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风,所以正在伊夫堡和伯兰尼亚灯塔之间抢风斜驶。在一刹那间,他怕那帆船会不沿岸航行,而径自驶出海去。但他不久就从它的行动上看出象大多数到意大利去的船只一样,它也想从杰罗斯屿和卡拉沙林屿之间通过。总之,帆船和游泳者已慢慢的在接近了,只要它再往岸边靠近一次,帆船就会接近到离他四分之一哩以内。他浮出到浪面上,做着痛苦求救的表示,但船上没有人看到他,船又折了一个弯。邓蒂斯本来可以大声喊叫,但他想到他的喊声会被风吞没。这时他很高兴幸而自己预先想到,抱住了这块龙骨,要是没有它,他或许无法到达那艘船上,——而且要是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当然也无法回岸。
邓蒂斯虽然几乎已可确定那艘独桅船的航程,但却仍旧焦急地注视着它,直到它又向他折回来。于是他就向前游。但他们还没有遇到,那
艘帆船又改变了方向。他拚命一跳,半个身体露出水面,摇着他的帽子,发出水手所特有的一声大喊。这一次,他不但被看见,而且被听到了,那艘独桅船立刻转舵向他驶来。同时,他看到他们已在把小艇放下来。片刻以后,小艇由两个人划着,迅速地向他摇来。邓蒂斯觉得那条横木现在已经无用,就放弃了它,用力游着向他们迎上去。但他对自己的力量估计得太高,他这时才觉得那条横木对他是如何的有用。他的手臂渐渐僵了,他的腿失掉了弹性,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他又大叫一声。两个水手加倍用力,其中有一个用意大利语喊道:"加油!"
这两个字刚传到他的耳里,就来了一个他不再有力量去克服的浪头,把他淹没了。他又浮出水面,用一个人快要溺死时的那种拚命的力量支持他自己,发出第三声大喊,于是觉得自己又在往下沉,象是那要命的铁球又绑到了他的脚上一样。水没过了他的头,透过水,他看到一个苍白的天和黑色的云块。一阵猛烈的挣扎又把他带到水面上。他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头发,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已昏了过去。
当邓蒂斯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独桅船的甲板上。他最关切的事,便是要看看他们航行的方向。他们正在迅速地把伊夫堡抛到后面去。邓蒂斯实在疲乏透顶,以致他所发出的那声欢呼被错认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们已经说过,他是躺在甲板上的。一个水手正在用一块绒布摩擦他的四肢;另一个水手,他认得就是那个喊"加油!"的人,拿着一满瓢甜酒凑到他的嘴边;而第三个人,是一个老水手,他既是领港又是船长,则带着人们感到自己虽在昨天逃过了灾难,但说不定灾难明天又会降临的那种自幸的怜悯神色站着旁观。几滴甜酒使青年衰弱的心脏重新兴奋起来,而他四肢所受的按摩则使它们恢复了活力。
"你是什么人?"船长用很蹩脚的法语问。
"我是,"邓蒂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回答,"一个马耳他水手。我们是从锡拉丘兹装谷物来的。昨天晚上起风暴的时候,我们刚到摩琴岬,我们就是在这个地方触礁沉没的。"
"你刚才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从这些岩石上来的,也是我的运气好,竟能抱住一块岩石,而我的船长和其他的船员却都丧命了。我看到了你们的船,深怕留在这个孤岛上饿死,所以我抱住一片破船,想游到你们这儿来。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谢谢你们,"邓蒂斯又说,"当你们有一个水手抓住我头发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那是我呀,"一个外貌诚实直爽的水手说,"真是千钧一发,因为你在往下沉啦。"
"是的,"邓蒂斯答道,并伸出手去,"我再谢谢你。"
"我简直有点犹豫,瞧,"水手回答说,"你胡子有六吋长,头发够一呎。看来不象是一个好人,倒象一个强盗。"邓蒂斯想起,他的头发和胡子自从进了伊夫堡以后就没有剃过。
"是的,"他说,"有一次遇险时,我曾向宝洞圣母许过愿,情愿十年不剃头发和胡子,只求在危难之中救我的命,今天我许的愿果然应
验了。""我们现在把你怎么办呢?"船长说。"唉!随便你怎么都好。我的船长已经死了。我只光身逃出一条命。
但我是一个好水手,你们在第一个靠岸的港口让我下去好了。我相信一
定能在一艘商船上找到一份工作的。""你知道地中海的航路吗?""我从小就在它上面航行的。""那些最出名的港口你熟不熟?""没有几个港口是我不能闭着眼睛驶进驶出的。""我说,船长,"那个对邓蒂斯喊"加油!"的水手说,"假如他
所说的话是真的,那末何不留他和我们在一起呢?""那得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船长面带疑虑的说。"处于这个可
怜虫的境况,人总是不免言过其实的。""我可以实过所言。"邓蒂斯说。"我们瞧吧。"对方微笑着回答。
"你们到哪儿去?"邓蒂斯问。"到里窝那。""那末,为什么要老是这么折来折去,而不近风直驶呢?""因为这样我们就可笔直撞到里翁屿上去了。""你们会在它的旁边经过,离岸还有二十寻①多。""去掌舵,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本事。"青年接过舵把,先轻轻用力
一压,船就应舵而转,他就看出这虽不是一艘第一流的帆船,但却尚可操纵如意,于是他喊道:"准备扯帆!"船上的四个海员都遵命行事,船长则站着旁观。"近风直驶!"邓蒂斯又喊。水手们即刻服从。"拴索!"这个命令也执行了。果然正如邓蒂斯的预料,船在离岸右手二十寻的地方擦了过去。
"好呀!"船长说。
"好呀!"水手们跟着喊。他们都惊奇地望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眼
睛里已恢复了智慧的光芒,至于他身体的坚强有力,他们是绝不会有所
怀疑的。
"你看,"邓蒂斯离开舵把说,"我对你还可以有点用处,至少是
在这次航程中。假如你到了里窝那以后不要我了,可以把我留在那儿。
我拿到第一笔工钱就来偿还你们借给我的衣服和伙食费。"
"哦,"船长说,"我们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你的要求合理就得了。"
"只要你给我和他们同样的待遇,那末事情就算决定了。"邓蒂斯
答道。"那不公平,"那个救邓蒂斯的水手说,"因为你比我们知道得多。""你这是怎么啦,贾可布?"船长回答说。"要多要少,这是人家
的自由呀。""不错,"贾可布答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喂,最好你还是借一件短褂和一条裤子给他,要是你有多的话。""没有,"贾可布说,"我只多出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我只要那么多就够了,"邓蒂斯插进来说。"谢谢你,我的朋友。"贾可布窜下舱去,不久就拿了那两件衣服回来,邓蒂斯带着说不出
的快乐穿了起来。
①一寻约等于一?六二米。
"现在,你还希望要什么别的东西吗?"船长问。
"一片面包,再来一杯我尝过的那种好酒,因为我有很久没有吃喝啦。"实际上,他已有四十小时不曾吃东西了。面包拿来了,贾可布把那只酒瓢递给他。
"舵靠左!"船长对舵手喊。邓蒂斯一面也向那个方向看,一面把
瓢举到嘴边,但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了。"咦!伊夫堡出了什么事啦?"船长说。吸引邓蒂斯注意的,是凝聚在伊夫堡城垛顶上的一片小小的白云。
同时,又隐约听到了一声炮响。水手们都面面相觑。"那是什么意思?"船长问。"伊夫堡有一个犯人逃走了,他们在放警炮。"邓蒂斯回答。船长
瞥了他一眼,他已把甜酒凑到唇边,神色非常镇定地喝酒,所以船长即使有一点怀疑,也因此被打消了。"这种甜酒真凶得厉害。"邓蒂斯一面说,一面用他的短袖抹掉额头的汗。"管它呢,"船长注视着他喃喃地说,"就算是他,那也好,因为我总是得到一个少有的老手了。"
邓蒂斯假装说疲倦了,要求由他来掌舵。舵手很高兴能有机会松一松手,就望望船长,后者示意他可以把舵交给他的新伙伴。邓蒂斯于是就能时时看马赛方面的动静了。
"今天是几号?"他问坐在他身旁的贾可布。"二月二十八。""哪一年?""哪一年!你问我哪一年?""是的,"青年回答说,"我问你今年是哪一年?""你把它也忘了吗?""昨天晚上我受的惊吓太大了。"邓蒂斯微笑着回答,"我的记忆
力几乎都丧失了。我是问你今年是哪一年。""一八二九年。"贾可布回答。邓蒂斯自被捕那天起,已过了十四年了。他十九岁进伊夫堡,逃走的时候已是三十三岁。
一个悲哀的微笑掠过他的脸。他自己问自己,美茜蒂丝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她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接着他想到那三个使他囚居了这么久,使他受尽了这么多苦楚的人,他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芒。他重新对邓格拉司,弗南和维尔福发了一个他在黑牢里发过的誓言,誓必要向他们作不共戴天的复仇。这个誓言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威胁,因为地中海上最快速的帆船也不能追上这只小小的独桅船,船上的每一片帆都吃饱了风,直向里窝那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