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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驼背的人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2011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第二章驼背的人

  

  在我婚后几个月的某一个夏夜,我独自坐在壁炉旁边打算将这最后的一斗烟吸完,对着 一本小说不住地点着头,因为白天的工作实在让我太累,没有一点力气了。我的妻子早已经 回房休息去了,不久之前,前门传来了锁大门的声音,我知道仆人们也都结束工作休息去 了。我打椅子上站起来,正将烟斗中的烟灰磕出来时,突然一阵门铃声不期而至。

  我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三刻。这个时间,是不会有客人来访的;剩下的就是病人了,也 许是一个需要整晚照顾的病人呢。我颇有些不高兴地来到前厅,将大门打开。但是完全出乎 我的预料,站在门外台阶上的居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哦,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希望自己这时候来找你还没有太晚。”

  “我亲爱的朋友,请进吧。”

  “你好像有点吃惊,这也难免丨我想,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丨唉丨你怎么到现在还吸那 种阿卡迪亚混合烟呢?从那些落在你上衣上松软的烟灰来看,我可一点都没错。华生,你让 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平时习惯穿军服。如果你不将在袖中收手帕的习惯改掉的话,就永远也不 会是一个合格的平民。对了,今晚我可以在你这里留宿吗?”

  “欢迎之至。”

  “你曾经告诉我,你这里设有一间单身男客的卧室,我看现在这里并没有住客人。你的 衣帽架足以证明了我的推断。”

  “你要是可以在这里住,我十分高兴。”

  “谢谢。那么,我就占用这个空着的衣帽架。我很遗憾,我发现曾经有不列颠工人到过 你的屋子。这不是一个幸运的象征。我希望,他不是修理排水管的吧?”

  “哦,不,是修理煤气的。”

  “啊,他穿的是长筒靴,他曾经站在你铺在地面的漆布上,因此还留下了两个鞋钉的痕 迹,就在那边灯光照着的地方。哦,不,十分感谢,我已经在滑铁卢解决了我的晚餐,但是 我还是十分愿意与你一起抽一斗烟。”

  我将烟斗递到他手里,他在我面前坐下,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我清楚 地知道,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绝对不能在这么晚到这来找我的,所以,我耐心地 等着他主动开口。

  “我看你最近业务很忙啊。”他深深地向我看了一眼,说道。

  “嗯,是啊,我这一整天都没有休息了,”我回答说,“在你眼里,我这么说好像是十分 愚蠢的,”我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还是想不到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福尔摩斯哈哈一笑。

  “我亲爱的华生,没有谁能比我更熟悉你的习惯,”福尔摩斯说道,“通常你在出诊的时 候,如果距离不远的话就步行,要是距离远的话你就坐马车。我看到虽然你的靴子有着穿 过 的痕迹,但是却没有一点污渍,便不难得知,现在你实在很忙,而且经常坐马车了。”

  “太妙了丨”我高声叫道。

  “这并不难的,”福尔摩斯说道,“一个善于推理分析的人所推断出的结论,常常让他 身边的人感觉惊讶,这是因为那些人并没有注意到作为推断基础的那些细节。我亲爱的 朋 友,你在创造作品的时候将一些事情描写得很夸张,故意不说一些情节,没有对读者透 露,这同样会产生类似的效果。现在,我与那些读者有着一样的情况,因为有一件让人费 尽心思的奇案,我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但是我还缺少几点充实我的理论依据。但是我肯 定会找到的,华生。我绝对会将它找出来!”福尔摩斯双目炯炯有神,微微的红光也出现 在他那瘦削的面颊上。这时,他不再像刚进门时那般拘束,重新回复到那个机智聪敏的状 态,但是,那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当我再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在他的脸上重新显示出印第 安人那种面无表情、呆板的模样,这点让很多人都觉得他已丧失了人性,好像就是一部机 器了。

  “在这件案子中有一些地方十分值得推敲,”福尔摩斯说道,“我甚至可以说,是一些十 分少见的值得关注的特征。我已经将案情进行了调查研究,我觉得,几乎已经可以结案了 。 要是你愿意在这最后一步上给我一点小帮助,我实在是太感谢了。”

  “这是我的荣幸。”

  “明天你可以去奥德晓特那么远的地方吗? ”

  “我想,我的邻居杰克森可以替我出诊。”

  “太棒了。我希望我们可以从滑铁卢车站搭乘十一点十分的火车出发。”

  “那我还有充足的时间做一些准备了。”

  “好的,要是你并不是特别疲惫的话,我先将这案件的一些细节以及要做的一些事讲 给你。”

  “在你还没有来之前,我的确十分困,不过现在我已经睡意全无了。”

  “我尽量简要地跟你讲讲案情,绝对不会将任何一个要点漏掉。也许你已经看到一些关 于这起案件的报道了。我要说的正是我现在着手调查的驻奥德晓特的蒙斯特步兵团巴克莱上 校被杀案。”

  “很抱歉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看来,除了在案发的当地之外,这起案件并还没有引起足够的轰动。这起案件是 在两天之前发生的。大概情形是这样的:你知道,蒙斯特步兵团是英国军队中最有名气的一 支爱尔兰团。它在平定克里米亚以及印度两次叛乱的战役中,立下了巨大的功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支军队在每场战斗中都立下了奇功。一直到星期一的晚上,这支军队一直由 詹姆斯?巴克莱上校领导。上校是一个英勇而富有经验的军人,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 士 兵,在对抗印度叛军的时候,因为立了战功而被提拔了起来,之后就一直领导他所属的这个 团了。

  “就在巴克莱上校还只是军士的时期,就结婚了,他妻子的原名叫南茜?狄佛,是这个 团以前的上士的女儿。所以,不难想象,这对年轻夫妇(那时他们还很年轻)在新的环境里 , 难免遭到了一些社交上的小问题。但是,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适应了全新的环境。据我所知, 巴克莱夫人和她的丈夫在军队里一样受该团女性家属们的喜欢。我需要补充说明 的是,巴克 莱夫人非常美,就算到了现在,她已经成家三十多年了,仍旧有着动人的容貌。

  “巴克莱上校的家庭生活,至少看起来一直是十分美满的。我从莫菲少校那里获悉了不 少情况,据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对夫妇之间存在着什么不和睦。总的说来,他觉得巴克 莱上校爱他的妻子远比他的妻子爱巴克莱要多得多。要是有天巴克莱上校不在他妻子的身边, 他就寝食难安。换个角度来说,虽然她也爱巴克莱,而且对他很忠诚,但是始终缺少 一点女 人的柔媚。但是他们还是这个团公认的一对可以称之为模范的中年夫妻。从他们两人的关系 来看,绝对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东西导致后来的惨剧。

  “巴克莱上校这个人的性格好像有些与众不同。平日里他是一个英勇而充满活力的军人, 但是有时,他看上去又十分残暴,有着很强的报复心。可是他的这种怪脾气,似乎并没有 对他的妻子发作过。我也与另外五个军官谈过,其中有三名军官与莫菲少校都留意到另外 一种情形,那就是巴克莱上校有的时候会出现一种很怪的沮丧的情况。莫菲少校说,巴克 莱上校明明正在餐桌上与别人谈笑风生,好像存在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将笑容从他的脸上 轻轻拂去。就在遭到不幸之前的几天,他始终处在这种沮丧的状态里,情绪特别消沉。这 种沮丧的消沉状态以及他还有一些迷信,就是他的同伴所见到的存在于他性格之中与众不 同的地方。他的迷信体现在他十分讨厌单独待在哪里,特别是在天黑了之后。他这种像孩 子一样任性的特征毫无疑问地引起人们的议论和猜测。

  “蒙斯特步兵团,原来是一一七团,第一营驻扎在奥德晓特已经很多年了。那些有家室 的军官都在军营附近居住。上校多年来一直居住在一幢名叫‘来幸,的小别墅里,这幢别墅 距离北营大约有半英里,别墅的周围是院落,但是西面距离公路还不足三十码。在这幢别墅 里,只有一个车夫以及两个女仆。因为巴克莱夫妇没有子女,平时也不会有客人在他家 留宿, 所以整个‘来幸,别墅的全部人口就是上校夫妇以及这三个仆人。

  “现在我们就来说说在上星期一晚上大约九点至十点钟发生在‘来幸,别墅里的案件。

  “看来,巴克莱夫人是一名虔诚的罗马天主教的信徒,她常常参加圣乔治慈善会举办 的活动。慈善会是华特街小教堂组织的,成立的目的是给穷人提供一些旧衣服。星期一晚 上 八点钟,慈善会有一场会议。巴克莱夫人急急忙忙吃过晚饭,就到那里去参加会议。在 她离开家门的时候,车夫听见她和丈夫随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告诉他很快就可 以回来。之后她去找在隔壁别墅居住的年轻的莫瑞森小姐一同前往。会议大约持续了四十 多分钟,约在九点一刻,巴克莱夫人回到了家,在路过莫瑞森小姐家门时,两人方才分手,各自回家。

  “‘来幸,别墅将其中一间屋子当作起居室,这间屋子就在公路的正对面,通过一扇很大 的玻璃门就可以抵达草坪。草坪约有三十码宽,只有一堵并没有安装铁栅栏的低矮的墙当 成 篱笆与公路隔开。巴克莱夫人到家的时候,直接就进到这间屋子,那时候并没有放下窗帘, 因为通常情况下,这间屋子在晚上不怎么使用。但是巴克莱夫人亲自点亮了灯,之 后按响铃, 让女仆珍?史都华送一杯茶给她,这是违背她平日里的习惯的。那时,上校还坐在餐厅中, 听说妻子已经到家了,就来到起居室去找她。车夫看着上校走过走廊,然后 进了那间屋子。 之后就再没见上校活着走出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女仆才煮好茶,但是就在女仆走到门口的时候,十分吃惊地听到主 人夫妇正在屋里激烈地争吵。

  “她敲了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又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于是,她 跑了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给女厨师,这两个女仆就和车夫一同到走廊来,隔着门,他们 听到主人夫妇两人还在不停地争吵。他们都可以确定,屋子里只有巴克莱与他的妻子两个人 的说话说。巴克莱的声音低沉,又断断续续的,所以他们三个并没有听出他在说什么。 与之 相反,女主人的声音却充满了愤怒,在她高声叫嚷的时候,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你个胆 小鬼丨’她反反复复地说着,‘现在如何是好呢?现在如何是好呢?你还我的青 春丨我再也 不想与你共同生活了丨你这个胆小鬼丨你这个胆小鬼丨’这就是她时断时续说的话。之后, 仆人们就听到男主人突然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与此同时,传来了重物倒 地的轰隆声以及女 主人发出的一声让人胆战心惊的尖叫。这尖叫声持续不断地从屋子里传出来,车夫知道可能 是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刻冲上前,打算破门而入。他并不能打开门 ,两个女仆已经吓得手足 无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他灵机一动,朝着前门跑去,转到对面的那个法式落地 窗的草坪上去。落地窗的一扇窗户大敞着,据说,这扇窗子 在夏天的时候并不会关上的,于 是车夫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窗户爬了进去。这个时候,女主人已经不再尖叫,因为她已经昏厥 过去了,倒在了长沙发上;而那个倒霉的军人则僵直 地倒在血泊之中,双脚搭在单人沙发的 一边的扶手上,头歪向壁炉挡板的一侧。

  “车夫发现男主人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开门,但是却遇到了一个 意料之外的问题。钥匙并没有在门的锁眼里,他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并没有找到。于是,他不 得不再次从窗户爬了出去,找来了一名警察和一名医护人员帮忙。毫无疑问,这位夫人有着 重大的嫌疑,但是因为她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只得将她先抬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

  “上校的遗体则暂时被放置到沙发上,然后,警察对案发现场展开了细致的搜查。

  “导致这位不幸的军人致死的致命伤,是一处位于他后脑上的长约二英寸的伤口,明 显是由一种钝器突然用力一击而造成的。这凶器也很快就被确定了。就在尸体旁边的地板 上 ,放着一根有着骨制手柄的雕花的硬木棒。上校生前爱好收藏各种各样的武器,那些武 器都是自他打过仗的各个国家带回来的。警察推测,这根奇怪的木棒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战 利品中的一件。仆人们都声称并没有见过这根木棒,但是,如果它掺杂在屋子里大量珍藏 品中,不被人注意到也是很正常的。警察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有件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是那把失踪了的钥匙,既没在巴克莱夫人身上找到,也没 在上校身上发现,而且也不在屋里的任何地方。最后不得不从奥德晓特找来了一个开锁匠 , 这才将门打开了。

  “这就是这起案件的大概情况,华生,莫菲少校邀请我在周二的早上到奥德晓特协助警 察侦破此案。我想你肯定认为这件案子已经相当地离奇了,但是据我观察,我马上就感觉出 , 这起案件实际上要比我最开始所想的古怪得多。

  “我在勘察现场之前,曾经询问过仆人们,他们所说的事实,也就是我刚刚给你讲的那 些。女仆珍?史都华记起了另外一个很有价值的细节。你肯定还有印象,她是在刚一听到吵 架的声音,就去将另外两个仆人叫来了。在第一次她单独送茶到那里的时候,她说主人夫妇 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听到,她依据的并不是他们说话的内容,而是通 过他 们的语调判断出他们在吵架。但是,在我多次追问之下,她记起了她曾经听到女主人两次提 到大卫这个名字。这一点对判断他们突然吵架的原因,是至关重要的。你还记得 吧,詹姆斯 才是上校的名字。

  “在这起案件中存在着一件让仆人以及警察都十分震惊的事,那就是上校的遗容完全扭 曲变形了。按照他们所说的,上校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常恐怖的表情,导致他的脸看上去已 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脸庞了。这种恐怖的样子使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几近昏倒。这肯定是他 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这给他带来了极度的恐慌。当然了,这完全应和了警察的判断 ,上 校可能已经发现他妻子计划谋杀他了。那留在后脑的伤与这样的说法也并没有完全不合,因 为可能他当时正想转过身来避开这致命的一击呢。巴克莱夫人因突发急性脑炎, 现在神志不 清,没有办法为我们提供线索。

  “我从警察那里得知,那天晚上与巴克莱夫人一起去开会的莫瑞森小姐,不承认自己了 解导致她的女伴回家后发怒的原因。

  “华生,我了解到以上事实之后,连续吸了好几斗烟,一直思考着,试图理清哪些线索 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那么重要的。毋庸置疑,这起案件最与众不同而又让人深思的一点,是 屋门的钥匙的离奇失踪。无论如何细致地搜查室内,依旧没有它的踪迹。所以,可以肯定是 有人拿走了钥匙,这一点没什么可怀疑的。但是上校与夫人都没有拿走它,所以也就是 说, 房间里还出现过第三者,而且这第三者只可能是通过窗子进到屋子里的。照我看来,只有全 方位地检查房间和草坪,才能找到那个神秘人物遗留的一些痕迹。你是了解我的 调查方式的, 华生。在这起案件的调查中,我采用了任何可以想到的方法。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但是与 我预期的完全不同。的确是有一个人到过屋子里,他是通过大路横穿草 坪走进来的。我一共 找到了那人留下的五个异常清楚的脚印:一个就位于大路旁边他所翻过的那堵矮墙的旁边; 有两个出现在草坪上;还有两个特别不清晰,是当他跳窗而入的时 候,留在窗子旁边被弄脏 了的地板上的。很显然,他是通过草坪跑过去的,因为他留下的脚尖的痕迹比脚跟的痕迹要 深了很多。但是让我觉得吃惊的并非这个人,而是他的同伙 。”

  “他的同伙! ”

  福尔摩斯在他的口袋中取了一大张薄纸出来,十分小心地摊开在他的膝盖上。

  “你瞧这是什么? ”福尔摩斯问道。

  纸上分明是种小动物的爪痕。上面有五个清晰的爪印,爪尖很长,整个爪痕差不多有一个点心匙大小。

  “这应该是条狗吧,”我说道。

  “你难道听说过狗能够爬到窗帘上的事吗?但我却在窗帘上找到了这个动物爬上去的清晰的痕迹。”

  “那说不定是只猴子? ”

  “但这并不像是猴子的爪印。”

  “那又能是什么呢? ”

  “不是狗,也绝不是猫,又不是猴子,应该也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其他什么动物。我曾试 图根据这爪印的大小来勾画这动物的大致形象。它站着不动的时候爪印是这样的。你瞧,从 它的前瓜到它的后爪,距离至少要有十五英寸。再算上头部与颈部的长度,大致我们能得出 这动物差不多有二英尺长,要是还有尾巴,说不定还会更长一些。但是现在我们再瞧瞧 别的 一些尺寸。这个动物曾移动过,我们把它走一步的距离量了出来,但仅仅只有三英寸左右。 你就能知道,这东西虽然身子很长,腿却很短。尽管这东西没留下任何毛发,但 它的形状, 我们却能借此推算出来,它可以爬上窗帘,并且是种食肉动物。”

  “你是如何把这些推算出来的呢? ”

  “因为有一只金丝雀的笼子在窗子上挂着,它之所以爬到了窗帘上,目的可能就是那 只鸟。”

  “这样,那它到底是只什么兽类呢? ”

  “哈,要是我能直接说出它是什么,那对破案就太有利了。总体来看,它极有可能是鼬 鼠一类的动物,只是比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要大很多。”

  “可是这和这件案子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呢? ”

  “我还没弄清楚这一点。不过,你也能看得出,咱们掌握的情况已经不少了。我们现在 知道,由于没拉上窗帘,屋子里亮着灯,有个人曾在大路上站着,见到巴克莱夫妇吵了起 来。我们又知道,他随身携带一只十分奇怪的动物,穿过草坪,冲进屋中,也许是他把上校 打了,也许是上校见到他后,吓得一下跌倒,头摔在炉角上撞破了。最后,我们又了解 到一 个怪异的情况,那就是这位闯入者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钥匙。”

  “但这些发现,好像把这案子搞得更加复杂了,”我说道。

  “是的,这些情况都证明,与最初的设想相比,这案子要复杂很多。我仔细思考了这件事,最终得出了结论,我应该从其他方面去调查这桩案子。但是,华生,明天,在我们赶往奥德晓特途中,我会将其余的情况再详细地和你说说。”

  “很感谢你,你恰好说到了最为有趣的地方,真有些欲罢不能了。”

  “事情是这样的。七点半的时候,巴克莱夫人从家里离开,当时她还和丈夫关系融洽。 我想我之前就说过,尽管她算不上十分温柔体贴,但车夫听到的她与上校说话时的口气还是 颇为和睦的。而今,同样能确定的是,她回来后,就去了那间她几乎没可能看到她丈夫的起 居室;就像所有女人心情激荡时都会做的那样,吩咐为她备茶。之后,上校进去见了她 ,她 就非常激动地斥责起上校来。因此说,从七点半到九点钟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 生,以致她彻底转变了对上校的感情。而在这一个半小时里,莫瑞森小姐一直都 和巴克莱夫 人在一起,所以说,可以肯定的是,虽然莫瑞森小姐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她一定对这件事 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

  “原来我还怀疑,这个年轻的女人与这个老军人之间说不定存在什么关系,她已经和上 校夫人承认了这一点。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上校夫人会怒火冲天地回到家,也能够解释为什么 对于曾经发生的事儿这位姑娘会矢口否认。这样的一种猜测与仆人耳闻的那些话也不算有多 矛盾。可是,巴克莱夫人也曾说到了大卫;上校对他妻子的忠实是有目共睹的;这些都 和我 们的猜测有了出入,更别提第三者悲剧一般地闯入了,很显然,这和我们的猜想更加不符。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很难选准该选的步骤,但总体说来,我比较想否定上校与莫 瑞森小姐两 个人有什么关系的推测,但我对这位少女知道巴克莱夫人为什么如此厌恶她丈夫的原因却是 非常确定的。我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前去见莫瑞森小姐,和她说清 楚,我对她知道这 些事实非常肯定,并且让她相信,若是这件事没能弄明白,她的朋友巴克莱夫人就会因为负 有主要责任而遭到审判。

  “莫瑞森小姐是个又瘦小又文雅的女孩,双眼中饱含娇羞之色,头发淡黄,十分聪明机 智。我把这些都和她讲了之后,她原地坐着,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我,态度十 分坚定地将一些值得我去注意的事说了出来,我可以简要说给你听。

  “‘我曾对我的朋友许下承诺,这件事绝不说出口,既然是承诺,就必须要遵守,’莫瑞 森小姐对我说,‘但我那不幸的密友却因此被控这样严重的罪行,而她本人却又因病而无 法 开口,要是我说出来的确能够对她有所帮助的话,那么我觉得,我宁愿因此而毁约,将星期 一晚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之于你。

  “‘大约八点三刻的时候,我们打华特街慈善会往回走。回家途中,我们会从赫德森街走 过,这条路一到晚上是极其宁静的。街上只亮着一盏路灯,在街道的左边。在走到这盏路 灯 附近时,我发现一个人正朝我们走来,这个人是个驼背,而且非常厉害,一个小箱子一样的 东西被他扛在了肩膀上。看起来,他已经完全残废了,他的整个身体都佝偻着,头 拼命地往 下低,走路的时候双膝弯得很厉害。我们在他的旁边走过,昏黄的路灯映照着,他抬起头 来瞧我们。一见到我们,他就不动了,然后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喊叫声:“我的 天哪,你是南 茜! ”巴克莱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要不是那个面容可憎的人把她扶住, 她说不定就倒在地上了。我本想去找警察,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巴克 莱夫人竟然和这个人说话非常客气。

  “‘巴克莱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都已经三十年了,我都当你已经死了,亨利。”

  “‘我本来已经死了。”这个人回答道。他那种说话的声调,听着就让人害怕。他的脸色 非常阴郁,也让人禁不住害怕,他当时的眼神,即使现在我还常常能够梦见。他的头发与 胡 子都变得灰白,面容也都萎缩得像风干的苹果。

  “‘“亲爱的,你先走吧,我有些话要和这个人说,你不用害怕。”她尽可能地说得轻快一 些,但她的脸色依旧像死人一样苍白,嘴唇颤抖着,几乎难以说话。

  “‘遵照她的要求,我先行离开了,他们在一起说了几分钟的话。之后她就怒气冲冲地回 到街上,我见那个不幸的残废人依旧在路灯杆旁站着,紧握的拳头不停地向空中挥舞着, 似 乎生了很大的气。后来的一路上,她都沉默着,一直到了我家,她才把我的手拉住,求我别 把刚刚在路上发生的事情和任何人说。

  “‘“他和我是老相识了,但是如今落魄了。”她对我解释说。我答应她严守秘密,她就在 我脸上亲了亲,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而今,我把我知道的全部情况都 和你 说了。以前我之所以没有和警察说,是因为那时我对我的好友所处的危险境地并不知晓。现 在我知道了,我说出了这些事情,应该会对她有利的。’

  “莫瑞森小姐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些,华生。你应该能想象得出,对当时的我而言,就如 同在黑夜里发现了一线光明。之前我知道的那些并无关系的每一件事,都一下重现了它们的 最初面貌。至此,本案的全部过程,我已能看出个大概了。下一步,我显然应该去见见那个 曾给巴克莱夫人留下极其不平常的印象的人。要是这个人还在奥德晓特,这件事就并不 那么 难办了。这个地区没有多少居民,而残废人总是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来找他,傍晚的时候,即今天傍晚,华生,他终于被我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是 亨利?伍德, 就在他遇到那两个女人的那条街上寄居。他来到此地只有五天。借助登记人员的身份,我与 女房东相谈甚欢。这个人干的是变戏法的活计,每天傍晚时分,他都会去 各个私人经营的士 兵倶乐部中转一圈,差不多每个倶乐部他都会演上几个节目。他总是随身携带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装了一只动物。女房东好像很怕这只动物,因为她以前从没 见过这种动物。听女房东 介绍,他也常常让这只动物来表演把戏。女房东对于他的房客所知的也就这么多。后来她又 补充说,像他这样一个饱受折磨的人,竟然能坚持下来真的 是很奇怪,这个人偶尔还会说一 些奇奇怪怪的话,最近这两天晚上,女房东还曾听到他在卧室中呻吟、哭泣。说到钱,他似 乎从不缺少,但是,在交押金时,他却付给女房东一 枚像弗罗林?—样的银币。华生,她还 拿出来给我看了看,那是一枚印度卢比。

  “我亲爱的华生,如今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为何要跑来找你。很明显,那两个女人和这 个驼子分开后,他就远远地跟着她们,从窗子外面,他瞧见了这对夫妇在吵架,就直接闯了 进去,但他随身携带的小木箱里装着的东西却跑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有证据证明的。但是到 底那个屋里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这世上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了。”

  ①弗罗林:19世纪末叶英国的面值两先令的一种银币。

  “那么,你是想去问问他吗?”

  “是的,但是我需要一个见证人在场。”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来做那个见证人吗? ”

  “要是你愿意的话,那最好不过了。如果他能将整个事情说清楚,那自然最好了。要是他什么都不说,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申请把他抓起来。”

  “但你又如何知道,等我们赶到他那儿时,他一定会在那儿呢?”

  “你相信我好了,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派了一个我在贝克街雇佣的孩子去守着他,不管这个人去哪儿,他都没法甩掉这个孩子。我们明天就去赫德森街找他,华生。要是我再打扰你安寝,那么,我也是在犯罪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惨案发生的地点,在我朋友的带领下,我们马上前往赫德森街。虽然福尔摩斯很善于把他的感情隐藏起来,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其实在尽力压制他兴奋的情绪。我自己呢,一是因为好奇,二是觉着好玩,也十分兴奋,而这几乎在我每次与他一同

调查案件时都能体验得到。

  “那条街就是了,”当我们拐到了一条两边都被二层砖瓦楼房占据的短街时,福尔摩斯对我说道,“哈,辛普森来了。”

  “他就在里边,福尔摩斯先生,” 一个个子不高的街头流浪儿朝我们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

  “干得好,辛普森! ”福尔摩斯摸了摸流浪儿的头,说道,“快过来,华生。他住的房子就是这间。”福尔摩斯递了一张名片进去,声称自己有事前来拜访。过了不久,我们就见到了我们想要见的人。

  虽然天气炎热,但这个人却还是在火炉旁蜷缩着,而这间小小的屋子竟然像烘箱那么热。这个人腰弯背驼,在椅子上将身子缩至一团,从某个角度来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丑恶的印象。但当他转过脸来朝向我们时,尽管这张脸枯瘦而黝黑,但仍可看出以前一定是非常漂亮的。他用他发黄的眼睛疑惑地盯视着我们,他不说话,也没有站起来,只是指了指地上的两把椅子不意我们就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以前曾在印度的亨利_伍德吧,”福尔摩斯十分温和地对他说道,“我们此行是想和你谈谈巴克莱上校被害的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我想要查清楚的就是这一点。我想,你也很清楚,要是这件事没能弄清楚,你的老朋友巴克莱夫人极有可能因此而被判谋杀罪。”

  这个人突然哆嗦了一下。

  “我不关心你到底是谁,”他大声叫道,“也不管你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但你敢对天发誓,你和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当然都是真的,只要她知觉一恢复,就马上会被逮捕。”

  “上帝哪丨你就代表着警察署吗?”

  “不是的。”

  “那么,你和这件事究竟有何关系呢?”

  “伸张正义而已,我对此义不容辞。”

  “请你相信我说的,她是被冤枉的。”

  “那么你是那个罪犯? ”

  “不,不,也不是我。”

  “那么,杀死詹姆斯?巴克莱上校的人是谁? ”

  “天理难容而已,最终让他死于非命。但是,你记着吧,要是我得偿所愿,将他的脑袋 敲碎,那么,是我杀死了他,他也仅仅是罪有应得罢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摔死了 自己,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是会把他杀死的。你若是想要我说说这件事。好的,对此我也没 必要隐瞒什么,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你们都瞧见我的后背像骆驼似的,肋骨也都扭曲着,但是以前, 在一一七步兵团里,下士亨利?伍德可是最漂亮的人之一。当时我们在印度的一个兵营中 驻 扎,那个地方被我们称为伯第。刚刚死去没几天的巴克莱与我一样,我们在同一个连当兵, 当时我们团有一个美女,她就是南茜?狄佛一陆战队上士的女儿。当时爱着她的有两 个人, 但她只对其中的一个有感情,你们现在瞧着在火炉前蜷缩着的可怜的东西,再听他说着曾经 他长得那么英俊,她因此才爱上他的时候,你们肯定觉得很好笑。

  “唉,尽管我才是她爱的人,但她的父亲却将她许配给了巴克莱。当时我还是个冒失 鬼,年轻而不顾一切,而巴克莱则是一个有学识的人,并且即将提升军官了。但那姑娘对 我 却依然忠诚,要是当时没发生印度大叛乱,整个国家都骚动起来,我说不定已经将她娶 到手了。

  “我们很多人都困在了伯第,我们所在团的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连,以及很多平民 与妇女。当时差不多有一万多叛军把我们包围了,他们像是一群凶恶的猎犬把一只鼠笼围住 了。被围了两个星期后,我们喝完了饮用水。当时尼尔将军率领着纵队正朝内地方向移动, 因此就有了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出去和他们取得联系,这几乎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因 为我 们要想带着全部的妇女和儿童突围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就毛遂自荐突围去和尼尔将 军请求救援。我的请求很快得到批准,我就与巴克莱中士商议。相比其他人,他 对地形更为 熟悉,就画了张地图给我,以便我能够按照地图顺利通过叛军的防线。当天夜里的十点钟, 我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途。城里面有一千多条生命在等着救援,但那天我 趁着夜色自城墙上 爬下去时,我的心里只想着那一个人。

  “我要从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经过,我们最初以为它能够掩护我躲过敌军的岗哨,但当 我匍匐着行进到河道的拐角处时,却恰好闯入了六个敌军所设的埋伏里,他们就在黑暗里蹲 着等我。几乎在一瞬间,我就被打晕了,手足也被他们绑住。但真正让我难过的却在心里,而不是受伤的头部,因为我一醒来就听见他们的谈话,尽管我对他们的语言只是稍稍懂一些,但也足够让我明白,原来我的战友,就是那个为我画路线图的人,借助于一个土著的仆人,将我出卖给了敌人。

  “啊,也许我不用详述这一段了。现在你们都应该知道詹姆斯-巴克莱是个怎样的人了。等到第二天,尼尔将军率军前来解了伯第之围,但叛军撤退的时候,却将我一同掳走了,这么多年以来,我几乎从未见过一个白人。我被残酷地折磨着,然后想办法逃走,再被重新捉回,再次遭受严酷的折磨。你们现在亲眼所见,我已经被他们弄成了怎样的一副模样了。 当时他们中的一些人带着我跑去了尼泊尔,之后又转移到了大吉岭①。结果带着我的 那几个 叛军被当地的山民杀死,就这样在我逃脱之前,我又做了他们的奴隶。但是我逃走时并没往 南逃,而是径直往北逃,一直跑到了阿富汗。在那儿我又流浪了几年,后来又 再次回到旁遮 普。在那儿的大多数时间里,我混迹其间,学了变戏法,以此来维持生活。像我这样的一个 不幸的跛子,又何以要再次回到英国,让我的那些老朋友知道我如今的 情况呢?就算我想要 复仇,但也不愿意回去。我宁可让南茜与我的那些老伙伴们都当作亨利?伍德已然死去很久 了,也不想让他们见到一个活着的,像一只黑猩猩似的拄着拐杖踽 踽独行的我。他们对我的 死已经深信不疑,我也情愿他们这么想。我知道巴克莱已经得到南茜,并且在我们团也平步 青云,但即便这样,我也不想把真相说出去。

  “但是人一到晚年,落叶归根的念头总是随之而生。这几年来,我做梦都看得到英国那 绿油油的田野和庄园。后来,我还是下定决心在我没死的时候再回去看看我的故乡。我攒下 了归乡的盘缠,就前往驻军的地方,因为我对士兵的生活了如指掌,知道如何能让他们快 乐,并靠着这些来维持生活。”

  “你讲了一个极其动人的故事,”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已然知道你遇见了巴克莱 夫人,并且你们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我猜,你后来就跟着她回了家,在窗外见她和她的丈 夫 吵了起来,那时也许巴克莱夫人当面斥责了他的所作所为。你不顾一切地穿过草坪,向他们 冲了过去。”

  “我确实是这样做的,先生,但他一见到我,脸色随即变了,之前我还从没见过如此难 看的表情。随后他就朝后摔倒了,头重重地撞在了炉子的护板上。事实上,在摔倒前,他就①大吉岭:位于印度东北部的一个城市。

  已经死了。我在他的脸上就已经觉察到他死了,这就好比我能读懂壁炉上搁着的那本书那样清楚。他看到我,就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那颗做过亏心事的心。”

  “之后呢? ”

  “之后南茜就晕了过去,我赶紧在她手里找到了开门的钥匙,想要开门呼救。但这时,我又觉得自己不如就这样走了算了,因为从表面看来,这件事对我十分不利,要是我被抓住了,一切秘密都会暴露出去。我赶紧将钥匙塞到了衣袋里,放下我的手杖去捉已经爬到了窗帘上的泰迪。我抓住它放回到箱子中,就赶忙从这间屋子里逃了出来。”

  “泰迪是谁呢? ”福尔摩斯问道。

  这个人俯下身子,把放在屋角的一只笼子的门打开,很快笼子中就溜出来一只非常漂亮的红褐色的小家伙。它的身子又瘦又柔软,腿很像鼬鼠,鼻子细长,一双红眼睛非常美,我在别的动物身上还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睛呢。

  “它是只猫鼬! ”我喊道。

  “没错,大多数人都这么叫它,也有一些人称它为獴。”那个人说道,“我就叫它捕蛇鼬,泰迪非常善于捕捉眼镜蛇。我这儿还有一条拔过了毒牙的蛇,每天晚上泰迪都会去士兵倶乐部表演捕蛇,士兵们都很爱看。

  “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先生。”

  “好的,要是巴克莱夫人遭遇什么大的不幸,我们会来找你的。”

  “没问题,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自己去的。”

  “要是事情不至于那么严重.那也没必要将死者以前所做的丑事再翻出来。你如今既然都知道,在这三十年里,他因为以前所做的坏事一直备受良心上的谴责,你至少也该满意了吧。嘿,你看莫菲少校已经到了街那头了。再见吧,伍德。我想知道昨天以来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在少校走到街拐角之前,我们就十分及时地追上了他。

  “哈,福尔摩斯,”少校说道,“我想你也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小题大做了吧。”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尸体已经验完了。医生的看法是,上校是因为中风死的。你瞧,这案子是不是挺简单的? ”

  “是啊,再简单不过了,”福尔摩斯脸笑容地回答说,“华生,咱们走吧,我认为在奥德晓特,我们已经没事可做了。”

  “还有件事不通啊,”我们抵达车站的时候,我问道,“要是说她丈夫叫詹姆斯,而另外 那个人的名字是亨利,她为什么会提及大卫呢?”

  “亲爱的华生,要是我真的是你想要描述的那种近乎理想的推理家,那么,仅仅凭借这 个词我就可以把全部故事推想出来。很明显,这是个表示斥责的词语。”

  “为什么是斥责的词语? ”

  “哈,你也知道,一次,大卫也和詹姆斯_巴克莱中士一样,无意中做了错事。你应该 还记着乌利亚和巴丝芭①的故事。恐怕对于《圣经》上的知识,我已经忘了很多了。但你应 该去《圣经》的《撒母耳记》的第一或是第二章中找找,这个故事就在里面。”

  ①大卫和乌利亚以及巴丝芭:《圣经》上记载, 亚的妻子巴丝芭为妻,而将乌利亚派往前方,福尔摩斯探案全集-02.mdd 453以色列王大卫为了夺取以色列军队中赫梯人将领乌利 乌利亚遭遇埋伏被害。

  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我结婚没多长时间,就在潘丁顿区购置了一个诊所,是老费夸尔先生将它卖给我的。曾 有段时间,老费夸尔先生的诊所门庭若市,但后来他上了年纪,再加上深受一种叫不出名字 的舞蹈病的折磨,因此医疗业务才渐渐冷清了下来。人们对于一条这样的准则习以为常,也 就是:医生必须要先治好自己的病,才能把别人治好;要是医生连自己都无法治好,人 们一 般不会再对他的医术产生任何的信心了。因此,我的这位老前辈身体越是变得衰弱,他就越 发难以阻止自己收入下滑的颓势,等到我把这个诊所买下来时,他的收入已然由 最初的每年 一千二百镑降至三百多镑了。但是,我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因而对自己颇有信心,觉得用 不上几年,我就一定能将这个诊所重新经营得兴旺起来。

  开业之后,诊所的业务一下子忙了起来,整整三个月我都没能和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 摩斯见上一面。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去贝克街,而福尔摩斯本人,除了必要的为 侦探业务所做的调查,也几乎不会出来走动。那是六月的一个清晨,用过早餐后,我正用一 小段时间坐下来读《英国医药专刊》,忽然一阵铃声响过,紧接着我那老朋友高亢而又 有些 刺耳的说话声就传了进来,这可真让我惊奇不已。

  “哈,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迈着大步走到了房中说道,“很高兴再和你见面丨我对此 深信不疑,虽然尊夫人在‘四签名’一案中受惊不小,但现在应该完全康复了。”

  “很谢谢你,我们俩都还不错。”我极其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他在摇椅上坐下,接着说道,“虽然医务让你难以脱身,可我们 那有些微不足道的推理法对你产生的吸引力应该还不至于让你完全忘掉吧。”

  “这你可猜错了,”我回答说,“昨晚的时候,我还将从前的笔记仔细地看了一遍,并且 还对咱们的破案成果分门别类地梳理了一番呢。”

  “我可不相信你已经对继续搜集资料厌倦了。”

  “完全没有。我倒是很希望能够有更多这样的经历! ”

  “比如说,你觉得今天怎么样?”

  “完全可以,只要你愿意,今天就没问题。”

  “就算去伯明翰那么远的地方都可以吗? ”

  “要是你愿意,当然没问题。”

  “可是你的工作呢? ”

  “每当我邻居外出时,我都替他照看诊所。他可是很想对我的这份情意有所回报的。” “嘿丨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福尔摩斯朝后倒在椅子上,双眼眯成一条缝,仔细地瞧 着 我,“看得出,你近来的身体可不怎么好,夏天的感冒实在是很让人讨厌。”

  “上个星期我就患了重感冒,连着卧床三天。不过,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没问 题了。”

  “这一点倒是很对,你看起来已经十分健康了。”

  “可是,你是如何知道我生了病呢? ”

  “我亲爱的朋友,你应该对我的方法没那么陌生的。”

  “也就是说,你的推理法又起作用了。”

  “完全正确。”

  “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呢? ”

  “你的拖鞋。”

  我低下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穿的这双新漆皮的拖鞋,“你到底是如何……”我还没有把 话问完,福尔摩斯就打断了,并给出了解释。

  “你穿了一双新拖鞋,”他说道,“很显然你把它买来应该只有几个星期时间。但它朝向 我这边的鞋底已然被烧焦了。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沾过水后拿到火上烤干时不小心烧焦的。 但 我又看到了鞋面上有个写有店员代号的小圆纸。要是鞋子曾经沾过水,那么这张代号纸片早 就不在了。所以你应该是在炉子旁伸脚烤火才把鞋底烤焦的。要是一个人没病没灾 ,就算在 六月份这种潮湿的空气中,也不会想到去烤火的。”

  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和福尔摩斯惯常的一切推理没什么不同,事情一旦得到解释,看起来就会十分简单了。 他在我的脸上瞧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便颇有挖苦意味地笑了起来。

  “恐怕经我解释一番,天机最终被泄露了,”他说道,“看起来,只讲出结果而避谈原因 往往能够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对了,你去伯明翰确实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你又遇到了一个什么案子呢? ”

  “等上了火车,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的。我的委托人已经在外面那辆四轮马车上等 着了。你能现在就走吧?”

  “稍稍等我一下,”我快速地给我的邻人留了一张便条,然后跑到楼上去向我的妻子做了 一番说明,这才回到门外石级上和福尔摩斯会合。

  “你还有一个做医生的邻居? ”福尔摩斯眼望着邻居门上的黄铜门牌,问我说。

  “没错,他和我差不多,也在本地购置了一个诊所。”

  “这个诊所经营很多年了? ”

  “和我的诊所很像,当时这座房子一建成,这两个诊所很快就成立了。”

  “啊丨可是,你这边的生意明显要更好一些。”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但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

  “台阶上就能瞧出来,我的朋友。相比而言,你家的台阶要比隔壁的薄了有三英寸。我 的委托人就在马车上坐着,这就是豪?派夸福特先生。请允许我为你们做一番介绍吧。嘿, 车夫,快点赶马,赶火车的话,我们的时间可是不怎么富余。”

  我就在派夸福特先生的对面坐着,他是个身高体壮、气宇不凡的年轻人,他的表情又坦 率又真诚,有一点稍稍卷曲起来的小黄胡子,戴了一顶闪着亮光的大礼帽,穿着一套整洁且 朴素的黑衣服,让我们一眼就可以瞧出他是那种非常聪明的城市小伙。他们有一个惯称,也 就是“伦敦佬”,他们组成了我国最为著名的义勇军团;这些人在英伦三岛上所涌现出 来的 优秀体育家及运动员要比别的阶层多得多。他有着一张红润的圆脸,并且很自然就流露着喻 快的笑容,稍显不足的是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为他的脸增加了一股异样的悲伤。 但是,直到 我们进入到头等车厢,出发前往伯明翰的时候,我才得知他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事。就是因为 这件事,他才来找到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

  “我们的行程需要大约七十分钟,”福尔摩斯说道,“豪?派夸福特先生,你能不能将 那些和我说过的有趣经历详细地说给我的朋友听听,希望你能尽量讲得具体一点。能够再 听 一次也能帮我捋清思路。华生,也许这件案子有点名堂,也许并没有。但是,至少咱俩 都喜欢的那种不平常,甚至荒诞的特征它都具备。现在,请吧,派夸福特先生,我不会打 断你了。”

  我们的年轻同伴两眼转向我,“对我来说,这事情糟糕透了,”他说道,“我好像彻底被 骗了。当然,表面看来我似乎并未被骗,我也并未察觉自己上当了。但是,要是我真的丢 掉 了这个饭碗,结果却只换得一场空,那么我该是多么愚蠢呀。华生先生,我对讲故事并不擅 长,我把经过尽可能详细地说说:

  “过去我在翠柏园边上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工作,但今年早春时节,商行被卷进了委内瑞拉的公债券案,因此受挫极大,说不定你也有印象。商行破产的时候,全部二十七名 职员都被辞掉了。在那儿工作了五年,老考克森给我的是一份评价颇高的鉴定书。我东 跑西 跑地找工作,但很多人有着和我一样的处境,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是四处碰壁。在考克 森商行供职时,我每星期有三镑的薪水,我因此得以有差不多七十镑的积蓄,但 仅凭这么一 些积蓄维持生活很难,我很快就把钱用光了。至此,我的处境糟透了,甚至连应征广告的回 信信封与邮票都买不起了。我应聘了很多公司、商店,上下楼梯都把靴子 磨漏了,但我仍然 没能找到合适的职位。

  “后来我听到朗博街上的一家最大的证券商行一毛森和威廉姆斯商行,计划招一名新 员工。我敢说,对伦敦东部中央邮政区的情况,你也许并不熟悉,但我想和你说,这是全伦 敦最富有的一家商行。这家公司有个规定,必须经由信函来应征他们的招聘广告。我就将我 的鉴定书与申请书寄给了他们,但我可没抱什么希望。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接到了回 信, 信里面说,要是我下星期一能过去,并且我的外表能够满足要求,我马上就能得到一个职 位。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挑选的。曾有人说,他们的经理会将手伸进一堆申请书 中,随手 拿起一份。无论怎么说,这次我都是幸运的,而我也从未像现在这么高兴过。最开始,薪水 是每周一镑,职务与我在考克森商行时没什么区别。

  “马上我就会说起这件事古怪的地方了。我就在汉普斯特街周围的保特巷17号的一个公 寓住。还有,就在我收到录用通知的当天晚上,我正在屋里坐着吸烟,房东太太就拿了一张 名片走进来,名片上印的是‘财政经理人亚瑟?宾那’。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知 道他为什么来找我。但我还是让房东太太请那个人进来。来者身材中等,头发、眼睛 和胡子 都是黑色的,鼻头有些发亮。他走路很快,说话也非常急促,看起来是个十分珍惜时间的人。

  “‘请问,你就是豪?派夸福特先生吗? ’他问我说。

  “‘没错,先生。’我把一把椅子拉过来给他,然后说道。

  “ ‘过去就在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任职吗? ’

  “‘没错,先生。’

  “ ‘就是毛森商行刚刚录用的那个书记员吗? ’

  “ ‘正是在下。,“‘那就对了,’他说道,‘和你说实话吧,我知道在理财方面你是极有才干的,做了很多 不平凡的事。你应该对考克森的经理派克还有印象吧,他可是常常夸奖你的。,“听他如此一说,我自然十分高兴。在业务上,我确实精明能干,但也从没想过城里还 会有人如此夸赞我。

  “‘你的记性怎么样? ’他继续问道。

  “‘还可以。’我谦虚着回答说。

  “‘失业之后,你还关注商情吗? ’他问道。

  “‘当然,每天清早,我都会关注证券交易所的牌价表。’

  “‘真是勤奋啊丨,他惊讶地喊道,‘生财之道就该如此嘛丨你不会介意我对你测验一下 吧?你知道今天艾尔萨尔股票的牌价是多少吗? ’

  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是一百零六镑五先令到一百零五镑十七先令半。,“‘那么纽西兰的统一公债呢? ’

  “‘是一百零四镑。’

  “‘还有英国的布肯?希尔股票呢? ’

  “‘七镑到七镑六先令。,“‘真是太棒了丨’他双手举起,欢呼道,‘这和我所知的行情完全相符。我亲爱的朋友, 我的伙伴,你要是去毛森商行做书记员可真是太屈才了丨’

  “你们能想得到,我对他的突然狂喜会多么吃惊。‘啊,,我说道,‘可没有人像你这么为 我着想了,宾那先生。我可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这份工作的,我很喜欢它呢。,“‘这叫什么话,先生,你本就该得到更好的发展,干这事可不行啊。我要和你说,我对 你的才能有多么重视。根据你的才干,我给你的职位与薪水还是很低的,不过要和毛森商 行 比较起来,还是有天壤之别的。你和我说,你何时会去毛森商行上班? ’

  “‘下周一。,“‘哈,真不错丨但我想我必须冒险和你打个赌,你压根就不该去他们那儿。,“‘不去毛森商行?,“‘是啊,先生。那天你会成为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在法国城乡,这可是一家 有一百三十四家分公司的大公司,此外,还有布鲁塞尔及圣诺模的分公司。,“这让我非常吃惊。‘我从没耳闻过这家公司。,我照实说道。

  “‘你极有可能没听过这家公司。一直以来,这家公司都在默默地营业,因为它是从私人 手里募集到的资本,生意火爆,却不需宣传。我的兄弟哈里?宾那是该公司的创办人,也 是 总经理,他可是董事会的一员。他也知道在这边我有很多朋友,让我为他寻找一个干练而又 不用很高薪俸的人,一个精力十足却又听话的小伙子。派克和我提到了你,因此我 今晚就来 这儿拜访了你。刚开始我们也只能给你为数不多的五百镑。,“‘你是说一年五百镑丨’我惊讶得喊了出来。

  “‘但这也仅仅是刚开始的时候;此外,只要是你的代销商卖出的营业额,你都能够在里 面提取百分之一的奖金。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说的,说不定这笔收入要比你的薪水还多。,“‘但我对五金一窍不通啊。,“‘这叫什么话,我的朋友,你干的是会计啊。,“我的脑袋不停地嗡嗡响着,甚至连椅子都坐不住了。但是一个疑问突然涌上我的心头。 “‘我不得不坦率地告诉你,,我对他说道,‘虽然毛森商行只能一年给我二百镑,但毛 森 商行却是十分可靠的。其实,说实话,对于你们的公司,我的确所知甚少……’

  “‘哈,精明,很精明啊丨’他高兴地大声喊道,‘我们所需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不可 能会被人轻易说服的,这点很好。这样吧,我给你一张一百镑的钞票,要是你觉得我们能 够 成交,那你就将它看成是预支的薪水拿起来吧。,“‘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说道,‘我什么时候去入职呢?,“‘你要明天一点去伯明翰,,他说道,‘我马上给你,我口袋里的便条,你拿着它去找我兄弟就行了。你要去科波莱森街126号乙一这家公司的临时办公室才能找到他。当然,他也要对你来任职表示同意才行,不过我们俩之间是完全没问题的。,“‘说实话,我已经想不出什么词来表达对你的感谢了,宾那先生。,我说道。

  “‘客气什么,我的朋友。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但我必须还和你说清楚一两件小事,虽然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请你在你手边那张纸的上面写上:我完全答应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给我的经理任职,年薪至少五百镑。,“我就按照他说的这些写了下来,他将这张纸小心地装进了口袋中。

  “‘另外一件小事嘛,,他说道,‘你要如何应对毛森商行那边的事儿呢?,“我一高兴,几乎把毛森商行的事都给忘记了。‘我马上就给他们写辞职信。,我回答道。

  “‘这恰恰不是我想让你做的。为了你的事,我曾与毛森商行的经理吵了一架。我去询问和你有关的事,他却极其无礼,怪我要将你从他们商行挖走什么的。最后我忍不住了才说:

  “要是你非要用那些有才干的人,你就应该付给他们更加优厚的报酬。”他就说:“他宁愿接受我们给的低薪,也绝不会拿你们那儿的高薪的。”我就说:“那我与你赌上五个金镑,要是他答应了我的聘请,你就不会再得到他的回音了。”他说:“就这样丨我们打贫民窟中救了他出来,他怎么会如此轻易从我们这儿离开呢! ”这些都是他的原话。,“‘真是个没礼貌的恶棍!,我喊道,‘我们从没见过面,我为何还要非照顾他的情绪不可?要是你不想让我给他写信,当然我就不用给他回信了。,“‘很好丨那就这么定了,,他打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太好了,能够为兄弟找到如此有才干的人,我真的很高兴。拿好你的一百镑的预支薪水,还有那封信。好好记住地址,科波莱森街126号乙,别忘了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的一点钟。晚安吧,愿你一切顺利!,“我记住的我们俩谈话的全部内容就是这些。华生医生,你应该能想象得出,交了如此好运.我会有多么高兴。我心中庆幸.直到半夜都没能睡着。第二天,我搭火车去了伯明翰,因为前去赴约的时间还很充裕。我将行李寄存在了新大街那边的一家旅馆中,然后就按照给我的地址去找。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左右,但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关系。126号乙就夹在两个大商店之间,是一个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道曲折的石梯,石梯上则是很多套房,用来租给某些公司或个人做办公室。租户的名牌就在墙上写着,但我却没找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牌子。我诚惶诚恐地在那儿站着,思考着整个事件会不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就在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他和我昨晚见到的那个人非常像,身形和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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