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第二次再结婚,娶了一个寡妇,就是奈刚尼夫人,她是萨尔维欧先生的女儿,萨尔维欧先生是国王的御前大臣,在朝廷里很得宠。他现在是一位百万富翁,他们还封他做了一个伯爵,现在他是邓格拉司伯爵了,在蒙勃兰克路有一座大房子,他的马厩里有十匹马,他的传达室里有六个跑腿的,我也不知道他的钱箱里究竟有几千几万。"
"啊!"长老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他快乐吗?"
"快乐!那个谁敢答复?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要是发了大财就能得到快乐,那末邓格拉司就是快乐的。"
"那末弗南呢?"
"弗南!哦,那一段身世可又不同了。"
"但一个可怜的迦太兰渔夫,又没有钱,又没有受过教育,怎么能发财呢?这件事的确使我很奇怪。"
"人人都觉得奇怪呀。他的一生中一定有某种谁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在外表上,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地爬到这种发大财或得到高官厚爵的呢?"
"两者兼而有之,先生,他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您简直在给我讲故事啦!"
"好象也差不多。但且听着,您一会儿就会懂了。在皇帝回来之前一些日子,弗南已被编入兵役册了。波旁王室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迦太兰村,但是拿破仑一回来,就决定举行一次紧急征兵,弗南就被迫从军去了。我也去了,但因为我的年龄比弗南大,而且才娶了我那可怜
的老婆,所以我只被派去防守沿海一带。弗南被编入作战队伍里,随着他那一联队开上前线,参加了林尼战役①。那一场大战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在一位将军的门前站岗,那位将军原来是私通敌军的。就在那天晚上,将军要投到英军那里去。他要弗南陪他去,弗南同意了,就弃了他的职守,跟随将军去了。要是拿破仑继续在位,弗南这样私通波旁王室,就得上军事审判厅。他佩着少尉的肩章回到法国,那位将军在朝非常得宠,在将军的保护和照应之下,他在一八二三年西班牙战争期间就升为上尉,那就是说正是邓格拉司开始做投机买卖的时候。弗南原是一个西班牙人,他之被派到西班牙去,就是去探察他同胞的情绪的。他到那儿遇到了邓格拉司,两个人搞得非常亲密,他得到首都和各省保王党普遍的支持,他自己再三申请,得到上司的允许,就领他的队伍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羊肠小道通过保王党所把守的山谷。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竟建立了这样大的功绩,以致在攻克德罗卡弟洛以后,他就被升为上校,得到伯爵的衔头,还得到荣誉团军官的十字章呢。"
"这是命!这是命!"长老喃喃地说。
"是的,但你听着,这还没有完呢。法西战争结束了,整个欧洲似乎可以得到长期的和平了,而弗南的升官就受了和平的阻碍。当时只有希腊起来反抗土耳其,开始她的独立战争,大家的目光都转向雅典,——一般人都同情并支持希腊人。您知道,法国政府虽没公开保护他们,却容许人民作偏袒的帮助。弗南到处钻营想到希腊去服务,结果是如愿以偿,但仍在法国陆军中挂着名。不久,据说马瑟夫伯爵——这是他的新的名字——已在亚尼纳总督阿里手下服务,职位是准将。阿里总督被杀了,这是您知道的,但在他去世以前,他留下了一笔很大的款子给弗南,以报答他的效劳,他就挟了那笔大款回到法国,而他那中将的衔头也已到手。"
"所以现在——"长老问。"所以现在,"卡德罗斯继续说,"他拥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厦,
——在巴黎海尔达路二十七号。"
长老张开嘴巴,一时合不拢来,象是人们在犹豫不决时一样,然后,
他强自振作了一下,说:"那末美茜蒂丝呢,——他们告诉我说已经失
踪了,是不是?"
"失踪,"卡德罗斯说,"是的,就象太阳失踪一样,第二天升起
来的时候却更明亮。""难道她也发了一笔财吗?"长老带着一个讽刺的微笑问。"美茜蒂丝目前是巴黎最出风头的贵妇人之一了。"卡德罗斯答道。"说下去吧,"长老说,"看来我象是在听人说梦似的。但我曾见
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您所提到的那些事在我似乎没有那末惊人了。"
"美茜蒂丝因为爱德蒙被捕,受到打击,最初万分绝望。我已经告
诉过您,她曾怎样去向维尔福先生求情,怎样想尽心照顾邓蒂斯的爹爹。
她在绝望之中,又遭到了一重新的困难。这就是弗南的离开,——对弗
南,她是一向把他当作她的哥哥看待的,她并不知道他的罪。弗南走了,
①在比利时,一八一五年拿破仑与英军大战于此。
美茜蒂丝只剩下了一个人。三个月的光阴她都在哭泣中度过。爱德蒙没有消息,弗南没有消息,在她的前面,除了一个绝望垂死的老人以外,是一无所有了。她整天坐在通马赛和迦太兰村那两条路的十字路口上,这成了她的习惯。有一天傍晚,她心里极其闷闷不乐地走回家去,她的爱人或她的朋友都没有从这两条路上回来,两者都杳无音讯。突然间,她听到一阵她所熟悉的脚步声,她热切地转过身来,门开了,弗南,穿着少尉的制服,站在她的面前。这可不是她所哀悼的半条生命,但她过去的生活总算有一部分回来了。美茜蒂丝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弗南的双手,他认为这是爱的表示,但实际上只是她高兴在世界上已不再孤独,在长期的悲哀寂寞以后,终于又看到了一个朋友罢了。可是,我们也必须承认,弗南从来没惹过她的讨厌,她只是不爱他罢啦。美茜蒂丝的心已整个地被另一个人占据了,那个人已离开,已失踪,或许已死了。每想到最后这一个念头,美茜蒂丝总是热泪滚滚,痛苦地绞着她的双手。这个念头如万马奔腾般地在她的脑子里驰骋往来,以前,每当有人向她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总要极力反驳,可是,连老邓蒂斯也不断地对她说:’我们的爱德蒙已经死了,要不,他是会回到我们这儿来的。‘我已经告诉过您,老人是死了,要是他还活着,美茜蒂丝或许不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老婆,因为他会责备她的背节。弗南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知道老人已死,他就回来了。他现在是一个少尉了。他第一次来,没有向美茜蒂丝提及一个字的爱,第二次,他提醒她,说他爱她。美茜蒂丝请求再等六个月,以期待并哀悼爱德蒙。"
"那末,"长老带着一个痛苦的微笑说,"一共是十八个月。即使
最专一的情人,也不过只能如此。"然后他轻声地背出英国诗人的这句
话:"’杨花水性呀,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①"
"六个月以后,"卡德罗斯继续说,"婚礼就在阿歌兰史教堂里举
行。""正是她要和爱德蒙结婚的那个教堂,"教士喃喃地说,"只是换
了一个新郎而已。"
"美茜蒂丝是结了婚罗,"卡德罗斯接着说,"但虽然在全世界人的眼里,她在外表上看来似乎很镇定,但当经过里瑟夫酒家的时候,她几乎晕倒,那儿,在十八个月以前,曾庆祝过她和另一个人的订婚典礼,那个人,假如她敢扪心自问的话,是可以看到还依旧被她爱着。弗南比较快乐,但并不很安心,——因为我现在还觉得,他时时刻刻都怕爱德蒙回来,——他极想带着他的老婆一同远走高飞。迦太兰村所隐伏的危险和所能引起的回忆是太多了,在结婚以后的第八天,他们就离开了马赛。"
"您此后有没有再见过美茜蒂丝?"教士问。
"见过,西班牙战争期间,曾在佩皮尼昂见过,她正在教导她的儿
子。"长老吃了一惊。"她的儿子?"他说。"是的,"卡德罗斯回答,"小阿尔培。""可是,既然能教导她的孩子,"长老又说,"她一定自己也受过
①引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剧。
教育了。我听爱德蒙说,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渔夫的女儿,虽美丽,却没有受过教育。"
"噢!"卡德罗斯答道,"他对他的未婚妻竟知道得这末少吗?美茜蒂丝大可做一位女皇,先生,要是皇冠是戴到最可爱和最聪明的人的头上的话。她的财产不断地增加,她也随着财产愈来愈伟大了。她学习绘画,音乐,——样样都学。而且,我相信,这句话可只是我们两个自己说说的,她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要分散她的思想,使她可以忘掉往事。她之丰富她的头脑,只是为了要减轻她心上的重压。但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了,"卡德罗斯继续说,"财产和名誉当然使她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很有钱,是一位伯爵夫人,可是——"
"可是什么?"长老问。
"可是我想她并不快乐。"卡德罗斯说。
"这个结论您是怎么得来的?"
"我发觉自己处境非常悲惨的时候,我想,我的老朋友们或许会帮助我。我就到邓格拉司那儿去,他甚至连见都不见我。我去拜访弗南,他派他的贴身跟班送了我一百法郎。"
"那末两个人您一个都没有见到吗?"
"没有,但是马瑟夫夫人却见了我。"
"那怎么会呢?"
"当我出去的时候,一只钱袋落到我的脚边,里面有二十五个路易。我急忙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美茜蒂丝,她马上把百叶窗关上了。"
"那末维尔福先生呢?"长老问。
"噢,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我并不认识他,我也没有什么可要求他的。"
"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他有没有从爱德蒙的不幸中得到好处?"
"不,我只知道在逮捕他以后,过了一些时间,他就娶了圣?米兰小姐,不久就离开马赛了。但是,毫无疑问,他一定也象那些人一样的走运。他无疑象邓格拉司一样的有钱,象弗南一样的得了高官厚爵。只有我,您看,还是又穷又惨,是被上帝所遗忘了的。"
"您错了,我的朋友,"长老答道。"上帝或许有时会暂时照顾不到,那是当他的正义之神安息的时候,但他总有一个时候会想起来的——且拿这个作一个证据。"长老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钻石来,递给卡德罗斯说,"我的朋友,拿了这粒钻石吧,这是您的了。"
"什么!给我一个人吗?"卡德罗斯喊道。"啊。先生,别跟我开玩笑!"
"这粒钻石本来是要由他的朋友们分享的。爱德蒙只有一个朋友,所以不能再分。拿了这粒钻石吧,然后,卖掉它。我已经说过,它可值五万法郎,我相信,这笔款子大概已够让您摆脱贫困了。"
"噢,先生,"卡德罗斯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用另外那只手抹掉他额上聚结起来的汗珠说,"噢,先生,别拿一个人的快乐或失望开玩笑!"
"我知道快乐和失望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来不拿这种感情来开玩笑的。拿了吧,只是,有一个交换条件——"
卡德罗斯本来已经碰到那粒钻石,听到这句话又缩回手来。长老微笑了一下。"有一个交换条件,"他继续说,"请把摩莱尔先生留在老邓蒂斯壁炉架上的那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我,您告诉我它还在您的手里。"
卡德罗斯愈来愈惊异,他走到一只橡木的大碗柜前面,打开碗柜,拿出一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长老,钱袋很长很大,上面有两个铜圈,以前是一度镀过金银的。长老一手接过钱袋,一手把钻石交给卡德罗斯。
"噢!您简直是上帝派来的人,先生,"卡德罗斯喊道,"因为谁都不知道爱德蒙曾把这粒钻石给您,您大可留起来的。"
"看来,"长老对自己说,"你是会这样做的。"他站起身来,拿起他的帽子和手套。"好了,"他说,"那末,您所告诉我的一切完全是实情,完全可以相信的了?"
"看,长老阁下,"卡德罗斯回答说,"这只角落里有一个圣木的十字架,这个架子上是我老婆的《圣经》。请打开这本书,我可以把手按在十字架上,对着它发誓,凭我灵魂的得救,凭我一个基督徒的信仰,发誓说:我所告诉您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情形,就象人类的天使在末日审判那一天讲给上帝的耳朵听的话一样!"
"很好。"长老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上已相信卡德罗斯所说的确是实情,就说,"很好,希望这笔钱能有益于您!再会!我要回到我那远离互相残害的人类的地方去了。"
长老很费了一些麻烦才离开了千恩万谢的卡德罗斯,他自己开门,走出店外,骑到他的马上,再和客栈老板行了一个礼,于是就向他来时的那条路上回去,而那客栈老板则不断地大声喊着再会。当卡德罗斯回过身来的时候,他看到身后站着卡康脱人,她的脸色比以前更白了,身体也发抖得更厉害。
"那末,我所听到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的吗?"她问道。
"什么!是说他把那粒钻石只给我们吗?"卡德罗斯问,他喜欢得有点糊涂了。
"是的。"
"不能再真的了!看!这儿就是。"
那女人对它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沉闷的声音说:"说不定这是假的?"
卡德罗斯吃了一惊,脸色立刻转成苍白。"假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假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一粒假钻石呢?"
"可以不花钱而得到你的秘密呀,你这笨蛋!"
卡德罗斯在这个念头的重压之下,一时弄得面无人色。"噢!"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他的帽子,戴在他那绑着红手帕的头上,"我们不久就可以知道的。"
"怎么知道?"
"今天是布揆耳的集市,那儿老是有从巴黎来的珠宝商的,我拿给他们看看去。看着屋子,老婆,我两小时后回来。"卡德罗斯急急忙忙地离开家,迅速地向那个无名的客人所取的相反方向奔去。
"五万法郎!"当卡康脱人剩下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但却不能算是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