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车,拖车的那一对马已野性复发,简直无法控制,它们拚命地向前冲,象是有魔鬼在鞭策它们一样,那吓坏了的车夫竭力想控制住它们,但是枉然。
马车里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吓得都喊叫不出来了,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象是决定至死都不分开似的。马车喀啦啦地叫着在粗糙的石头路上飞奔,要是它在路上遇到了一点儿障碍,一定会翻车。它在街中央飞奔,凡是看到它过来的人都发出恐怖的喊声。
于是阿里放下他的长烟筒,从他的口袋里抽出套索,巧妙地一摔,正巧把绳圈套住离他较近的那匹马的前蹄,忍痛让自己被马拖了几步,
在这几步的时间内,那条巧妙地投出去的套索已逐渐收紧,终于把那匹狂怒的马的两脚完全拴住,使它跌倒在地上,这匹马跌到辕杆上,折断了辕杆,使另外那匹马也无法再向前跑。车夫利用这个机会从他的座位上跳下来,但阿里已敏捷地抓住第二匹马的鼻孔,用他的铁腕死命的抓住,直到那头发疯的畜生痛苦地喷着气,软瘫在它的同伴旁边。这整个的经过还没有我们现在讲话的时间长。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一个人率领着几个仆役从屋子里冲出来,奔到出事地点。当车夫打开车门的时候,这个人就帮忙把那个妇人扛下来,这位太太这时仍一手痉挛地抓住椅垫,一手紧紧地把她的小同伴搂在她的怀里。那小孩子已完全失去知觉了。基度山把他们都抱到客厅里,放在一张沙发上。"放心吧,夫人,"他说,"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了。"
那女人听到这几句话,就抬起头来,带着一个最明显的恳求的眼光,指一指她那依旧昏迷不醒的孩子。
"我懂得您惊慌的原因,夫人,"伯爵说,仔细把那孩子检查了一遍,"我向您担保,您丝毫不必担心。您的小宝贝一点都没有受伤,他只是吓昏了,一会儿就会好的。"
"您这样说不只是为了减轻我的恐惧吗?瞧他的脸色多白!我的孩子!我的爱德华!对妈妈说话呀!啊,阁下,去请一位医生来!谁能救活我的儿子我把全部家产都送给他!"
基度山向那惶惑的母亲示意,请她不必担心,然后打开放在旁边的小箱子,从箱子里抽出一只波希米亚出产的玻璃瓶,瓶里装着一种血色的液体,他把那种液体滴了一滴到那孩子的嘴唇上。药水刚刚滴到嘴唇上,那孩子,虽然脸色依旧象大理石一样的苍白,却已睁开他的眼睛,急切地向四周看了看。看到这种情形,那母亲简直高兴得发昏了。"我是在什么地方呀?"她喊道,"谁使我这一场可怕的惊吓得到这样快乐的一个结局呀?"
"夫人,"伯爵答道,"我能够把您从急难中救出来,自觉极其荣幸,您现在就是在我的屋檐下。"
"这件事都只怪我的好奇心作恶,"那贵妇人说。"全巴黎的人都称赞邓格拉司夫人的马长得漂亮,而我也太傻了,竟想试试它们。"
"难道,"伯爵装出很惊奇的神色喊道,"这两匹马是属于男爵夫人的吗?"
"是的,阁下,您认识她吗?"
"邓格拉司夫人吗?我认识的,现在对于您能脱险我就更觉得高兴了,因为您这次的遭险竟是我无意中造成的。昨天我向男爵买了这两匹马,但因为男爵夫人很后悔把它们卖掉,所以我就冒昧地送回给她,算是我的一样礼物,请她赏光收下。"
"咦,那末您就是基度山伯爵了,霭敏对我讲过许多关于您的事呢!"
"是的,夫人。"伯爵答道。
"我是爱萝绮丝?维尔福夫人。"伯爵鞠了一躬,看起来他象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您的义举维尔福先生将多么感激呀,当他知道他妻子和孩子的生命都出于您一手所赐的时候,他会多么感谢呀!真的,要不是您那个勇猛的仆人及时赶来援救,这个可爱的孩子和我一定
都已完啦。"
"真的,想到您刚才的危险,我现在还有点胆寒。"
"噢,我希望您允许我适当地报答那个热忱勇敢的人。"
"夫人,"基度山答道,"我求您别宠坏了阿里,别给他太大的称赞和报酬。我不能让他养成每次出点力就希望能得到报偿的这种习惯。阿里是我的奴隶,他救你们的性命只是尽了他对我的责任而已。"
"但他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呀!"维尔福夫人说,伯爵这种威严的态度给了她一个很深的印象。
"他的生命,夫人,不是他的,而是属于我的,因为我曾亲自把他从死里救出来。"维尔福夫人不响了,或许她是出神地在冥想为什么这个奇人初次见面就能给她这样有力的一个印象。在这短暂的沉默期间,基度山带着最温柔亲切的神色仔细地观察那蜷伏在她怀里的孩子,观察他的身体和相貌。那个孩子发育不足,脸色特别苍白。头发直而黑,虽然曾想法使它卷曲,却并没有多大的效果,有一大绺头发从他那凸出的前额上挂下来,直垂到他的肩头,那一对充满了狡猾阴险和顽皮执拗的眼睛显得十分机灵活泼。他的嘴巴很大,嘴唇极薄,还没有恢复血色;从这个孩子的脸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个性深沉而诡谲,他的面貌倒实在象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不象是这样年幼的。他的第一个动作是猛地一推,挣出他母亲的怀抱,向伯爵装救命良药的那只小箱子冲过去,然后,他没得到任何人的许可,开始把药瓶的塞子一个个地拔出来,充分显示出是一个从来没受过约束的怪癖任性的、被宠坏了的孩子。
"别碰它,我的小朋友,"伯爵急忙喊道,"有些药水不但不能尝,就是闻一闻也是很危险的哪。"
维尔福夫人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抓住她儿子的臂膀,把他拖到自己身边,但看到他没出事,她自己也向那只小箱子瞟了一眼,这一眼虽短,但却意味深长,当然没有逃过伯爵的慧眼。这时,阿里进来了。一看到他,维尔福夫人就露出一种欢喜的表情,并把那孩子抱得更紧一点,说:"爱德华,你看到那个好人了吗?这个人非常勇敢果断,刚才拖车的那两匹马发疯了,几乎把车子撞得粉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拖住它们的。谢谢他吧,我的孩子,要不是他来帮我们的忙,你和我都活不到这个时候啦。"
那孩子噘起他的嘴唇,用一种厌恶和藐视的态度转过头去说:"他太丑了!"
伯爵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感到很满意,当他想到这样的一个小孩子也可以使他的一部分计划有希望实现的时候,一个微笑就偷偷地爬上了他的脸;维尔福夫人对她的儿子叱责了几句,但她的叱责是这样的温和,谁看了都知道一定不会发生效力的。
"这位太太,"伯爵用阿拉伯语对阿里说,"因为你救了他们的命,想叫她的儿子谢谢你,但那孩子不肯,说你太丑了!"
阿里把他那聪明的脸转向那孩子,定睛凝视他,表面上虽毫无动情,但他的鼻孔却在痉挛般地一张一缩,所以在基度山老练的眼睛里,知道那句不知好歹的话已使那个阿拉伯人受了多深的创伤。
"恕我冒昧问一句,"维尔福夫人站起来预备告别的时候说,"您是经常住在这儿的吗?"
"不,夫人,"基度山答道,"这是新近买的一个小地方。我的寓处是在香榭丽榭大道三十号,我看您的精神已经恢复了,您一定是想回家了吧。我预料到您的希望,已吩咐把那两匹拖您来的马套在我的车子上,并且叫阿里——就是你认为太丑的那个人,"他带笑对那孩子说,"赶车送你们回家,而您的车夫则暂时留在这儿,照料修理您的车子。车子修理好以后,我会用我自己的马直接送回给邓格拉司夫人。"
"但我不敢再用那两匹可怕的马拖我回去了。"维尔福夫人说。
"您一会儿就知道,"基度山答道,"一到阿里的手里,它们就会驯服得象羔羊一样。"
阿里的确证明了这一点。他走近那两匹费了很大的劲才被人扶起来的马,用浸过香油的海绵擦了擦它们那满是汗和白沫的前额与鼻孔。于是它们几乎立刻就呼噜呼噜地呼吸起来,并且周身连续颤抖了几秒钟。然后,也不管那围聚在马车四周的人群是多么嘈杂,阿里静静地把那两匹驯服了的马套到伯爵的四轮轻马车上,把缰绳捏在手里,爬上御者的座位,于是"罗!"地喊了一声。使旁观者极其惊奇的是:他们刚才虽目睹这两匹马曾发疯般狂奔,倔强难治,但现在阿里却得用他的鞭子不客气地抽打几下它们才肯迈步。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能使它们以缓慢的步伐踯躅而行。这两匹有名的灰斑马现在已变成了一对迟钝愚笨的顽畜,它们的行动是这样的艰难,以致维尔福夫人花了两个钟头才回到圣?奥诺路她的家里。她一到家,先满足了家里人的探问,然后立刻写了下面这封信给邓格拉司夫人:
"亲爱的霭敏:我刚才从九死一生的危险中神奇地逃了出来,我的安全得归功于我们昨天所谈到的那位基度山伯爵,但我决想不到今天就会看见他。我记得当你称赞他的时候,我曾怎样无情地加以嘲笑,以为你的话太夸大了,可是我现在却有充分的理由来承认:你对于这位奇人的描写虽然热情,但对于他的优点却远未尽述。但我一定竭力把我这次的奇遇讲得更明了一点。你必须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当我驾着你的马到达兰拉夫街的时候,它们突然象发了疯似的向前直冲,疾驰得这样怕人,以致只要有什么东西挡住它们的去路,我和我那可怜的爱德华一定会撞得粉碎,当时我觉得不会有希望了,忽然一个容貌古怪的人——是一个阿拉伯人或努比亚人,总之,是哪一国的一个黑人——在伯爵的一个手势之下(他原是伯爵的仆人),突然来抓住了那匹暴怒的牲口,甚至冒着他自己被踩死的危险,而他之得免于死,实在是极其侥幸的。那时,伯爵急忙来接我们,把我们带到他的家里,用某种巧妙的医法迅速地救活了我那可怜的爱德华(他已吓得失去知觉了)。当我们的精神已完全恢复的时候,他用自己的马车送我们回家。你的马车明天还你。我恐怕你得有好几天不能用你的马了,它们似乎已完全麻木了,象是极不高兴让那个黑人来征服它们似的。但伯爵托我向你保证,只要让它们休息两三天,在那期间,多给它们吃点大麦,而且以大麦为惟一的饲料,它们就会长得象昨天一样的肥壮——那就是说,象昨天一样的可怕。再见!今天这次驱车出游我不能多谢你了,但我也不应该因为你的马不好而来怪你,尤其是因此使我认识了基度山伯爵,我觉得这位显赫的人物,除了他富有百万以外,实在是一个非常奥妙,非常有趣的问题,我愿意不顾一切危险来研究这个问题,假如必要的话,甚至甘心冒险再让你的
马来拖一次。爱德华在这次出事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勇敢。他一声都没有哭,只是毫无生气地倒在我的怀里,事后,也不曾掉一滴眼泪。你或许仍旧要说我是被母爱弄得盲目了,但在那个这样脆弱,这样娇嫩的可怜的小身体里,确有一个铁的灵魂。凡兰蒂恋恋地挂念着你那可爱的欧琴妮,托我多多向她致意,祝她和你安好!
我依旧是你永远真诚的——爱萝绮丝?维尔福
又——务请设法使我在你的家里会一会基度山伯爵。我必须再见他一次。我刚才已劝服维尔福先生去拜访他,希望他会来回拜。"
那天晚上到处都在谈论阿都尔的那件奇事。阿尔培把它讲给他的母亲听,夏多?勒诺在骑士俱乐部把它作谈话的资料,而狄布雷则在部长的客厅里长篇大论地详详细细把它叙述了一遍,甚至波香也在他的报纸上用了二十行的篇幅来记载伯爵的勇敢和豪侠,使他在法国全体贵族女子的眼里变成了一位英雄。许多人到维尔福夫人的府上来留下他们的名片,说他们当在适当的时机再来拜访,以便听她亲口详述这一件传奇式的奇遇。正如爱萝绮丝所预言的,维尔福先生穿上一套黑衣服,戴上一双白手套,吩咐随马车同去的仆人穿上他们的全套制服,驱车直奔伯爵府而去,至于地址,读者们已经知道,是在香榭丽榭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