸置疑,我与福尔摩斯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那几年,他 支付的租金完全能把这座宅子买下来了。

  房东太太似乎很怕我的朋友,即便他的举动非常让人无法接受,却从不敢有所干涉。她 也是喜欢他的,因为对待妇女,他是非常绅士的。他对女性既不喜欢也不相信,但他对骑士 精神却永远持反对的态度。因为我知道她对他的确是真心的关心,因此在我结婚后的第二年, 当赫德森太太到我家来和我说我那不幸的朋友如今的悲惨处境时,我非常认真地听了 她和我 说的事儿。

  “他就要死啦,华生医生,”她说道,“都重病卧床三天了,估计已经难以活过今天啦。他 不让我找医生来。今儿早上,我见他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两只眼睛睁大瞧着我,我 可没 法再忍受下去啦。‘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福尔摩斯先生,我马上就去把医生找来。’我 说道。‘那你就去找华生吧。’他说。为了能救救他,别浪费时间了,先生, 否则,你可能没 法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见他一面了。”

  我吃了一惊。我对他生病的事一无所知。我没再问什么,赶紧穿衣戴帽。上路之后,我 才听她和我说了一下详细的情况。

  “我刚刚说的都差不多了,先生。他这段时间都在罗塞西斯调查一种病,就在河边的一条 小胡同住。他从那儿回来后,也带回来了这种病。星期三下午就卧病在床了,始终没走动 过。 已经三天了,水米未进。”

  “上帝哪丨你为什么不去请医生?”

  “他不让,先生。你是知道他那专横脾气的。我怎么敢违背他。在这世上,他没多长时间 了。你只要看到他,就都明白了。”

  他那样子的确凄惨得厉害。十一月的天气,雾气蒙蒙,光线不足,这件不大的病房更是显得阴沉沉的。但真正让我觉得害怕的,在病床上,是那张盯着我瞧的瘦削而干瘪的脸。由 于发烧,他的眼睛红得厉害,两颊也是红的,黑皮在嘴唇上结了一层。床单上搁着的那 双手 始终在抽搐着,他的声音也是喑哑而急切的。我走到房里时,他无精打采地躺着。看到我, 眼中闪过一丝认出我的神色。

  “唉,华生,看起来不吉利的日子找上我们啦,”他说话声低沉微弱,但仍听得出来那种 惯有的不肩的味道。

  “我亲爱的朋友! ”我喊着,朝他走了过去。

  “站住丨快走开! ”他突然说道。以前我只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见过他如此紧张的神情。“你 如果走近我,华生,我就马上让你出去。”

  “怎么了?”

  “我想这样还不行,还不够吗? ”

  没错。赫德森太太总结得很对。相比于以往的任何时候,他都更加专横了。但是我又怎 么能眼看我的朋友如此难受呢?

  “我就想帮你好起来,”我解释说。

  “很好,那我让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要是帮我就这么做。”

  “好的,福尔摩斯。”

  于是他那严肃的态度好了些。

  “你不会生气吧? ”他喘着粗气问我。

  “我可怜的朋友,你在床上躺着受罪,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

  “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你着想的缘故,华生。”他嘶哑着声音说道。

  “为我着想? ”

  “我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得的是由苏门答腊传过来的一种苦力病。荷兰人会比我们更清 楚这种病,但他们直到今天也还是毫无办法。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这种病足以致命,而 且 极易传染。”

  他说话很没力气,似乎在发着高烧,他的两只大手抽搐着向我挥动,示意我走开。

  “只要接触就会传染的,华生一没错,是接触。你站远一点就好了。”

  “我的天哪,福尔摩斯丨你觉得你这样就能把我一下拦住吗?就算是根本不相识的人也不 能阻拦我。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放弃对我的老朋友的职责和义务吗? ”

  我说着就又朝前走了走,但他突然喝住我,很显然是发了很大的火。

  “要是你停在那儿,我就和你说。要不然,你就马上从这房间离开吧。”

  福尔摩斯的崇高气质总是让我非常尊重,他的话我很少拒绝,即便是我不那么理解。 但现在,职业的本能刺激着我。如果是别的事,他怎么支配都行,但在病房中,他必须由 我 支配。

  “福尔摩斯,”我说道,“你病得很重。病人就该像孩子那么听话。我是来为你看病的。无 论你是否愿意,我都必须要检查你的病状,以便对症下药。”

  我的朋友的眼睛獅艮地盯着我。

  “要是我非要看医生,那至少这人也必须让我信得过才行,”他说。

  “你说什么,你难道信不过我?”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的友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事实,华生,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 医师罢了,经验不足,资格不够。我知道说这些让人很不痛快,但你逼得我没办法。”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这些话和你极不相称,福尔摩斯。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在你的话里清楚地显现出来了。如 果你信不过我,我不会让你为难。我这就去请杰士柏米克爵士或彭罗斯费舍,或是伦敦 别的好医生。不管怎么说,你必须要看医生。要是你觉得,我能在这儿老实站着,见死不救, 也不去找其他医生给你看病,那你可是看错你的朋友啦。”

  “我知道你的好意,华生,”病人说道,听起来又像呜咽,又像呻吟。“难道你的无知还要 我来指出吗?你自己说,你知道打巴奴里热病吗?你听过福摩萨黑色败血症吗?”

  “这两种病我都没听过。”

  “在东方,华生,有很多疾病,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病理学现象,”他每说一句,就停顿一 下,似乎是在积聚他十分微弱的力气,“这些日子我就在做一些和医学犯罪有关的研究, 在其 中也学到了不少知识。也就是在研究过程中,我得了这种病。你是没办法的。”

  “说不定是这样的。但是,我刚好得知爱斯帝博士日前就在伦敦。目前还活在世上的热带 病权威就有他。别拒绝啦,我的朋友。我马上就去把他请来。”我坚定地转过身,朝门口 走去。

  以前我也许从没这样吃惊过丨病人竟然像一只老虎一般从床上跃起,拦住了我。我听到 锁孔里的钥匙咔嗒一响。之后,病人就又摇晃着回到床上了。这样的一番动作消耗了他大部 分的体力,他已经虚脱似的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你一定不会把钥匙硬从我手中夺走的吧,华生,我留住了你,我的朋友。我不想你走, 你就不可能走。但我一定听你的。”他是喘着说这些话的,每说一句就大口大口地吸气。 “你 做这些都是为我着想,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你自便吧,但请给我些时间,让我体力恢复一些。 现在,华生,现在可不行。马上四点钟了。等到六点钟,六点钟我就让你走。 ”

  “你发疯了吧,福尔摩斯! ”

  “两个钟头而已,华生。等到六点钟我就让你走。你就等等吧。”

  “这么说来,我是没什么别的办法啦? ”

  “一定没有的,华生。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帮我整理被褥。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华生, 你必须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去找人来为我看病可以,但绝不可以去找你刚刚提到的那 个 人,你必须在我挑选的这些人里去寻求帮助。”

  “完全没问题。”

  “从你进到房间以来,你说出的第一句还算通情达理的话就是‘完全没问题’这几个字, 华生,那边有书。我一点劲都没有了。要是一组电池的电全都输进一个非导体里,我想不 明①Tapamli,印尼的地名。

  个别外国人沿用的16世纪时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对我国台湾省的称呼。

  白这组电池会是什么感觉。等到六点钟,华生,咱们再谈。”

  然而,毋庸置疑,我和他在六点钟远没到来的时候就重新开始了交谈,而与他刚才跳到 门前那次一样,这次的情况同样让我大吃一惊。我曾站起来待了一小会儿,瞧着他在病床上 沉默的样子。他的脸几乎被被子全都遮住了,似乎已经睡着。我没法静下心来看书,于是就 在屋里来回踱步,瞧着在四周墙上贴着的那些著名罪犯的照片。我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最 后停在了壁炉台前。台上乱七八糟地放了烟斗、烟丝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和其他一 些杂乱的东西。其中还有个黑白两色的象牙小盒,一个活动的小盖盖着它。这个 小东西十分 精致,我伸手把它拿了起来,正要仔细看时一我的朋友突然大叫起来一我敢说这声喊叫 即使在街上都能听到。这一声可怕的嘶叫让我浑身冒冷汗,毛骨悚然。我转过 头去看他,就 见到一张扭曲的脸和两只惊惶不定的眼睛。我手中拿着小盒愣在了原地。

  “把它放下丨快点放下,华生一你马上把它放下! ”他的头重新躺回了枕头上。我将那 个小盒放回到壁炉台上,这时他才长吁了一口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华生。我 很不 喜欢这样,你都清楚的。我没法忍受下去了。你这个医生一你难道想把病人往避难所赶吗? 快点坐下,老兄,让我好好休息! ”

  这件事虽很意外,却给我留下了非常不快的印象。粗暴与毫无缘由的激动,说话的态度 也是那么粗野,这可不是平时那个态度和蔼的福尔摩斯。由此可见,他的头脑该有多么混乱 。 无论什么样的灾祸,都没有高贵的头脑被毁掉这般让人痛惜。我沉默着,情绪很差,就一直 坐着等规定的时间到。我不停地看钟,他似乎也是,因为六点刚过,他就开口说话 了,与之 前一样极有生气。

  “现在,我的华生,”他说,“你的袋子里有零钱吗?”

  “有的。”

  “那么银币呢 ”

  “也不少。”

  “有几个是半克朗的? ”

  “五个。”

  “嘿,真是太少啦丨太少啦丨可真是不幸啊,华生丨虽然只有这些,你还应该把它放进你 的表袋里,剩下的钱就放进你左边的裤子口袋中。谢谢你。如此一来,你就又能保持平衡 了。” 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又开始颤抖起来,发出的声音既像咳嗽,也像呜咽。

  “现在你去点上煤气灯,华生,不过要小心,只可以点一半。我求你一定要小心,华生。 太感谢了,太好了。不,不,你别把百叶窗拉开。麻烦你把信和报纸都放到这张桌子上, 我 能够得到就好。太谢谢你了。壁炉台上的那些杂乱的东西也拿一些过来好了。太棒了,华生! 还有一个方糖夹子在那上面。你就用夹子将那个象牙小盒夹起,然后放到这几张 报纸里。好 了丨现在,你就去下柏克大街13号把柯佛登史密斯请来吧。”

  其实我已经对请医生没什么热情了,因为看到我那可怜的朋友神态如此混乱,离开他真 怕发生什么危险。可是,此刻的他却一定要刚才我说过的那个人来为他看病,如此迫切的心 情,与他刚才突然跳下来阻止我去找医生的固执态度没什么大分别。

  “这个名字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我说道。

  “也许你是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我的好华生。我若是和你说了,保不准你会吃惊的,治 我这种病的专家不是医生,而是一个种植园主。在苏门答腊,柯佛登史密斯先生可是著 名 人士,他如今就在伦敦访问。他的种植园中曾经出现了一种疫病,因为没有医药救护,他就 只好自己动手研究,却也因此而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他本人是个非常讲究条理系统 的人,我 之所以不让你在六点钟之前去,是因为在这之前我确定你没法在他的书房中找到他。要是 你能请来他,凭他医治这种病那得天独厚的经验一他研究这种病已经成了他最 大的嗜好之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帮我看病的。”

  这一段话福尔摩斯说得还算连贯、完整,可是我不太想形容喘息曾经多少次打断他说话, 更不想形容他的双手被病痛折磨得又抓又捏。从我来到这屋子几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却是 每 况愈下了:热病的斑点显著了很多,目光从深陷进去的黑眼窝中射出更加怕人,额头上也全 是冷汗。不过,这并没对他说话时的那种怡然自得的风度有所影响。即便到了奄奄 一息之时, 他仍然是以支配者的姿态存在的。

  “告诉他,你离开后我的情况,详细一些,”他说,“要说出你心里全部的印象一病入膏 肓一对,还有神志昏迷。嘿呀,真想不出,怎么海滩不会变成一整块产量丰盛的牡蛎呢。 天哪,我又糊涂啦丨可真奇怪,脑子必须要被脑子控制丨我说什么了,华生?”

  “让我去找柯佛登史密斯先生。”

  “是啊,没错,我记着了。我的性命只有他能治了,去求求他,华生。我和他之间没什么 交情。他还有个侄子,华生一我一度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不法的勾当,我也让他知道了这 一点。那孩子死得很惨。史密斯非常恨我。你必须要把他的心说动,华生。恳请他,乞求他, 想一切办法把他弄过来。只有他能救我一只有他! ”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将他拽到马车里好了。”

  “这样是不行的。你必须得说服他,让他肯来。然后你最好能在他来之前先回来一下。随 便找一个借口就行,别和他一起来。记住了,华生。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可从没 让 我失望过。生物的繁殖必然有天然的敌人限制。华生,咱们来都尽了自己的本分。你说,繁 殖过密的牡蛎会不会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呢?不会的,不可能的,太可怕了丨你要表 达出你心 里的一切想法。”

  我就这么听任他像个孩子似的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他给了我钥匙,这让我很高兴,赶 紧把钥匙接了过来,否则他一定会再把自己反锁在屋的。过道里,赫德森太太在焦急地等待 着,能看得出她刚刚哭过。我从套间走出来,后面还能听到福尔摩斯在屋里胡言乱语的细细 的嗓音。刚刚走到楼下,就在我叫马车时,从雾中走过来一个人。

  “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情况好些了吗? ”他问道。

  原来是我们的老相识,苏格兰场的莫顿探长。他穿了件花呢便衣。“他病得不轻。”我回答说。

  他看我的眼色是十分奇怪的。如果不是觉得这样太过恶毒,我倒是觉得车灯下的他的脸一定是十分得意的。

  “我听到了一些和他生病有关的谣传。”他说这时马车走了,我没有回答他。

  下柏克街就在诺丁山与肯辛顿交界的那个地方。这附近的房子很棒,清楚。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住宅前。这房子带有一种体面而严肃的高贵气派,这些都从那老 式的铁栏杆、双扇大门以及闪光的铜件上散发出来。在淡红色电灯光的照耀下,一个十 分严 肃的管事接待了我。他倒是与这里的一切很相配。

  “柯佛登史密斯先生就在内室,华生医生丨好的,先生,我会将你的名片交给他的。” 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柯佛登史密斯是不会注意我的。房门半开半掩着,我因此能 听 到一个嗓门很高的暴躁刺耳的声音。

  “这人是谁啊?他想干什么啊?我说史丹博,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让人打扰我,尤 其是我在做研究的时候! ”

  管事就温言安慰了他一番,不过更像是在解释。

  “哦,我没法见他,史丹博。我不能中途丢下自己的工作不理。说我没在家。你就这样和 他说就行。如果非要见我,就让他明天来。”

  我想到病床上的福尔摩斯辗转难安,他在一分一秒地数着,等我最后回去帮他。现在没 法讲客气和礼貌。他的生命就得看我是不是办事及时。那个对主人解释不通的管事还没出来 传达主人给我的口信,我就从他身边闯进了屋里。

  在火旁的一把靠椅上,一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发出愤怒的叫喊。他有着一张淡黄的面孔, 满脸的横肉,油腻不堪;双下巴又肥又大;浓密的茶色眉毛下是一双阴沉吓人的灰色眼睛 , 而且正在盯着我看;一顶天鹅绒的吸烟小帽就故作时髦地斜压在光秃秃的脑门边上的红色鬈 发上。他的脑袋很大,但当我低下头一看,却禁不住吃了一惊,这个人有一副又小 又弱的身 躯,双肩及后背弓弯,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患过佝偻病。

  “你想干什么?”他厉声尖叫道,“你闯进来是想干什么?我难道没有传话给你,让你明 早来吗? ”

  “不好意思,”我说,“事情没法耽搁。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一一”

  一听到我朋友的名字,这个矮小人物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愤怒从他的脸上一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而警惕的神色。

  “你从福尔摩斯那里过来的? ”他问我说。

  “我刚刚从他那儿过来。”

  “福尔摩斯近况如何?他过得好吗? ”

  “病入膏肓了。我就专程为此事而来。”

  他把一把椅子指给我,他自己也在靠椅上坐了下来。恰好在这时,壁炉的墙上的一面镜 子照出了他的脸。我敢肯定,那脸上十足有恶毒而阴险的笑容。但我随即安慰自己说,肯定 是我的不小心让他的某种神经过于紧张了,因为只过了一小会儿,他再转身瞧我的时候,脸 上已经是一种真诚关怀的神情了。

  “很难过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说,“我是在做几笔生意时才和福尔摩斯先生相识的。但我非常看重他的才华与性格。他平时研究犯罪学,我平时研究病理学。他和坏人作对,我和病 菌作对。这些都是我的监狱,”说着,他指了指一个小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这里面正 在培养 的胶质里,就有这世上最为凶恶的罪犯在服刑呢。”

  “正因为你具备如此特殊的知识,福尔摩斯才让我来找你。他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和我 说,在伦敦,能帮他的只有你。”

  这个矮小的人物显然有些吃惊,他那顶时髦的吸烟帽都滑到了地上。

  “这是为什么呢? ”他问道,“福尔摩斯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他解决困难呢? ”

  “因为你对东方的疾病懂得很多。”

  “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染上的是东方的疾病呢? ”

  “因为,他在做自己职业方面的调查中,曾和中国水手在码头一起工作过。”

  柯佛登史密斯先生十分欣慰地笑了,并把他的吸烟帽捡了起来。

  “嘿,若是这样一嗯?”他说,“我觉得你把这件事想得严重了。他病了多长时间了?” “大约三天。”

  “神志清醒吗? ”

  “多数时候是昏迷的。”

  “啧丨啧丨看不出来还挺严重。要是不同意他的要求去瞧瞧他,应该很不人道。但让我丢 下工作我又极其不愿意,华生医生。但是,这事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我这就和你一起去。 ” 我蓦然想起福尔摩斯在我临走前的嘱咐。

  “我还有个别的约会。”我说。

  “好的,那我一个人去。我这儿有福尔摩斯的地址。你放心好了,最迟半小时我就会到。”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回了福尔摩斯的卧室。我很怕我不在时他会出什么事。但看起来,他 好了不少。我这才放下了心。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只是已没了神志昏迷的症状。他说话时声 音仍很虚弱,但较往常要清醒不少。

  “唔,华生,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说很快就来。”

  “太好了,华生丨真是太好了丨你是我最好的信差。”

  “他想和我一块来。”

  “那可不行,华生。显然那是不可能的。我生的是什么病,他有问吗?”

  “我和他说是和东区中国人有关的事情。”

  “没错丨很好啊,华生,好朋友的责任你已经尽了。现在你退场就行了。”

  “我要在这儿等,我必须听听他的意见,福尔摩斯。”

  “那是自然。只是,要是他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我想他的意见一定会更加坦率些, 也更有价值些。我床头的后边刚好有个地方,华生。”

  “福尔摩斯! ”

  东区:伦敦的东区,劳动者聚居地。

  “我看也没其他办法了,华生。那地方不太好躲人,但也不容易让人怀疑。你就在那儿躲 着吧,华生,我觉得挺好。”他一下坐了起来,憔悴的脸上却十分严肃而全神贯注。“听 到车 轮声了,快点,华生,快呀,老兄,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好友。千万别动,无论出了什么事, 你都不要动,听到了吗?不要说话丨不动丨只是听着就好了。”转眼之间,他那 突如而来的精 力就消失了,果断而老练的话音霎时变成神志昏迷的十分微弱的咕噜声。

  我赶紧躲了起来。我听见脚步声在上楼,之后就是卧室的开门声与关门声。后来,我开 始摸不着头脑:很长时间的鸦雀无声,除了病人那急促的呼吸与喘气声。我凭着想象,觉得 我们的客人应该就站在病床旁边观察病人。终于,寂静被打破了。

  “福尔摩斯! ”他突然喊道,“福尔摩斯! ”我想打算叫醒睡着的人也是这么迫切的声音。“你 听得见我说的话吗,福尔摩斯? ”接着有沙沙的声音传来,似乎他在用力摇病 人的肩膀。

  “是史密斯先生来了吗?”福尔摩斯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我都不敢想,你能来。” 那人却笑了。

  “我可并不这么觉得,”他说,“你瞧瞧,我这不是来了。什么叫作以德报怨,福尔摩斯, 这就是以德报怨啊! ”

  “你可真好一一太高尚了。我对你拥有的特殊知识十分欣赏。”

  我们的客人哧地笑了出来。

  “你懂得欣赏。但可幸的是,整个伦敦,只有你对此表示欣赏。你得了什么病,你自己知 道吗? ”

  “一样的病。”福尔摩斯说道。

  “啊丨你竟然知道这症状?”

  “非常清楚。”

  “唔,这并不能让我感到奇怪,福尔摩斯。要是一样的病,我是不会觉得奇怪的。要是一 样的病,你就得担心自己的前途了。维多那么不幸,得病四天后就去世了一一他可比任何 年 轻小伙子都身强力壮、生龙活虎啊。就像你说的,在伦敦的中心区,他居然得了如此罕见的 亚洲病,这多么让人惊奇啊丨我也曾对这种病做过专门的研究。绝妙的巧合啊,福 尔摩斯。 你也注意到这件事了,你可真棒。但还必须冷静地指出,这其中并非没有因果关系。”

  “我知道你干的这件事。”

  “哦,你竟然知道了?但你终究没办法证实了。你四处替我传谣言,结果如今你也得了病, 还来求助我,你心里可得怎么想啊?这究竟玩的是什么鬼把戏一一嗯?”

  我听到病人又急促又吃力的喘气声。“把水给我! ”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很快就完蛋了,我的朋友。但是,我可要让你听完我的话再死。所以我这就给你水。 好好拿着,别撒出来!嘿,我说的话你都明白了吗?”

  福尔摩斯开始呻吟起来。

  “好好帮帮我吧。别再计较过去的事了,”他低沉着嗓子说道,“我肯定能忘掉我说的话一一 我可以发誓,我一定能。只要请你治好我的病,我准能忘掉它。”

  “你要忘掉什么? ”

  “哎,把维多沙维吉是如何死的忘掉。其实你刚刚已经承认了,是你干的这件事。我肯 定能忘掉它。”

  “你忘了也好,不忘也罢,只要你愿意。我是不可能在证人席上再看到你了。我可以和你 说这话,福尔摩斯,就算见到你,也一定是在另一个情况截然不同的席位上了。即便我侄 子 是如何死的被你知道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我们正在说的是你,不是他。”

  “是的,是的。”

  “来我家找我的那个人一名字都被我忘了一和我说,你是因为和东区水手接触才染上 这种病的。”

  “我也只能想到这些。”

  “你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厉害,对不对?福尔摩斯,你总觉得自己有多高明,对不对?不过 这回,可是有比你高明的人被你遇到了。你好好想想吧,福尔摩斯,会不会有别的原因让 你 得了这个病呢? ”

  “我没法思考了。我的脑子不行了。瞧在上帝的份儿上,请帮帮我! ”

  “是啊,我会帮助你的。我会帮你弄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和你到底是如何到了这步田地的。 反正你要死了,我会让你弄清楚的。”

  “快给我些什么,别让我这么痛苦了。”

  “你觉得痛苦吗?是啊,苦力们要断气时总会发出那么几声嚎叫的。我瞧你可能是抽筋 了吧。”

  “是啊,是啊,我抽筋了。”

  “嗯,很好,你居然还能听清楚我说了什么。现在听好了丨你还记得吗,你最开始有这些 症状出现时,有什么不平常的事被你遇到了吗? ”

  “没,没有啊,肯定没有。”

  “再好好想想。”

  “我病得糊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哦,那我就来帮帮你。你收到过什么邮件吗?”

  “你说邮件? ”

  “无意间收到了一个小盒子? ”

  “我头痛死了一我活不下去了! ”

  “好好听着,福尔摩斯! ”跟着发出了一阵响动,似乎来客正在摇晃即将死去的病人。我却只好沉默着躲在那里。“你要听我说。你必须要听我说。你记着那个盒子个象牙的盒子吧?星期三那天送来的。你打开了它一你能想起来不? ”

  “是啊,是啊,我打开了它。那里面还有个相当尖的弹簧。一定是开玩笑一”

  “开玩笑?你被骗了,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真是自作自受。谁让你招惹我的呢?要是 你不和我作对,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记着呢,”福尔摩斯喘着粗气说道,“就是那个弹簧丨把我一下刺出了血。那个盒子一 就是桌上的那个。”

  “是那个,没错丨我走前会把它放进口袋带走的。你死了,可是却一点证据都没有。现在 你终于知道真相了,福尔摩斯。你已经知道了,你是被我害死的,你去死吧。你完全知晓 维 多沙维吉的命运,因此我就让你来分享他的厄运。你就快死了,福尔摩斯。我就在这儿坐着, 亲眼瞧着你死。”

  福尔摩斯那微弱的声音简直小得无法听见。

  “你在说什么?”史密斯问道,“开大煤气灯?是啊,已经傍晚了,是吧?好的,我去开。 这样我还能瞧你瞧得更清楚些。”他穿过房间,一下子灯火通明。“你还需要我为你做 些什么吗, 我的朋友? ”

  “火柴和香烟。”

  我心里别提有多惊喜,险些叫了起来。他的说话声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声音一一可能有 些虚弱,不过却正是我最熟悉的声音。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感觉柯佛登史密斯正愣在地上 , 十分惊讶地瞧着他的同伴。

  “你到底什么意思? ”终于,我听到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却是既焦躁又紧张。

  “要想演好一个角色,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来演那个角色。”福尔摩斯说道,“我和你说, 这三天以来,我水米未进,还得多谢你的好意,倒了杯水给我喝。可是,让我最觉得难 受的 莫过于戒绝烟草。哈,这里还有香烟。”我听到火柴划着的声音。“这可真不错。喂丨喂丨是 有一位朋友的脚步声传过来了吗? ”

  脚步声从外面响起。门被突然打开,莫顿警长出现在门口。

  “很是顺利,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福尔摩斯说道。

  于是警长发出了惯常的警告。

  “我因你涉嫌谋害维多沙维吉的罪行逮捕你,”他最后说道。

  “也许你加一条也可以。他还曾对一个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下过手,”我的朋友微 笑着说道,“为了给一个病人治病,警长,可没人比柯佛登史密斯先生更够意思了,他把 灯 光扭大,为我们发出信号。对了,那个小盒子就在犯人上衣的右边口袋里。你最好能脱掉他 的外衣。很感谢你。要是我是你,我一定会非常小心地拿好它。放到这儿,这东西 会在审讯 时派上用场的。”

  紧接着就是一阵哄乱与扭打,然后是铁环相撞声和一声苦叫。

  “挣扎只会让你自讨苦吃,”警长说道,“站着不要动,听到没有?”手铐“咔”的一声锁 住了。

  “真是绝妙的圈套啊!”来客发出了吼声。“福尔摩斯才应该上被告席,而不是我。他求 我来为他看病。由于担心他,我就来了这里。他一定会推脱,说他编的那些话都是我说的 , 以此来解释他那神志不清的猜测。福尔摩斯,随便你怎么去撒谎好了。你的话和我的话没什 么不同,都是可信的。”

  “我的天哪! ”福尔摩斯一下叫起来,“我都快把他给忘了。华生,亲爱的朋友,真是太 抱歉了。我居然完全忘了你丨不用和柯佛登史密斯先生介绍你了,因为你们早就已经互 相 见过了。马车在夕卜面吗?我把衣服换好就和你一起去,因为我还要去警察局帮帮忙。”

  “我再也不需要这样一副打扮了,”福尔摩斯说道。就在梳洗的间隙,他干了一杯葡萄酒, 又吃了些饼干,精神一下好了很多。“但你知道,我本就没那么规律的生活习惯,所以 并不忌 讳这一套,但别的一些人就不行。最关键的是要让赫德森太太完全相信我的情况,因为我的 情况只有她能转告你,再通过你转告给他。希望你不要见怪,华生,你也知道 ,你的伪装能 力没那么强,要是你洞悉了我的秘密,你是不可能会如此心急火燎地去找他的,而整个计划 的关键就在这里。我知道他想报复我,因此我猜到他会想来瞧瞧自己的 手艺的。”

  “但你的外貌,福尔摩斯——为什么你的脸是如此的惨白可怕? ”

  “绝食三天可是不会丝毫没有影响的,华生。至于剩下的,一块海绵就能把这些问题通通 解决掉。抹些凡士林在额头上,眼睛中再滴点颠茄,颧骨上抹一些口红,再涂一层蜡在嘴 唇 上,效果堪称绝妙。有的时候,我就很想写一篇关于装病这个题目的文章。偶尔说些诸如半 个克朗啦,牡蛎啦,以及其他的毫无关联的话题,神志昏迷的效果就出来了。”

  “既然你根本没有被传染,为何你还不准我走近你呢? ”

  “你想知道这个啊,我亲爱的华生,你难道以为我真的看不起你的医术?不管我这个病 入膏肓的病人如何虚弱,可是我的脉搏正常,温度正常,难道这些能逃得过你那敏锐的判断 吗?和你隔着四码,才可能瞒得住你。我如果没能做到这点,谁又能完成将史密斯带进我的 掌握之中的任务呢?没谁可以,华生。我不可能动那个盒子。当你把盒子打开,由盒子 边上 瞧时,你就能看到那个弹簧会像一颗毒蛇的牙齿那样弹出来。沙维吉在,那个魔鬼就没法继 承财产,我能想得到,可怜的沙维吉就是被他用这样的诡计害死的。你是知道的 ,送到我这 儿的邮件五花八门,只要是写着我收的包裹,我都十分警惕。我一直很清醒,我装作他的诡 计已然奏效,这样我才有攻其不备的机会,逼他招认。这次装病是我以专 业艺术家的认真精 神完成的。很感谢你,华生,你还要帮我把衣服穿上。等我办完了警察局的事,我想去辛普 森饭店吃一些有营养的美味应该比较合适吧。”

  “怎么会是土耳其式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双眼瞅着我的靴子问道。此时我就在一把藤 靠背椅上躺着,他突然对我伸出的两脚感到了兴趣。

  “这是英国式的,”我有些惊奇地答道,“是从牛津大街的拉提莫鞋店那里买的。”

  福尔摩斯很不耐烦地笑着。

  “又是澡堂! ”他说,“澡堂啊丨土耳其浴又费钱,又让人懈怠,有什么可洗的呢?干吗 不按照本国式洗个澡提提神呢? ”

  “可是我的风湿病最近又犯了,感觉很衰弱。对我们而言,土耳其浴可算是种行之有效的 疗法,为人提供一个新起点,还能清洁躯体。”

  “还有,福尔摩斯,”我继续说道,“我心里明白,对于头脑周密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 靴子和土耳其浴有什么关系。只是,你若是能告诉我原因,我是十分感谢的。”

  “这道理也没那么深奥,华生,”福尔摩斯说,同时还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外乎我的那套 推理法。你和我说,今天早上,你坐车回来时,谁和你坐同一辆车。”

  “我可不觉得一种全新的例证就需要一种解释。”我有些讽刺地说。

  “不错嘛,华生!是个又庄严又合理的抗议。我觉得吧,问题会在哪儿呢?完全反过来讲 吧一一马车。你瞧瞧,有泥点溅到了你的左衣袖上和肩上。要是你当时在车子中间坐着, 应 该就不会这样了。要是你在车子中间坐着,就算有泥浆也是在两边有。因此说,你一定坐在 车子边上,这明白无误。你不是一个人,这也很明白。”

  “这都很容易看出来。”

  “是很平常,对不对?”

  “不过靴子和洗澡? ”

  “也很简单。你是有自己习惯的穿靴子的方法的。现在我看到了,你的靴子系了双结,打 得非常细致,这和你向来的系法迥然不同。说明你脱过靴子。可是谁系的靴子呢?鞋匠一 一 否则就是澡堂里的男仆。鞋匠基本不可能,毕竟你的靴子没穿几天。喔,还剩什么了呢?洗澡。 十分太荒唐,是不是?可是,洗土耳其浴也并非全无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呢? ”

  “你说你都洗完了土耳其澡,因为你打算换个洗法。试试我建议的这个吧。亲爱的华生,去趟洛桑如何?头等车厢,所有开销都非常气派。”

  “好啊丨可是,什么事呢?”

  福尔摩斯躺回到安乐椅上,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

  “有一种世界上最为危险的人,”他说,“就是漂泊流浪的女人。本身她们是无害的,并且 其实往往还很有用,不过却常常是引人犯罪的重要因素。她无所依靠,四海为家。她的 财产 能够让她由一个国家去到另一个国家,在异乡不同的旅馆逗留。她常常迷失在偏僻的公寓或 是寄宿栈房的迷宫中。在狐狸的世界里,她是一只迷失的小鸡。若是她被吞没, 也绝少有人 会想她。我所担心的就是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是否已经罹遇不幸。”

  从抽象突然直接概括到具体的问题,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福尔摩斯开始查阅他的笔记。 “法兰西斯女士,”他继续说道,“在已经去世的鲁福顿伯爵的直系亲属里,她是唯一的 幸 存者。你也许还记得,他的遗产都分给儿辈,只给她留下了一些十分稀奇古怪的旧的西班牙 银饰珍宝以及琢磨得十分巧妙的钻石。她对这些东西十分喜爱,简直是爱不释手, 连银行家 那里她都不愿存放,总是随身携带。法兰西斯女士性格十分敏感,而且十分貌美,仍然处于 精力旺盛的中年,但是,因为一次严重的意外,她成了二十几年以前一支十 分庞大的舰队的 最后幸存者。”

  “那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

  “咳,法兰西斯女士怎么样了?是否在世?这都是我们急需搞明白的问题。这四年来,每 隔一个星期左右,她都会给她以前的家庭女教师杜柏妮小姐写一封信。这都成了某种习惯 , 风雨无阻。杜柏妮小姐已经退休了,现在就在坎伯韦尔居住。就是这个杜柏妮小姐来找我办 事的。已经过去五个星期了,但是音信全无。并且是从洛桑的国家饭店寄了这封信 出来。好 像法兰西斯女士已经从那儿离开了,没留下任何地址。一家人都非常着急。他们说钱不是问题, 要是我们能够将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他们会以重金酬谢的。”

  “只有杜柏妮小姐是能够提供一些细节情况的人吗?这位女士也一定给别人写过信吧? ”

  “能确定的是有一个通信者,华生,那就是银行无疑。单身女人也要过活。她们的存折成 了她们日记的缩影。她的钱都在修维斯特银行里存着。我曾检查过她的户头。她取钱时的 最 后那张支票,都写了为了付清洛桑那边的账目,不过数目不小,现款应该就在她手上。从那 之后,她就只用过一张支票而已。”

  “是给谁的?什么地方开的? ”

 

 “是为玛瑞戴文小姐开的。开去什么地方也并不清楚。差不多三个星期前,这张支票最 终在蒙比勒的洛桑银行得以兑现。总共是五十镑。”

  “谁又是那个玛瑞戴文小姐呢? ”

  “这个我已经查了出来。玛瑞戴文小姐曾经做过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的女仆。我们现 在还无法知道为何会将这张支票给她。但能够确定的是,这个问题将会因为你的研究工作而 很快得到解决。”

  “你是说我的研究工作? ”

  “因为这个才得去洛桑作一番恢复疗养的探险啊。你也知道,老亚伯罕是那么怕死,我可离不开伦敦。而且,正常情况下,我还是不去国外为好。如果少了我,苏格兰场一定会很无 助的,说不定还将在犯人中引起什么不好的激动。亲爱的华生,你自己去吧。要是我的 愚见 值得每字两便士的价钱,那即便是在大陆电报局的另外一头,它也会日夜听凭你的召见的。” 两天之后,我已经抵达洛桑的国家饭店,那位赫赫有名的经理莫什尔先生亲自 接待了我。 从他口中得知,法兰西斯女士确实曾在这里住了几个星期。见过她的人很少有不喜欢她的。 她还不到四十岁,风韵犹在,可见她年轻时该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莫什尔对于珍贵 珠宝的事儿毫不知情。只是茶房曾经注意到,在那位女士的卧房里有一只总是锁着的沉甸甸 的皮箱。和她的女主人差不多,女仆玛瑞戴文也和众人保持着很好 的关系。她还和饭店中 的一个茶房领班订婚了,想知道她的地址也并不很难,就在蒙比勒的图罗真路11号。我把这 些情况都仔细记录下来。我心想即便是福尔摩斯自己,也不过 就能收集到这些情况而已。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这位女士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我始终有所疑惑。在洛桑,她过 得十分愉快。很多情况都表明,她本来是打算在这个高踞湖滨的奢华房间中过完整个季节的 , 可是,在订房之后,她只过了一天就消失了,白白支付了一周的房款。女仆的情人裘乐斯范 伯特为我提供了一些情况。他认为这种突然离去与前两天一个又高又黑、蓄有胡子 的人来探 望有关。“是个野蛮人一完全的野蛮人! ”裘乐斯范伯特嚷道。这个人就在城里的某个地 方住着。还有人见到过他曾和这位女士在湖边的游廊那边认真地交谈过。后 来他就来这里探 望她。但她没有见他。他来自英国,可并没留下姓名。不久这位女士就从这地方离开了。裘 乐斯范伯特,还有更加重要的裘乐斯_范伯特的情人,都觉得女主人 的离去完全是因为这 次访问。裘乐斯说他不能说一件事,就是为何玛瑞要从她的女主人身边离开。他表示他不能 也不愿就这一点说些什么。要是我想弄明白,我就必须去蒙比勒 亲自问她。

  我调查的第一部分就这样结束了。第二部分要说说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从洛桑离开后 可能会去的地方。在这一点上,似乎和某种秘密关系极大,她是为了躲开某个人才去那个地 方的。要不然,她的行李上完全可以公开贴上拜登的标签。她自己与行李都是绕道之后送来 莱茵河的游览区的。我在当地库克办事处的经理那儿得知了这些情况,随后就发电报给 福尔 摩斯,将我这里的全部情况都和他说了,并且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电。他半开玩笑地夸奖了 我一番。之后,我就去了拜登。

  在拜登倒是很容易追寻线索。因为在英国饭店,法兰西斯女士住了有半个月之久。在那 儿她还结识了从南美来的传教士西林桑格博士与他的妻子。与其他的单身女子一样,法兰西 斯女士也从宗教中得到慰藉。西林桑格博士那超凡的人格,一心一意的献身精神,甚至他因 为传教而得了病,现在正慢慢恢复健康这些事,都深深感动过她。她因此曾协助西林桑 格太 太照顾这位慢慢康复着的圣者。经理和我说,白天博士会在游廊的躺椅上度过,身边总是站 有一个服务员。他当时正忙于绘制一幅和麦丹尼恩天国圣地有关的地图,同时还 在撰写一篇 与此有关的论文。后来,等到他完全康复了,他就带妻子前往伦敦去了,法兰西斯女士也与 他们一起走了。这还是三个星期前的事儿。后来,这个经理就没再听到些 什么了。倒是女仆 玛瑞曾和别的女仆说自己再也不会干这行了。在之前几天,她大哭了一场就离开了。西林桑 格博士离开这儿之前,为他的那些人都付完了账。

  “哦,还有,”经理最后说道,“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离开后打听她的人不止你自己。一 个星期前,还有人曾来这儿打听过她。”

  “他说过他的姓名没有? ”我问。

  “没有,但知道他来自英国,尽管样子有些特别。”

  “是个蛮汉? ”我说道,学着我那位著名的朋友的样子将我知道的事儿都联系起来。

  “是啊,你说他是蛮汉倒十分恰当。这家伙是个大块头,蓄了胡子,皮肤晒得很黑,瞧这 样子,他应该习惯在农村客栈住,而不是在我们这样的高级饭店。这人脾气很凶,看起来 就 挺怕人的。”

  秘密的真相渐渐显露,云雾慢慢散去,人物都开始变得清楚起来。这位善良而虔诚的女 士正在被一个凶险的家伙追逐,她每去一处,他就追过去。她很怕他,否则也不至于逃离洛 桑。他还在继续跟踪,早晚他会把她追上。说不定他已经追上她了,是否她一直保持缄默的 原因就在这儿?为何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善良之人不对此加以掩护,以让她免受暴力或是 讹诈 的侵害?这个蛮汉的长途追逐到底隐藏了什么惊人的目的、什么难解的企图呢?我务必要解 决这些问题。

  我再次写信给福尔摩斯,和他说我已经十分迅速且确定地查知了这案子的根由。但我接 到的回电却问我西林桑格博士有着什么样的左耳。福尔摩斯的新奇想法总是让我有些莫明其 妙,感到他也许有些冒失。现在可没到开玩笑的时候,所以我并未理会。而且,其实在接到 他的电报前,我已经追着女仆玛瑞来到了蒙比勒。

  找到这个被辞退了的女仆并了解她知道的情况并不如何难。她十分忠诚。她之所以要从 女主人身边离开,只是觉得她已经确信她的主人有了其他的可靠之人照料,而且她的婚期已 经快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主人。她还难过地承认,就在拜登住的时候,她的女主人曾向她发 了很大的脾气。甚至有一次对她不停追问,似乎女主人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忠诚。这样的 情况 反倒更利于分手,要不然定会难舍难分。作为结婚礼物,法兰西斯给了她五十镑。与我差不多, 玛瑞也十分怀疑那个令她的女主人不得不从洛桑离开的陌生人。她亲眼见到 他在湖滨游廊那 边不顾影响地狠狠抓着这位女士的腕子。这家伙十分凶狠可怕。玛瑞觉得,法兰西斯女士答 应随西林桑格夫妇一起去伦敦,就是为了躲开这个人。有件事,她从 未对玛瑞说起过,但是 这位女仆却从很多细小的迹象中得知,她的女主人始终都在一种精神忧虑的状态下生活着。 刚刚说到这儿,她就从椅子上猛地跳了起来,神色惊恐。“瞧 ! ”她喊道,“那个恶棍已经偷 偷跟到这儿了丨我说的那个人就是那家伙。”

  透过客厅那打开着的窗子,我看到一个蓄了黑胡子的黑大汉正在十分缓慢地向街中心踱 着,不停查看着门牌号码。很明显,他也和我一样追寻女仆的落脚点。我一时兴起,就跑到 街上,上去和他说话。

  “你从英国来? ”我问道。

  “是又如何? ”他反问我,一脸怒气。

  “我能够知道你的尊姓吗? ”

  “不,不,这没必要。”他断然拒绝说。

  这种处境非常尴尬。但最直接的方式往往却是最好的方式“你知道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在哪儿吗? ”我和他说道。

  他吃惊地瞧着我。

  “你想把她怎么样?你为何要追着她?你要回答我! ”我说。

  这个家伙大叫一声,就像一只老虎一样朝我猛扑过来。我也经历过很多格斗,都能承受 得住。可这家伙的两只手就像铁钳,像个魔鬼一般疯狂。他用手紧紧掐着我,使我几乎没了 知觉。这时一个一脸胡子、穿着蓝色工作装的工人从对面街上的一家酒店中冲了过来,他手 持短棍,一棍子打在了向我施暴的那家伙的胳膊上,让他松开了手。这家伙突然愣住了 ,生 气极了,不知道此事是否会就此罢休。之后,他大叫了一声,就离开了,进了我刚刚从那儿 出来的那座小别墅。我转过身,打算对我的保护人道谢,他就在路上站着,站在 我边上。

  “嘿,华生,”他说道,“事情被你搞砸啦丨我觉得最好你和我坐今天晚上的列车一同回伦 敦吧。”

  一个小时之后,身着惯常的服装、风度气质倶已恢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已在我饭店的 房间中坐着了。他和我解释说,之所以他会及时出现,道理非常简单,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是 时候从伦敦离开了,于是他就决定赶在我旅程的下一站前拦住我,而下一站的确十分明显。 他伪装成一个工人在酒店中等着我出来。

  “亲爱的华生,你能如此认真地做调查工作,很不错啊,”他说。“我现在还想不出任何你 有可能出现的疏忽。你做的事情的全部效果就是四处发警报,但却没发现任何事。”

  “就是你自己调查,也不见得比我强。”我有些委屈地抱怨说。

  “并非‘不见得’ 了,我已经更有成效了。那位菲利浦格林先生就在这儿与你住在相同 的一家饭店里。我们能够肯定的是,在他身上能够进行更有效果的调查。”

  托盘上放了一张名片被送了进来。随即有个人跟着进来了,恰好就是刚刚在街上打我的 那个蛮汉。他见是我,很吃了一惊。

  “这到底是咋回事,福尔摩斯先生?”他问道,“接到你的通知后,我就赶来了。但与这 个人有什么关系? ”

  “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行华生医生。他和我一同在调查此事。”

  这个蛮汉伸出了一只晒得黝黑的大手,连声向我道歉。

  “希望不会伤到你。你说是我把她伤害了,我一下就火了。说真的,这几天我没法负责任 的。我的情绪好像带电的电线一样激动。但这样的处境让我没法理解。福尔摩斯先生,你 能 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如何打听到我的?”

  “我曾与法兰西斯女士的女家庭教师杜柏妮小姐联系过。”

  “就是那个戴了一顶头巾式的女帽的老苏姗杜柏妮吗?我对她有印象。”

  “她也还知道你。就是在几天前一那时你还觉得最好去南美。”

  “啊,你把我的事都弄清楚啦。那我也不用对你隐瞒什么了。我可以发誓,福尔摩斯先生,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爱女人就像我爱法兰西斯女士那么的诚实。我不太懂得礼节, 我知 道—但我丝毫不比别的小伙子差。但她的心好似雪那么洁白。她没法忍受一点粗鲁。因此,当她知道我干过什么事后,就不再搭理我了。可是她是爱我的一就是这么奇怪一她是如 此的爱我,也因为我,在那些无比圣洁的时间里,她始终都保持独身。几年后,我在拜登挣 了些钱。这时,我满以为自己能够找到她,把她感动。我知道她一直都没有结婚。我终于在 洛桑遇到她,并且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我觉得她变衰弱了,可她的意志却无比坚强, 等我 再次去找她,她就从洛桑离开了。我只好追着她来到拜登,过了没多久,我知道她的女仆还 在这儿。我知道我很粗野,刚离开粗野的生活没多久,所以华生医生那么一问我 ,我突然就 没法控制自己了。瞧在上帝分上,请和我说说吧,法兰西斯女士现在如何。”

  “我们必须进行一番调查,”福尔摩斯极其严肃地说。“你住在伦敦哪里,格林先生?”

  “你们可以去兰姆饭店找我。”

  “我建议你现在就回那里,别轻易离开,要是有事,我们就会找你,好不好?我不能让你 抱有什么希望,不过请你相信,只要法兰西斯女士安全,我们凡是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去 做, 为此在所不惜。现在我没什么话需要交代了。你拿着我的一张名片,以便咱们能始终保持联络。 华生,把行装整理一下,我去给赫德森太太拍电报,请她在明天七点半钟左 右给两个饥饿的 客人备好一顿美餐。”

  当我们再次返回贝克街的寓所时,已经有一封电报早就送到了。看了电报,福尔摩斯惊 喜交集。他将电报丢给我。上面写了“有个缺口或是曾被撕裂过”。电报拍出的地点是拜登 。

  “这是? ”我问道。

  “这就是全部,”福尔摩斯回答道,“你应该有印象,我曾问过你一个看起来和本案关系不 大的问题一那位传教士有着什么样的左耳。你却没回答我。”

  “我早就从拜登离开,没法询问。”

  “是啊。就因为这样,我将一封内容一样的信给英国饭店的经理寄去了。他的答复就是 这个。”

  “这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

  “这能告诉我们那个对手是个极其狡猾而危险的人物,亲爱的华生。南美的传教士只是 那个西林桑格博士的伪装,他本名是亨利彼得斯,曾出现在澳大利亚的最阴险的流氓之很多道貌岸然的家伙已经在这个年轻的国家里出现。他擅长的就是如何诱骗那些孤身妇女,对她们的宗教情感加以利用。他的搭档就是那个所谓的他的妻子,是个名为弗蕾 塞的英国人。我是凭他的做法的性质认出了他的本来身份,以及他身体上的特征一他曾于 一八八九年在阿得雷德的某个沙龙中和人格斗过,在这场格斗里,他被暴打了一顿一都将 我的怀疑证明。是这样一对几乎没什么干不出来的恶魔般的夫妇控制了这位不幸的女士, 华 生。极有可能,她已经被杀了。或者就算没死,也肯定遭到了软禁,她已经没有给杜柏妮小 姐及其他朋友写信的自由了,她也压根没到伦敦,极有可能是这样的,否则就是已 从伦敦离 开了。但第一种可能其实很难成立,因为在欧洲大陆存在一种登记制度,外国人很难对大陆 警察耍什么手段。第二种情况也并不现实,因为这群流氓要想轻易把一个人 软禁起来其实并 不那么容易。我有一种直觉,就是她尚在伦敦,只是我们目前没法找出她具体在哪里,所以 我们只能依靠当前的对策,好好吃饭,养好精力,耐心地等待。晚上 的时候,我会顺路去苏格兰场看看我们的朋友雷斯垂德,和他谈一谈。”

  无论是正规警察,还是福尔摩斯的高效小组,都没法将这一秘密揭露。伦敦的人口何止 数百万,而我们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三个消失掉、似乎根本不存在的人。试了登广告,没 有效果;追踪线索,却毫无所获。推断西林桑格可能会去的作案地点,仍然无济于事。监视 他的那些老同伙,但他们却从不去找他。一个星期毫无进展,徒然过去,这时却忽然有 了一 线光亮。在西敏寺路的波凡登当铺中,有人来这儿当了一个西班牙的旧式银耳环。当耳环的 那个人身材高大,脸刮得很干净,很有教士的派头。经了解,他使用了假的姓名 和地址。他 的耳朵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但根据这些情况,能够看出这个人就是西林桑格。

  我们的那个在兰姆饭店住的络腮胡子朋友一共来过三次打问消息。在他第三次来时,距 离这个新发现甚至都不足一个小时。衣服在他那强壮的身上显得愈加肥大了。因为焦虑,他 看起来正在一点点衰弱下去。他常常恳求说:“能不能让我帮帮忙啊! ”后来,福尔摩斯只好 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已经当首饰了。我们现在应该把他逮捕。”

  “那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害了法兰西斯女士了?”

  福尔摩斯相当严肃地摇了摇头。

  “她目前应该是被看管起来了。这点很好说,一旦她走了,他们离灭亡就不远了。我们得 准备好,说不定最坏的情况也会出现。”

  “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

  “你和那些人照过面吗? ”

  “没有。”

  “他以后说不定会去其他当铺。要是情况是那样的,我们就只好从头开始。但事实上,他 获得了很公道的价格,而且没人询问他,因此要是他急需要现钱,说不定他还会去波凡登 当 铺。我给你写张便条吧,你拿去给他们看,他们会允许你在店中等候。要是这个家伙又来了, 你就跟住他,找到他的住地。切不可鲁莽,严禁动武。你必须对我保证,没接到 我的通知或 是许可,你不能擅自行动。”

  其后的两天,我们的朋友菲利浦格林(我必须提一下,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海军上 将。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这位海军上将曾做过亚述海舰队的指挥)并未给我们带来什么消息 。 到了第三天夜里,他冲到我们的客厅里,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强壮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 因为兴奋而颤动着。

  “我见过他了丨我见过他了! ”他喊道。

  他激动极了,连话也不怎么连贯。福尔摩斯安慰了他几句话,把他推在了椅子上。

  “说吧,现在把你看到的都和我们说一下吧。”他说道。

  “一个钟头前她来了这里。这次来的是他老婆,可是,这次她来当的耳环和前几天当的那 只耳环是一对。她个子很高,脸色有些苍白,一对眼睛很像老鼠。”

  “就是那女的,没错。”福尔摩斯说道。

  “她从商店离开后。我就跟上了她。她走的方向是朝肯辛顿路,我就在她后面跟着。她接着就进了一家店。福尔摩斯先生,这家店铺是承办丧殡的。”

  我的同伴一下僵住了。“是这样吗?”他的问话有些颤抖,可见在那表面冷静苍白的面孔 下内心是多么的焦急。

  “我走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和柜台中的一个女人交涉。我似乎听到她说什么‘太晚了’或 是其他这种意思的话。店中的女人则不停解释着。‘应该早点送过去的,’她答道。‘但 时间有 些长,和普通的不太一样。’她们不再说话,转过头看着我。我只好随便问了两三句话就从商 店离开了。”

  “干得很好。之后呢? ”

  “她从商店出来,我就躲到了一个门道中。她似乎对什么起了疑心,就不停地朝四周张望 着。接着她拦住一辆马车坐了进去。所幸我也拦住一辆马车在她后面跟着。她后来就在布 里 斯顿的波特尼广场36号下车了。我从那个门口驶过,让车停到了广场的拐角那儿,盯着这座 房子。”

  “你看到什么了吗? ”

  “除了最下面那层有个窗户外,剩下的都是漆黑一片。百叶窗拉了下来,里面的情形完全 看不到。我原地站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时,一辆有篷的货车开了过来,有两个人 跟车。 车停后,两人从车上下来,并从货车中抬了一件东西放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福尔摩斯先生, 那是口棺材! ”

  “啊! ”

  “我当时险些就冲了进去。就在这时,有人打开门,把那两个抬棺材的人放了进去。就是 那个女人开的门。我在那儿站着,她瞅了我一眼,也许是被她认了出来。我见她很是吃了 一惊, 赶紧关上了门。我突然想起你嘱咐我的话,就赶紧来这儿了。”

  “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在半块小字条上写下几个字。 “我们没有搜捕证,就不能合法行动。你最好去做这件事,你去警察局送这张便条,并 带回一 份搜捕证来。说不定会遇到些困难,但我觉得出售珠宝这件事就已经够了。这些细节都会被 雷斯垂德考虑进去的。”

  “但是,说不定她现在就他们杀害了。否则棺材有什么用呢?除了她,他们还会为谁准 备呢?”

  “我们会尽全力的,格林先生。一分钟都不可以耽搁了。咱们尽全力处理这件事吧。华生, 现在,”等到我们的委托人匆匆离开后,福尔摩斯继续说道,“正规的人员会由雷斯垂 德调动。 而咱们就和平时一样,作为非正规的力量。我们最好马上开始我们的行动。情况非常紧急, 即使最极端的手段也得用上了,我想这也并非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立即去波 特尼广场吧,一 点都不要耽搁。”

  “我们一起来简单分析下情况,”他说道,此时我们的马车正在议会大厦和西敏寺大桥前 飞驰。“首先,法兰西斯女士在那群匪徒的挑拨下已经和她那忠心耿耿的女仆分开了,并 且这 位可怜的女士已经被骗到了伦敦。就算她也曾写过信,也肯定被他们扣下了。借助于同伙, 他们租了一座有家具的房子。住进去之后,他们就关起了她。而且那批十分贵重 的珠宝首饰也被他们抢走了。最初,他们就是想骗到这些东西。而现在他们开始卖其中的一部分了。他 们认为这绝对安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女士的命运并不会有人关注。要是她活着,他 们肯 定会被告发。因此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但是,他们又不能一直关着她。因此就只剩了谋杀 这个办法。”

  “这似乎已经十分明确了。”

  “那我们再从其他的线索来思考一下。要是你从两条互无关系的思路思考问题时,华生, 你就会知道,最接近真实的情况往往就是这两条思路的某一个会合点。现在我们先不考虑 这 位女士,而是由棺材入手,反过来做一个论证。这个意外事件告诉我们,这位女士确实已经 被害了,而且葬礼还是按照惯例来安排的,有医生开的证明,批准的手续也是正式 的。要是 这位女士看起来就是被谋杀的,他们应该将她埋到后花园才是。可是,如今这一切全都公开 而正规地进行。这能说明什么呢?我的看法是,他们是以其他的某种方法害 死了他,混过了 医生,让其觉得她是自然死亡的一极有可能是毒死的。只是,这也并不正常,他们竟然会 让医生和她接近,除非他们有个医生同伙。可是这种假设不是很可靠。 ”

  “他们有没有伪造一份医生证明呢? ”

  “这很危险,华生,相当危险。不对,我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干。车夫,把车停下!我们已 经从那家典当铺经过了,显然,那家承办丧葬的店就是这家。你可以进去看看吗,华生? 你 出面更好一些。去问一下波特尼广场那户人家明天什么时候举行葬礼。”

  看店的女人十分坚定地和我说会在早晨的八点举行葬礼。“瞧瞧,华生,一点都不遮掩, 所有的都完全公开丨无疑他们取得了合法的表格,因此并不怎么怕。只能这样了,现在没 什 么其他办法,只能直接正面进攻了。你做好武装了吗?”

  “我有手杖! ”

  “很好,很好,已经足够了。‘武装充分,才能取得斗争的胜利。’咱们可不能寄希望于警 察,也别受法律的条框限制。车夫,这就走吧。华生,我们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幸运的, 以前 的时候我们两人合作就是这样。”

  波特尼广场中心的那栋黑漆漆的大厦的门铃被我们使劲摁着。门随即打开了,在过厅中 暗淡的灯光下,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出现了。

  “你想干吗? ”她尖声问道,黑暗中她的眼光在瞧着我们。

  “我想和西林桑格博士聊聊。”福尔摩斯说道。

  “这里没这个人。”说完,她就要把门关上。福尔摩斯一下用脚抵住门。

  “我想见见在这里住的人,无论他自称是谁。”福尔摩斯十分坚定地说。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门打开了。“啊,那请进吧! ”她说,“我的丈夫可不怕见这世上 的任何一个人。”她随即把身后的门关上,带我们进了大厅右手边的一个起居室,把煤 气灯扭 亮之后就离开了。

  “彼得斯先生随后就来。”她说道。

  她的话果然非虚。我们尚未来得及看看这间布满灰尘、破烂不堪的屋子,就见门开了。 一个十分强壮的、脸刮得很干净的秃头男人轻轻走进屋里。他有一张又大又红的脸,腮帮子向下垂着,道貌岸然。可是那张凶残险恶的嘴却将他的这副神态整个破坏了。

  “这里面有些误会,亲爱的先生们,”他以一种十分油滑而自得的语调说道,“我觉得你们 没有找对地方。要是你们去街那边问问说不定—”

  “那倒也不错,但我们可没什么时间能浪费了。”我的同伴依旧坚定地说道,“在阿得雷德, 你是亨利_彼得斯,后来在拜登,你又成了南美的牧师西林桑格博士。我对此非常肯 定,就 像我对自己的姓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肯定。”

  我现在要说的是这位自称彼得斯的人大吃一惊,狠狠盯着他的这个并不好对付的追踪者。 “你的大名我并不觉得能吓到我,福尔摩斯先生,”他十分不在乎地说道,“一个人只要 心态平 和,你是没法让他生气的。请问你来我家到底有何贵干?”

  “我想知道,对于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你是怎样处置了,她是被你从拜登带来这 里的。”

  “如果你能和我说,这位女士去了哪里,我倒是十分高兴,”彼得斯依旧不在乎地回答道, “她还欠了我不少钱,差不多有一百镑,却只抵给我一对不怎么起眼的耳环,什么都没 给我。 商家可是不怎么认同这对耳环。在拜登,她是和彼得斯太太及我一起待过一那时我用了别 的姓名,这没错一她不舍得从我们身边离开,就随我们来了伦敦。我付了她的账 单和车票。 但到了伦敦,她就偷偷离开了,而且还把这些过了时的旧首饰抵给了我。你要是能把她找出 来,福尔摩斯先生,我可是十分感谢你。”

  “我是想把她找出来,”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如果搜搜屋子肯定能找到她。”

  “你有搜捕证吗? ”

  福尔摩斯把口袋中的手枪掏了一半出来。“在搜捕证没来以前,我想这与搜捕证无异。”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强盗。”

  “这样称呼我也没错,”福尔摩斯兴奋地回答道,“我还有个危险的暴徒伙伴。我们要一同 搜搜你的房子。”

  我们的敌人把门打开来。

  “快去找个警察来,安妮! ”他说道。过道中随即传来一阵妇女奔跑时衣裙的响动,大厅 门跟着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华生,”福尔摩斯说道,“要是你打算拦住我们,彼得斯,你一定会 吃些苦头的。那个搬进来的棺材呢? ”

  “你找棺材干吗?已经用了。里面装了尸体。”

  “我要看看尸体。”

  “未经我同意,绝对不可以。”

  “你的同意没用。”福尔摩斯动作十分敏捷,猛地将这个家伙推到了一旁,进入了大厅。 我们的眼前就是一扇半掩着的门,进去后就是餐室。棺材在那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停放着, 一 盏半亮着的吊灯就在上面。福尔摩斯扭亮灯,把棺盖打开来。一具十分瘦小的尸体躺在棺内。 在来自头顶的光的照射下,一张有些干瘪的老年人的脸露了出来。纵然受尽折磨 、饥饿和疾 病摧残,也没有人会将这个枯瘦的躯体认成是依旧美丽优雅的法兰西斯女士。福尔摩斯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感谢上帝! ”他说,“这不是她!

  “哈,你这次的错误可是犯大啦,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彼得斯已经随着我们进了屋 里,他这时说道。

  “那这个去世的女人是谁? ”

  “唔,要是你真的很想知道,她叫柔丝史班德,是我妻子的老保姆,在布里克斯顿的 救济院附属诊所中,我们发现了她,就将她搬到这儿来了,并请费班克别墅13号的贺森医 生 —这个地址,福尔摩斯先生,你可要记好喽一好好照顾她,以不负基督教友应尽的责 任。没三天时间,她就去世了一医生在证明书上认为这属于年老体衰而死一医生的看法 就是 这样,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找了肯辛顿路的史帝门生公司处理丧事。明早八点会准时安葬。 你能从这其中挑出什么不对吗,福尔摩斯先生?你犯的错误非常可笑,你最好还是老实 承认 这一点。你把棺盖打开,本打算见到法兰西斯卡法克女士,结果却见到了一个九十岁的不 幸的老太婆。如果你当时那目瞪口呆的惊讶神情被我用相机拍下,可是十分有欣赏 价值的。” 虽有仇敌的嘲弄,但福尔摩斯的脸色依旧如平时那般冷漠。唯有他那攥紧的双拳显示了 他有多么怒不可遏。

  “我要把你的房子好好搜搜,”他说。

  “还想搜! ”彼得斯大喊道。就在此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以及过道里沉重的脚步声传了上 来。“谁是谁非我们马上就能弄清楚了。请来这边,警官们。他们两人闯到我家里来, 我没法 赶他们走,请你们帮我赶出他们吧。”

  一名警官及一名警察就在过道里站着。福尔摩斯把名片出示了一下。

  “我的姓名与地址就在这上面。这位是我朋友,华生医生。”

  “哎呀,先生,真是久仰,”警官说道,“但你没有搜捕证,你待在这里是不合法的。”

  “当然是的。我对此很是清楚。”

  “把他抓起来! ”彼得斯喊道。

  “要是需要,我们很清楚该如何下手,”警官严肃地说道,“但你得从这儿离开,福尔摩斯 先生。”

  “是啊,华生,咱们得从这儿离开啦。”

  过了没多长时间,我们就回到了街上。福尔摩斯与往常一样,并不在乎,但我却十分气 馁,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警官就在我们后边跟着。

  “不好意思,福尔摩斯先生,只是,法律只能如此。”

  “没错,警长,你确实没有其他法子。”

  “我想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这儿,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一”

  “是个失了踪的女士,警长。我们觉得她应该就在这房子中。我在等搜捕证,随后就到。” “那我就在这儿监视他们吧,福尔摩斯先生。一旦有风吹草动,我就通知你。”

  此时才仅仅九点钟。我们马上全力出发去追查线索。我们先是去了布里克斯顿救济院。 我们在那儿得知,几天前的确来过一对慈善夫妇。他们得到允许并领走了一个他们声称是以前仆人的呆头呆脑的老太婆。听说她被领走就死了的消息后,救济院的人并未有什么惊异。

  第二条线索当然是那位医生。他确实曾被召去过,查知那个女人极其衰老,并且的确看 到她死了,所以就签署了正式的诊断书。“我可以对你们保证,全都正常,这件事是没法钻 空 子的,”他说道。他的屋子也没什么能让人怀疑的,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居然没有用人,这 却是很值得思考的。医生也仅仅提供了这些情况,再没有更多的了。

  最后,我们赶到了苏格兰场。开具搜捕证,手续并不简便,只好耽搁一段时间。要到第 二天才能拿到治安官的签字。要是福尔摩斯可以在九点前往拜访,他就能与雷斯垂德一同去 办搜捕证。这一天就在匆忙中过去。在差不多半夜的时候,那位警长朋友来通知我们说,他 见那所黑漆漆的宅子的窗口中似乎有灯光在闪烁,不过并未看到有人出来,也没人进去 过。 我们只能静下心来等明天来临。

  夏洛克福尔摩斯有些急躁,沉默却坐立不安,始终没有睡觉。我离开了一会儿,见 他用力吸着烟斗,双眉紧锁,修长的手指神经质地在椅臂上敲着。每当这时,他的脑海中 往往 翻腾着解答奥秘的方法。一整个晚上,我都听到他在屋里不停地徘徊。最后,清晨来临, 我刚刚醒来,他就跑了进来。他披着睡衣,苍白的脸色以及深陷下去的眼睛却都告诉我他 整晚都没睡。

  “几点钟安葬?是不是八点?”他语调快速地问道,“唔,已经七点半了。上帝哪,华生, 难道上天赐给我的头脑锈住啦?快点,老兄,快点吧丨人命关天一千钧一发。如果去得 晚 了,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说的是永远!”

  五分钟不到,我们已上了马车从贝克街飞驰离开。就算如此,当我们从伦敦钟经过时也 已经差二十五分八点了,等到赶到布里克斯顿路时,八点钟恰好敲响。但对方似乎与我们情 况相同,也迟到了。八点十分的时候,柩车依旧在门边停着。就在我们那跑得满嘴都是白沫 的马停下时,在门口,三个人抬了棺材出现了。福尔摩斯随即蹿上去把他们拦住了。

  “赶紧抬回去! ”他命令道,一只手在走在最前面的抬棺材的那人胸前一按。“立即抬 回去! ”

  “他妈的,你想干吗?我再和你说一遍,你有没有搜捕证?”彼得斯怒气冲冲地喊道,那 张又大又红的脸朝着棺材的另外一头张望着。

  “搜捕证随后就到。把棺材抬屋里面去,等搜捕证。”

  抬棺材的人显然被福尔摩斯的威严语调震慑住了,彼得斯见此情景也溜进了屋里,他们 就没对这些新命令有何异议。“快点,华生,快点干!给你螺丝起子! ”当棺材被放上桌 子后, 他和我说道,“老兄,给你这把丨一分钟内要把棺盖打开,赏你一镑金币丨不要问啦一快点 干!真棒丨再来一个!快点一个!现在,一起用力!马上开了!唔,打开了。 ”

  我们一起用力把棺盖打开了。棺盖被掀开时,一股十分强烈的让人昏迷的氯仿气味从棺 中冲了出来。棺里躺了一个躯体,一条浸了麻药的纱布在她头上缠着。福尔摩斯把纱布除去 , 一个中年妇女的脸露了出来,美丽而优雅,宛如塑像一般。他马上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她死了吗,华生?还在呼吸吗?看来我们来得并不晚丨”

  看来我们来得还是有些晚,虽然努力了半个小时,但因为窒息和有毒的氯仿气味,法兰西斯女士看起来完全昏迷了。最后,我们对她进行人工呼吸,然后注射乙醚,种种的科学办 法都用过了。终于她有了一丝生命迹象的颤动,眼睑有了抽搐,眼睛也渐渐显露出一些 光泽,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生命终于复苏。一辆马车随即赶到,福尔摩斯把百叶窗推开朝外面望去。“是 雷斯垂德,他带了搜捕证来,”他说,“他会发现那个他想抓的人已经不 在了。但是,还有另 外一个人也一起来了。”当一阵又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从过道传过来时,他继续说道,“很显 然,照顾这位女士的权利更应该属于他。早上好啊,格林先生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送走法 兰西斯女士,尽快才行。而且葬礼能举行了。那个还在棺中躺着的可怜的老太婆终于能够独 自去她最后将会安息的地方了。”

  。亲爱的华生,要是你想要将这件案子也记录进你的本子里面去,”当天晚上,福尔摩斯 对我说道,“也最好将其看成是一个暂时受到蒙蔽的例子,就算是最善于思考的头脑也难 免会 犯错。这种过失再正常不过了,较为难得的是可以认识并做到补救。至于这次难得能够挽回 声誉,我还打算作些补白。那天夜里,一种想法把我纠缠住了。我就想,在什么 地方有过一 些线索曾被我发现过,或是一句并不正常的话,或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但都被我轻易放弃 了。后来,天快要亮时,我一下想到了几句话,你还记得吗?格林曾和我 说他听到的丧葬店 女老板说过的话。她说:‘应该早点送过去的,但时间有些长,和普通的不太一样。’她指的 就是这口棺材。为什么会和普通的不一样呢?唯一的解释就是, 棺材的尺寸并不普通。但为 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我猛地想起:棺材很深,可是却只装了一个枯瘦的人。为什么这 么小的尸体要用这么大的棺材呢?目的就是把地方腾出来 再放一具尸体。证书是同一张,要 埋葬的尸体却有两具。要是我的视野未被蒙蔽,这一切本是清清楚楚的。安葬法兰西斯女士的葬礼会在八点钟举行。我们只能在棺材没被搬走的时候截住他们。

  “也许她还没有死,虽然这样的机会十分渺茫,但结果证明,一点机会我们也要争取。我 知道,这些人对于杀人的事颇为抵触。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他们也尽量不去用直接的暴力 。 他们葬了她,她的死因就不会露出任何痕迹。就算是她会被从地里掘出来,他们能够逃脱的 机会也是很多的。我想他们是能够接受这样的想法的。你最好再好好想想当时的情 景,楼上 的小屋里,你也看到了,这里面长期关押着这位不幸的女士。他们闯了进去,拿氯仿把她的 嘴堵住,把她丢进棺材里,再在棺材里铺上氯仿,让她没法醒来,然后把棺 盖钉上。这个法 子不是很聪明吗,华生?我在犯罪史中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要是咱们的前任牧师朋友们能够 逃出雷斯垂德的手心,那么,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精彩节目上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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