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06月04日 08:59
院里度过的。得了急性肠炎,有那么一位美丽的如天使般的护士在病房来回走动,坐在阳台上,在暖融融的秋阳里感受着美妙的时光。心一下子晴朗,伴着那样的心情进了连队,半年后因此写了一篇文章上了报。还得了伍拾元的稿费。”
后来呢?杨静问:
“那里有后来,根本是后来再也没有进展。那段时间部队有个帮贫扶困活动,我有个帮扶信友,信里说家里如何困难,我就把得的稿费加上津贴费共三百多元全都寄给她了。结果就再也没有了回音。战友说许是给人骗了。我又在想,或许人家本就没有骗我,我那点钱根本不值得骗。嘿嘿!”
杨杨忽然给沉默了,刚刚还单纯的脸孔变得抑郁起来,他抬眼看头顶,上面的屋顶网着尘灰穗子,给下面燃烧的柴火映照着,摇动着。看着那灰穗子,他涩涩的道:
“我现在有如这屋顶的灰网穗子,真正成了个无处安身的人。说有家,父母的家不复从前的感觉。没有结婚,没有份到让人眼馋的宅子地,更别说拿到钱。在每一个忧郁的夜晚,总是愁怅的凝望深蓝色的星夜,青春没有失落,而流年却如碎影般展转,碾碎了漫天的蓝色。可——我不想认输!不能认输!如果在疯狂冲刺和沉默而死之间选择,我宁肯选择前者!”
“为什么不是后者?
杨静问。
“我不想做后者。除了疯狂冲刺我别无选择,我宁肯拚搏而死,也不要在沉默中灭亡。《肖申克的救赎》里主人公说;
‘要么忙着死,要么忙着活。’这句话到是适合我现在的心情。自打春天回家看病,肯定病情后,一想到这是个终身疾病,好多次想到死掉算了,就像昙花一现那样,总强过给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不过每有想到父母,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听杨杨说着,杨静看着火光沉思。好一会听得杨杨又说:
“姐姐生活的世界对于我来说犹如童话。在我所有的记忆里父亲就像是随时会发怒施暴的打手。现在想来,或许那是他对现实无法表达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我无法接受的。我不愿结婚,是不想许多年后变成另外一个这样的父亲。在这样的情形下结婚,我不敢保证那样的情形会不会重现。”
四十六
杨静向杨杨看去,语调缓慢的说:
“你那里有知道,我所有紫色的记忆也只有那一段。事实上我八岁后就再也没见过妈妈。再后来的记忆全部变成了黑白像片,重叠着的碎影出现在梦里,奔命摆脱,又在奔命追赶,又总也追不上。每次急醒来发现自己泪湿满面。
记忆里的妈妈高挑纤弱,长发披肩。极精细的做着每一件事。家里总是纤尘不染。爸爸的衬衫一律的白色,妈妈每每熨烫。妈妈还特别爱包饺子,因为爸爸爱吃饺子。起初我们住在单位的筒子楼,后搬到一号家属楼,幼儿中班时爸爸调到局石油报做记者,我们又搬了家。那以后爸爸迷恋跳舞,参加舞会,时常不回家。妈妈包好了饺子等爸爸回家,常等到半夜。
我在睡梦中听到他们有争吵。再后来的一个下午,妈妈没有像往日里那样到学校接我。给一个阿姨,妈妈的同事接到家里,很晚了爸爸把我从阿姨那里接回家。家里没有了妈妈,很整洁的床上放了一摞妈妈为爸爸熨烫好的白衬衫。厨房里放着满筚篥饺子,爸爸抱着我想把那筚篥饺子放到冰箱里,冰箱的冷冻室里也放满了饺子。那一刻爸爸抱着我哭了。那晚爸爸煮饺子给我吃,好多都煮破了,爸爸哭着吃,吃了好多。我给爸搂抱在怀里等着妈妈回家,就像妈妈在家等很晚不回家的爸爸。
再后来我给爸爸送回到河南姥姥家,我坐在古城的巷口等爸爸妈妈来接我。妈妈总没有来。我总以为是自己不乖妈妈才不来接我。我就很乖很乖的等她。能自己骑车去我出生的那个石油大院时,常常在散学后偷跑了去,熟悉的幼儿园,爸妈陪我玩的秋千架,滑梯。住过的那套单元房的门紧闭着,门开了我高兴的喊妈妈我回来了。陌生的脸孔诧异地看着我,我急转身跑掉。
四十七
上中学时,爸爸把我接回他生活的那个石油大院,爸爸领我到他新的家,家里没有妈妈,屋子里站着别的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我以为爸爸走错了家门,拉着爸爸急忙逃跑。爸爸强拉住我,告诉我一个事实是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在我八岁那年的那个下午妈妈送我到学校,她到单位请假回家,在我们家的卫生间里上吊自杀,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杨杨听得目瞪口呆,他给诧异禁住了口。这一刻他没了思想,很难把那个温暖如梦幻般的姐姐和那样子悲伤的事件搁在一起。
杨杨去握紧杨静的手,嘴里低喊:
“姐姐!姐姐!”
杨静却是继续说着:
“爸爸把我一直不敢面对的猜测真实的告诉了我。这让我变得极度脆弱,脆弱让我变得极端愤怒。用最为激烈的方式来否定着。我疯狂的大叫,踢,咬爸爸。用很暴力的方式拿起桌上的酒瓶向爸爸的头狠狠砸去,看着爸爸额头有股血色的小溪迅速的流动,沾染着他洁白的衬衣,我怪异的冷笑。
我一度得了厌食症,自闭症。想着妈妈的死法,她是用怎样的勇气走进那小小的卫生间,是怎样的把事先备下的细钢丝套进卫生间的水管上,是怎样的把脖子套进钢圈里的。是用舞蹈的方式跳进那细钢丝圈的吗?卫生间里没有任何帮她助死时踩蹬的东西。她是那样极爱整洁,爱完美的一个女人,便是死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忘记把她的家收拾的井井有条,纤尘不染。连死时也不肯弄乱她家里一把椅子的位置。我一度的恨妈妈,这个残忍的女人,连死也是那样一丝不苟,不漏一点痕迹给她的女儿。用最温柔的笑送我到学校门口,柔美的挥手看着我走进校门。她是多么的自私,残忍,不负责任的一个女人。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她怎么狠得下心放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