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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格兰居庄园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935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第十六章格兰居庄园

  

  一八九七年冬末一个寒冷的早晨,睡眠中的我感觉到有人在晃动我的肩膀,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福尔摩斯。他俯视着我,手里的烛光映在他焦急的面容上,这张焦急的脸告诉我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了。

  他冲我喊道:“快起来.华生.快!情况紧急。什么也别问,赶快穿上衣服跟我来! ”

  十分钟后,我们已经乘着马车行驶在空寂的街道上,向着查林十字街车站直奔而去。

  上空的天色已有些微微发亮了,透过伦敦的灰白色晨雾,时而会看到一两个早班工人从我们面前隐约闪过。福尔摩斯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里沉默不语,我也一样,因为早晨的气温很低,并且我们还空着肚子没吃早饭。

  一直到了车站,我们喝了热茶,进了车厢后才觉得身体逐渐暖和了过来。在这趟开往肯特郡的火车上,福尔摩斯开始给我讲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笺,对我大声读道:

  肯特郡,玛尔舍姆,格兰居庄园,凌晨三点三十分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您若能立即来帮我处理这桩非常特殊的案件的话,我将会非常感激。因为这是一 件很符合你经验的案件,处理它正是你擅长的。我在现场只是把那位夫人放开了,现 场其他的一 切都原封未动,我请求你尽快赶过来,因为不能把尤斯塔斯爵士单独留下, 那样是不妥当的。

  您忠诚的朋友斯坦利?霍浦金斯 福尔摩斯对我说:“霍浦金斯先后有七次找我到现场,每一次的案子都挺有意思。我想你一定把这些案子全都记下来了吧,我觉得你的选材能力很优秀,这个能力会弥补你叙述能 力不足的缺陷。但是你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看待问题总站在写故事的角度,而不是 从科 学推理的角度来看,这样就破坏了用这些案例来作为破案技巧典型的示范意义。你为了展现 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而忽略了那些侦破的技巧和细节,你这样只会调动读者一时 的情绪而并 不能使他们从故事中获得收益。”

  听到这番话,我心中有些不悦:“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亲爱的华生,我会写的。你知道,眼下我还很忙,不过我打算在我晚年的时候写一本 教科书,写一本专门讲述侦探技术的教科书。我觉得我们将要侦破的似乎是一件谋杀案。”

  “这么说你认为这位尤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 ”

  “我估计是的。从霍浦金斯的信笺上可以看出他写信时的心情应该相当着急,他并不是 一个容易激动的人。所以我觉得一定是有人被害了,他焦急地等着我们去验看尸体。若仅仅 是自杀的话,他也不会用这么着急的口吻来找我们了。信笺里说到他已把那位女士放开了, 这似乎意味着在惨案发生时,她被锁在屋里了。华生,这应该是发生在一个上流社会的 案件, 你看信笺的质地很高级,上面还有E、B两个字母构成的家徽图案,有纹盾章,地址也是个 风景如画的地方。霍浦金斯轻易不给我们写信,所以,今天上午一定够我们忙的 。哦,凶杀 案可能是在昨夜十二点之前发生的。”

  “这你怎么也能知道? ”

  “只要我们算一下火车往来时间和办事的过程就能知道。出事后首先要把当地的警察 召去,然后警察还需要报告给苏格兰场,接着霍浦金斯要去现场,这样他再发信找我,这 个 过程至少要花费一整夜的时间。好了,契索赫斯特火车站就要到了,这些问题很快就能 得到解决。”

  下车后,我们又走了两英里狭窄的乡村小道,才看到庄园的大门。庄园门房的老人为我 们打开大门,老人一脸的憔悴,也表明这里的确发生了某种不幸的事情。走进这座雄伟豪华 的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种着两排老榆树的林荫小道,小道一直通向一幢宽广的低 矮房子,房子正面的门柱是帕拉蒂奥?式的。房子的中部看起来已非常古老陈旧了,上 面覆 盖着常春藤,不过从高大的窗户上看,这幢房子很可能进行过重建,而且在房子的另一侧几 乎完全是新的。年轻聪敏的霍浦金斯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满脸焦急地迎接我们。

  “你们终于来了,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华生医生,我真高兴。要不是案情紧急,我是不 会打扰你们的。可是现在那位夫人神志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完整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因 此接下来需要我们做的事似乎不太多了。对了,你还记得路易山姆那个盗匪团伙吗?”

  “什么,就是姓兰德尔的那三个家伙吗?”

  “对,一个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一定是他们。两个星期前,他们刚在西顿汉姆犯了一 起案子,被人发现了,把他们的相貌报告给了我们。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敢在这么短的时间 内又在附近作案。肯定就是他们。这下他们一定会被处以绞刑的! ”

  ①帕拉蒂奥(公元1518——公元1580):意大利著名建筑师。

  “这么说尤斯塔斯爵士死了? ”

  “嗯,是被自家的一根拨火棒打破头部而死的。

  “在路上车夫对我说爵士的名字是尤斯塔斯?布莱肯斯特。”

  “是的,就是这位肯特郡最富有的人。他的夫人现在正在起居室里,她真是一位可怜的女人,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一晚,在我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仿佛就处于一个半死的状态。我觉得你最好和她见一面,让她来给你们讲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餐厅査看。”

  布莱肯斯特夫人看上去很不寻常,仪态端庄、举止高雅、容貌美丽,像她这样的女人我还很少看到。她皮肤白晳、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再加上那副清秀的面容,可算得上是国色天香了。但是昨晚的不幸经历使她的表情变得阴郁,面容也非常憔悴。从她那只红肿的眼睛就能看出,她显然在忍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她的一个身材高大面色严厉的女仆,把醋用水稀释了,不停地冲洗她的眼睛。

  布莱肯斯特夫人身心倶疲地躺卧在沙发睡椅上,但在我们一走进屋时,她却迅速地用机警的眼光向我们扫来,很有观察意味地注视着我们。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段悲惨的经历并没有摧毁她的睿智和勇敢。她套着一件宽大的银蓝色晨服,在旁边的睡椅上还放着一件镶着小金片的黑色礼服。

  她面带倦容地说:“霍浦金斯先生,你能替我重复一遍吗?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都 告诉你了。当然,你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向这两位再讲一遍。或者让他们先去餐 厅看看? ”

  “我觉得他们最好还是先听听夫人的讲述吧。”

  “好吧,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可是,我一想到他的尸体还躺在餐厅里,就觉得非常可 怕。”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抬起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宽大的晨服袖口随着抬起的手臂滑了 下来,露出了她前臂上的两块红肿伤痕。

  福尔摩斯惊诧地说:“夫人,怎么回事,您还有其他的伤口?”

  夫人匆忙用衣服把伤痕遮住说道:“没什么。这伤痕与昨夜的事情无关。请你和你的朋 友先坐下,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讲给你们听。

  “我是尤斯塔斯_布莱肯斯特爵士的妻子。我们结婚已经有一年了。毫不隐瞒地说,我们的婚姻并不幸福,我没有必要否认这一点。即使我想不承认,你们也会从我的邻居们那里 知道的。也许,我也应该为这个不幸的婚姻负一部分责任。我生在澳大利亚南部,在一 个比 较自由、不受拘束的环境里长大,因此不太习惯拘谨和礼节繁琐的英国式生活。不过这不是 主要的原因,婚姻不幸的关键主要还是由另外一件事情引起的,那就是:布莱肯 斯特爵士嗜 酒成癖,这个恶名众人皆知,和这种人在一起哪怕只待上一小时都会使人倍感痛苦。可以 想象一个活泼机灵的女人日复一日地在他身边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吗?如果 谁认为应该维 系这样的一种婚姻那简直就是犯罪,是亵渎神灵,是道德败坏。英国这种荒谬的法律一定 会给这个国家招致一场灾难,上帝会制止这种不义行为的。”在那一瞬间 ,她从睡椅上坐 了起来,愤怒涨红了脸颊,红肿的眼睛中射出仇恨的光芒。她高大的女仆笨重而又温柔地 把她的头部扶到了睡椅的靠垫上,她的愤怒很快又化作了激动的呜咽。

  停止了哭泣,她又继续说道:“我给你们讲述昨夜发生的事,你们也许已经知道,这里 所有的仆人都睡在这所房子新建的那边。房子的正中部分是我们的起居室,在它后面是厨房 和我们楼上的卧室。我卧室上面的阁楼是我的女仆泰瑞莎在居住。

  “房子的正中部分没有人居住,所以这里的声音传不到那边的仆人们那里。强盗们事实 上了解这些情况,否则,他们也不敢如此无所顾忌。

  “大约在十点半,尤斯塔斯爵士去休息了。那个时候仆人们也都已经回到他们各自的房 间去了。没有睡的只有我和我的女仆,她要在自己阁楼上的房间里听候我的吩咐。我习惯在 每次上楼就寝前亲自去房子各处看看是否一切都收拾妥当,因为尤斯塔斯是靠不住的。我先 到了厨房、食物储藏室、枪械室、弹子房、客厅,最后到了餐厅。餐厅的窗户上挂着厚 窗 帘,当我走到餐厅的窗户前时,脸上忽然感到有一阵风吹来,我知道餐厅的窗户还没关。就 在我把窗帘掀向一旁的瞬间,天哪,一个宽背厚肩的壮汉正朝我迎面站着,看样子 他应该是 刚刚跨进屋子。餐厅的这个高大的法国式窗户就像是通到草坪上的大门。当时,我手里还拿 着卧室里的烛台,透过微微烛光,我看到在他背后还有两个人,他们正准备 也要跨进来。我 惊吓着向后退了一步,这个人恶狠狠地向我扑来,先是握住了我的手腕,接着又把我的脖子 卡住。在我准备开口大叫时,他的拳头又狠狠地向我的眼睛袭来,一 拳把我打得昏迷在地。 我应该昏迷了几分钟,因为在我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弄断了叫唤用人的铃绳,我被他们用铃 绳牢牢地绑在餐桌那边的橡木椅子上。我全身被绑得很结实, 一点也不能动弹,嘴也被他们 用手絹塞住,喊不出声音。这时候我倒霉的丈夫可能听到了一些可疑的声音,从楼上下来到 了餐厅。显然他是有所准备的,因为手里还拿着他喜欢 用的带刺短棒,穿着睡衣和睡裤冲向 强盗,强盗中那个年纪较大的人蹲下身子从柴箱上拿起了一根拨火棒,当爵士走近他时,狠 狠地打在爵士的头上。爵士一声呻吟便倒地不起 ,再也没有动弹。我也再一次昏了过去,大 约过了几分钟,我又一次苏醒过来,看到他们从餐具柜里拿出了银盘酒器,而且还拿了一瓶 酒,每人手中有一个玻璃酒杯。我刚才说 了,有一个强盗是年纪较大且留有胡子的,其他两 个强盗是还未成年的毛头小伙儿。我觉得他们很像是父亲带着两个儿子的一家人。他们在一 旁悄声耳语,过了一会儿,他们又 走到我身边,确定已经把我绑牢了之后才离开,走时还随 手把窗户关上了。

  “差不多用了足足一刻钟,我才弄掉了嘴里的手絹,这样我才能喊我的女仆来求我。睡在另一侧的其他仆人也都听到喊声赶了过来,我派人报告了警察,警察又立即联系伦敦。先生们,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希望你们不要再让我复述这段惨痛的经历了。”

  霍浦金斯问:“福尔摩斯先生,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福尔摩斯说:“我想还是不要再使布莱肯斯特夫人感到厌烦了吧,我也不愿再打扰她的 休息了。”

  接着福尔摩斯扭过头看着那个女仆说:“在我们去餐厅察看之前,能否听一下你所看到 的事情? ”

  这位女仆说:“其实在这三个人进屋之前,我看到过他们。当时我就坐在我卧室的窗边, 在月光下我看到有三个人在大门那边,可我那时没有留意这回事。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 才听见女主人的呼救声,急忙跑下楼去,看到了这可怜的孩子。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爵 士躺在地上,血和脑浆溅了一地。那个景象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发狂,她被绑在椅 子上,衣 服上沾了许多血迹。要不是这位来自澳大利亚阿得雷德港的玛丽?弗雷泽女士,也就是这位 格兰居庄园的布莱肯斯特夫人性格坚强,那她一定会崩溃掉的。先生们,你们 已经询问她很 长时间了,她很累,现在她需要回到自己的屋里好好地休息一下。”

  这位女仆温柔地把手轻轻搭在女主人的肩上,像母亲呵护孩子般把她带离了屋子。 霍浦金斯说:“她从小就和这位仆人在一起。当夫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是由这位仆人 照料的 ,十八个月前,她也随同夫人离开澳大利亚,来到了英国。她的名字叫泰瑞莎?莱特, 这样的女仆在现在的社会上很难找到了。福尔摩斯先生,请走这边! ”

  此时在福尔摩斯的表情里,原来的那种急切与浓厚的兴趣已经消失了,我知道这是因为 简单的案情丧失了对他的吸引力。事情似乎只剩下去逮捕罪犯了,而逮捕罪犯又何须烦劳他 出手呢?此刻一丝烦躁的情绪从我朋友的眼睛中流露出来,就像一个学识渊博的专家却被请 去解决一个简单寻常的问题时的那种烦躁。不过格兰居庄园景象奇异的餐厅倒是缓解了 一部 分这种情绪,令他重新振奋起来。

  这是一间高大宽敞的餐厅,餐厅天花板是刻满了花纹的橡木,漂亮的鹿头标本和古代武 器装饰在四周的墙壁上,墙壁下有一个橡木的嵌板。在餐厅门的对面,就是我们刚才谈到过 的那个法国式窗户,在它的右侧有三扇小窗户,冬季的微弱阳光可以从这里射满全屋,法式 窗户的左侧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壁炉,上面有一个又大又厚的壁炉架。壁炉的旁边,是一 把两 边有扶手下面有横木的橡木椅子。椅子看上去很沉重,上面系着一根紫红色的绳子,绳子从 椅子的两边来回穿插,两端系在椅子下面的横木上。绳子在释放这位夫人的时候 被解开了, 但是,原来绑的结还保留着。这些是我们后来才注意到的细节,因为躺在壁炉前虎皮地毯上 的尸体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死者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他躺在虎皮地毯上,白色的牙齿从他浓 密的黑色胡须中呲了出来。他双手握拳高举在头顶上,两手之间横放着一根短粗的带刺短棒 。 看上去他相貌英俊,肤色黝黑,鹰钩鼻,可是经过昨晚的暴力后,面部已有些扭曲,看上去 狰狞恐怖。显然在惨案发生前他已是在床上了,因为他身上还穿着华丽的绣花睡衣 ,赤裸的双脚从睡衣的裤腿下露了出来。他的头部伤势很重,从整个房间到处都溅满鲜血上可以看出, 他所受到的那致命一击有多么凶狠。那根重击过他的拨火棒就扔在他的身旁,狠猛的 力度已 使这根粗粗的棒子折弯。

  福尔摩斯认真检查了拨火棒和尸首,说道:“这位上了年纪的兰德尔,一定孔武有力。” 霍浦金斯说:“没错,我查过有关他的一些资料,他的确是个很粗暴的家伙。”

  “要想抓到他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没有困难。我们早就在追查他的去向了,之前有人说他逃去了美国。但现在看这帮家 伙应该还在英国。这次他们肯定逃不掉了,因为我们已通知了每一个港口,傍晚之前我们还 会悬赏缉拿他们。不过令我疑惑的是,他们应该知道我们能够通过夫人的口得知他们的外貌, 他们怎么还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

  “没错,大家都认为这伙强盗一定会把布莱肯斯特夫人灭口的。”

  我提醒道:“也许他们没料到夫人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如果他们当时以为她已完全失去了知觉,也许不会杀她灭口。霍 浦金斯,你了解这个爵士是怎样的人吗?我之前似乎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怪事。”

  “在他清醒的时候心地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一旦他醉了或是半醉的时候,简直就变成了 一个恶魔。我之所以说他半醉,是因为他真的烂醉如泥的情况很少。他一醉酒就像是被恶魔 控制了一般,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据我所知,虽然他有钱有势,但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以 前曾经听说他居然把他夫人的狗浸在煤油里用火去烧,后来这件事费了很大力气才平息 下 来。还有一次他用酒瓶砸了女仆泰瑞莎?莱特,这也引起了一场麻烦。咱们两人在私下里给 你说句心里话吧,总而言之,没有他这个家倒还好些。一你在看什么?”

  福尔摩斯单腿跪在地上,仔细地观察椅子上绑过夫人的那根红绳子上的绳结,然后又细 心查看被强盗拉断时磨损的那个绳头,他说道:“往下拉这个绳子的话,厨房那边应该会铃 声大作的。”

  “不会有人听得到。因为厨房在这栋房子的后面。”

  “强盗怎么会知道这个情况呢?他怎么敢不管不顾地拉这根铃绳呢? ”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在反复考虑这个问题。毫无疑问,强盗 对这幢房子一定很熟悉,包括对这里人们的习惯。他一定知道这里的仆人们睡觉较早,拉响 厨房的铃声也没有人能听到。所以他肯定和这里的某个仆人相互勾结。这是显而易见的。可 这八个仆人的品行全都很端正。”

  福尔摩斯说:“如果每个仆人的品行都差不多,那被主人砸过酒瓶的那个女仆嫌疑就比 较大了,可是,这个女仆对女主人又很忠诚。算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你抓到兰德尔以 后弄清同谋大概就很容易搞清楚了。夫人所讲的情况应该能算是人证,我们还可以通过现场 细节来搜集一些物证。”

  他走到那扇法国式的窗户前,打开了窗户,观察了一下说:“这里的地面很硬,没有留 下任何痕迹。放在壁炉架上的蜡烛是点过的。”

  “是的,他们就是凭借着这些蜡烛和夫人卧室的蜡烛来看清房中的景象的。”

  “他们都拿走了些什么东西? ”

  “他们拿的东西倒不多,只从餐具柜里拿走了半打银盘。布莱肯斯特夫人认为强盗们被尤斯塔斯爵士的死吓怕了,所以来不及洗劫整座房子。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会把这里劫掠一空。”

  “嗯,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据说他们还喝了点儿酒。”

  “那估计是为了镇定神经。”

  “正是。放在餐具柜上的三个玻璃杯没有被移动过吧? ”

  “没有,还是我来时的样子,原封未动。”

  “让我们再看一下。哟,这是什么? ”

  这三只酒杯并排放在一起,每只杯子里都有装过酒的痕迹,其中一只还有葡萄酒的残渣。靠近酒杯的酒瓶里还有大半瓶酒,酒瓶旁放着浸有酒渍的长软木瓶塞。瓶塞的式样和瓶子表面的灰尘说明强盗喝的不是普通的酒。

  此时福尔摩斯的表情不再像刚才爾羊炎漠了,态度也突然有了改变。我看到智慧和兴奋的光 芒再次从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艮中迸射出来。他拿起软木塞仔细地察看着。

  他问道:“他们是如何拔出这个瓶塞的? ”

  霍浦金斯指了一下那个半开的抽屉。抽屉里放着几条餐巾和一把大的开瓶器。

  “布莱肯斯特夫人提没提用开瓶器的事? ”

  “没有,估计这伙强盗用开瓶器开酒瓶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吧。”

  “也有可能他们并没有用抽屉里的大开瓶器,而是用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小刀上带的那种 小开瓶器,那种小开瓶器长度不会超过一英寸半。通过仔细观察软木塞的上部就能看出,小 开瓶器插了三次才把软木塞拔出来。如果用大开瓶器的话,卡住瓶塞,一下就能把软木塞拔 出来。你若抓到这个家伙的话,一定会在他身上找到这把多功能小刀。”

  “分析得妙极了丨”霍浦金斯说。

  “可是令我疑惑的是,这些玻璃杯意味着什么。布莱肯斯特夫人确实看见这三个人喝酒 了?确实看见了?”

  “没错,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那好,这件事就先说到这儿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不过,霍浦金斯,你必须承认,这三只玻璃杯很惹人注意。什么?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好吧,不去管它了。可能只有像我那样一旦有了专门的知识和能力就常为手边的那些简单的解释去寻找复杂的答案。当然,玻璃杯也许只是一个偶然巧合。好了,霍浦金斯,再见吧丨我看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你好像把案子已经搞清楚了。如果抓到了兰德尔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请你告诉我。我想你很快就能成功地结束这个案件的。华生,走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家比较好些。”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注意到福尔摩斯脸上布满迷惑不解的表情。有时他也努力驱散这些疑团,与我开怀畅谈;但很快他又双眉紧锁,从他茫然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又回到了那个发生惨案的格兰居庄园餐厅。一直到我们乘坐的火车从那个郊区小站缓缓驶出的时候,他突然纵身从车里跳回到了站台上,而且随手也把我拉下了火车。

  火车驶出车站转了个弯,就从我们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这时他对我说:“请原谅,我 的朋友,我的突发奇想让你受到了惊吓,因为我心里忽然意识到,华生,无论如何,我不能 丢下这桩案子不管。我的本能反对我这样做。案情肯定有问题,全部都有问题,我敢说整个 案情都是有问题的。可是,那位夫人的讲述无懈可击,女仆的补充也很充分,就连细节 也精 准无误。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三只酒杯,就是那三只酒杯。假如我把事情看成不是理所 当然的话,假如我的思想没有被这些编造的事实搅乱的话,假如我一开始就去仔 细观察这一 切事情的话,会不会得到更多的依据呢?我相信一定会的。华生,我们在这条凳子上等候下 一班回契索赫斯特的火车吧。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推断,不过你要先从心里 抛开“女仆和女主 人所说的一切都必然是真实的”这一想法,也就是说千万别让这位夫人的迷人魅力影响到你 的判断。

  “如果我们静下心来想一下,夫人的讲述里有些细节是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的。那伙强 盗两周以前在西顿汉姆做的案子那么轰动,报纸上也详细报道过他们的活动和体貌特征,所 以要编造一个以他们为主角的抢劫案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般来说,强盗弄到一大笔钱财 后往往会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去享用他们的赃物,而不是急于再去冒险作案。另一方面说 ,一 般强盗们选择打劫的时间也不会那么早,更不会用殴打那位夫人的方式来阻止她呼救,因为 殴打只会使她的呼救更用力。同时,假如强盗的人数多到足以制伏对方的时候, 一般他们也不会轻易杀人。还有,强盗们一般都贪婪成性,肯定把能拿的东西全部洗劫一空,而不会只 拿那么一点。最后一点,像这样的人喝酒从来都是喝得精光,还很少有剩下大半瓶的情 况。 华生,你对这么多的疑点有什么看法呢?”

  “倘若把这些疑点汇集起来,的确令人生疑,可是单就每一个疑点来说,又都勉强说得 通。而且最令我费解的是,他们怎么把夫人绑在椅子上的? ”

  “这个我也没弄明白。华生,他们应该杀了她,或者把她囚禁到一个看不见他们的地方。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夫人所讲述的事情有很多地方讲不通。并且除此之外还有那几只可 疑 的酒杯。”

  “酒杯会有什么问题吗? ”

  “你仔细观察酒杯了吗? ”

  “嗯,我观察得很仔细。”

  “那位夫人说是有三个人用杯子喝了酒。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

  “为什么没有?三只杯子上全都沾了酒啊。”

  “没错,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只杯子里有酒的残渣。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对此你有什 么看法呢? ”

  “最后倒酒的那一只杯子很可能会有残渣的。”

  “错了,华生。酒瓶里的酒是满的,所以怎么会前两杯很清,而只有第三杯有残渣呢。 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倒满了第二杯酒后,酒瓶被用力摇动了,才导致第三杯能有残渣。但这 又怎么可能呢,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么另一种解释呢? ”

  “他们只用了两只杯子,并且把两只杯子的残渣都倒在了第三只杯子里,这样就产生了 好像有三个人在那儿喝酒的彳假象。这么一来,所有的残渣不就都留在第三只杯子里了吗? 没 错,我想肯定是这样的。

  “倘若这个小小的细节碰巧被我证实了,那么就推翻了夫人和她的女仆所说的事实,这 表明她们在对我们故意隐瞒着什么,她们说的话也不再可信,那么,这个普通的案件立即变 得不寻常起来。她们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来为真凶掩饰,因此,我们不能再依靠她们的描述 了,必须根据我们自己发现的情况来分析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就是我眼下的计划 。华 生,开往西顿汉姆的火车到了。”

  格兰居庄园的人们非常惊讶我们的去而复返。此时斯坦利?霍浦金斯已经赶回总部汇报 了,福尔摩斯径直走进餐厅,并从里面把门锁上,花两个小时聚精会神地仔细检查了每一个 角落,为他那个逻辑推导出的结论寻找可靠的证据。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仔细观察着他,就像 一个学生在兴致勃勃地注视一位做科研示范的教授。我跟随着他再次对餐厅进行细致入 微的 观察。窗户、窗帘、地毯、椅子、绳子,每一件东西都逐个仔细查看,并认真加以思考。爵 士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了,其余的一切依然如同我们早上见到的那样原封未动。突 然我惊异地 发现福尔摩斯居然爬上了坚固的壁炉架。那根被扯断了的红绳头正高高地悬在他头上,红绳 头仅剩下三英寸长了,绳头仍然系在铁丝上。他仰视着仔细看了一会儿绳 头,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又把一条腿靠在墙上的一个木托座上。这样他离那

根断了的绳头只差几英寸的距离了,可是他的兴趣好像又不在绳子上,而是转移到了那个木托座上。最后,他跳了下来心满意足地对我说:“华生,可以了,我们的案子已经解决了,这可是我们以往的案子里最特殊一个。唉,我真是愚钝啊,差点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丨现在只是差几个细节还没搞明白,案子的基本脉络全部清晰完整了。”

  “你知道谁是真凶了? ”

  “亲爱的华生,罪犯只有一个人,不过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的身体像头狮子那样健壮,一下子就能把拨火棒打弯。他身高应该有六英尺三英寸,像松鼠一样敏捷,手也很灵巧,还有他的头脑也非常聪明,因为,是他编造了这个如此巧妙的故事。华生,我们遇到的案件正是这个聪明人的精心杰作。可惜的是那个铃绳却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实在不应该在铃绳这里留下破绽的。”

  “究竟怎么回事? ”

  “华生,如果你把铃绳扯下来的话,你认为它应当从哪儿断开呢?应该在和铁丝相接的地方吧。那为什么这根绳子却断在了离铁丝三英寸的地方呢? ”

  “是因为那个地方有磨损? ”

  “没错。我们可以看得出这一头的确是磨损了。这个狡猾的家伙故意用刀子把绳子的一头磨损。可是绳子的另外一头没有被磨损。从这里看你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要从壁炉架上看的话,就会看到绳子那一头被切得很平,看不出任何磨损的痕迹。这样你就可以想象当时是怎么一种情况了。这个人需要一根绳子,但是扯绳子就会把警铃弄响发出警报,因此他不能使劲扯这根绳子。他怎么办呢?就像我刚才那样跳上壁炉架去割绳子,可是还是够不到,于是又把一条腿靠在那个木托座上拿出他的小刀切断了绳子一在那个木托座上的灰尘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因为我够不到,我距那个地方至少还差三英寸,所以我推测他比我高出三英寸。你再看橡木椅座上的痕迹丨那是什么?”

  “血。”

  “没错,确实是血。仅凭这一点就能证明那位夫人在撒谎。她如果在强盗行凶时就被绑在椅子上的话,那么椅座上的血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所以她一定是在丈夫死后才坐到椅 子上的。我敢打赌,在那件黑色衣服所对应的位置也一定有同样的血迹。华生,看来我 们并 没有失败,而是胜利了,失败只是开始,最终还是以胜利告终。我现在还要和女仆泰瑞莎谈 几句话。为了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材料,在谈话时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高大严厉的澳大利亚女仆泰瑞莎很惹人注意,她沉默寡言,性格多疑,而且还很粗鲁。 福尔摩斯用友好温和的态度倾听着她的讲述,逐渐获得了她的信任。她毫不掩饰对于已死的 主人的痛恨。

  “你说的很对,先生,他曾向我砸过酒瓶。那是因为我听见他在骂女主人,我就走过去 跟他说如果女主人的兄弟在这儿的话,他就不敢这样骂了。他听后,就立即拿起酒瓶向我砸 过来。要不是我的女主人的拦阻,恐怕他要把一打酒瓶都砸过来呢。他总是欺负我的女主人, 而女主人为了顾全面子不愿和他争吵。而且夫人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说她受到了怎样的 虐待。 今天早上,你也看到夫人手臂上的伤痕了吧,虽然夫人是不肯对我说的,但我也了解那肯定 是用别针刺的。这个令人厌恶的魔鬼丨请上帝宽恕我这样说吧,虽然这个人已 经死了,可我 还是愿意这样形容他。在我们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和蔼可亲,可那只是十八个月以前 的事,而我们两人却像熬过了十八年似的。那时候女主人刚刚来到伦敦 ,那是她第一次出外 旅行,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爵士以他的爵位、财富和虚伪的伦敦气派捕获了女 主人的芳心,这是女主人所犯下的一个极大的错误,她也因这个 错误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我 们是六月到的伦敦,到伦敦后的第二个月,那就是七月我们就遇见了他。在去年一月他们结 了婚。唉,她又下楼到起居室来了,你们待会一定会见面 ,不过见面后你可千万不要再提过 多的问题了,眼下的这一切已经使她很难受了。”

  我们随女仆一起走进了起居室。布莱肯斯特夫人仍然卧靠在那张睡椅上,看上去精神比 刚才显得好了一些。女仆又开始用热布敷女主人眼睛上的伤肿。

  夫人说:“我希望你们这次不是再来审问我的。”

  福尔摩斯用很温和的语气说:“不是的。布莱肯斯特夫人,我不会再给你增加任何不必 要的麻烦了。我来的目的是希望能让你平静下来,因为我知道你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你要 是肯把我当成你的朋友那样信任,你就会发现我也不会辜负你的诚意。”

  “你要我做什么? ”

  “告诉我事实的真相。”

  “福尔摩斯先生! ”

  “不,布莱肯斯特夫人,掩饰是没有用的。你也许听说过我那点小小的名声。我可以用 名誉担保,你所讲的故事完全是编造出来的。”

  布莱肯斯特夫人和女仆同时变得脸色苍白,一起凝视着福尔摩斯,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目光。

  泰瑞莎喊道:“你是个蛮横无耻的家伙丨你难道认为我的女主人在撒谎? ”

  福尔摩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了吗? ”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了。”

  “布莱肯斯特夫人,再仔细想一下,坦率一些不是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夫人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道犹豫不决的神色,但很快转为一种坚定的表情。后来,她又恢复到那种呆滞迷茫的神态。她茫然地说:“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福尔摩斯拿起他的帽子,耸了耸肩说:“我很遗憾。”接着我们便走出这间起居室,默默地离开了。走出这幢房子,在庭院当中看到了一个水池,我的朋友就向水池走去。此时水池的水面已经完全结了冰,但是冰面的中间有个洞,一只天鹅就在这个洞的水面上游来游去。福尔摩斯观察了一下这个水池后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走到门房处,他急忙给霍浦金斯写了一封信笺,留给了看门人。

  他说:“我们这么做有可能会成功,也有可能会失败。为了证明我们第二次来的价值, 我们要帮霍浦金斯做一点事情。只是我们要做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我觉得我们接下来应 该到经营阿得雷德一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办公室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在波尔 莫尔街的尽头。从英国到南澳大利亚其实还有一条航线,不过那家公司比较小,我们还 是先 去这家吧。”

  海运公司的经理接到福尔摩斯的名片后马上会见了我们,福尔摩斯也很快获得了他所需 要的材料。一八九五年六月只有一艘名叫“直布罗陀山”号的航船驶进了英国港口,这艘船 是他们公司最大最豪华的船只。在查阅这艘船的旅客名单时,发现了阿得雷德的弗雷泽女士 和她的女仆的名字。现在这艘船正航行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那条开往南澳大利亚的航线 上。 船上的情况和一八九五年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个变动,那就是大副杰克?克罗克 已被提拔为新造的“巴斯山”号船的船长了,这艘船过两天要从南安普敦起航。这 位船长住 在西顿汉姆,过一会儿他可能就要来公司接受指示,如果我们愿意等就可以在这里见到他。 但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愿意见他,只是想了解一下他过去的表现和品行。

  经理说他的工作表现非常优秀,船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他。至于为人处世方面,他 也很不错。只是下船以后,却是一个粗鲁暴躁的家伙,脾气急躁,容易冲动,不过为人忠实 , 心地善良。福尔摩斯获得了这些重要的材料后,我们就乘马车离开了阿得雷德一南安普敦海 运公司,来到苏格兰场。可到了那儿后他却没有进去,只是在马车里紧锁双眉低头 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吩咐马车夫驱车到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发了一份电报,接着我们就再次回到贝克街。

  我们刚走进屋子他就对我说:“华生,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只要拘捕令一发出,那就 谁也解救不了他了。在过去我曾有一两次,深深意识到由于我查出罪犯而造成的伤害,要比 犯罪事件本身所造成的伤害还要大。我现在已经学会小心谨慎,我宁愿去欺骗英国的法律, 也不要欺骗我自己的良心。好吧,在我们行动之前,我们还是先更多地了解一些情况吧 。” 到了傍晚的时候,斯坦利?霍浦金斯来了。他那边的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你简直就是超乎寻常的人。我甚至有时候都认为你有魔法般的 能力。你是如何知道丢失的银器会在水池底下呢? ”

  “我不知道啊。”

  “可是,你却叫我去检查水池。”

  “那你找到这些银器了? ”

  “嗯,找到了。”

  “能够帮到你,我很高兴。”

  “不过,我想说你并没有帮到我,恰恰相反,你使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什么样的强盗会 把偷了的银器丢到附近的水池里呢? ”

  “这件事的确非常蹊跷。我有一个想法:会不会是那种不需要银器而偷了银器的人,也 就是说是为了制造骗局而偷的人,那么他一定急于把银器丢掉。”

  “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

  “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强盗们从窗户那边跨出来以后,正好看到那个水池,而且水 池的冰面上还有一个凿开的洞,这不是藏匿东西最佳的地点吗? ”

  斯坦利?霍浦金斯高声说:“啊,藏匿东西的最佳地点丨没错,没错,我终于明白了丨 那时天色还不晚,街上有行人,他们害怕拿着银器被人看见,所以就先把银器藏到水池里, 等没有人的时候再回来拿。这样的解释很合理,福尔摩斯先生,比你刚才说的那个有关为了 制造骗局而偷的解释要更合理。”

  “一点没错,你的解释很合理。毫无疑问,我的推理是不太符合逻辑的。但是,你必须 承认结果还是让你找到了这些银器。”

  “是的,先生,是的。能找到这些银器全靠你的帮助。不过,我却受到了一个很大的 挫折。”

  “受到挫折? ”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兰德尔那伙强盗在纽约落网了。”

  “天哪,霍浦金斯丨这显然推翻了你说他们昨天夜里在肯特郡杀人的结论。”

  “是的,完全推翻了。不过,如果不是兰德尔这伙人干的,那就是还有其他三个一伙的 强盗,这伙人恐怕是警察们还不知道的新的强盗团伙。”

  “没错,完全有可能。那你有什么打算? ”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不把这桩案子弄得水落石出,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对此还有什么需要提醒我的线索吗? ”

  “我已经给了你一个线索了。”

  “什么线索? ”

  “我刚才说那有可能是个骗局。”

  “怎么会是个骗局,福尔摩斯先生,怎么会?”

  “是的,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只不过是给你提出一个这样的思路。你也许会顺着这个思路发现一些新的东西。你留下来一起吃点饭吗?那好,再见吧,你有什么新的进展还请即时告诉我们。”

  我们吃过晚饭,把桌子收拾好,福尔摩斯又提起了这桩案子。他点上了烟斗,换上拖鞋,把脚放到燃得很旺的壁炉前。他突然看了一下表。

  “华生,我估计会有新事态发生。”

  “什么时f矣? ”

  “就是现在,就在几分钟之内。我想你一定觉得我刚才对霍浦金斯态度很不好吧。”

  “我相信你的判断。”

  “华生,你对我的信任非常明智。你应该这么想:我所掌握的材料是属于非官方的,他所掌握的材料就是属于官方的了。因此,我有权对这些材料做出个人的价值判断,可是他却不能。他必须要把他所了解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否则,他就是不忠于职守。因此在这桩案子还没有定论的时候,我不想把他放在这种令他难堪的处境上,所以我才对我所掌握到的情况有所保留,等到我能证实我的看法以后再说。”

  “什么时候能弄清楚呢? ”

  “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就请你欣赏这场神奇戏剧的最后一幕吧。”

  我们刚一听到楼梯上有声音出现,屋门就被打开了,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很高大,留着金黄色的胡须,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皮肤黝黑,好像是在热带太阳下晒成的那种颜色。矫健的步伐展现出他强壮而又灵活的体质。他随手把门关好,站在了门前,双手紧握,胸膛也随着深沉的呼吸一起一伏,仿佛在努力压制着心中难以控制的情绪。

  “请坐吧,克罗克船长。

  你应该是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

  我们的这位客人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用疑惑的眼光反复打量着我们。

  “是的,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照你所约定的时间准时来了。我听说你去过我公司 的办公室了。看来我是躲不过去了。先说说最坏的结果吧丨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逮捕我吗 ? 你说出来吧丨你总不能坐在那里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

  “给他一支雪茄。”福尔摩斯说,“克罗克船长,你先抽烟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 我要把你当成一个罪犯,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这一点请你相信。如果你坦率 地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们或许可以帮你想些办法。但要是和我耍花样,那可就有你的好看 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

  “坦诚地把昨天晚上格兰居庄园发生的事讲给我听一我提醒你,是发生的‘事实’,不 要夸张、也不要隐瞒。我已经掌握到了很多的材料,如果你讲的有半点歪曲,我就会到窗口 吹警哨,那样的话,情况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这位船长想了一下,用黝黑的大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他叫道:“我就赌一次吧!我就相信你是言行一致、遵守诺言的人吧,我来告诉你整个 事情经过。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涉及我个人的地方,我什么也不后悔,也不害怕,我 甚至愿意再做一次这种事,并且以此为荣,那个该死的恶魔,他有几条命,我就会弄死他几 次!但是,要是涉及夫人的地方,玛丽一玛丽?弗雷泽,我不愿意用爵士夫人这个令人 诅 咒的名字称呼她,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来博取她的莞尔一笑一当我一想到我的行 为使她陷入了麻烦,我就心神不宁。可是,可是我还能有其他的办法么?先生们,我 来告诉 你们关于我的故事,然后,我们以男人的立场想一想,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们是在‘直布罗陀山’号上相遇的,那时她 是船上的旅客,而我是该船的大副。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起,我便认定她就是我唯一的心上 人。在那次航行中,我对她的爱与日倶增,我曾一次又一次在值夜班的时候,跪在黑暗中俯 吻她走过的甲板。可是她和我并没有特殊的交往,她只是像一般女人对普通男子那样对 待我。 我并没有怨言,爱情的种子只是在我的心里种了下来,而在她那里,对我仅仅是友谊。在我 们分开的时候她仍是无所牵挂,而我的心却深深系在她的身上了。

  “在我第二次航海回来时,就听说她结婚了。她当然可以和她喜欢的人结婚生活,没人 比她更有资格拥有那些财富和地位,她生来就是应该要享受一切美好和高贵的东西。因此, 我一点都不嫉妒她的婚姻。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反而为她有这样的好运而高兴,她没有 嫁给我这个不名一文的水手,而是嫁给了一个有身份的富翁。我就是如此深爱着玛丽? 弗雷 泽的。

  “我也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她。就在上次航行以后,我被升为新船的船长,可是新船还没 下海,所以需要我和我的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上两个月。有一天,我在乡下的一条小道上碰 到了她的女仆泰瑞莎?莱特。泰瑞莎告诉了我关于她以及她丈夫的现状。先生们,我想说的 是,听到这些简直快要把我气疯了。那个醉鬼居然敢动手打她,他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 。我 后来又一次遇见了泰瑞莎,接着我见到了玛丽本人,在见到她两次之后,她不肯再见我了。

  过了几天接到通知要在一星期内出海航行,我决定在出海之前见她一次。泰瑞莎已经成为了 我的好朋友,因为她也很爱玛丽,并且和我一样也非常痛恨那个恶魔。玛丽经常在楼下 自己 的小屋里看书看到很晚,这是我从泰瑞莎那里得知的。昨天晚上我悄悄潜到她的窗前,她起 初不愿意给我开窗,但是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把我关在外面的寒夜里受冻的,我相 信她在内心 也一定是爱着我的。她悄声对我说,要我拐到前面的大窗户那里,我走过去一看窗户居然敞 开着,就从窗户跨进了餐厅。我进去后,听到她再一次亲口给我讲述她的 遭遇后,不禁义愤 填膺,我也再一次咒骂了那个欺负我心爱女人的恶魔。两位先生,当时我和她只是在窗户后 面站着而已,上帝可以作证,我们两个完全是清白的。就在那时, 那个恶魔像疯子一样冲了 过来,用最恶毒的话来责骂她,还用手中的棍子打她的脸。我就跳过去,拾起那根拨火棒, 和那个恶魔搏斗了起来。请看这儿,我的手臂上,他第一下 就打到了我的手臂。接下来轮到 我打他了,我就像打烂一个南瓜一样一下子将他打死了。你以为我会后悔吗?不,绝对不会, 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更重要的是,若 不打死他,他便会伤害玛丽,我怎么能够 再把玛丽留给这个恶魔呢?这就是我昨晚杀死他的经过。我错了吗?两位先生,如果换作你 们当中的一位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们又会怎 么办呢?

  “在这个恶魔打玛丽的时候,玛丽尖叫了一声,泰瑞莎听到叫声也急忙从楼上走下来 了。那时我看到餐具柜上有一瓶酒,我将它打开,给玛丽的嘴里倒了一点,因为她已经被 吓 得半死了。接着我自己也喝了一口。泰瑞莎倒是非常镇静,她给我们二人出主意,让我 们把现场弄成像强盗杀人的样子。泰瑞莎把我们编的故事反复讲给她的女主人听,我就爬 上了壁炉架把铃绳切断,并用这根铃绳把玛丽绑在了椅子上。如果强盗用绳子的话肯定不 会小心翼翼地割断的,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我还特意把绳子的末端弄成磨损的样子。接着 我随手拿了一些银器,以便使别人相信这座庄园遭到了抢劫。然后我就离开了,并且嘱咐 他们要在最后一刻才去报警。我出来后把银器丢进了水池的冰洞里,就赶回西顿汉姆了。 我认为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自豪的一件大好事。事实经过就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您 打算把我送上绞刑架吗? ”

  福尔摩斯低头沉默地抽着烟斗,过了一会儿他穿过房间走向这位客人,握住他的手说: “你所讲的内容正符合我的猜想。我确信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无误的。除了演杂技的或 水手,没人能够爬到墙上的托座去够到铃绳,而且那把椅子上的绳子打的也是那种只有水手 才会打的绳结。这位夫人能够接触到水手的机会,只有在那一次航海旅行的时候。她极 力替 这个水手掩饰,就说明这个水手有着和她相近的社会地位,并且她还爱着这个水手。现在你 明白了吧,一旦我抓到了线索,并且思路正确,要想找你是很容易的。”

  “我原以为警察会永远识不破我们的计谋。”

  “我也认为那些警察永远也识不破。克罗克船长,虽然我认同你的行为是在受到极端的 威胁和激愤下才动手的,可是这毕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因此我不能确定你这种行为能 否算作合法自卫,这个决定只有大英帝国的陪审团才能做出。但是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因此 假如你愿意,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逃离这里,我想没有人会阻拦你的。”

  “然后这些事情就会公布于众? ”

  “肯定会被公布的。”

  船长的脸气得涨红了。

  “这怎么算是给一个男子汉提出的建议呢?我还了解一点法律,我知道这样会把玛丽当 成同谋而拘禁她。你认为我会自己溜掉而单独让她来承担后果?不,福尔摩斯先生,让他们 都冲着我来吧,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你想办法不要让玛丽受到审判吧。”

  福尔摩斯再次向这船长伸过手去。

  “我只是在试探你而已,你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可是如此一来我要承担的责任更多了。 不过我已经提醒过霍浦金斯了,如果他自己想不明白,那就不是我的事了。这样吧,克罗 克 船长,我们就按照法律的形式来加以解决吧。克罗克船长,你是被告。华生,你现在就是一 位陪审员,这里你当陪审员最合适不过了。我是法官。陪审员先生,你已经听取了 所有证词。 你认为这个被告有罪还是无罪? ”

  我说:“是无罪的,法官大人。”

  “人民的呼声便是上帝的呼声。克罗克船长,你被宣告无罪,可以离开了。只要法律不 再找出其他的受害者,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过一年之后你再回到那位女士身边吧,但愿你 们的未来可以证明我们今夜作出的判决是正确的。”

  我原本打算将《格兰居庄园》作为最后发表的文章,以后不打算再写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传奇故事了。我这样做的原因并非是缺少素材,手头上还有几百个案例可以用;当然,读者也没有对这位传奇人物的优秀思想品格和独特的侦破手段失去兴趣。只是福尔摩斯先生不希望将他的侦破经历继续发表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其实,把他的经历记录下来对他的侦破工作也是很有帮助的,可他现在却一定要离开伦敦,打算到苏塞克斯丘陵地带钻研学问和养蜂,所以希望我不要再将他的经历发表了,而且一再嘱咐我不要违背他的意愿。

  我告诉他,我已经向读者说明我的想法了,《第二块血迹》发表后,我的故事也将告一段落,而且全书能以这样一个重要的国际性案件来结尾,实在太完美了。所以,最终我还是说服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故事讲给各位。在讲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些细节显得不清不楚,请各位谅解我的苦衷,这种重要事件实在不能描述得太过具体。

  某年秋天,具体年代无法告知,请各位见谅,那是个星期二的上午,有两位享誉欧洲的贵客造访了我们贝克街的简陋住所。其中一位是闻名遐迩的贝林格勋爵,他当过两次英国首相。勋爵的鼻梁很高,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威严。另一位皮肤黝黑,眉清目秀,举止文雅,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可是似乎有着很深的阅历。他就是负责欧洲事务的大臣崔洛尼?侯普.他是英国政治家中最有前途的。他们在被文件堆得满满的长沙发椅上坐下,两人的神情担忧而焦急,既然他们能到这里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帮忙解决。我注意到首相青筋暴露的双手牢牢地握着一把雨伞的象牙柄,他依次看看我和福尔摩斯,表情憔悴而漠然,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忧愁。那位欧洲事务大臣也心神不宁地一会儿捻着胡须,一会儿又摸出表链坠。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早上我发现一份十分重要的文件不见了,时间大概是在八点钟,我立刻将此事告诉了首相。按照首相的 指示,我们马上来找你帮忙了。”

  “此事警察知道吗? ”

  首相马上果断地回答说:“不知道,我们无法这样做。通知警察就相当于将这份文件的 内容向公众公开,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

  “先生,原因是什么?”

  “因为这是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一旦其中的内容被公众所知,很容易、或者说很可能 将欧洲形势带入非常复杂的可怕地步。甚至可以说,这关乎整个欧洲战争与和平的问题。找 回文件这事儿,务必要高度保密,一旦消息被走漏,整件事就彻底失败了,因为偷取文件的 目的就在此。”

  “我明白了。崔洛尼?侯普先生,那么请您详细描述一下文件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失的。” “好,福尔摩斯先生,只需几句话便能说清楚。六天前我们收到一封一位外国君主寄来 的 信。这封信的内容十分重要,因此,我没有存放在保险柜里,而是每天带回到位于白厅住 宅街的家中,锁进卧室的文件箱里。一直到昨天晚上,我都能确定它还在那儿,因为我换 衣 服吃晚饭的时候,曾打开过箱子,文件确确实实在里面。可是今天上午就不见了。那天夜里, 文件箱没离开过我卧室的梳妆台。我和我的妻子睡觉都不是很沉。我们两人都能 够肯定没有 人在夜里进入过房间,可是文件居然凭空消失了。”

  “您吃晚饭是在什么时间? ”

  “您睡觉前还做了什么? ”

  “我的妻子外出去看戏,而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她,差不多十一点半我们才进卧室休息。” “也就是说,有四个小时文件箱是处于没人看守的情况。”

  “只有早晨,我妻子的仆人才可以进屋,其他任何时间任何人都绝不允许走进屋内。这 两个仆人绝对是信得过的,他们俩在我们这里已经工作很长时间了。并且,他们两人也不会 猜到在我的文件箱里放着如此重要的文件。”

  “都有谁知道有这封信呢? ”

  “我家里的人都不知道。”

  “您的妻子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

  “不,先生。我是在今天上午丢了这封信后才告诉她的。”

  首相赞许地点着头。他说:“先生,我早就了解到您有很强的责任感。我深信您对这样 一封重要信件的保密态度,您是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泄露出去的。”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点了点头。“承蒙您夸奖。今天早晨之前这封信的事情我对妻子只字 未提。”

  “她猜得出来吗? ”

  “不,她不会,谁都不可能猜出来的。”

  “您以前有过类似遗失文件的情况发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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