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抓住福尔 摩斯的胳膊,向对面一指。
“影子动了! ”我脱口叫了出来。
此时窗帘上的影子已由刚才的侧影而改为背向我们了。
三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善他的暴脾气,也没有消减他对一个不如他聪明的人所显示出的不①格勒诺布尔: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小城。
耐烦。
“影子当然动了,”他说,“华生,难道我会像一个可笑的傻瓜一样支起个一下子就能看 穿的假人,并希望以此来骗过那几个欧洲最狡猾的人吗?在咱们待的两个钟头里,赫德森 太 太每一刻钟把蜡像的位置移动一次,已经改变了八次。她从塑像的正面过去转动它,这样她 的影子就会被塑像挡住而绝不会被人发现。啊!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透过微弱 的光线, 我看到他往前探了探头,整个身体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此时房子外面的大街上已空无一人。 我刚才注意到的那两个人或许还蜷缩在门廊里,可是我已看不到他们了。除 了我们对面那扇 窗和窗帘上的影子之外,四下里黑暗而寂静。在这片黑暗里,我又听到福尔摩斯在抑制自己 的激动时才会发出的那种细微的咝咝抽气声。过了一会儿,他一手捂 着我的嘴,把我拽到屋 子里最黑暗的那个角落里。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动。展现 在我们面前的,依旧是那条漆黑、冷清的大街。
忽然,我也发觉到他那敏锐的感官已经注意到了的东西。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入我的 耳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并非贝克街,而是来自我们藏身的屋子后面。从声音上可以确定一 扇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了。接着在走廊里开始响起脚步移动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是原本不想 弄出动静的脚步,却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了低沉的回响。福尔摩斯紧贴着墙根蹲下来,我 也像他那样蹲下来,手中的手枪被我紧紧握住。借着昏暗的光线,我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敞开着的门外。那个人影站了片刻,然后把身子弯下去, 很警惕地溜进了屋里。这个危险的人影距离我们已不到三码,我已做好他扑过来的准备,但看样子他一点也没有发觉我们在这儿。他就从我们的身旁边走了过去,慢慢地移向窗子,轻轻把窗户推开了半英尺。就在他跪下来将头凑向窗口的时候,街上透过来的,没有灰尘玻璃遮挡的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似乎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两眼闪着光亮,面部也在不停地抽动着。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瘦小的鼻子高高耸出,光秃的前额又高又亮,还蓄着灰白的胡子。他把头戴的那顶大礼帽推在后脑勺上,解开的晚礼服外套露出里面白衬衫的前襟,干瘦黝黑的脸上布满凶恶的皱纹。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短棒状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时发出了铿锵的金属响声。接着他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挺大的物件,在手中摆弄了一阵后,发出咔嗒一声,好像是扣上弹簧或者栓子的声音。这时他依旧跪在地板上,弯下腰去使出全身力气压着一个杠杆模样的东西,在一阵拧转和摩擦声后,又听到咔嗒一声。随后他直起 腰来,此时我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支枪托形状很怪异的枪。他把枪膛拉开,在里面放进 了一些东西,啪的一下扣上了枪栓,他俯下身把枪筒支在了窗台上。我看到他的胡子贴在 枪托上,一双闪亮的眼睛对着瞄准器。当他把枪托移到肩膀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得意 的叹息,同时看到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枪口前方的那个令人惊诧的目标,就是黄色窗帘上的 人影。他停了一下,然后扣动了扳机。先是一声尖锐的奇怪声响,紧接着就是一串清脆的 玻璃破碎的声音。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像一只猛虎一样扑向这个枪手,一下子把他脸朝下 摔倒在地。他立刻翻身起来,使尽全力向福尔摩斯的喉咙掐去。我用手枪柄向他头上狠狠 砸去,他再一次倒在地板上。当我扑过去把他按在地上时,我的搭档吹响了刺耳的警笛。 一阵跑步声随即从人行道上传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个便衣侦探从大门冲进了房间 里。
“雷斯垂德,是你吗?”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亲自接手这个任务。很高兴看见你回伦敦来,先生。”
“我认为你需要一些非官方的协助。一年当中不能允许有三件破不了的谋杀案,雷斯垂 德。你处理莫里士的案子时倒是不像你平时那样拖沓一也就是说你办得还不错。”
我们终于都站起身来。我们的犯人在大口地喘着气在他两边各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警 察。这时街上已经开始聚集了不少闲人。福尔摩斯走到窗前把窗关上又放下了窗帘。雷斯垂 德把两支蜡烛点燃,警察也把他们的提灯打开了,这时我终于能■仔细看看这个罪犯了。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精悍而残酷的面孔,脸的上半部长着哲学家似的前额,而下半部却 是酒色之徒的下颌,好坏暂且不说,从样子上看他似乎具备某些天赋大才。可只要一看到他 那下垂的怀疑的眼睑、那残忍的蓝眼睛,还有那粗暴、刚猛的鼻子和冷气逼人的眉毛时,谁 都会认出这就是天生的危险征兆。他完全不在意别人,双眼只盯住了福尔摩斯,眼中透 出了 仇恨和惊诧。“你这个魔鬼! ”他不停地嚷道,“你这个狡猾的魔鬼! ”
“啊,上校! ”福尔摩斯一边整理着被弄乱了的领子一边说,“就像戏文里常说的那酔,‘不 是冤家不碰头'自从在莱辛巴赫瀑布的悬崖上承蒙你的关照以后,我们还没有再见过 面。”
上校目不转睛,神情恍惚地盯着我的朋友。“你这个狡猾的魔鬼!”只这一句话被他反 复地说着。
“上校,我还没有向大家介绍你呢。”福尔摩斯说,“先生们,这位就是塞巴斯蒂恩?莫 兰上校,之前效力于皇家印度陆军,他是东方帝国为我们造就的最好的射手。上校,你在 猎 虎方面的成绩仍然是首屈一指,我想这样说没错吧? ”
这个凶悍的老人一言不发,依然瞪大眼睛盯着我的朋友。他野蛮的眼神和倒竖着的胡子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猛虎。
“我很难理解,像我如此简单的小计策怎能骗过你这么老练的猎手。”福尔摩斯说,“这 个计策你应该很熟悉。你不也曾将一只小山羊拴在树下,而自己带着枪藏在树上,等这只 小 山羊把老虎引诱过来吗?这所空屋就是我的树,而你就是我想打的老虎。你可能还会带上几 支备用的枪,以防备好几只老虎同时出现,或是自己万一失误没有瞄准,而这些, 他们都是我备用的枪,”他指了指周围的人,“这是个恰当的比喻。”
莫兰上校大吼一声向前冲来,但很快被两个警察拉了回去。他脸上愤怒的表情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我得承认你有一招很出乎我的意料,”福尔摩斯说,我没有料想到你也会来到这所空屋,利用这扇方便的前窗。我还以为你会在街上采取行动,那里我已安排了我的朋友雷斯垂德和他的随从等着你。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莫兰上校把脸转向警探。
“你也许已有了逮捕我的正当理由,也许没有,”他说,“但至少没有理由让我受这个人 的嘲讽。如果我已处在被法律制裁的范围内,那一切都按照法律办吧!”
“你说这话倒是很合理,”雷斯垂德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们走以前,你还有别的话 要交代吗? ”
福尔摩斯早就从地板上捡起了那支威力很大的枪,握在手中,正在认真地检视它的结构。
“这真是一件令人惊叹的武器,”他说,“声音小而且威力大。我认识冯?赫德先生,那 是一位双目失明的德国技工,这支枪就是他为莫里亚蒂教授特制的。好几年前我就知道有 这 么一支枪,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摸到它。雷斯垂德,我特别提醒你要把这支枪还有这些子弹好 好保管。”
“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一边说一边随着大家向房门口走去, “你还有别的事吗? ”
“我想问一下你打算以什么罪名控告他? ”
“什么罪名?当然是企图谋杀福尔摩斯先生了。”
“不要这样,雷斯垂德。我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出面。这场出色的逮捕行动应该归功于你, 而且只能是你。雷斯垂德,祝贺你丨你以一贯的机智与勇敢把他抓住了。”
“把他抓住了?抓住了谁,福尔摩斯先生?”
“就是警方全力搜捕却一直也没有抓到的这位莫兰上校。上月三十日,用气枪把一颗开 花子弹射进公园路427号二楼正面的窗口,打死了罗纳德?艾德尔的人就是他。就以这个罪 名指控他,雷斯垂德。好了,华生,你现在如果能受得了透过破窗户吹进的冷风的话,可以来我书房抽根雪茄,待上半个钟头,这会让你轻松地消遣一会儿。”
我们的老房间依然维持着老样子,这多亏麦考夫的照顾和赫德森太太的热心打理。我一走进去就留意到房间里不可思议的整齐和干净,但是原有的东西依旧如故:桌面被酸液弄脏过的松木桌还是摆在做化学试验的那个角落;还有那边架子摆着的那一排大本的笔记本和参考资料,那些都是好些伦敦人希望烧之而后快的东西。我向四周看了看,挂图、提琴盒、烟斗架,甚至那只装烟丝的波斯拖鞋,一个个都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进去时,屋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位就是高兴地迎接我们的赫德森太太,另一个就是在今晚的冒险过程中起了重大作用的那座冷冰冰的塑像。这座上过颜色的蜡像被我朋友弄得惟妙惟肖,就摆放在一个支架上,还把他的一件旧睡衣披在了上面,从大街上看过来就像是真人一样。
“你遵守了一切的预防措施吧,赫德森太太? ”
“是的,遵照你的嘱咐,我都是爬过去弄的,先生。”
“太好了。你做得好极了。你看到子弹射在了什么地方吗?”
“看到了,先生。恐怕您那座精致的半身塑像已经被子弹打坏了,子弹恰好穿过它的头部,然后弹在墙上,已被砸扁了。这是我在地板上捡到的,交给您吧!”
福尔摩斯接过来,又把子弹递给了我。“是一颗铅头左轮子弹。真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这东西会是从气枪中射出来的?好了,赫德森太太,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华生,现在请你再坐到老位子上,还有几个问题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他脱掉那件破旧大衣,把从蜡像上取下来的灰色睡衣披在身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形象。
“这个老枪手居然能够手不抖,眼不花,”他一边检视着蜡像前额的破碎地方,一边笑着说,“打在头部的正中,刚好把大脑击透。他之前在印度时就是最好的神枪手,我估计在伦敦能强过他的也很少。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
“没有。”
“看吧,这就是名人丨不过,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也没有听说过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名字。他可是本世纪最聪明的大学者之一。你把我架子上那本人名记录拿给我。”
他把身体往椅子的后背靠了靠,大口地抽着雪茄,悠闲地翻着他那本人名记录。
“我收集在M部里的材料真是不错啊。这位莫里亚蒂不论放在哪一部分都是很突出的。这是施毒犯莫根,这是臭名昭著的麦瑞度,还有那个在查林十字广场候诊室里打掉我左边犬齿的麦修,最后这位就是我们今晚见到他把本子递给我,上面记录着:
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无业,原属班加罗尔工兵一团。一八四零年出生于伦敦,系前英国驻波斯公使奥加斯塔斯?莫兰公爵之子。曾就学于伊顿公学、牛津大学。服役其间参加过乔瓦基战役、阿富汗战役,并到过査拉斯布(派遣)、舍普尔和喀布尔。
著有《喜马拉雅山西部的大猎物》(1881),《丛林中的三月》( 1884)。住址:康达特街。
倶乐部:英印倶乐部,坦克维尔倶乐部,贝格特尔纸牌倶乐部。
在这页的空白处是福尔摩斯的笔迹做的旁注:
伦敦第二号危险人物。
“真令人惊讶,”我把记录册还给他时说,“这家伙居然还是军人,这是多么令人尊敬的 职业啊。”
“是的,”福尔摩斯答道,“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他干得不错呢。他一向很勇敢,在印度还 传颂着他在水沟里爬着去追一只受伤的食人虎的事迹。华生,有些树当长到某一足够的高 度 时会突然长成奇怪的形状。在人身上也会常常看到这一点。我有个观点:个人成长经历中会 再现他祖先的发展经过,而像这样突然变得大善或大恶,必然是受他家族中的某些 影响,他 的成长似乎体现了他的家族史的一个缩影。”
“你这个观点挺玄乎的。”
“那好,我不坚持这个观点了,无论是什么原因,毕竟莫兰上校的确堕落了。他虽然 在印度没有发生过什么丑闻,但是并没有在那儿继续待下去。他退伍来到伦敦后,名声变 得 很坏。就在这时,他被莫里亚蒂教授相中,一度是莫里亚蒂的心腹参谋。莫里亚蒂大把 地供给他钱,可只让他做过一两件条件很高而普通混混儿干不了的案子。你还记得1887 年 劳得尔那个斯图尔特太太被害的事情吗?我敢肯定主谋一定是莫兰,但是没有一点证 据。这家伙把自己隐藏得很巧妙,即使在破获莫里亚蒂匪帮时,也找不到控告他的办法。 你 还记得我去你寓所找你那天,我把百叶窗都关上了吗?那就是为了防备那支气枪,你当 时很可能以为我是想多了,可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有这支不寻常的 枪,和在这支枪后的那名世界上最优秀的射手了。我们在瑞士时他就随同莫里亚蒂一起跟 踪我们。而且可以确信,在莱辛巴赫悬崖上给了我那不愉快的五分钟的人就是他。
“你可以想象,我当初住在法国时之所以很注意报上的信息,就是为了寻找制伏他的机 会。如果他在伦敦还是逍遥法外,那么我活在世上就失去意义了。我会日夜被他的阴影所缠 绕,他也迟早会找机会对我下手。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看见后就一枪打死他吧,那样就把 我推向被告席了,找法官上诉都没用,他们不会认同只凭轻率的怀疑就可以轻率地行动 这件 事是合理的,因此我无计可施。不过我很留意刑事案件的新闻,我知道迟早会有机会的,当我看到罗纳德?艾德尔惨死的新闻时,我知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就我了解的那些信息,这 很明显就是莫兰上校干的:他先和这个年轻人打牌,结束后就从倶乐部一直跟踪到他家 ,从 敞着的窗户开枪打死了艾德尔。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只凭这种子弹就足以定他的死刑。因 此,我立即赶回伦敦,不料被他手下人看到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把我出现的事告 诉上校。上 校听到我的突然归来,必然联想到和他所犯的案子有关,不能不万分警惕起来。我猜准了他 会急于想办法把我干掉,并且为了除掉我,他会把那件利器再拿出来。我 就在窗口给他安排 了一个非常好的靶子,并提前告诉警方可能需要他们帮助。对了,华生,你看到的那个待在 门道里的人就是他们。一切安排好后,我就选了那个在我看来是非 常完美的地方来瞧这出好 戏,让人没料到的是他居然也挑上这个地方来袭击。华生,有什么别的要问吗?”
“有,”我说,“莫兰上校谋杀罗纳德?艾德尔的动机你还没有说呢。”
“唔,我亲爱的华生,这个就只能凭推测了,在这方面即使是逻辑性最好的头脑也有可 能猜错。每个人都是根据已有的线索作出自己的假设的,这些假设有可能你我都对。”
“这么说你已经有结论了? ”
“我认为这个案件并不难解释。从证词里可知莫兰上校和年轻的艾德尔合伙赢了一大笔 钱。我很久之前就知道莫兰打牌作弊,毫无疑问他那次也作弊了。我猜测在艾德尔遇害的那 天,艾德尔发现了莫兰作弊,很可能他私下恐吓莫兰要他自动退出倶乐部,并且从此禁止打 牌,否则就要揭发他。按说像艾德尔这样的年轻人不大可能去揭发一个比他年长而且还 有点 名气的莫兰而闹出一桩丑闻的,或许他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干了。被开除倶乐部对依靠打牌骗 钱谋生的莫兰来说就等于把自己毁了。所以莫兰把艾德尔杀了,那时艾德尔还在 计算自己该 退还多少钱,因为他不愿意因搭档的作弊从中取利。他把门锁上是怕他母亲和妹妹闯进来, 问他为什么弄那些人名和硬币。这样解释说得通吗? ”
“我确信事情的真相就是你说的那些。”
“在审讯后会证明这个解释的对错。不过,不管怎样,这位莫兰上校是不会再来打搅我 们了。冯?赫德尔造的这支气枪会为苏格兰场博物馆增色不少,福尔摩斯先生也可以把精力 投入到调查复杂的伦敦生活中所充满的那些诸多有趣的小问题了。”
“在那些刑事专家们看来,”福尔摩斯先生说,“自打莫里亚蒂教授死了之后,伦敦变得 单调而乏味了。”
“我想,很多正派的市民恐怕是不能同意你的看法的。”我回答道。
“对,也对,我不应该这么自私的,”他一边笑着,一边将他的椅子从餐桌旁移开,“当 然,他的死对整个社会都是有好处的,除了让一些可怜的专家没事可做之外,其他人都没 受 什么损失。莫里亚蒂教授还在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在每天的早报上看出大量可能发生的状况。 而且,亲爱的华生,通常只需要一个微小的线索,一个最模糊的痕迹,就足以告 诉我这个恶 棍到底身在何方;就像蛛网一样,它的边缘稍微有一点颤动,就能让你想起那只潜伏在网中 的可恶的蜘蛛。对掌握线索的人来讲,一切不起眼的盗窃行径、恣意的暴 行、意图不明显的 逞凶行为,都能连成一个整体。对一个研究上层黑社会的学者来讲,欧洲其他地方没有具备 过像伦敦当时所具有的那些优势条件,但是现在……”他幽默地耸 了耸肩膀,对他自己花了 许多精力才得以形成的平静现状表示不满。
我们谈话的这个时候,福尔摩斯回国已经有几个月了。根据他的请求,我出让了自己的 诊所,搬回到贝克街我们曾一起合住过的那间旧寓所里。有个姓弗纳的年轻医生买下我在肯 辛顿开的小诊所,他一点也没有犹豫,按照我冒眛提出的最高价付了钱,这让我感到非常奇 怪,几年之后,我才发现弗纳是福尔摩斯的远亲,钱实际上是福尔摩斯本人帮忙筹措的 ,这 我才明白过来。
在我们合作的那几个月中,日子过得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平淡无奇。我大概翻看了一 下我的笔记,就找出了在这个时期发生的前穆里罗总统文件案和荷兰轮船“弗里斯兰”号 等 惊人事件,后者差点让我们两个丢了命。不过,福尔摩斯那种冷静、沉稳的性格,一向 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公开赞扬。一直以来,他以最严格的规定来约束我不再向外宣扬任何关 于他本人、他的方法或是他的成功的话。这点我早已解释过了,事实上,这项禁令只是最 近才被撤销而已。
表达完那一番古怪的想法之后,福尔摩斯先生用力往椅子背上一靠,慢悠悠地打开当天 的早报,忽然,一阵恐慌的门铃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随之而来的便是咚咚的敲门声,像是 什么人在用拳头捶打着大门。门开了,我听见有人冲进过道和上楼梯的急促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一个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便发疯似的闯进屋来。
他的双眼里充满了激愤的神情,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来来回回地看了我们几次,然后在我们充满疑问的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有必要为他的无礼闯入表达一下歉意。
“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太抱歉了,”他大声说,“千万不要责怪我,我几乎要疯了。福尔摩斯先生,你认识我吗?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
这样的自我介绍实在让人没法接受,好像只要一提他的姓名,便可以解释他的这一系列无礼行为一样。从我同伴那张毫无反应的脸上,我能看出这个姓名对他来说也是毫无作用的。
“麦克法兰先生,先抽支烟吧,”说着,他把烟盒递了过去,“我的朋友华生是位医生, 我相信他会根据你的病给你开一张镇静剂的处方。话说回来,最近这几天的天气太热了, 现在如果你觉得稍微平静了一些,可以坐在那把椅子上,一点一点地告诉我们你到底是 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你刚才只说了你的名字,好像我应该认得你,但是除了你是个单 身汉、律师、共济会会员、哮喘病患者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外,我对你的确是一点也不 了解的。”
由于我对我朋友的推理手段已经比较熟悉,所以可以很容易领会他的意思,并且看得出 是这位年轻人的不修边幅、随身带的那些文件、他表链上的护身符和他喘气的声音使福尔摩 斯做出了这些推断,但是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却显得非常惊讶。
“不错,您说的这些都没有错。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全伦敦最不幸的人。 看在上帝的分上,福尔摩斯先生,您千万不要不管我。如果在我没把话说完之前,他们就 来 逮捕我的话,务必请您告诉他们,请给我充分的时间把全部事实都告诉您。只要我知道有您 在外面为我奔走的话,我进监狱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逮捕你?”福尔摩斯说,“这简直……太有意思了,那你会因为什么罪被他们逮 捕呢? ”
“谋杀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
我看见我同伴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情。
“这样啊,”他说,“刚才吃早饭的时候,我还跟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说,一切轰动社会的 案子都已经从报上消失了呢。”
我们的客人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将在福尔摩斯膝盖上放着的《每日电讯报》拿了起来。
“如果您看过这份报的话,福尔摩斯先生,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找您的了。
我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谈论着我的名字和我的灾祸。”他把报翻到刊登重要新闻的那个版面 上,指了指说,“就在这里。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给您念念。您听这个,福尔摩斯 先生, 标题是:‘诺伍德的神秘案件著名建筑师失踪,疑为谋杀纵火案,罪犯已有线索'福尔 摩斯先生,那就是他们正在追查的线索。我知道这件案子一定会牵扯到我身上来,我 在伦敦 桥站一下车就被人跟踪了,他们只是在等着对我发出逮捕证而已。这会使我母亲十分伤心 的一她知道了一定非常难过!”在极度恐惧中,他便不停地扭着自己的手,在椅 子上摇来 摇去。
我观察了一下这个被控行凶的男子的样貌:他的头发是淡黄色的,面容清秀,但露出十 分疲惫的神态,他的两只蓝眼睛里带着惊恐的神色,脸刮得非常干净,神经质的嘴唇显得优 柔寡断。他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衣着和举止都很得体,像个绅士。从他的浅色夏季夕卜衣的 口袋里露出一卷签注过的证书,这说明了他的职业。
“我们得好好利用现在这段时间了,”福尔摩斯说,“华生,麻烦你把那份报拿起来,读 一读刚才提到的那一段好吗? ”
就在我们的委托人引述过的大标题下方,有这样一段带有暗示性质的叙述,我照着报纸 读道:
昨晚深夜,抑或今日凌晨时,诺伍德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犯罪行为。约纳斯?奥德 克先生为本区颇有名气的居民,他经营建筑业多年,积累颇丰。奥德克先生迄今仍独 身,五十二岁 ,住在锡登罕路尽头的幽谷山庄,以性格古怪出名,平时沉默寡言,很 少交际,近几年已逐渐退出建筑业,但贮木场仍在。昨夜十二点左右,贮木场发出火 警警报,不久后,消 防车便赶到现场,但因木材干燥,火势凶猛,所以无法扑救,直 至整堆木料烧尽火势才变小。至此,起火原因看似偶然,但另有迹象显示其可能是严 重的犯罪行为。火灾现场并 未发现户主,这点令人颇感诧异。经査询后,方知户主早 已失踪。检査其卧室、床,皆属正常,但保险柜门已被打开,许多重要文件散落在地 上。最后,警方发现室内有曾发生 激烈格斗的痕迹,并发现少量血迹,以及一根橡木 手杖,手杖的柄上也沾有血迹。现已査明,当天晚上,奥德克先生曾在卧室接待过客 人,该手杖即是来客的物品。此深夜来客 是年轻律师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先生, 即中东区格莱沙姆大楼426号格雷姆一麦克法兰事务所的合伙人。警方相信已掌握 能说明犯罪动机的有力证据,总之,此事件或有惊人发 展。
本报付印时,有谣传称,麦克法兰先生已因谋杀约纳斯?奥德克而被逮捕。逮捕 证已经发出。正在诺伍德进行的调査又有一点发展,在建筑师所住楼下寝室里,除了 格斗迹象之外 ,又发现法国式落地窗大敞四开,并有笨重物体从室内拖往木料堆的痕 迹。最后,在火场灰烬中找到了被烧焦的残骸。按照警方推测,此乃一起骇人听闻的 凶杀案。受害者应于 寝室中被击毙,文件被盗走,尸体则被拖至木料堆焚烧灭迹。此 案已交苏格兰场素有经验的警官雷斯垂德进行进一步的调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