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字都没有忘记。
黄昏来了,爱德蒙眼看着那个岛被笼罩在薄暮所带来的色彩中渐渐远去,终于在其他一切人的眼前消失,但却没有在他的眼前消失。他,凭着他一双习惯于牢狱的幽暗的眼光,在其他一切人都已看不到它的时候,却仍继续看到它,他最后离开甲板。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他们已到了阿立里亚海外。他们整天沿着海岸航行,到傍晚时分,看到岸上燃起了火光。这火光大概是约定的暗号,一看这火光,他们知道可以靠岸了,——因为有一盏船灯不挂在旗杆上而挂在桅顶上,于是他们就向岸靠近,驶到大炮的射程以内。邓蒂斯注意到,当他们向陆地靠近的时候,宙纳?阿米里号的船长架起两尊旧式的小炮,这两尊炮能把四磅重的炮弹射出一千步左右而不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但这一次,这种预防是多余的,一切都进行得极其顺利。四只小艇轻悠悠地划出来,靠到小帆船旁边,帆船无疑的懂得这种迎候的意思,也把它自己的小艇放到海里。五只小艇工作得非常神速,到早晨两点钟,全部货物已卸出宙纳?阿米里号,搬上了环球号。宙纳?阿米里号船长办事是这样的井井有条,当天晚上就分红利,每一个人得了一百个托斯卡纳里弗,——那是说,合我们的钱八十法郎。但航程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们把船头的斜桅转向撒地尼亚,预备在那儿装一批货,以代替那卸下的。第二次的活动也象第一次一样的成功,宙纳?阿米里号真是走运了。
这批新货的目的地是卢加沿岸,货物几乎完全是哈瓦那雪茄,白葡萄酒和马拉加葡萄酒。
从那儿回来的时候,他们和宙纳?阿米里号船长的死对头税警交了一场小战。一个海关官员倒了下去,两个水手受了伤,邓蒂斯是其中之一,一个枪弹碰上了他左面的肩膀。邓蒂斯简直很高兴受这个惊吓,很乐于受伤。这是无情的教训,教会他用怎样的眼睛他才能观察危险,用怎样的忍耐他才能忍受痛苦。他带着一个微笑正视危险,而当受伤的时候,还喊出大哲学家的那句话:"痛苦呀,你并不是一件坏事!"他而且还望着那个受伤将死的海关官员,而不知究竟是为了战斗使他的血沸腾了呢,还是为了他那人性的感情已经迟钝,总之,他对于这个景象感动甚微。邓蒂斯正在向他所愿意走的路上行进,正在向他所希望达到的地方移动,——他的心快要麻木了。贾可布看见他倒下,以为他被打死了,就向他冲过来,将他扶起,极力照顾他,尽了一个好伙伴的责任。
那末,这个世界虽没有象班格罗斯医生①所相信的那样好,却也没有象邓蒂斯所认为的那样坏,因为这个人,除了能从他伙伴的身上可以承袭那一份红利以外再没有什么可希冀的,但当他看见他倒下的时候,却表示了这样深重的悲哀。幸而,我们已经说过,爱德蒙只是受伤,在敷上了撒地尼亚老太婆卖给走私贩子的某种草药(这些草药是在某些季节
①伏尔泰小说《老实人》中的人物。
采集来的)以后,伤口不久就合拢了。爱德蒙为了想试一试贾可布,就拿出他所得的红利的一部分来,以报偿他的照顾之情,但贾可布愤愤地拒绝了。
这是一种同情爱,贾可布在第一次遇见爱德蒙的时候就把这种爱给了他,结果是爱德蒙对贾可布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情感,贾可布觉得这已经够了。他已经本能地觉察到爱德蒙的卓越,——一种别人都没有觉察到的卓越;而用了那一点来衡量爱德蒙所赐于他的情意,那勇敢的水手也就满足了。
于是,当那帆船在浅蓝色的海面上平稳地滑行,当他们感谢顺风吹涨了它的帆,除了舵手以外其他一无所需的时候,爱德蒙就利用船上这漫长的时日,手里拿了一张地图,做起贾可布的导师来,就象可怜的法利亚长老做他的导师一样。他向他指出海岸线的位置,向他解释罗盘的各种变化,教他读那本摊开在我们头上,上帝用钻石做成的字写在蓝空上的,所谓"天"的大书。而当贾可布问他,"你把这一切教给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水手有什么用呢?"的时候,爱德蒙回答说,"谁知道呢?你有一天或许会做一艘帆船的船长。你的同乡波拿巴还做了皇帝呢。"我们忘记提一句,原来贾可布也是一个科西嘉人。
两个半月在这种航程中过去了,爱德蒙本来是一个刻苦耐劳的海员,现在又成了一个熟练的沿海航行者;他认识了沿岸所有的走私贩子,并学到了这些半似海盗的私贩用来互相辨识的秘密讯号。他一次又一次的经过他的基度山小岛,一共经过了二十次,但没有一次他能得到一个机会上去。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心:只要他和宙纳?阿米里号船长的约期一满,他就自己花钱租一艘小帆船,——因为在他的几次航程中,他已积蓄了一百个毕阿士特,——借某种借口来到基度山小岛登陆。那时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地进行搜索,——或许并不完全自由,因为那些陪伴来的人无疑的是会注意他的,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是要冒一点险的。牢狱已使邓蒂斯谨慎,他很希望能不冒任何危险。他的想象力虽然丰富,但在苦苦地思索了一番以后,依旧是一场空,他想不出任何计划可以不用人陪伴而到他所渴望的小岛上去。
有一天晚上,当邓蒂斯正在心神不宁地徘徊在这些疑虑和希望之间时,那位非常信任他,非常愿意留他继续服务的船长走了过来,挽住他的一只臂膀,领他到一艘泊在奥格里荷的独桅船上去。那是里窝那的走私头子们常常聚会的地方,他们就在这儿讨论他们的沿海贸易。邓蒂斯到这个海上交易所已来过两三次,并见过了所有这些大胆勇敢,供应将近六百哩沿岸的免税贸易者,他曾扪心自问,假如一个人能克制一下暂时的意志上的冲动,而去联络这一切五花八门的关系,则还愁何事不成。这一次所讨论的是一件大事,——关于一艘装载土耳其地毯,勒旺绒布和克什米尔毛织品的帆船。大家必须先商量一个中立的地点来做这一次交易,然后设法把这些货物运到法国沿海的地方。假如成功了,赢利是极大的;每一个船员可以分到五六十个毕阿士特。
宙纳?阿米里号的船长建议以基度山岛作为装货的地点,那是一个完全荒无人居的地方,既没有兵,也没有税吏,似乎从商人和盗贼的祖
师邪神麦考莱①那个时代起,就已孤立在海中央的了。商人和盗贼这两个阶级,在我们近代,即使有时仍是二而一的东西,但名称总已是分别的了,但在古代,好象是包括在同一门类里的。提到基度山,邓蒂斯欢喜得吓了一跳,为了掩饰他的情绪,他站起身来,在那烟气蒸腾,把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语言掺杂成一种混合语的独桅船上兜了一个圈子。当他再回到那两个讨论者那儿的时候,事情已经决定了,他们决定在基度山相会,并在第二天晚上就出发。他们问爱德蒙的意见,他认为那个岛在各方面看来都极安全,而且那件大事,要想做得好,就必须做得快。所以商定的计划毫无变更,大家同意:他们第二天夜里出发,假如风向和天气允许的话,就设法在下一天傍晚到达那个中立小岛的海面。
①罗马神话中商人盗贼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