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孤身骑车人
一八九四年至一九?一年之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格外忙碌。可以这么说,这八年 中各种各样公办的著名疑难案子,每一件都曾向福尔摩斯请教过。除此之外,还有上千件私 人的案子,当中很多是情况非常复杂并且极具特色的,福尔摩斯在这些案子中都起到了关键 作用。很多惊人的成绩,以及一些无法避免的失败,都是这段时期的工作结果。而我将 这些 案子一一记录,我自己也亲身参与过其中很多案子,可以想象,要搞清楚到底应该选择哪些 案子来公之于众,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但是,可以依照我之前的做法,就是尽 量选择那些 不是因为犯罪的残暴而闻名,而是选择那些因结案的巧妙手段和案件本身颇具戏剧性的案 子。出于这个原因,这次我就选出了关于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的查林顿的孤 身骑车人这件 案子,这件案子的结局以出其不意的悲剧而收尾。我现在就把情况讲给诸位读者听。虽然, 这个案件并没给我的那位朋友带来多少光彩,但是这个案件中有几点却 极其突出,从而跟其 他案件区别开来。
翻查我一八九五年的笔记,便可得知当天是四月二十三日,星期六,那是我们头一次 听维奥莱特?史密斯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记得那时福尔摩斯对于她的到来并没有太大兴趣, 因 为当时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一个难以入手的复杂问题,这个问题跟著名的烟草大亨约 翰?文森特?哈登有关。我的朋友最喜欢的事就是集中思想处理手上的案件,这时候,他 很 不希望被其他的事情打搅。即便如此,但他的性格也不是冥顽不灵的,他绝对不会拒绝 让那位身材纤细、仪态绰约、神色端庄的美丽姑娘来讲述自己的遭遇,更何况她又是在深 夜里亲自来到贝克街恳求他的帮助的。虽然福尔摩斯表示时间都已经排满了,但那位姑娘 已经下定决心非要跟我的朋友讲出来不可。很显然,不达目的,她是不会罢休的。福尔摩 斯神情无奈,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然后请那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坐了下来,让她将所遭遇 的麻烦讲给我们听。
“这件事至少不会妨碍到你的身体健康,”福尔摩斯用他那敏锐的双眼把她全身打量了一 遍后说道,“像你这么喜欢骑车的人,精力肯定不错。”
她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这时,我也观察到她鞋底的一边被自行车的脚蹬子边缘磨 得起了毛。
“的确,福尔摩斯先生,我常常骑自行车。今天我来这里拜访你,也是跟骑自行车相关。”
我的朋友一把抓起这位姑娘没戴手套的那只手,像科学家查看标本似的,聚精会神地检查起来。
“我想,你一定会原谅我的。你知道,这是我的工作,”
说着,福尔摩斯将姑娘的手放了下来,然后说道,“我差一点就将你当成一名打字员了。
非常明显,你是一位音乐家。
华生,你留意到这两种职业共有的勺形指端了吗?但是,她的脸上有一种神韵,”那女子平静地将脸转到了亮处,“那是打字员所没有的,所以,我猜您是位音乐家。”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我是教音乐的。”
“从你的面色看来,我猜你是在农场教音乐。”
“的确,先生,法纳姆附近,在萨里边界。”
“那是一个好地方,应该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华生,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就是在那附 近抓获了伪造货币的罪犯阿尔奇?斯坦福德的吧。哦,维奥莱特小姐,在法纳姆附近,萨里 的边界,你遇到了什么事?”
那位姑娘语气坚定,吐字清晰地讲出了下面这段曲折离奇的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的名字叫詹姆斯?史密斯,在老帝国剧院中 担任乐队指挥。除了一个叔父,我跟母亲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他的名字叫拉尔夫?史密斯, 在二十五年前就去非洲了,从那时起便再无音信。父亲去世后,我们一贫如洗,但是有一天, 别人告诉我们,《泰晤士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说是要找寻我们的下落。你可以想 象,我 们那时有多么激动啊,因为我们认为这应该是什么人将遗产留给了我们。于是,我们马上按 照报上刊登的姓名找到了那位律师,然后在那里又遇见了两位先生,卡拉瑟斯 和伍德利,他 们是从南非回来探亲的。他们说我的叔父跟他们是朋友。大概几个月之前,我叔父在极度贫 困中死在了约翰内斯堡,在他临终的时候,曾拜托他们两人去寻找自己 的亲属,同时,也对 他们说一定不要让自己的亲属也在贫困中死去。这点令我们非常吃惊,我叔父拉尔夫在世的 时候,对我们并不关心,但在他临死时却如此关照我们。对此, 卡拉瑟斯先生的解释是,因 为他刚刚得知自己哥哥的死讯,所以觉得自己必须担负起照顾我们的责任。”
“抱歉,”福尔摩斯说道,“我想问下,你们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已经有四个月了。
“麻烦请继续说下去吧。”
“我觉得伍德利先生非常讨厌,他是一个脸孔虚胖、满脸都是红色胡子的粗暴年轻人, 他的头发在额头两旁披散着,总是朝我眉来眼去的。我觉得他很可恶,我敢说西里尔肯定不 希望我认识这个人。”
“哦,原来他的名字是西里尔丨”福尔摩斯满面笑容地说道。
那姑娘脸上泛红,微笑着点头。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西里尔?莫顿,他是一名电气工程师,我们打算在夏末时结婚。 哎呀,我怎么扯起别的来了呢?我本来想说的是伍德利先生虽然非常讨厌,但那位年纪大 一 些的卡拉瑟斯先生却很有礼貌。尽管他面色土黄,但脸上刮得非常光滑,他的话不多,但是 举止文雅,非常和善。他询问了我们的近况,得知我们非常穷困后,便请我去他那 儿教他年 仅十岁的独生女儿。我说我不想离开母亲,他说我可以在每个周末回家去看她。他承诺每年 给我一百镑,这确实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最后我同意了,去了距离法纳姆 大概六英里的奇 尔特恩农庄。卡拉瑟斯先生丧妻独居,一个名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在农庄中照料家事,这 位老妇人老练稳重,令人敬佩。那个孩子也非常可爱,总之,一切都 很顺利。卡拉瑟斯先生 为人和善,热爱音乐,我们在一起过得非常开心,每到周末我就回到家里看望母亲。
“在我愉快的生活中,第一件不如意的事就是伍德利先生的来访,他住了一个星期,哎 呀,对我来讲,那简直有三个月那么长。他这个人有些可怕,对别人专横跋扈,对我更肆意 妄为。他吹嘘他自己的财富,并表示很喜欢我,说要是我嫁给他,能够得到伦敦最美丽的钻 石。我始终对他不予理踩,后来,有一天,刚吃过饭,他便抓住了我将我抱在怀中一他 那 可恨的蛮劲一发誓说要是我不跟他接吻,他就一定不会放手。这时,恰好卡拉瑟斯先生进 来了,将他从我身边拉走。因为这件事,伍德利跟卡拉瑟斯先生吵了起来,将卡拉瑟 斯打得 倒在了地上,脸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伍德利的来访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卡拉瑟斯先生 来跟我道歉,同时保证绝对不会让我再受到这样的屈辱。从那之后,我就再也 没见过伍德利 先生了。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终于要说到我今天来跟你请教的事情上来了。我每个周六的上 午骑自行车到法纳姆火车站,然后乘坐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回城。我从奇尔特恩农庄往外 走,那段路大概一英里长,非常僻静,其中一段特别荒凉;路的一边是查林顿石楠灌木地 带,另外一边是查林顿庄园外围的树林。你一定找不到比这里更加荒凉的路段了。在你没 有 走到克鲁克斯伯里山公路附近之前,很难遇见任何一辆马车或者路人。两周之前,我在这个 地方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一望,看见后边大概两百码的距离有一个男人正在 骑车,看 样子应该是一个中年人,留着很短的黑色胡子。在到达法纳姆之前,我又一次回头看,那个 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我也没有再去多想这件事情。但是,福尔摩斯先生 ,我星期一返回 农庄时,居然又在那个路段上看见了那个人。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惊讶了。而下一个星期六 和星期一,又跟上次的情况完全相同,这种事再一次重演了,我便更 觉得不对劲。那个人一 直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打扰到我,但是毕竟这件事有些古怪,我便把这件事对卡拉瑟斯先生说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非常重视我所说的,他跟我说他已经订购了一匹马跟一辆轻便型的马车,这样一来,以后我再经过那段偏僻的小路时,就不用愁没有人陪了。
“本来在这个星期,马和轻便型马车就应该到的,但不清楚由于什么原因,卖家没交货,所以我只能还是骑车去火车站。
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我到了查林顿石楠灌木地带,朝远处一望,果然,那人还是在那里,跟两个星期之前毫无差异。
他一直离我很远,我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脸,但是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他身穿一套黑色衣服,头上戴着布帽,我只能看清楚他脸上的黑色胡须。我今天不害怕了,只是心中充满了困惑,我决定查出他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到底要做些什么。我放缓了自己的车速,他也放缓了他的车速,后来我干脆停下车不骑了,他也停下车不骑了。接着,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对付他。路上有一个急转弯,我就使劲儿骑了一阵拐到那里,然后停下车等着他。我希望他马上拐过弯来,而且来不及停下车,超到我前边去。可是他完全没露面。我就返了回去,朝转弯的地方到处张望。我能够望见大概一英里的路程,但是在路上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让人吃惊的是,这里并没有岔路口,他应该是没有办法走开的。”
福尔摩斯轻轻笑了笑,两只手相互搓着。“这件事的确非常特别,”他说道,“从你转过弯, 直到你发现路上没有人,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
“大概两三分钟吧。”
“那他应该来不及从原路退回去,你说那儿没有岔路是吗? ”
“是的,没有。”
“那他一定是从路旁的人行小路走掉的。”
“不会是从石楠灌木地段那侧的,否则我早就看见他了。”
“那么,根据排除推理法,我们就得知了一个事实,他朝查林顿庄园那边走了,据我所 知,查林顿庄园就位于大路旁边。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只是觉得困惑,所以才特地来这拜访你,想得到你的指点。”
福尔摩斯沉默不语地坐了一会儿。
“跟你订婚的那位先生在哪里呢? ”终于,福尔摩斯开口了。
“他在考文垂的米德兰电气公司工作。”
“会不会是他想给你个惊喜,出其不意地来看你呢? ”
“啊,福尔摩斯先生丨难道我还认不出他吗! ”
“还有别的男人爱慕你吗? ”
“在我与西里尔相识之前有过几个。”
从那时之后呢?”
“你如果把伍德利也算成一个爱慕我的人的话,那么就只有他了。”
“再没有其他的人了? ”
我们那位漂亮的委托人好像有些为难。
“他是什么人呢? ”福尔摩斯问起来。
“啊,也许完全是我胡乱猜疑;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雇主卡拉瑟斯先生对我好像 也是很感兴趣。我们常常相遇,我晚上为他伴奏,他从不曾说起过什么。他是一位非常好的 先生,但是一个姑娘心中总是会明白一点的。”
“啊!”福尔摩斯看起来非常严肃,“他是以什么为生的呢?”
“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
“他家中没有四轮马车以及马匹吗? ”
“噢,至少他的生活非常富裕。每星期他进城大约两三次,他对南非的黄金股票相当 关注。”
“史密斯小姐,你必须将新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我。我现在很忙,但是我肯定会抽出 时间来调查你的这件案子。在这段时间内,千万不要没通知我就擅自展开行动。再见了,我 相信我们将会收到你的好消息的。”
“这也是自然的,这样的一位姑娘肯定会有几个追求者,”福尔摩斯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说 着,“但是别找这样偏僻的乡村小路骑着自行车去追求嘛。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悄悄爱上 她 的人。但是这个案件中有几个颇为怪异的细节,亲爱的华生。”
“你指的是他居然只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是吗? ”
“没错,我们需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查清楚什么人租用着查林顿庄园;接着,再去查清 楚卡拉瑟斯跟伍德利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为他们俩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啊。为什么他 们俩着急查找拉尔夫?史密斯的亲人呢?还有另外一点,卡拉瑟斯家距离火车站六英里远, 却连一匹马都没买,却偏偏要以两倍的佣金来雇佣一位家庭女教师,这是一种怎样的治 家方 法呢?奇怪,华生,这非常奇怪! ”
“你要去侦查吗? ”
“不了,我亲爱的朋友,你过去侦查就好了。这也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阴谋,我不能 因此停止其他的工作。星期一清早你就到法纳姆去,要躲藏在查林顿石楠地带旁边,留心观 察这件事情,凭借自己的判断随机应变,弄清楚住在查林顿庄园的到底是什么人,回来跟我 报告。华生,现在,在弄到一些实际的证据之前,我对这件案子没有可说的了。”
那位姑娘跟我们说她每周一九点五十分从滑铁卢火车站乘车出发,所以我就提前出发赶 着乘坐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到达法纳姆火车站之后,我轻而易举地问到了查林顿地带,并且 保证不可能会错过那个姑娘所说的遇险区域。那段路的一边是宽阔的石楠灌木地带,另外一 边是老紫杉树围成的树篱,环抱着一个花园,花园中树木参天。庄园那里有个石子路, 上面 长满了地衣,大门两旁的石柱上全是破烂不堪的纹章图案。除了中间用来行车的石子路以 外,我找到树篱几处的缺口,通过小路可以穿进去,路上看不见任何宅院,周围环 境看起来 阴郁、衰颓。
石楠丛中散布着一簇簇的黄色金雀花,在明媚的春日骄阳下发出了光芒。我在灌木丛里 选好了藏身之处,这里既能看见庄园的大门,又能看见两边一大段路。我从大路离开的时候 ,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有一个人骑着车从对面朝我来的方向走来。他身穿黑色衣服,留着 黑色胡子。他骑到了查林顿宅地的尽头,然后跳到车下,将车推到树篱中的一处缺 口,就消 失在我的视线范围里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又出现了第二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这一次是那位姑娘从火车站过来, 我看见她在骑到查林顿树篱的时候到处张望了一下。过了不久,那个男人从树篱中走了出来 , 跳上了自行车,跟随着她。在那广阔的美丽景色中,只能看到这两个人影在活动着。那位神 色凝重的姑娘直挺挺地骑着车,后面的男人低低地伏在车把上,她回头看见了他, 就放缓了 自己的速度。那个男人也放缓了速度。姑娘下了车后,他也马上下了车,在她后面距离大概 有二百码的地方。那位姑娘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出乎意料地迅速,她忽然扭转 车头使劲儿地蹬 了一阵,直接朝他冲了过去。然而,他也跟那位姑娘一样迅猛,不顾一切地逃走了。她马上 又回到了大路上,骄傲地抬着头,不再去理会那个无声无息的跟踪者 了。他也转了回来,依 旧保持着那么远距离,直到转过大路我看不见他们为止。
我仍然躲在藏身的地方,这么做是很正确的,因为那个男人接着又出现了,他不紧不慢 地骑着车返了回来,拐入了庄园的大门,跳下了车。我看到他在树丛里站了几分钟,双手举 起,好像在整理自己的领带。接着,又上车在我身旁路过,朝对着庄园的那条车道骑过去了。 我从石楠灌木地带中跑出来,透过树林的缝隙远远望去,隐约可以看见远处那座陈旧 的灰楼 以及它那些耸立的都铎式的烟囱,很可惜那条车道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穿过,我就再也看 不见那个人了。
但是,我想我已经做了一件相当漂亮的事,就兴高采烈地徒步回到了法纳姆。关于查林 顿庄园的事情,那里的房产经纪人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能将我介绍给帕尔马尔的一间有名的 公司。我在回家的路上到那儿停留了一会儿,经纪人非常殷勤地接待了我。没有办法,我无 法租查林顿庄园来避暑用了,我来得太迟了,一个月之前庄园已经被租出去了,租给了 一个 叫威廉森的人。他是一个非常体面的老先生。那位极有礼貌的经纪人非常客气地说他没办法 再跟我多说什么了,因为他不能议论关于顾主的事情。
那天夜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仔细地听我向他作了一份冗长的报告。我原本希望受 到赞赏,但是却连一句称赞的话都没能听到。正好相反,在他评论我做过的事以及没有去做 的事时,他那严峻的表情让我非常担忧。
“我亲爱的华生,你那个藏身的地方是极其错误的。你应该藏在树篱的后边,好好看一 看那位有意思的人。事实上,你藏身的地方离那里有几百码远,跟我讲述的情况甚至比史密 斯小姐说的还要少。她猜想她并不认识那个人,但我可以确信她是认识的。否则,为什么他 那样害怕那位姑娘走近他,怕那位姑娘看清自己的相貌呢?你说他把身子伏在自行车把 上, 你看,这不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面目吗?你做得很不好。他回到了那间宅院中,你应该去查 明他是什么人,但你却跑去一个伦敦的房产经纪人那儿! ”
“那我应该做什么呢? ”我有些激动地大声喊起来。
“去离那里最近的酒店中去,那儿是村中说闲话的好地方。他们能够把每一个人的名字 告诉你,从主人一直到帮厨的仆人。至于威廉森么,我完全都没有印象。如果他是一个老年 人,那么他就不会是那个敏捷的骑车人。你此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呢?确认了那位姑娘所说的 是事实,这我一直都不曾怀疑过;确认了骑车人跟庄园有联系,这点我同样也没有质疑 过。 得知了那个庄园是被威廉森租用的,什么人又能为这个作担保呢?可以了,可以了,我亲爱 的先生,不用显得那样心灰意冷。星期六之前我们还能做很多事,这段时间里我 也可以亲自 做几次侦查。”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到了史密斯小姐的一封短信,她简明扼要地再一次描述了我亲眼见 到的情况,但是信的主旨是在附言里:
当我跟你说我在这儿的处境已经变得非常尴尬时,我相信你一定会猜到点什么, 是的,我的雇主已经向我求婚了。我认为他的感情是非常高尚的,当然,我将我已经 订婚了的事 情告诉了他。他将我的拒绝看得极其严重,但却又非常平和。现在,我想 你会理解的,我的处境的确有点困难了。
“我们的朋友看样子陷入了困境,”福尔摩斯读完信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桩案子 比我之前设想的还要有趣,有很多可能性。我想我还是应该到乡村中去过一天安静太平的 日 子,不如今天下午就过去吧,同时也可以验证一下我的一些想法。”
福尔摩斯本想在乡下度过一天太平日子,但结局却大相径庭,他回到贝克街的时候已经 很晚了。嘴唇都被划破了,额头上面还有一大块青肿,那副狼狈模样就像是一个苏格兰场正 在调查的对象。但是,他对自己的经历却感到十分开心,一面讲着,一面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主动锻炼总是很起作用的,可惜我平时的锻炼并不多。”福尔摩斯说道,“你知道的, 我对英国老式拳击运动比较精通,而且有时也能用得上它,就好像今天,如果没有这一项 技 能,那么我就很可能会战败了。”
我让他跟我讲一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了让你留意过的那间乡村酒店,在那儿认真仔细地开展调查。在酒吧间中,多嘴 的店主告诉了我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威廉森是一位白胡子的老头,他跟几个仆人一同住在 庄园中。据传闻,他现在是或者曾经做过牧师,但是在庄园中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有一些 小事让我感觉他非常不像牧师。我在一个牧师机构查询过,他们跟我说,曾经有一位叫这个名字的牧师,可是他以前的作为非常不光彩。那个店主接着跟我说,庄园中每到周末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来客一一 ‘是一群下流坯子,先生’ 一一尤其是一个留着红色胡子的人,名字叫作伍德利的,总少不了他。我们正说到这儿,那位伍德利先生居然走了过来,他一直在酒吧间里喝啤酒,将我们说的话全部都听去了。他问我是谁?我想要干什么?我询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图?他滔滔不绝,满口都是修饰语。最后,他谩骂了一顿,恶狠狠地反手一击,我都没能来得及躲闪。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十分有趣了。
我给那凶狠的暴徒一整串的打击,然后就变成了你见到的这个样子。
伍德利先生坐车回去了。我的这场乡村之旅也就这么结束了。不得不承认,无论多么有意思,我在萨里边界一整天的旅行并不比你之前的收获大。”
星期四那天我们又收到了那位委托人寄来的一封信。她写道: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听说我将要辞去卡拉瑟斯先生家的工作,不会觉得惊讶吧。 虽然报酬丰厚,我也不打算忍受如此尴尬的处境。我将要在星期六返城,就不打算再 回来了。 卡拉瑟斯先生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所以,如果说以前路上有什么危险的话, 那么现在这种危险已经不复存在了。
至于我辞职的具体原因,不仅仅是我跟卡拉瑟斯先生之间的尴尬处境,而是那个 让人厌恶的人伍德利先生又回来了。他原本就很可怕,现在他的嘴脸更加可怕了。因 为他似乎遇 到了什么事,所以就格外地不像样子。我是透过窗子看见他的,非常庆幸, 我并没碰到他。他跟卡拉瑟斯先生聊了很长的时间,在那之后卡拉瑟斯先生异常激动。 伍德利肯定就 住在不远的地方,因为他并没留宿在卡拉瑟斯家中。今天早上,我又看 见他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地活动。我马上就会在这里碰上这只凶猛的吃人怪兽,完全 说不出有多么痛恨与 恐惧。卡拉瑟斯先生是怎样容忍他这样的家伙呢? 一刻也不能容 忍啊!但是,我所有的麻烦到星期六就会结束了。
“我确信是这样的,华生,我确信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庄重地说道,“在这位小姑娘的附近正进行着一场非常隐秘的阴谋,我们必须过去一趟,不能让别人在她最后的一次旅行中 骚扰到她。华生,我想我们星期六早上必须要找时间一起过去,从而确保我们此次奇特 并且 广泛的侦查不至于落得悲惨的结局。”
我承认,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很看重这桩案子,我认为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仅仅是有点荒诞古怪而已。男人藏起来等候美丽的女人然后尾随她,这并不是什么前所未有 的事,要是他仅有那么一丁点的放肆,不但不敢跟她求爱,而在她接近自己的时候,反而逃 走,那他就不会是极其凶狠的暴徒。至于那个恶棍伍德利,就又该另当别论了。但是, 除了 那一次以外,他就没有再骚扰过我们的委托人,最近他去过卡拉瑟斯家,但是也没跑到她的 面前。那个骑车人应该就是酒店老板说过的周末聚会的成员之一。但他是谁呢, 想做什么呢? 却还是模糊不清。福尔摩斯的表情严肃,在他离开我们房间之前,将一只手枪放到了衣袋中, 这一切都令我觉得,这一连串怪异的事情背后没准儿隐藏着悲剧。
夜雨过后,早上阳光明媚,到处是石楠灌木丛的乡下,点缀着一簇簇盛开的金雀花,闪 闪发亮,对厌烦了伦敦那阴沉灰暗色调的人来讲,显得格外漂亮,令人耳目一新。福尔摩斯 与我在宽阔并且多沙的道路上漫步着,呼吸着清早的新鲜空气欣赏着大好风光,四处都是 朝气蓬勃的春意。我们在克鲁克斯伯里山顶的大路高处,能够看见那座不祥的庄园矗立在 陈 旧的橡树丛里。橡树原本就够古老的了,但是跟橡树环抱的建筑物比起来,却还是显得年轻。 福尔摩斯指了指极长的一段路,在那棕褐色的灌木丛与一片油绿的树林中间,那 条路好像一 条红黄色的带子。这时,远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不难看出是一辆单骑马车正在朝我们这个 方向移动着。福尔摩斯急切地叫喊了一声。
“我们晚了大约半个小时,”福尔摩斯说道,“如果这是她的马车,她肯定是在赶乘早一 班的火车。华生,我们恐怕来不及跟她会面了,她早就已经过了查林顿了。”
这时,我们离开了大路高处,已经看不见那辆马车了,但是我们加速朝前追赶,速度很 快,福尔摩斯精力旺盛、一向训练有素,所以他那轻盈的脚步一直没有放缓,忽然,他在我 前边大约一百码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他把一只手举起来做了一个失败的手势。与此同 时,一辆空着的马车拐过大路转弯的地方,那匹马缰绳拖着地,慢慢地小跑,马车嘎吱 嘎吱 地朝我们迎面驶来。
“太迟了,华生,太迟了!”在我气喘吁吁地来到福尔摩斯身边时,他高声喊道,“我太 愚蠢了,怎么没有想到她会赶早一趟的火车丨肯定是绑架,华生,是绑架丨是谋害丨天知 道 是什么丨快把路挡上丨把马拦下来丨这就对了。快,跳上马车,看一看我们能不能挽回自己 的错误导致的后果。”
我们跳上了马车,福尔摩斯调转马头,使劲儿抽了那马一鞭子,我们就沿着大路往回飞 奔。在我们转弯的时候,庄园跟石楠地段间的整条大路都映入了我们的眼帘。我抓住了福尔 摩斯的手臂。
“就是他! ”我大声说道。
一个独自骑车的人朝我们冲了过来。他压低了头,肩膀滚圆,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车 镫子上,像赛车手似的蹬得飞快。忽然,他满是胡子的脸抬了起来,看到我们就在眼前,马上停下车,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他那漆黑的胡子与苍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双眼 闪闪发亮,好像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他瞪着双眼盯着我们跟那辆马车,接着,脸上露 出了 吃惊的神情。
“唉丨停下!”他高声喊着,用自己的自行车将我们的路挡住了,“你们在哪里弄到的这 辆马车?喂,停下! ”他从衣服的侧面口袋中拿出手枪叫喊道,“跟你说,停下,否则 ,我 就真的要赏你那匹马一颗子弹了。”
福尔摩斯把缰绳扔到了我的腿上,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你就是我们来见的人,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在哪儿? ”福尔摩斯赶紧问起来。
“我正打算问你们呢。你们乘坐的是她的马车,应该清楚她在哪里。”
“我们在路上遇到这辆马车,没有人坐在上面,我们才将车赶回来去营救那位姑娘。”
“天啊!天啊!我怎么办啊?”那个陌生人绝望地喊着,“他们抓走了她,那个该死的伍 德利跟那个可恶的牧师丨快过来,先生,如果你们真的是她的朋友,那就快过来。帮助我 一 起营救她吧,我就算死在查林顿森林也绝不后悔! ”
他握着手枪朝树篱的一个缺口疯狂地跑去,福尔摩斯紧紧地跟在后面,我把马放在路边 吃草,也跟在福尔摩斯后面跑了过去。
“他们是从这里穿过去的,”陌生人指着泥泞小路中的足印说道,“唉丨停一下丨灌木丛 中是什么人? ”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男孩,打扮像一名马夫,穿着皮裤,还打着绑腿。他仰面 躺着,双腿蜷缩,头上有一条吓人的伤口,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是还有一丝气息。我看 了一眼他的伤口,得知没有伤到骨头。
“他就是马夫彼得,”陌生人喊着,“他就是为那位姑娘赶车的人。那些坏人将他拉下车 去用棍子打伤了他。让他先在这里躺一会儿吧,反正我们没有办法救他,但是我们却能够 从 即将落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最坏的厄运中将她拯救出来。”
我们发疯似的朝林中弯曲的小路跑去,一来到环抱着宅院的灌木丛,福尔摩斯就停 住了。
“他们并没有进到宅院中。他们的脚印就在左边,在这里,就在月桂树丛的附近。啊! 我说得没错。”
他正说着,一阵女人极尖的哀叫声传了过来,一种十分恐慌的狂叫从我们前面的一片茂 密的绿色灌木丛里传了出来。然后,尖声高叫突然停止了,一阵窒息般的咯咯声传来。
“这里!这里!他们在滚球场,”那个陌生人穿过灌木丛,说道,“啊,这些胆小鬼!跟 着我,先生们丨哎呀丨太晚了丨太晚了!”
我们突然冲进古树环抱的一片林中的绿草地。草地那一头,三个人站在一棵大橡树的 树荫中。其中一个是女人,也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她的头垂着,处于半昏迷状态,嘴上被 蒙 了手帕。她对面站着模样凶恶的红胡子青年人,腿上系着绑腿,双腿叉开站着,一只手 叉在腰上,另一只手摇晃着马鞭,他的全部神情都流露着一种得意洋洋。这两个人之间站 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家伙,身穿浅色花呢的衣服,外面罩着白色短法衣,应该是刚刚做完结婚典礼,因为我们刚一到,他就将一本祈祷书装到了衣袋中,同时轻轻拍打着那奸诈的新郎的后背,兴致盎然地为他祝福。
“他们正在举行婚礼! ”我大声说道。
“来! ”为我们领路的人喊起来,“来! ”他穿过林中的空地,我和福尔摩斯紧紧跟在后面。当我们来到姑娘面前时,她正摇摇晃晃地靠着树干以防摔倒。前牧师威廉森对我们嘲讽地鞠了一躬,但恶棍伍德利却野蛮地大叫一声,得意洋洋地狂笑着,朝我们冲来。
“你可以将你的胡子摘下去了,鲍勃,”他说道,“我认得你,完全不会弄错。喂,你跟你的同伴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向你们介绍一下伍德利夫人。”
那个为我们带路的人的回答非常特别。他一把拽掉了用来伪装的黑色胡子,将它扔到了地上,露出了刮得非常干净的浅黄色长脸。接着举起了手枪,对准了那个青年暴徒,此时,那个暴徒也正好手里挥着致命的马鞭朝他冲来。
“没错我们的伙伴说道.“我的确就是鲍勃?卡拉瑟斯,我得看到这位姑娘平安无事,不然我只能上吊了。我跟你说过,要是你骚扰了她,我会怎么做。苍天在上,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你太迟了,她现在已经是我妻子了。”
“错了,她是你的寡妻。”
枪声响了起来,我看见血从伍德利胸口喷出来。他大叫一声,身子转了一下,然后就仰面倒了下去,那丑恶的红脸瞬间变得苍白,非常恐怖。那个老头子依旧身披着白色的法衣,这时正破口大骂,那骂不绝口的污秽词句,我简直闻所未闻。
他拿出自己的手枪来,可是还没来得及举起,就看到福尔摩斯已经将枪口对着他了。
“好了,”我的朋友冷冷地说着,“把枪放下丨华生,你去把枪拣过来丨将枪口对准他的 头丨感谢你。还有你,卡拉瑟斯,你也把枪给我。我们不需要再动武了。来,把枪交出来 ! ” “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哎呀! ”
“我看出来了,你们早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在官方的警探到来之前,我只能代劳了。喂, 你! ”福尔摩斯朝林中空地那里一个受了惊吓的马夫喊起来,“拿去。”福尔摩斯从 笔记本中撕 下一张纸,潦草地写了几句话,“把这个送到警署去交到警长手里。在他来到以前,我只能代劳 看着你们了。”
福尔摩斯那顽强的、能支配一切的个性在主宰着这场惨剧的场面,所有的人都乖乖地听 从他的命令。威廉森跟卡拉瑟斯将受伤的伍德利抬到了屋中,我也扶着那位受了惊吓的姑娘 。 伤者被放到了床上,我按照福尔摩斯的要求检查了伤者。在我向他汇报检查结果的时候,他 正坐在挂着壁毯的老式餐厅中,前面坐着被他看守着的威廉森跟卡拉瑟斯。
“他能够活下来。”我报告说。
“什么!”卡拉瑟斯大声叫道,从椅子上面跳了下来,“我先去楼上把他了结了再说。那 个小天使一般的姑娘不会一辈子都受暴徒伍德利的约束吧? ”
“这并不用你过问,”福尔摩斯说道,“她根本不能算是他的妻室,这里有两条十分充分 的理由。第一,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威廉森是否有主持婚礼的权利。”
“我受任过圣职。”那个老无赖喊着。
“早就已经被免去圣职了。”
“一旦做了牧师,就终身都是牧师。”
“我认为不行。那么结婚证书呢? ”
“我们有结婚证书的,就在我衣服口袋里。”
“这样看来,你们是凭借阴谋诡计搞到手的。无论怎么来的,反正强迫的婚姻绝对不能 算是婚姻,而是极其恶劣的罪行。在你们完蛋之前,你会明白这一点的。除非我搞错了,在 之后大概十年,你有充裕的时间去想明白这一点。至于你,卡拉瑟斯,如果你不从口袋中掏 出枪来,你原本可以做得好一点的。”
“现在我才开始这么想,福尔摩斯先生,但是在我回想起自己为保护那位姑娘所做的一 切预防行动时一因为我爱她,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爱情一 想 到她落进了那个南非最凶残的恶棍的魔掌之中,而这个人的名字从金伯利一直到约翰内斯 堡?,每个人都惧怕,这简直令我发疯。啊,福尔摩斯先生,你无法相信这些,我得知这 些 坏人潜伏在这所宅子中,所以自从那位姑娘为我工作以来,她每次经过这间房子时,我都会 骑着车护送她,亲自确保她没有受到伤害。我跟她保持着一点距离,我粘上了胡须 ,为了让①金伯利及约翰内斯堡均是南非的地名。
她没法认出我,因为她是一个善良并具有高贵气质的姑娘,假如她发现是我在乡村小着她,她应该就不会长时间受我聘用了。”
“你怎么不将危险告知给她呢? ”
“那样的话,她还是会离开这里的,但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她不爱我, 但只要我能在家中看见她那美丽的样子,听见她说话的声音,那就足够了。”
“唉,”我说道,“你把这叫作爱情,卡拉瑟斯先生。但是我却认为这应该叫作利己主义。” “但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她离开的。另外,她附近有这些人 ,还 是有人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会好一点。接着,我收到了电报,知道他们肯定要采取行动了。” “什么电报? ”
卡拉瑟斯在口袋中拿出一份电报来。
“就是这封。”他说道。
电文十分简明扼要:
老头已死。
“哼!”福尔摩斯说道,“我觉得我已经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而且我也明白了,就像 你所说的那样,这封电报会导致他们走向极端。你们可以一面等,一面把你所知道的一切 全 都告诉我。”
那个身穿白色法衣的老坏蛋破口骂出一大串脏话。
“苍天在上! ”他说道,“如果你泄露了我们之间的秘密,鲍勃,我就会用你对付杰克?伍 德利的方法来对付你。你尽可以把那个姑娘的事讲得不着边际,SP仅仅是你们之间的事 ,但 是你如果要把自己的朋友出卖给这个便衣警察,那你简直就是自找麻烦了。”
“尊敬的牧师阁下,请不要激动,”福尔摩斯点起了香烟,说道,“这桩案子对你们来说 十分不利,这是很明显的。我仅仅是因为个人的好奇心,不过是想问几个细节性的问题。 但 是,如果你们不方便告知,那么就由我来讲一讲,这样你们就能清楚你们还能瞒住多少秘密 了。首先,你们一行三人从南非到这里来玩这场把戏一你,威廉森,你,卡拉瑟斯 ,以及 伍德利。”
“天大的谎言,”那个老家伙说道,“两个月之前,我连他们的面都不曾见过,并且我从 来都没有去过非洲,因此,你可以把这些谎言放到烟斗中一起烧毁了,喜欢管闲事的福尔 摩 斯先生。”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卡拉瑟斯说道。
“好的,好的,你们两个人是从远方过来的,而这位令人敬仰的牧师是我们自己国家的 臣民。你们在南非认识了拉尔夫?史密斯。你们发现他已经不久于人世了,你们得知他的侄 女将要继承他的全部遗产。我说得怎么样?嗯? ”
卡拉瑟斯点了点头,威廉森却破口大骂。
“毋庸置疑,她是他最近的亲人,你们清楚那位老人不会写下遗嘱。”
“他既不识字也不会写。”卡拉瑟斯说道。
“你们两个人因此长途跋涉而来,四处寻找这位姑娘。你们是打算,一个人娶了她,另一个人分去其中一部分财产。但因为某种原因,伍德利被选上做她的丈夫。这是为什么呢? ”
“我们在航途中打牌,拿那个姑娘作赌注,伍德利赢了。”
“我知道了。你把姑娘骗到自己的家中,为了方便伍德利到你家里向她求爱,但是她看出伍德利是一个酗酒的暴徒,不乐意跟他往来。与此同时,你自己却爱上了这位姑娘,这就彻底打乱了你们原本的安排。你想到那个暴徒想要占有这位姑娘,就再也无法容忍了。”
“是的,没错,我无法再容忍了。”
“所以你们就争吵了起来。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把你放在一旁,自己想别的主意去了。”
“威廉森,我想,我们能讲的这位先生都已经讲了,几乎没剩下什么了,”卡拉瑟斯一边苦笑,一边高声喊道,“没错,我们曾经吵过架,他把我打倒在地。无论如何,在打架这件事上,我跟他是不分伯仲的。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在这儿认识了这位已经被免职了的牧师。我得知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租了房子,那正好是她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
从那之后我就留意照顾她,因为我清楚情况危急。我一次次地去看他们,因为我想搞清楚他们在密谋什么。两天之前,伍德利拿着这封电报来到我的家中,电报上写着拉尔夫?史密斯已经死了。伍德利问我是否会遵守之前定下的交易条件。我说我不会遵守的。他问我是否打算自己娶那位姑娘,然后再分一部分财产给他。我说我倒是乐意这么做,但是姑娘不同意。
伍德利说:‘让我们先把她娶到家中,过上大约一两个星期,她对整件事的观点就会有所改变了。’我说我不打算采取暴力.
他流露出那言辞下流的恶棍本质,咒骂着离开了,而且发誓说,肯定能把她搞到手。她计划这个周末离开这里,我弄了一辆轻便型马车打算送她去火车站,但是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所以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但是,她已经离开了,还没等我追赶上她,灾难就已经发生了。我一看见你们两个人将她乘坐的马车赶了回来,我就知道情况不好了。”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把烟蒂扔到了壁炉中。“我的直觉一向非常迟钝,华生,”他说道,“当你汇报说你看见骑车的人似乎在灌木丛里整理领带,我就应该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了。我看到车道那边来了三位区警察,我非常开心见到那个小马夫也跟他们走得同样得快,因此,我估计,无 论是牧师还是那位有意思的新郎,由于他们今天早上的非法举动,将要永无出头之日了 。华 生,我认为,以你的医疗能力,不妨去看看史密斯小姐,并且告诉她,如果她已经恢复了体 力,我们可以送她回到娘家去。假如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可以暗示她,我们打 算给米德兰 公司的那位年轻电学家发一封电报,这大概能够将她治愈。至于你么,卡拉瑟斯先生,我认 为你对自己参加的犯罪阴谋行动,已经在全力挽回了。这是我的名片,先 生,假如在你被审 判的时候,我的证词能够对你有用的话,请随时来找我。”
在我们那应接不暇的行动中,读者也许已经察觉到了,我总是很难对自己的记叙加以修 饰,并且写出读者最终所盼望的那种稀奇古怪的详细情节。每一件案子都是另外一件案子的 开端,但决定性的时刻一过去,那些登场的人物就会从我们的纷乱生活中永久地消失。但是, 我找到了我所讲述的这个案件的手稿,手稿的最后有一段简明的记录,我在记录中写 着,维 奥莱特?史密斯小姐果然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她现在已经是莫顿及肯尼迪公司的大股东了, 也成了著名的威斯敏斯特电学家西里尔?莫顿的夫人。威廉森跟伍德利两个人因 为诱拐以及 伤害罪受审,威廉森被判了七年徒刑,伍德利被判了十年徒刑。我并不清楚卡拉瑟斯的结果 如何,但是我相信,既然伍德利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暴徒,法庭是不会非常 严厉地对待卡拉瑟 斯的,我猜法官只不过会判他几个月的监禁罢了。
贝克街就像一个小小的舞台,在这座舞台上我们见到过很多不同寻常的人物出场和退 场,但是回想起来,只有获得过硕士、博士等学位的桑尼克罗夫特?贺克斯塔布尔的第一 次登 场最让人惊讶。他的名片几乎印不下他的全部学术头衔,那张小名片只送到几秒钟, 他自己便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神色非常严肃,冷静和沉稳都集于一身。可 是 ,当他走进屋子并随手把门关上后,居然马上靠在桌子旁边摇晃了起来,紧接着就四 肢无力地摔倒在了地板上,他那高大的身躯在壁炉前的熊皮地毯上匍匐着,逐渐没有了 知觉 。
我们赶紧站了起来,在这一瞬间,我们诧异地目睹着这艘庞大的沉入海底的船只,显 然,它在苍茫的生命大海上掀起了剧烈而沉重的暴风。福尔摩斯急忙拿了一个坐垫放到他的 脑袋下面,我则匆忙地把白兰地拿到他的嘴边。他阴郁而又惨白的脸上,爬满了愁苦的皱纹, 他的双眼紧闭,眼圈发黑,嘴角松弛地向下垂着,没有修剪胡须的下巴看起来凹凸不 平。衣 领和衬衣上都是长途跋涉带来的尘土,头发乱糟糟的。毫无疑问,倒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伤 心过度的人。
福尔摩斯问:“华生,这是怎么了?”
“我想是由于极度衰竭,应该是因为饥饿跟疲劳才会这样。”我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他轻 微的脉搏,他的生命力似乎已经从奔腾的源泉变成了涓涓细流。
福尔摩斯从这个人放表的那个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大声说起来:“这是英格兰北 部的麦克尔顿与伦敦之间的往返车票。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他肯定很早就动身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原本紧闭的眼睑开始颤动,他抬起头,用他那双灰色的呆滞的眼睛看 着我们。然后他爬了起来,脸色因为羞愧显得发红。
“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这样衰弱,我有点过度疲劳。您最好给我一杯牛奶跟一块饼 干,如果那样的话,我肯定会好些。非常感谢您,福尔摩斯先生,我亲自赶到这里来是想请 您跟我一起走一趟。我怕一封电报不足以令您相信这个案件的紧急程度。”
“您先恢复好体力……”
“我已经彻底好了。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虚弱。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要跟我一起乘坐 下一班去麦克尔顿的火车。”
我的朋友摇了一下头。
“我的同事华生医生可以告诉您,现在,我俩的工作非常忙。我在处理费尔斯文件案, 还有阿巴加文尼家的谋杀案也将要开庭审判。除非特别严重的案件,不然我是不会从伦敦离 开的。”
我们的客人把两只手摊开大声地说:“严重丨是关于霍尔得内斯公爵的独子被掳走的事, 您难道一点消息也没听见吗? ”
“什么!你是说那位前任的内阁大臣吗?”
“就是他。我们之前竭尽全力不让新闻界知道,但是昨晚在环球戏院那里传出了流言。 我猜这个事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福尔摩斯匆忙从很多本参考资料里,伸手拿出“H”那卷。
“霍尔得内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勋爵、枢密院顾问……头衔太多了丨伯维利男爵、卡 斯顿伯爵……我的天,这么多头衔丨从一九〇〇年开始担任哈莱姆郡郡长。在一八八八年 迎娶了爱迪丝?查理?爱波多尔爵士的女儿。他是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跟独生子,坐拥 二十五万英亩土地,在兰开夏跟威尔士都有矿产业务。地址: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霍 尔得内斯府邸;威尔士,班戈尔,卡斯顿城堡。一八七二年担任海军大臣,曾经任职首席国 务大臣……显然,他是这里最伟大的子民之一! ”
“不只是最伟大,同时也可能是最有钱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十分精通您自己的 领域,而且乐意为了您的事业全力以赴。可是我不怕跟您说,公爵大人已经亲自跟我讲了, 如果谁能帮他弄清楚他的儿子被掳劫到哪里去了,就能获得五千英镑的巨款,假如还能说出 掳劫他儿子的人的名字,就可以再加一千英镑。”
福尔摩斯说:“啊,这些报酬真的是太丰厚了丨华生,我想我们就跟贺克斯塔布尔博士 一起去英格兰北部走一遭吧丨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请您先喝一杯牛奶,然后跟我讲讲发生了 什么事情,以及是在什么时间和怎么发生的。还有最后,您是位修道院公学的博士,您与这 个案件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案发的三天后一您的胡须应该有三天没有修剪了一才 来到这里求我们献出绵薄之力? ”
我们的客人吃过了牛奶和饼干后,那双眼睛又重新散发出了光彩,面色逐渐红润了起 来,开始清晰而有力地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先生们,我首先要跟您们说,修道院公学是一间预备学校,我是这所学校的创建人, 同时也是校长。你们听到《贺克斯塔布尔对贺拉斯之管见》这本书也许能想到我的名字。一 般来说,修道院公学是很好的,这所公学在英格兰是最优秀的预备学校。布莱克沃特当地的 莱瓦斯托克伯爵和卡其卡特?索姆兹爵士等人全都将他们的孩子托付给了我。三个星期 之前, 霍尔得内斯公爵派来他的秘书王尔德先生跟我说,他决定将他的独子与继承人、年仅十岁的 萨尔特尔勋爵交到我这儿,由我管教。那时我觉得我的学校已经到达了一个鼎 盛的时期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命运的序曲。
“这个孩子五月一号到了我的学校,那时夏季学期恰好刚开始。他是个令人喜爱的少 年,而且他自己也非常快地融入了在这里的生活。我可以跟您说一我保证我讲话向来是修道院学校谨慎的,但是出了这么一件不幸的事,我就不应该再把这些事情埋在心里了一他在家里 的生活并不太开心。公爵婚后的生活不怎么平静,这个秘密人尽皆知。后来他们夫妻两人 同意分居,公爵夫人在法国南部定居。这件事发生在不久之前,我们知道这孩子跟他的母 亲有着更深的感情。他母亲从霍尔得内斯府离开以后,他受到很大打击,所以公爵才会把 他送到我的学校里。他来到学校仅仅两周的时间,就跟我们非常熟悉了,而且看起来心情 不错。
“我是在五月十三日晚上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就是这个星期一的晚上。他住在二楼房间 的里间中,需要路过另外一间两个孩子同住的、稍微大一点的房间才能进去。当天晚上,这 两个孩子一点都没有发觉有任何响动,所以,能够断定小萨尔特尔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 的房间是开着窗户的,窗户上有一棵茁壮的常春藤连到地上,我们在地面上没能找到任 何足 迹,但是这扇窗户是他出走的唯一可能的路径。
“星期二早上七点,我们就发觉他不见了,他在床上睡过。临走之前,还将衣服全都穿 好了,就是校服,他经常穿的一上衣是黑色伊顿A的,裤子是深灰色的。没什么痕迹显示 有 人进过他的屋子,要是有叫喊和扭打的声音肯定能够听到的,因为在外间住的年龄更大一 点的那个孩子康特,他平时睡觉是非常轻的。
“得知萨尔特尔勋爵失踪之后,我马上将全校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并点了名,包括全 部的学生、老师还有仆人。那时,我们才肯定了萨尔特尔并不是一个人出走的,因为也找不 到德语老师黑迪格了。他住的房间在二楼末端,跟萨尔特尔勋爵的房间是一个方向。显然, 他也在床铺上睡过,但他走的时候也许并没有完全穿好衣服一他的衬衣跟袜子还在地板 上。不用质疑,他是顺着常春藤到下面去的,在那块他着陆的草坪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 脚印。除此之外,他平常停在草地旁边小棚子中的自行车也消失不见了。
“我跟黑迪格在一起工作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他来时带来的介绍信上对他的评语非常 好,可是他是个阴郁少言的人,在老师跟学生之间都不怎么受欢迎。现在已经到了星期四的 上午了,我们连这两个人的影子都找不出来,进展还跟星期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我们什么 都找不到。当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到霍尔得内斯府去找过,府邸距离学校仅 仅几 英里,我们认为他可能是因为太想家了,所以突然回他父亲那里去了,可是在那里却没得到 任何消息。公爵十分担忧,而我自己,您两位也亲眼看见了,这件事情的重大已 经快让我失 去神智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求您使出您所有的力量,您一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遇上能给 你带来这么多酬劳的案件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地听这位不幸的校长的讲述。他的眉头紧锁着,显然他对于 这桩案子已经开始了思考。除了优厚的报酬以外,他对这个事情本身显然也产生了更多的兴 趣。他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记录了几处重要情况。
他严肃地说:“也许是您太疏忽了,没能早点到我这来,一直等到事情产生了非常大的 障碍之后,才开始让我着手调查。一个内行人在常春藤和草地那里居然会找不到一丝线索,①英国伊顿公学的学生所穿的校服上衣,长袖,前胸翻领较大,长短只到腰部。
这是无法想象的。”
“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该因为这个责备我。公爵大人想躲避流言蜚语,他害怕这样会将 自己家庭中的不幸公之于世。你知道,他一向深恶痛绝这一类的流言。”
“官方不是已经进行了一些侦查了吗? ”
“是的,先生,可是结果令人非常失望。明面上的线索获取得非常快,这是因为有人回 报说,在附近的火车站上看到一个孩子跟一个年轻人乘坐了早上的火车。直到昨天夜里,我 们才得知,这两人被追踪到了利物浦,结果却证明他们跟这件案子没有丝毫关系。我的心情 是如此沮丧失落,一整夜都没有睡觉,一大早就乘坐火
车直接赶到了您这里。”
“我觉得,在追踪这个毫无关系的线索的时候,他们的侦查便松懈了吧?”
“是的,你猜得没错。”
“所以,我们白白浪费掉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桩案子处理得太草率了。”
“这点我也承认。”
“不过,这件案子还是可以得到解决的。我非常乐意调查这件案子,您清楚这个孩子和 那位德语老师之间的关系吗? ”
“一点都不清楚。”
“这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吗? ”
“不是,并且我听说,这个孩子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这样的情况倒是非常罕见。这个孩子有自行车吗? ”
“我想是没有的。”
“还有额外的自行车丢失吗? ”
“也没有。”
“肯定吗? ”
?jJt=-??l7 ”
目定。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德国老师也并没有在夜里挟着这个孩子骑着车出走。对吗?”
“是的,一定没有。”
“您觉得应该如何解释呢? ”
“这辆自行车没准是一场骗局。车也许被藏在了什么地方,接着这两人徒步走了出去。” “非常可能是这样子的,但是拿自行车做掩护好像有些荒谬,是不是?棚子里是否还有 其他自行车呢? ”
“额外还有几辆。”
“如果他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是骑车走掉的,他会不会把两辆车藏起来吗? ”
“我认为他会的。”
“他当然会。这个说法确实解释不通,但对于这次侦查,这个细节却可以算做是很好的 开始。总而言之,想隐藏或是毁掉一辆自行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另外还有个问题。在这 孩子失踪不见的前一天是否有人来看过他? ”
“没有。”
“他是否收到过什么信? ”
“有一封。”
“是谁寄给他的? ”
“是他的父亲。”
“您平时会拆看他的信吗? ”
“不会。”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那封信是他父亲寄来的呢?”
“他家的家徽印在信封上,笔迹也是公爵特有的,刚劲有力。另外,公爵也记得自己写“在这封信之前,他还什么时候收到过信? ”
“在收到这封信的几天前。”
“他是否收到过从法国寄来的信? ”
“从来都没有过。”
“您肯定明白我提出这个问题是出自什么目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是被别人掳走的,就是 自己出走的。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您应该会猜想出会有来自外界的教唆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 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假如没有客人来探访过他,那么唆使肯定是从信中来的,因此我想搞明 白都有谁跟他通信。”
“这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我只知道,他父亲跟他有通信往来。”
“刚好就在他失踪的那天,他父亲写了信给他。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是否很亲近呢?” “公爵无论跟谁都算不上亲近。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重大的公众问题上了,至于一般人 的 情感,他是毫不关心的。不过就公爵本人来说,他已经很好地照顾这个孩子了。”
“孩子的情感是倾向于他母亲那一边吧? ”
“是的。”
“孩子有这么提起过吗? ”
“没有。”
“那,公爵呢?”
“哎丨他也没说过。”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
“是通过詹姆斯_王尔德先生,他是公爵大人的秘书,他曾经私下跟我聊过。他跟我说 了一些关于这孩子感情的事。”
“我知道了。我还想问个问题,最后公爵送来的那封信一孩子离开之后是否在他的屋 子里找到了呢? ”
“没找到,他把信一起带走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向尤斯顿车站出 发了。”
“我去叫辆四轮马车,一刻钟之后再跟您汇合。贺克斯塔布尔先生,彳假如您想往回发电 报,最好是让您身边的人们认为侦查还是在继续进行着,或者是在利物浦,或者是这个虚假的线索让你们能够联想到的任何地方。与此同时,我想悄悄地在您的学校附近做点调查,或许还有蛛丝马迹没有彻底消失,华生和我这两只经验老到的猎犬也许还能闻出一点什么气味来。”
那天晚上,我们就到了皮克镇,也就是贺克斯塔布尔先生创办的那所著名的学校的所在地;这里清新的空气让人感觉神清气爽。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晚。有一张名片放在大厅的桌子上面,管家与主人小声耳语了起来,这时,博士忽然转身,神情非常激动。
他说:“公爵就在这里,公爵跟王尔德先生在书房里面。先生们,请进来,我要介绍你们认识。”
这位著名政治家的照片我当然非常熟悉了,但是他本人跟照片上却有些不同。他本人身形高大,神情庄严,身穿考究的衣月服,脸形瘦长,鼻子有些出奇,既弯又长。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被稀少的红胡须一衬托,看起来更加吓人。他的胡子飘到白色的背心上,表链的坠子在背心前闪闪发亮。就是这样,公爵庄严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他在壁炉前面地毯的正中间站着,冷漠地看着我们。一个很年轻的人站在他身边,我猜想他应该就是王尔德,那位公爵的私人秘书。他长得不高,神态紧张机警,两只浅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非常聪明,脸上表情丰富,他以刻薄而又坚定的语气说了起来: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今天早上到这里来过,可是已经晚了,没能阻止您到伦敦去。 我听说您是要去请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接手这件案子。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您没有与公 爵大人研究过这个事,居然擅自采取这种手段,这是大人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
“是的,因为我知道了警察已经没有办法……”
“公爵大人从来没觉得警察没有办法! ”
“但是王尔德先生,那么……”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想您非常清楚,公爵大人很害怕这件事会在公众中传扬开来。 他的想法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被威吓的博士说:“想要改变这个安排并不困难。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明天早上可以乘坐火车回到伦敦。”
福尔摩斯一点也不介意,他说:“我想不用,博士,不用的。北部地区的空气让人精神 振奋,因此,我打算在你们的草原上住些日子,好好地用我的脑袋思考一下。是该住在您的 学校里,还是该住在村里的旅店中,这当然由您来决定。”
我看出来可怜的博士犹豫万分,可是红胡子公爵的低沉却又嘹亮的声音一就好像午餐 时刺耳的铃声一给他帮了忙。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与王尔德先生的意见是一致的,您如果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妥 当了。不过既然您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福尔摩斯先生,那么我们就必须请他帮忙了。福尔 摩斯先生,一定不要去旅店里住,您必须来和我一起住在霍尔得内斯府,我会很开心的。” “感谢公爵大人。为了便于侦查,我认为我更应该留在案件发生的所在地。”
“福尔摩斯先生,您随意。您有什么是想向王尔德先生和我了解的,尽管提出来。” 福尔摩斯说:“将来也许会要到您府中拜访。目前只想请问一下,关于您儿子神秘失踪 这件 事,您有没有想到是什么缘故?”
“没有,先生。”
“请谅解,我提到了令您痛苦的事情,但这是我没有办法回避的。您觉得公爵夫人与这 件事是否有联系? ”
不难看出,这位伟大的人物犹豫不决了。
他最后说:“我认为不会。”
“另一个劫持这孩子的原因也许是想要索取赎金。是否有人向您勒索钱财呢? ”
“没有,先生。”
“公爵,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我听说这孩子失踪的那天,您给他写过一封信。”
“不是那天,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
“确实是这样。但是,他是在那天才收到的,对吗?”
“是的。”
“您的信里有没有什么令他情绪不稳定的话,致使他出走呢? ”
“没有,先生,完全没有。”
“那封信是否是您亲自寄出去的? ”
公爵正想回答,他的秘书却抢着说:“公爵从来没有自己寄过信。这封信跟其他的信一 同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是我亲手放进邮袋里的。”
“您能确定这一封信在那些信中吗? ”
“是的,我看见了。”
“那天公爵一共写了多少封信? ”
“二十或者三十封。我的书信来往是非常多的。但是这与本案绝不会有任何关系吧? ” 福尔摩斯说:“并非全无关联。”
公爵接着说:“我已经告诉警察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法国的南部。我说过我不认为公 爵夫人会令这孩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可是这孩子特别固执己见,在那个德国人的教唆和帮助下,有可能他会跑到公爵夫人那里去。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们得回霍尔得内斯府 去了。”
我看得出来福尔摩斯还有一些其他问题想问,但是这位公爵忽然表示要结束会见。很明 显,跟一个陌生人讨论他们家庭的私事,与他浓郁的贵族气质是格格不入的。同时,他不想 导致这种结果:随着一个个问题被提出来,他小心掩饰的一些历史事件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暴露出来。
在这位贵族先生跟他的秘书离开之后,我的朋友马上开始了紧急的调查,他的作风一贯 是这样的。
我们认真调查了孩子的房间,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但我们更确信了,他只能从窗户 那里逃出去。德语老师的房间跟物品也没能提供其他线索。他窗前一根常春藤枝条,因为经 不住他的重量而压断了。透过灯光,我们看见绿油油的小草坪上,他落地的位置有一个脚跟 的印迹。草坪上的这个印迹证实了德语老师在晚上出走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孤身一人离开了住所,回来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找到一张很大的、 这个区域的官方地图,并将它拿进我的房间里,在床上放下铺开,然后把台灯放在地图的正 中央处。接着,他一边看一边抽烟,时而用满是浓烈烟味的烟斗敲点着值得引起我们关注的 位置。
他说:“华生,我对这桩案子非常感兴趣。从案情上看来,可以确定地图上有的地方是 值得我们关注的。趁着这件案子才刚刚开始,我想让你搞清楚,那些特殊的位置跟我们的调 查是有紧密联系的。
“请看地图。彳 1修道院公学是这个颜色比较深的方块,我把一根针插在这上。这里是一条大路。 它是沿着东西方向的,途经学校的门前。同时,你还能看见在学校东西两边一英 里的范围内并 没有小路。假如这两个人是在大路上出走的话,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确实是这样的。”
“我们非常幸运,可以大概查清楚,没有什么人在出事的那晚上在这条路上走过。在我 现在放着烟斗的这个位置,从十二点到六点有一位乡村警察在站岗。你可以看见,这里是东 面的头一个十字路口。这位警察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站岗的地方,而且保证无论大人还是 孩子,只要是路过这里的他一定会看见的。我和这位警察今天晚上聊过天,我认为他是 一个 非常可靠的人。这样的话,东面就没什么事了。现在我们再看看西面。这里有一间旅店,名 字叫‘红牛'女店主得了病。她叫人到麦克尔顿去请医生,可是医生却出诊去看其 他病人 去了,因此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赶到。旅店里的人一整夜都非常清醒,而且有个人一直望着大 路。他们说没人路过。如果他们说的可信的话,很幸运地,我们就能确认西边 也没有事,因 此可以说明,出走的人根本没沿着大路走。”
我反问起来:“那自行车的事呢?”
“是,我们马上就要说到自行车了。我们继续推理:彳假如他们没从大路走,那就肯定是 通过乡村往学校的南面或者北面走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来权衡一下这两种可能。看 得 出来,有一大片耕地在学校的南边,分成了一个个小片,中间有石头墙。我确定在这种地方是没办法骑自行车前行的。那么我们就可以不去考虑南边方向了。我们再往北边看看。这里 有一小片树林,标注为‘萧岗'有一大片起伏的荒野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名字叫下吉尔 荒 原,绵延了足足十英里,地势一点点增高。霍尔得内斯府就在这片荒原的一边,如果从大路 走要走十英里远,而穿过荒原地走就仅有六英里远。那里是一片非常冷清的平地。 有几间农 民用来养家畜的小棚子,他们在那里面养牛,养羊,还有麻鹬跟雎鸠。除去这些,在到达柴 斯特菲尔德大路之前,就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了。有一个教堂在另外一个方 向,几处农舍跟 一间旅馆。再往远走去,山势就变得很险峻,很明显我们该向北面去找。”
我再问一回:“那自行车呢?”
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地说:“好,好丨一个人如果自行车骑得非常好,不见得必须只能 在大路上边才能骑。有很多小路在荒原上交叉,并且那晚月亮正圆。哦,是什么声音?” 随着一连串急促敲门的声音,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进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顶帽子,是打 板球时戴的蓝色帽子,帽顶上印着白色的V字形的图案。
他喊起来:“我们终于找到了其他的线索丨感谢上天丨至少我们清楚了这位少爷出走的 路径丨这个帽子就是他的。”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
“在一辆属于吉卜赛人的大篷车中,他们曾在这片荒野中露过营。星期二时他们离开的。 警察今天追到了他们,同时对他们的每辆车都进行了检查,找到了这顶帽子。”
“他们是怎么解释的呢? ”
“他们推搪着,说是在星期二早上从荒原中捡到的。这帮恶棍,他们一定清楚孩子在哪 里!谢天谢地,他们已经都被关了起来。法律的威慑力,或者公爵的钱财,一定会让他们坦 白他们所知道的事情。”
博士走了以后,福尔摩斯说:“这非常好。至少这证明了我们的推理是对的,一定要在 下吉尔荒原的这个方向找才能找到结果。除了去抓捕这些吉卜赛人以外,警察确实什么都没 有做。华生,你看丨有一条水道横贯荒原。这儿已经在地图上标了出来。水道在有的地方变 宽了,变成为一片沼泽,特别是在霍尔得内斯府跟学校中间的一块区域。在如此干燥的 日子, 到其他地方去找痕迹是没什么用的,可是在这附近,就没准能找到遗留下来的痕迹。明天早 上我就来找你,你跟我一同出去试一下,看能不能给这件神秘的案子找到一线 光亮。”
天刚开始发亮,我一睁刑艮睛就看到站在我的床边的福尔摩斯那瘦长的身躯。他已经穿 戴整齐,而且很明显已经出去过了。
他说:“我已经看过了窗前的那片草地还有自行车车棚,还在‘萧岗'我在那附近随意 走了走。华生,已经煮好了可可,在里屋放着,务必请你快一点,因为今天我们有非常多的 事情要去做。”
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面颊由于兴奋而红润起来,好像一位能工巧匠看着他精心的杰作 马上就要完成。这是一个灵敏机智的福尔摩斯,与在贝克街的那个内向、多虑、脸色苍白的 福尔摩斯大相径庭。当我看见他灵敏的身体、摩拳擦掌的模样,我预感到等着我们的,肯定 是非常辛苦的一天。
可是这一天的开端,却令人非常失望。
我们满心盼望地大步跨过满是那种黄褐色泥炭的荒野,途中经过很多羊肠小道,最终来到了一块宽敞的绿色沼泽地上,就是这片潮湿地带把我们与霍尔得内斯府间隔开了。{假如这孩子回家去了,他一定会途经这里,并且肯定会留下痕迹,可是无论是这孩子的或者那个德国人的足迹都完全找不到。我的朋友面容阴沉着在湿地旁边走来走去,焦急地侦查着湿地上的每一块淤泥,这里四处是羊蹄的痕迹,在大约一两英里之外的地方有牛蹄的印记,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福尔摩斯眼神忧郁地望着广阔而起伏的荒野说:“前边还有一块湿地,我们到那边去查看一下。看,快看丨那mr:k^是什么? ”
我们走进一条非常窄的小路。在小路的中央,潮湿的 土地上,有着明显的自行车的痕迹。
我喊起来:“啊丨我们找到了。”
可是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显得并不开心,反而流露出非常迷惑 的表情,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他说:“这显然是一辆自行车,可是一定不是那辆自行车。我熟知的车胎的图案就有 四十二种。你能够看得出来这是邓禄普牌的车胎,是加厚的外胎。德语老师黑迪格的车胎是 帕默牌,有条形的花纹。数学老师爱维林对这些了解得非常清楚。因此这并不是黑迪格的自 行车路过的印迹。”
“那,这是属于那个孩子的车吗?”
“可能,只要我们能证实那个孩子有车。但是我们根本没法证实。你看,自行车的轨迹 显示骑车人是从学校的方向骑过来的。”
“可能是去学校方向的? ”
“不,不是,亲爱的华生,肯定是负担重量的后轮压出的痕迹更深。有几处后轮和前轮 的轨迹交叉在这里,前轮的痕迹因为比较浅,所以被埋住了。毫无疑问,这是从学校方向来 的。这也可能与我们的调查有关系,也可能没有关系,但是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还是再回 去看一看吧。”
我们走了几百码,来到一片沼泽地,自行车的痕迹就消失了。我们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处有泉水的地方。在这里,又发现了自行车的痕迹,但是它们几乎要被牛蹄的印迹 抹 掉了。再往前面走,便找不到痕迹了,那条小路一直通往“萧岗”,也就是学校后边的那一 小片树林。自行车肯定是从小树林中出来的。福尔摩斯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用手 托住下巴。 我吸了两支烟,他一直都没有动。
过了一段时间,他说:“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足够狡猾,那就可能会把自行车的 外胎换掉,这样留下的痕迹就很难辨认。我非常高兴跟能想到这种法子的罪犯交手。我们先 不管这个问题,还是得注意那块湿地,那边我们还有不少地方没有查看。”
我们继续在那块湿地的边缘进行勘查,不一会儿,在这块湿地的低洼处,便取得了非常 好的结果。有一条满是污泥的小路,福尔摩斯走近这条小路的时候,竟然开心得叫出了声音 。 有什么像是一捆电线与地面摩擦一样在小路的中央留下了痕迹,这就是帕默轮胎的印痕。 福尔摩斯高兴地叫道:“这肯定是黑迪格先生丨华生,我的推理是非常正确的。”
“恭喜你。”
“但是我们还有非常多的事要去做。麻烦你不要在小路上走,现在我们跟随着痕迹走。 我想应该不远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发现在这片荒野中穿插着很多小块的湿地。自行车的痕迹时而清楚, 时而模糊。
福尔摩斯说:“毋庸置疑,骑车人一定是在加速前进,你看这边的痕迹,前后轮的车痕 同样清晰,也同样深。这只能证明骑车人把浑身的力量都用在了车把上,像是比赛中骑到了 最后一段赛程。啊!他摔倒了。”
在自行车胎的印迹上,有一些宽的、形状不均匀的斑点,差不多延续了几码的距离。接 着,又出现了几个脚印,然后又出现了车胎的痕迹。
我提醒他:“车往一边滑倒了。”
福尔摩斯把几朵被压坏了的金雀花拿给我看,这些花上布满了被溅上的紫红色污点,我非常吃惊,在小路上的石楠草上也满是已经凝住了的血点。
福尔摩斯说:“华生,站到旁边丨别再增加额外的脚印丨我眼前的是什么情况呢?他摔倒受伤,站起身来,又再次上了车,接着骑。但是没有其他自行车的印痕了。牛羊蹄的足迹在另外一边的小路上。附近也找不到任何人的足迹。华生,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我们紧跟我们接着追踪,不一会儿,就看见自行车轮胎的痕迹在湿滑的小路上剧烈地打了个弯。我往前一看,一眼就看见在茂密的荆豆丛里有一件金属物闪闪发光。我们奔过去在那里把一辆自行车拖了出来,是帕默牌的轮胎,其中一只脚镫子弯了,车的前面满是血点,上面还有一条条的血痕,非常恐怖。有一只鞋在矮树丛的另外一面露了出来。
我们赶紧跑过去,看见这位骑车人不幸地躺在那里。他身材高大,脸上长满胡须,戴着眼镜,其中一个眼镜片已经找不到了。他是头部遭受沉重一击而致死的,部分颅骨已经粉碎。在遭受这样的重创之后,他还能接着骑车,证明这个人有着旺盛的精力和巨大的勇气。他脚上穿着鞋,可是却没穿袜子,敞开着的上衣露出了一件睡觉时候穿的衬衣。毋庸置疑,这就是那位德语老师了。
福尔摩斯小心谨慎地将尸体翻转了过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接着,他坐下来思考了一 会儿。我可以从他皱起的眉头上看出,这具惨绝人寰的尸体对我们的侦查并不能起到多大的 作用。
终于,他开了口: “华生,要决定接下来怎么做,是非常困难的。我打算接着侦查下去, 我们已经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再也不能浪费掉哪怕一小时的时间。另夕卜方面, 我们 要把找到尸体这件事情告诉给警察,同时,也要照看好这位可怜的老师的尸体。”
“我可以把你的便条送回去。”
“但是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并协助我,哈,你看丨那里有一个人正在挖泥煤。去把他叫过 来,让他把警察找来。”
我将这个农民带了过来,福尔摩斯让这个受到了惊吓的农民把一张便条送去给贺克斯塔 布尔博士。
接着,他说:“华生,今天早上我们找到了两条线索:一条是装了帕默牌车胎的自行车, 并且就是这辆车让我们找到了刚刚发现的一切;另外,则是装了邓禄普牌加厚车胎的自行车。在我们侦查这一条线索以前,我们要仔细想一想,有什么线索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以便 我们能够充分运用这些线索,将实质的东西与偶然的分开来看。
“第一,我希望你能够确定这孩子是自愿出走的。他从窗户那里下来了以后,不是他一 个人就是跟另外一个人一同出走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我赞同他的观点。
“既然这样,我们来聊聊那位不幸的德语老师。这孩子是全都穿好了衣服走掉的。因此, 可以证明他之前知道要去做什么。可是,这位德国人连袜子都没有穿就走了。他肯定是由 于 什么紧急情况才出发的。”
“这是一定的了。”
“他为什么出去呢?是因为他通过卧室的窗子看到这个孩子跑了出去,他想追上他,将 他带回来,于是,便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去追赶这个孩子,在追赶的路上遭遇了不幸。”
“可能是这样。”
“我现在说出我推理中的最重要的部分。一个成年人追赶一个小孩的时候应该是跑着 去追的,因为他知道他一定能赶上孩子的。可是这位德国人却没这么做,他骑了自己的 自行 车。我听闻他骑车技术非常好,如果不是他看见这孩子能快速地跑掉,他是不会这 么去做的。”
“这就会涉及另外一辆自行车。”
“我们继续彳假设:他在离开学校五英里的地方遭遇了不幸一不是中弹身亡,而是因为 遭到一只粗壮的臂膀施与的残酷袭击。那样,这个孩子在出逃的过程中肯定有其他人的陪伴 。 出逃是非常快的,因为一位精于骑车的人追了五英里才追赶到他们。我们调查过悲剧发生的 现场。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什么东西呢?几个牛羊蹄的印迹,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 了。我在 现场周围绕了非常大的一个圈子,五十码之内都找不到小路。另外一个骑车的人应该与这件 谋杀案不会有什么联系,并且那里也找不到其他的足迹。”
我喊起来:“福尔摩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说:“非常对丨你的观点非常正确。事情不可能像我所描述的那样,因此,肯定有一 些地方我说错了。你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你能说出我哪里说错了吗?”
“他会不会是因为摔倒所以撞碎了颅骨? ”
“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湿地上吗? ”
“我已经毫无头绪。”
“不要这么说,我们解决过比这个案件更加困难的问题。至少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 关键是我们如何去利用它们。既然我们已经完全利用了那辆安装了帕默轮胎的自行车所给 出 的情况,那我们接着再来检查一下装着邓禄普加厚轮胎的自行车,看看它能为我们提供一些 什么情况。”
我们找到了这辆自行车的痕迹,并且跟随着它往前走了一段路。荒野上有个斜坡,斜坡 上满是很长而茂密的石楠草,我们还路过了一条水路。这些痕迹没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 在邓禄普轮胎痕迹消失的地方,有一条小道的一头通向霍尔得内斯府邸,府邸楼房的宏伟尖顶在我们左边几英里夕卜矗立着,另一端通向前边一座地势比较低的模模糊糊的村庄。这就是 地图上标识着柴斯特菲尔德大路的位置。
我们来到一家丑陋肮脏的旅店,旅店门上悬挂着一块招牌,招牌上有一只公鸡正在搏 斗。福尔摩斯这时忽然发出一声呻吟,同时扶住了我的肩膀避免摔倒。他已经有过一次这种 令人完全无能为力的踝骨扭伤了。他困难地跳到了门前,一个皮肤黝黑、年纪较大的人在那 里蹲着,嘴里叼着一支黑色泥制的烟斗。
福尔摩斯说道:“您好,卢宾?黑斯先生。”
这个乡巴佬抬起两只狡诈的眼睛,流露出质疑的目光,回答着:“你是哪位,你怎么能 叫出我的名字? ”
“你头顶的招牌上明白地写着嘛。看出谁是一家之主不是难事儿。我想在你的马厩中应 该没有马车这种东西吧? ”
“没有。”
“我的脚完全不能着地。”
“那就别着地。”
“但是我不能走路了啊。”
“那你就跳。”
卢宾?黑斯先生的语气是很没有礼貌的,可是福尔摩斯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说:“朋友,你看,我的确很困难。只要能够向前走就可以,我并不介意怎么走。” 店主不近情理地说:“我也不介意。”
“我的事情非常重要。你如果能借一辆自行车给我用,我可以给你一镑金币。”
店主人把他的耳朵竖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
“去霍尔得内斯府。”
店主人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我们满是泥土的衣服说:“也许是公爵的人吧? ”
福尔摩斯憨厚地笑着。
“反正他是会高兴看到我们的。”
“为什么? ”
“因为我们带来了有关他失踪的儿子的消息给他。”
店主人明显吃了一惊。
“什么?你们找到他儿子的行踪了吗? ”
“有人说他在利物浦。警察每分每秒都有可能找到他。”
店主人未刮胡须的阴暗的脸孔上的表情再次快速地变化起来,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平 和了。
他说:“我不像其他人一样祝福他,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从前是他马车夫中的头 儿,他对待我非常糟糕。就是他,连一句像样的原因都没说清楚,就把我给开除了。但 是听见 在利物浦没准儿能找到小公爵的事,我还是很开心的,我来帮你们将消息带到公爵府里去吧。”
福尔摩斯说:“我们得先吃一点东西,请把自行车准备好吧。
“我没有自行车。”
福尔摩斯拿出了一镑金币。
“我跟你说过了,我没有自行车,不过可以给你们两匹马,让你们骑马到公爵府。”
福尔摩斯说:“可以的,等我们吃完东西之后再来说这件事。”
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在用石板盖着的厨房中,那扭伤了的踝骨复原的速度着实 令人吃惊。夜幕降临,而我们从早上就一直没吃过东西,所以我们用了一点时间就餐。接着 , 福尔摩斯沉思了起来,有几次他走到了窗子的旁边,呆呆地凝视着外面。窗子正对着一个非 常脏的院子。有座铁匠炉在远处的角落里,一个脏脏的孩子正在院子里工作。另一 边就是马 厩了。福尔摩斯刚刚从窗子旁边走回来坐了下去,马上就又从椅子上突然站起身来,一边还 叫着。
“天啊丨我确信我弄明白了丨是的,肯定是这样的。华生,你还记得今天看到过牛蹄的 足印吗? ”
“是的,有一点。”
“在哪里? ”
“啊,在好多地方。湿地上,小路上,还有可怜的黑迪格尸体的周围。”
“就是这样的。那么,华生,你在荒野上看到了多少只牛了呢?”
“我不记得看到过牛。”
“真奇怪,华生,我们一路上都有看到牛蹄的印记,但是在整个荒野上却一只牛都没有 遇到过。多么奇怪啊! ”
“是的,是非常怪。”
“华生,你现在努力回想一下,在小路上你看到过这些痕迹吗? ”
“没错丨看到了。”
“你能够想起痕迹时而是这样子的吗? ”他将一些面包屑排列成::::::的样子,“时而有这 样子的一,偶然有时候像这样一.?.???.,你记得吗? ”
“不,不能。”
“可是我能。我能发誓是这样的。但是只能在有精力的时候,我们再回过去验证看看。 我真的是太轻率了,当时没能得出结论。”
“你现在的结论是什么呢? ”
“只可以说那是一只奇怪的牛,又走,又跑,又飞奔。华生,我可以说一个乡下旅店老 板的智商想不到如此高明的骗局。解决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障碍了,只是,那孩子还在铁 匠炉那儿。我们偷偷溜出去,去看一看能找到些什么。”
在那破烂不堪的马棚中有两匹马,马的鬃毛凌乱,没经过梳理,福尔摩斯举起其中一匹 马的前蹄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大笑。
“马掌是以前的,但却是刚被钉上去的,掌钉都是新的。这确实是个经典案例。让我们到铁匠炉那里去看一看。”
我们走到了那里,那个孩子还在干活,并没有搭理我们。我看见福尔摩斯的眼神从右至 左观察着地上的那些烂铁与木块。忽然,我们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是店主走过来了,他 紧皱着浓眉,眼神凶狠,黑黝黝的脸孔因为愤怒而发胀。他手里握着一根短棍子,上面包着 铁头,气焰嚣张地向我们走来,这令我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口袋中的手枪。
他喊起来:“你们这两个讨厌的侦探丨到这里来做什么?”
福尔摩斯淡淡地说:“怎么,卢宾?黑斯先生,可能是你害怕我们找到什么吧。”
店主人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他凶狠的嘴角松了下来,露出了假笑。这比闭紧的时候还 让人觉得恐怖。
他说:“在这里,是允许你们随意调查的。但是,先生,没得到我的许可,就鬼鬼祟祟 地进来,这好像不太合适,所以我想,您赶紧付账吧,越早离开我这里越好。”
福尔摩斯说:“好的,黑斯先生,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只是过来看了看你的马。 看来我还得徒步走过去,依我看,路途不是很远。”
“不超过两英里就能到公爵府的大门,沿着左边那条路走。”他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我们, 直到我们走出他的店为止。
我们并没有在路上走出多远,因为只要一转弯,店主人就看不到我们了,福尔摩斯马上 就停下了脚步。
他说:“正如孩子们经常说的那样,在旅店住着是温暖的。好像我多离开这间旅店一步, 都会觉得更冷一些,不,我坚决不能离开这间旅店。”
我说:“我坚信这个卢宾?黑斯是清楚整件事情的。在我遇见过的所有恶棍中,他是最 坏的一个。”
“哦,他给过你这种印象吗?还有那些马,还有那个铁匠炉。没错,这间‘斗鸡’旅店 是个有趣的地方。我们还是再偷偷地看一看它吧。”
我们的身后有一个斜长的山坡,那里散落着一整块一整块的灰色石灰石。我们从大路离 开向山坡走去,这时,我向霍尔得内斯府的位置看了看,刚好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飞驰而来。
福尔摩斯用一只手使劲按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华生,蹲下来。”我们还没能来得及躲 起来,这个人已经从大路上疾驰而过。穿过扬起的灰尘,一瞬间,我看见一张激动的惨白 脸 孔—每一条脸上的皱纹都显出惊慌,他张着嘴,眼睛迷茫地注视着前方。这个人好像是昨 天晚上我们看见的衣着整齐的王尔德的一幅漫画肖像。
福尔摩斯喊起来:“那是公爵的秘书丨华生,我们去看一看他要做什么。”
我们赶紧跨过一块块的石头,来到一个能够看到旅馆前门的地方。王尔德把自行车靠在 了门旁边的墙壁上。旅店里没有人走动,从窗子往里看也看不到任何脸孔。太阳已经落到公 爵府高尖顶的后边,黄昏正一点点降临。我们在朦胧中见到,两盏相连的汽灯在旅店的马厩 里悬挂着。过了一段时间,马蹄嘚嘚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正向大路上转去,接着便快速 地* 着柴斯特菲尔德大道飞驰而去。
福尔摩斯小声说:“华生,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要逃跑。”
“我看到是一个人坐在单骑的马车上。一定不会是王尔德先生,他现在还在门那里。”
突然在黑暗里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灯光。秘书的身影在灯光下出现了,他鬼鬼祟祟地朝黑暗中窥探着,很明显他在等着什么人。刚一会儿,就听见路上传来脚步声,透过灯光我们又看见了第二个身影一闪而过,门就被关上了,接着又是一片漆黑。过了五分钟,楼下的一间房子里,点亮了 一盏灯。
福尔摩斯说:“‘斗鸡’旅馆的习惯非常奇怪。”
“酒吧间设在另一面。”
“是的,这些人就是大家嘴里的私人住客。在如此黑暗的夜里,王尔德先生在那样一个黑窝中到底做什么,到那里与他会面的又是什么人。华生,我们一定要去看一下,竭尽全力把这个案件侦查得更清楚一点。”
我们两个悄悄地走下了山坡,回到了大路上,接着弯下身子,在旅店的门前俯行。自行车还是靠在墙壁上。福尔摩斯把一根火柴划亮了去照自行车的后轮。火柴的光照亮了加厚的邓禄普牌轮胎时,我听见他低声地笑了笑。有灯光的窗户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华生.我必须朝里面看一看。如果你弯下腰来手扶着墙壁,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看见。”
不一会儿,他的两只脚就已经踩在了我的肩膀上,可是还没等站直他马上就下来了。
他说:“朋友,我们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够长了。
我认为我们能弄清楚的情况应该都已经弄清楚了。还得走很远的路才能到学校,我们还是越快动身上路越好。”
当疲惫的我们穿过荒野时,他基本没怎么开口说话,来到学校他也没进去,却接着朝麦克尔顿车站走去,他在那里拍了几封电报。他回到学校后,又去安慰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博士正在因为那位老师的去世而悲痛不已。后来他来到了我的房间里,一如早上出发的时候那么 有精神。他跟我说:“我的朋友,一切进展顺利,我保证明晚之前我们就能够解决这件 神秘 的案子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我的朋友跟我已经走在霍尔得内斯府闻名的紫杉林荫道上 了。仆人引领着我们走过伊丽莎白样式的门厅,进到公爵的书房中。我们看见了王尔德先生, 他依旧儒雅并且很有礼貌,可是在他的诡异的眼神与颤抖的脸孔上,还残存着昨天深夜那种 惊恐的神情。
“您来这是为了见公爵吧?非常遗憾,公爵的身体非常不舒服,他一直因为那不幸的消 息心中不安。昨天下午,我们收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发来的电报,他向我们讲述了您发现 的事情。”
“王尔德先生,我一定要去见一见公爵。”
“可是他现在在卧室。”
“那我就到卧室里去找他。”
福尔摩斯的语气坚决而冷静,他在试图跟这位秘书解释,阻挠是没有用的。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去跟他说您在这儿要见他。”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这位贵族才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面如死灰,双肩耸着,我感觉他似 乎比前天早上衰老了很多。他面无表情地跟我们打过招呼后,就在书桌旁边坐了下来,红色 的胡子垂在了桌面上。
可是,我朋友的眼神却一直盯在秘书身上,他正在公爵的椅子旁边站着。
“公爵,我认为如果王尔德先生不在这里,我能够聊得放松一点。”
秘书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同时恶獅艮地看了看福尔摩斯。
“如果公爵您同意……”
“好的,好的,你最好离开。福尔摩斯先生,您想要谈些什么呢?”
我的朋友等到秘书退了出去,才将门紧紧地关上,然后说道:“公爵,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跟我得到过贺克斯塔布尔博士的承诺,他说如果解决这件案子是能 够得到报酬的。我希望您能亲自承认这件事。”
“是真的,福尔摩斯先生。”
“假如他说得没错的话,谁能告诉您您的儿子在哪儿,就能够得到五千镑,是这 样吗? ”
“是这样的。”
“如果能说出劫持您儿子的罪犯的名字,能够额外再得一千镑。”
“没错。”
“这一项不仅指劫走您儿子那个人的名字,同时也包含那些同谋扣留他的同伙的名字, 是吗? ”
公爵有些不耐烦了,他说:“对的,对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的调查工作 已经完毕,你就不会有任何理由抱怨报酬低了。”
我的朋友露出满脸贪婪的模样,搓起了自己的两只手,这令我非常吃惊,因为我清楚他 索费一直很低。
他说:“公爵,我看您的支票本就放在桌子上吧,请您开一张六千镑的支票给我,我会 非常开心。请记住,‘城乡银行牛津街支行’是我的代理银行。”
公爵严肃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我的朋友。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公爵,完全没有。现在我是最认真不过的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
“我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挣到了这笔酬劳。我清楚您的儿子在哪儿,同时我也知道是谁扣 留了他。”
公爵非常气愤,他的红胡子在苍白的脸孔上显得更加吓人。
他喘着粗气地说:“他在哪里? ”
“他在……也可以说昨晚在‘斗鸡’旅店里,距离您花园的大门两英里远。”
公爵靠住了椅子。
“你要指控谁? ”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答案令人非常吃惊。他快速走过去按住了公爵的肩膀。
他说:“我指控的人就是您。公爵,麻烦你现在给我开支票吧! ”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公爵那时的举动,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拳,像是一个掉 到了深渊中的人。接着,他又用他那强大的自控能力才坐了下去,将脸埋在了自己的两只手 中,好几分钟他都没有说话。
后来,终于他开口了,可是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你都清楚了吗?”
“是的,昨天夜里我看到您跟他们在一块。”
“除了你的朋友,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
公爵颤抖着双手拿起了钢笔,同时把他的支票本打开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即使你得知了对我不利的信息,我还是会开给 你支票。最开始规定酬劳的时候,我并没想过事情会发生变化。福尔摩斯先生,你跟你的朋 友都是小心谨慎的人,对吗? ”
“我很难明白公爵的想法。”
“福尔摩斯先生,我坦白地说吧。如果仅仅你们两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没什么理由让 这件事传扬出去。我认为支付给你们的酬劳总计应该是一万二千镑,对吧?”
福尔摩斯笑了笑,同时摇了摇头。
“公爵,我看事情恐怕并不那么简单。学校老师的逝世也要考虑在其中。”
“但是,詹姆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你不能够让他来对这件事负责任。这件事是那个凶 恶的恶棍做的,不幸的是,这个恶棍雇佣了他而已。”
“公爵,我是这么想的。在一个人犯下一件罪行的时候,对于因此而引发的另外一桩罪行,他也是应该负有道德上的责任的。”
“福尔摩斯先生,从道德上来讲,你无疑是正确的,可是绝对不是依据法律的方面来说。
在一个谋杀案件中,一个没有出现在犯罪现场的人不应该因此遭受处罚,更何况他万分痛恨罪犯。王尔德一知道这件事,就立刻跟我彻底坦白了,而且他是那么地懊悔。仅仅一小时,他就与罪犯断绝了联系。哦,福尔摩斯先生,你必须要救救他,必须要救救他丨我跟你讲,你必须要救救他!”公爵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的脸孔颤抖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同时两只手握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最后,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坐在了书桌旁边。他说道:“我欣赏你的举动。你没有与任何其他人讲过这件事,却先来到了我这儿。我们至少可以研究一下怎么尽可能制止可恨的流言蜚语。”
福尔摩斯说:“对的。公爵,我认为只有你跟我之间的完全坦白才能够促成这个。我打算尽我最大的能力来帮助您,可是为了这个,我一定得详细地了解事情的状况。我知道您说的是王尔德先生,而且我知道他不是杀人犯。”
“杀人犯已经逃掉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轻轻笑了一下。
“公爵,您也许没有听说过我的名气,不然您会知道,想要瞒住我是很难的。依据我的报告,在昨天夜里十一点钟,他们已经抓捕了卢宾?黑斯先生。今天早上在我离开学校以前,接到了当地警长发来的电报。”
公爵仰起身子倚靠在椅子背上,同时惊讶地盯着我的朋友。
他说:“你好像有超凡的能力。
已经抓到卢宾?黑斯了?这件事情令我非常高兴,希望不会因此影响詹姆斯的命运。”
“您的秘书? ”
“不是,先生,是我的儿子。”
这下该福尔摩斯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了。
“我坦白地讲,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清楚,请公爵讲得明白一些。”
“我跟你一点都不会隐瞒。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在如此这般的绝境里,对我说来无论有多么悲痛,只有完全坦白地说清楚所有事才是最佳的办法。是因为詹姆斯的愚笨与嫉妒,才把我带到如此境地之中的。福尔摩斯先生,在我还非常年轻的时候,我是凭着一辈子仅有一次的感情在恋爱着。我跟那位女士求婚,却被她拒绝了,原因是这样的婚姻会影响我的 前途。如果她现在还活在世上的话,我是肯定不会跟其他人结婚的。可是,她去世了, 而且 留下了这个孩子,我为了她,我抚养培育这个孩子。我无法跟别人承认我们之间的父子关 系,可是我让他接受了最良好的教育,而且在他成年之后,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 边。我怎 么也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弄清楚了事实,从那以后,他便一直滥用我赋予他的权 利,而且在他能力范围内制造各种流言蜚语,这令我深恶痛绝。我婚姻的不幸 跟他一直留 在这里多少有些联系。特别是他一直痛恨我的年纪还小的合法继承者。你肯定会问为什么 都这样了,我还留詹姆斯住在我的家中。那仅仅是因为我在他的脸孔上能看 得到他母亲的 脸孔,因为他母亲的原因,我所受的痛苦是没有办法终止的。她那么多的可爱之处一一每 一点詹姆斯都能够令我联想或者回想起来的。我根本没法让他离开。我很 害怕他会伤及阿 瑟,也就是萨尔特尔勋爵,为了安全起见,我将他送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的学校里去。
“詹姆斯与黑斯这家伙之间有往来,因为黑斯是我的佃户之一,詹姆斯负责收租金。黑 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棍,但是说来也奇怪,詹姆斯却与他结成了密友。詹姆斯一直喜欢与 下流的朋友结交。在詹姆斯下定决心劫走萨尔特尔勋爵的时候,这个人为他提供了帮助。你 记得在出事的头一天我给阿瑟写过一封信。詹姆斯把这封信打开了,而且放了一张便条 进去, 让阿瑟在学校旁边的小树林‘萧岗’里见他。他以公爵夫人的名义,孩子就这样来了。那天 傍晚,詹姆斯是骑着自行车过去的,我跟你讲的所有情况都是他亲口向我承认 的,他在小树 林里见到了阿瑟,他跟阿瑟讲,他的母亲非常想见到他,此时正在荒野上等着他,只要他深 夜再到小树林里去,就会有个人骑着马将他领到他母亲那里。可怜的阿 瑟落入了陷阱,他按 约定时间赶去赴约,见到了黑斯这个家伙,他手里还牵着一匹小马。阿瑟骑上了马,他们就 一起出发了。事实上有人在追赶着他们,这些是昨天詹姆斯才听 说到的,黑斯用他手中的棍 子打了前来追赶的人,这个人因为重伤而死去。黑斯将阿瑟带到自己的旅店,将他关在楼上 的一个房间里,交给黑斯太太照料,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 女人,可是却完全被她残忍的丈夫 所控制。
“福尔摩斯先生,我两天之前首次看见你时的情形就是这样的。我那时了解得并不比你 多。你也许会想知道詹姆斯这样做是出于怎样的动机。我只能说,詹姆斯对我的继承者的仇 恨,是没有办法解释和理解的。他认为,他自己才应该继承我的所有财产,而且他深深地怨 恨那让他没法继承我财产的法律,并且他也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动机,他很急切地想要我 违反 法律的规定,而且他确认我有能力这么做。他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令阿瑟成不了继承者, 同时在遗嘱上注明把产业留给他。他非常清楚,我永远都不会心甘情愿地叫警 察来惩治他。 我是说他一定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我,可是事实上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对他来讲,整件 事发展非常快,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完成他原本的计划。
“令他罪恶的计划破灭的是你找到了黑迪格的尸体。詹姆斯得知这个消息,非常惊慌。 我们两人昨天正在这间书房中坐着,消息就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发来一封电报。詹姆斯 因此非常忧虑和激动,我的怀疑马上变成了事实,这些怀疑在此之前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的, 因此我斥责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坦白地说出了一切。接着,他恳求我再将这个秘密保守 三天时间,从而给他邪恶的同伙保存生命的机会。我对他的恳求让步了,我总是会对他让步的, 他马上赶往旅店去警告黑斯,同时资助他出逃。我白天去那里是肯定会引起非议的,所 以 夜幕刚一降临,我就匆匆地赶去见我亲爱的阿瑟。我看到他平安无事,只是因为所经历的 暴力事件而感到恐惧。为了遵守我的承诺,我同意将孩子再留在那儿三天时间,交给 黑斯 太太照料。显然,跟警察报告孩子在那儿却不说出杀人犯是谁是没有可能的,并且我也非 常清楚,罪犯受到惩治就一定会牵连我可怜的詹姆斯。福尔摩斯先生,你想要坦白 ,我相 信你说过的话,因此我毫无保留地、毫不隐瞒地跟你说出这所有的事情。你是否也会跟我 一样地坦白呢? ”
福尔摩斯说:“我会的。公爵,首先我必须跟您说,在法律范畴内您处于非常不利的情 形中。您饶恕了罪犯,并且帮助杀人犯出逃,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王尔德资助给他的 同伙出逃的钱是从您那里得到的。”
公爵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依我来看,更应该遭受指责的是,您对待小儿子的态度。 您居然继续把他留在虎窝中三天。”
“他们庄重地向我做出了保证……”
“许诺、保证对于这种人又算得上什么丨您没法确保他不会再一次被劫持。为了迁就您 触犯了法律的长子,您让您无辜的小儿子处在危难之中,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做法。”
霍尔得内斯公爵不习惯在自己的府里受到如此的评价,他的脸开始变红,但良心令他沉默了。
“我会想办法帮助您的,但是这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请您把您的用人叫来,我要对他按 照我的想法发出指令。”
公爵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按了按电铃。一个仆人就走了进来。
福尔摩斯说:“你肯定非常开心找到了你的小主人。公爵想让你马上驾驶马车去‘斗鸡’ 旅店将萨尔特尔勋爵接到家里来。”
仆人走了之后,福尔摩斯说:“我们既然已经完全把握住了将来,那么就可以宽容一点 对待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处于非官方的位置,只要能够伸张正义,是没有道理去把我清楚的 事情传扬出去的。但对于黑斯我没什么好说的,等待着他的只有绞刑架,我不愿意出力帮助 他。我不清楚他会说些什么,可是毋庸置疑,公爵您可以让他了解,对他有好处的只是 沉默。 从警察的观点看来,他拐走这个孩子完全为了得到钱财。假如警察自己找不着其他的问题, 我不需要让他们将问题看得更加复杂。但是我要警告您,公爵,继续留詹姆斯? 王尔德先生 在您的家里只能带来不幸。”
“福尔摩斯先生,我清楚这一点。已经讲好了,他会永远地离开我,到澳大利亚去自己 谋生。”
“公爵,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您与公爵夫人想方设法重归于好,将你们之前中 断了的关系恢复,因为您自己也曾说过,您结婚之后的不幸,都是詹姆斯导致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也安排了这件事,今天早上我给公爵夫人写了一封信。”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说:“要是如此,我认为我的朋友跟我可以庆幸地说,我们在这里 短暂的停留取得了非常好的结果。还有一个小事儿,我想要弄清楚。黑斯这个家伙给马订上 了假冒牛蹄印记的铁掌,这点是不是从王尔德那儿学来的呢? ”
公爵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非常吃惊的模样。然后,他把一个屋门打开,将我 们领进一间装潢得像博物馆的大房间中。他引领我们走到一个角落中,那里有一个玻璃柜,他指上面的铭文给我们看。
“这个铁掌是在霍尔得内斯府邸的护城壕中挖到的,供马匹使用,但是在铁掌底部做成 连趾的形状,以令追逐者迷失方向,大约是中世纪时常征战的霍尔得内斯男爵所有。”
福尔摩斯把柜子的盖打开,轻轻抚摸了下铁掌,他的手指湿润了,一层薄薄的新泥土在 他的皮肤上留了下来。
他将玻璃柜关好说:“感谢您,这个是我在英格兰北部见到的第二件有趣的东西。”
“那么第一件是什么呢? ”
福尔摩斯折起他的支票,谨慎地放在了笔记本中。他非常珍惜地轻轻拍一下笔记本,然 后说:“我是一个穷人。”接着,便将笔记本放到了他内衣口袋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