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0
太阳光更其确实。可怜的人呵!可怜的小伙子呵!而你还告诉我这位
法官对你大表同情,大发恻隐之心?""是呀。""而那位可敬的代理官还烧毁了你那封信?""是呀。""那位忠厚的刽子手还要你发誓决不吐露诺梯埃的名字?""是呀。""你这个可怜的傻瓜,你知不知道这个诺梯埃是谁?""我不知道!""那个诺梯埃就是他的爹呀!"即使一个霹雳打在邓蒂斯的脚下,或地狱在他的面前裂开它那无底
的大口,也不会使他比听到这样完全出于意料之外的几个字更吓得呆若木鸡的了。这几个字揭发了只有魔鬼做得出的不义行为,而他就此被它葬送在一个监狱的黑地牢里慢慢地摸索他的日子,无异把他埋入了一个活的坟墓。他惊醒过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象是防止他的脑子爆裂开似的,同时用一种窒息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喊道:"他的爹,他的爹!"
"他的嫡亲的爹,"长老答道,"他的姓名就叫诺梯埃?维尔福。"
在这一刹那间,一缕明亮的光射进邓蒂斯的脑子里,照亮了以前模糊的一切。维尔福在审问时态度的改变啦,那封信的销毁啦,硬要他作的许诺啦,法官那种几乎象是恳求的口吻啦,他那简直不象宣布罪状倒象恳求宽恕的语气啦,——一切都回到他的记忆里来了。邓蒂斯的嘴唇里透出一声从心灵中发出来的痛苦的喊声,他踉踉跄跄地靠到墙壁上,几乎象一个醉汉一样。然后,当那一阵激烈的情感过去以后,他急忙走
到从长老的地牢通到他自己地牢的洞口,说:"噢,我要独自把这一切再想一想。"
他回到自己的黑牢以后,就往床上一倒。晚上,狱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两眼发直,脸孔铁板,象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这几小时的默想,在邓蒂斯似乎只是几分钟,在这期间,他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心,并发了一个十分可怖的誓言。邓蒂斯终于被法利亚的声音把他从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唤醒了过来。法利亚已经经过狱卒的查看,他现在是来邀请他共进晚餐。由于他是一个疯子,尤其因为是一个有趣的疯子,所以长老享受着某些特权。他所得的面包比一般的囚粮质地较优,也较白,甚至每星期日还可以赐得少量的酒。这一天碰巧是星期日,长老来邀请他的青年同伴去分享他的面包和酒。邓蒂斯跟着他走。他脸上那种紧张表情已经消失,现在已恢复了常态,但他已换成了一种刚强严肃的神态,表示已抱定了一个坚定的目标。法利亚用他尖锐的目光盯住他。"我现在很后悔刚才帮助你搜根问底,给你查明了那些事情。"
"为什么?"邓蒂斯问。
"因为在你的心里又种下了一种新的烦恼,——复仇的烦恼。"
青年的脸上闪过一个痛苦的微笑。"我们来谈些旁的事情吧。"他说。
长老又望了望他,然后悲哀地摇摇头,但为了顺从邓蒂斯的请求,他开始谈起其他的事来。这个老犯人象是那些曾饱经沧桑的人一样,他的谈话里包含着许多有用的重要启示和健全的知识,但却毫不自夸自负,因为这不幸的人从不提及他自己的伤心事。邓蒂斯对于他所说的一切都钦佩地倾听着。他所说的有些话是和他所已经知道的事相符合的,是和他从海上生活所得来的知识相一致的;有些则述及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象那些黎明时的北风指示了在赤道附近航行的航海者一样,这些话已给孜孜求教的听者打开了新的眼界,犹如流星的一闪照出了一瞬间的新天地。他正确地估计到,一个聪明的头脑假如能在道德上,哲学上,或熙攘纷争的社会关系上追随这种崇高的精神,他将会得到如何的快乐。
"你一定得把你所知道的教一点给我,"邓蒂斯说,"哪怕只是为了免得使你对我愈来愈厌倦。我很明白,象你这样一位有学问的人,是宁愿受绝对孤独而不愿有我这样无知无识的人来作伴惹厌的。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答允你决不再提逃走这两个字。"
长老微笑了一下。"唉,我的孩子!"他说,"人类的知识是被禁锢在非常狭窄的范围里的。当我教会了你数学,物理学,历史和三四种我知道的近代语文以后,你的学问就会和我相等了。假如把我所知道的基本学术传授给你,简直花不了两年功夫就成了。"
"两年!"邓蒂斯惊喊道,"你真的相信我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学得这一切东西吗?"
"当然不是它们的应用,但它们的原理原则你是可以学到的,学习并不就是认识。有学问的人和能认识的人是不同的。记忆造成了前者,哲学造成了后者。"
"但是人难道不能学哲学吗?"
"哲学是无法学的,它是科学的综合,是能善用科学的天才所求得
的。哲学——它就是基督踏在脚下升上天去的五色彩云。"
"好吧,那末,"邓蒂斯说,"你先教我什么?我真想快点开始,我太渴望知识了。"
"好!"长老说。
当天晚上,两个囚徒就拟定了一个教育计划,决定第二天就开始。邓蒂斯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记忆能力,而且理解力也惊人,一学就会。他很有数学头脑,能适应各种各样的计算方法,而他的想象力又能把趣味运用到枯燥现实的数学公式和严密呆板的线条上。意大利语是他已经知道了的,希腊语是他在到地中海东部的航行零零碎碎的学会了一点,凭了这两种语言的帮助,了解其他各种语文的结构就容易了。所以在六个月终了时,他已开始可说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邓蒂斯严格遵守了他对长老所作的诺言,从不提及要逃走。或许是他的学习兴趣代替了渴望自由的要求,或许是由于记得他自己的诺言,(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十分注意的)总之,他不曾再提起任何逃走的计划。光阴在学习中迅速地过去,在一年的终了时,邓蒂斯已是一个新人了。
至于法利亚长老,虽然有他作伴,邓蒂斯却注意到他一天比一天显得更忧郁。有一个想法似乎不断地在迷惑他的脑子。有时,他会长时间的陷入于恍惚迷离的状态,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叹着气,然后,突然站起身来,交叉着两臂,开始在他黑牢的有限的地面上踱来踱去。有一天,他突然在这种习以为常的散步中停下来,感叹道:"唉,假如没有哨兵多好!"
"只要你高兴,立刻就可以一个都没有。"邓蒂斯说,他本来就在追溯他的思想,一下就看透了他头颅骨下的脑子,好象那头颅骨是水晶做成似的。
"啊!我已经告诉过你,"长老答道,"我是反对谋杀的。"
"但这种谋杀,即使犯了,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是由自卫的本能所引起的呀。"
"不论怎么样,我决不赞成。"
"可是,你还是想着它吗?"
"愈来愈想得厉害啦,唉!"长老喊道。
"你已经发现一种可以恢复我们自由的方法了,是不是?"邓蒂斯急切地问。
"是的,假如他们碰巧派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哨兵守在我们外面这条走廊的话。"
"他会瞎的,他会聋的!"青年用一种极坚定的神气回答,使他的同伴打了一寒颤。
"不,不!"长老喊道,"这是不可能的!"邓蒂斯竭力想把谈话拉回到这个题目上,但却无用。长老只是摇摇头,拒绝再谈关于这方面的事。
三个月又过去了。
"你觉得自己够不够强壮?"长老问邓蒂斯。青年的回答是拿起那把凿子,把它弯成一个马蹄形,然后又轻易地把它扳直。
"你肯不肯答应非在最后关头决不伤害那个哨兵?"
"我凭人格担保。"
"那末,"长老说,"我们或许可以把我们的计划实现。"
"我们得多久才能完成那必须的工作呢?"
"至少一年。"
"我们立刻开始吗?"
"马上开始。"
"我们已白白地损失了一年光阴了!"邓蒂斯喊道。
"你认为那过去的十二个月是浪费了的吗?"长老用一种温和的责备口吻问。
"宽恕我吧!"爱德蒙面红耳赤地喊道。
"得了,得了!"长老答道,"人终究只是人,而你大概还可算是我生平所见的人类之中最好的标本呢。来,我来把我的计划给你看看。"长老于是拿出一张他所画的设计图给邓蒂斯看。这张图上包括着邓蒂斯的和他自己的地牢,中间就以那条地道连接着。在这条地道里,他提议再挖一条地道,就象是矿里面的那种巷道一样。这条巷道可使这两个囚徒通到哨兵站岗的那条走廊下面。一旦到了那儿,就掘开一个大洞,同时要把走廊上所铺的大石头挖松一块,以便在需要的时间,兵的脚一踏在上面就会塌下来,那个兵一跌到洞底下,就立刻把他捆上,堵住他的嘴巴,他经此一跌,一定会呆一呆,所以决不会有力量作任何抗拒的。两个囚徒于是就从走廊的窗口里逃出去,用长老的绳梯爬出外墙。邓蒂斯听到了一个这样简单,可是显然有把握成功的计划,眼睛里射出喜悦的光芒,高兴得连连拍手。
当天这两个矿工就开始他们的劳动,由于长期的休息已使他们从疲劳中恢复过来,而且他们这种希望多半命定了是能实现的,所以工作干得非常起劲。除了在规定的时间必须回到他们各人的地牢去等待狱卒的查看以外,再没有别的事情来打扰他们的工作。狱卒从楼梯上走下到他们的黑牢来的时候,脚步声原是极轻的,但他们已学会辨别这种几乎不可觉察的声音,他们从来也不曾给狱卒发觉。他们在这次劳动中所挖出的新土本来可把那条旧地道完全塞没,但他们用极端小心的态度,一点一点的从法利亚或邓蒂斯的地牢的窗口里抛出去。至于那些挖出来的杂物,就把它揉成粉末,让夜风把它吹到远处,不让留下最细微的痕迹。
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件工程里消磨过去了,做这件工程所仅有的工具是一只凿子,一把小刀和一条木头杠子,——法利亚继续指导邓蒂斯,时而说这种语言,时而说那种语言;有时则向他讲述各国历史,和那些留下了所谓"光荣"这种灿烂的事迹而逝去的一代又一代伟人的传记。长老是一个饱尝世味的人,多少曾混入过当时的上流社会。他的外表抑郁而严肃,这一点,天性善于模仿的邓蒂斯很快的学了过来,同时又学得了那种高雅温文的仪态,这种仪态正是他以前所欠缺的,除非能有机会经常和那些出身高贵,教养有素的人往来,是很难获得的。
在十五个月终了时,地道掘成了,走廊下面的大洞也完工了,每当哨兵在这两个工作者的头上踱来踱去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均匀的脚步声。他们在等待一个黑色的夜晚来掩护他们的逃亡。他们现在所最怕的,是深恐那块石头,就是那哨兵命中注定该从这儿跌下来的那块石头,会在时机未成熟前掉下来。为了防止这一点,他们不得不又采取一种措施,用东西撑在它的下面,当作一种支柱,这条支柱是他们在
掘地道时在墙基中发现的。邓蒂斯正在支撑这根木头,法利亚则在爱德蒙的地牢里削一只预备挂绳梯用的搭扣。突然间,邓蒂斯听到法利亚在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呼唤他,他急忙回到他的黑牢里,发现后者正站在房间中央,脸色苍白,额上流着冷汗,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嗳呀!"邓蒂斯惊喊道,"什么事?怎么啦?"
"快!快!"长老答道,"听我说!"
邓蒂斯惊恐地望着面无人色的法利亚,法利亚的眼睛四周现出了一圈青黑色,嘴唇苍白,头发蓬松,他大吃一惊,捏在手里的凿子落到了地下。"什??什么事?"他喊道。
"我完啦!"长老说。"我得了一种可怕的病,或许会死,我觉得马上就要发作了。我在入狱的前一年也同样发过一次。这种病只有一种药可以救,我告诉你是什么东西。赶快到我的地牢里去,拆开一只床脚。你可以看到床脚上有一个洞,洞里面藏着一只小瓶子,里面有半瓶红色的液体。把它拿来给我——或是,不,不!我在这儿或许会被人发觉的,——乘我还有一点力量的时候,扶我回我的房间里去吧。谁知道我发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突然来摧残他希望的横祸虽犹如一个千钧的重闸,但邓蒂斯却并没有因此被打昏了头。他拉着他那不幸的同伴钻下地道,然后,把他半拖半扶的弄到长老的房间,立刻把病人放到床上。
"谢谢!"长老说,他好象血管里满是冰那样的四肢直哆嗦。"我得的是一种■厥病,当它发到最高点的时候,我或许会一动不动的躺着,好象死了一样,并发出一种既不象叹息又不象呻吟那样的喊声。但是,说不定病症会比这剧烈得多,会使我可怕地痉挛起来,口吐白沫,使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最尖锐的喊声。最后这一着你必须要小心防到,因为我的喊声要是被人听到,他们就会把我转移到别处去,我们就要永远分离了。当我变成一动不动,冷冰冰,硬蹦蹦,象一具死尸那样的时候,那时,你要记住,你要及时,但千万不要过早,用凿子撬开我的牙齿,把瓶子里的药水滴八滴至十滴到我的喉咙里,或许我还会恢复过来。"
"或许?"邓蒂斯哀不成声地喊道。
"救命!救命!"长老喊道,"我——我——死——我——"
病发作起来是这样的突然和剧烈,以致那不幸的囚徒想把那句话讲完都已经不能了。他全身都开始猛烈地抽搐颤抖起来,他的眼珠从眼窝里突了出来,嘴巴歪在一边,两颊变成紫色,他拚命挣扎,口吐白沫,身体翻来复去,并发出最可怕的喊声,邓蒂斯赶紧用被单蒙住他的头,免得被人听见。这一场发作继续了两个钟头,然后,他作了最后一次的抽搐,面无人色地昏厥了过去,简直比一个婴儿更无力,比大理石更阴冷和苍白,比一根踏在脚下的芦苇更缺乏生气。
爱德蒙直等到生命似乎已在他朋友的身体里完全绝灭了的时候,才拿起凿子,很费劲的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把预定的滴数滴入那僵硬的喉咙里,于是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一个钟头过去了,老人毫无复苏的征象。邓蒂斯开始感到害怕,他怕下药或许下得过迟了,他把两手插在自己的头发里,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他朋友那毫无生气的脸。终于一丝红晕染上了那铅青色的脸颊,知觉回到了那迟钝的、张开着的眼球上,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唇里发了出来,病人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
想摆动他的身体。
"他救活了!他救活了!"邓蒂斯喊起来。
病人还不能说话,但他用手指着门口,显得非常着急。邓蒂斯听了一听,辨别出狱卒的脚步声已在渐渐走近。那时快近七点钟,但爱德蒙在焦急之中竟完全忘记了时间。青年一跳就跳到进口处,窜了进去,小心地把石块将洞口遮住,急忙回到他的地牢里。他刚把一切弄妥,门就开了,狱卒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看到犯人象平常一样的坐在他的床边上。邓蒂斯一心一意地挂记着他的朋友,他一点不想吃给他带来的食物。他不等钥匙在锁里转动,也不等狱卒的脚步声在那条长廊上消失,就急忙向长老的房间走,用头顶开石头,一下子奔到病人的卧榻边。法利亚的神志现在完全恢复了,但他依旧还是精疲力尽,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想不到还能看见你。"他有气无力地对邓蒂斯说。
"为什么不?"青年问道。"难道你料到会死吗?"
"这倒不是,不过逃走的步骤全都准备好了,我以为你会走的。"
激愤的红晕涨满了邓蒂斯的双颊。"你真的把我看成这样卑鄙,"他喊道,"竟相信我会不顾你就跑掉吗?"
"现在,"长老说,"现在我知道我看错了。唉,唉!这一场病可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衰弱得不成话了。"
"高兴一点,"邓蒂斯答道,"你的气力就会恢复的。"他一面说,一面就在床上坐下,贴近法利亚,温柔地抚摸他那冰冷的双手。
长老摇摇头。"上一次发这种病的时候,"他说,"只发了半个钟头,发完以后,我除了觉得非常饥饿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我可以不用人扶就自己起床。现在我的右手右脚都不能动了,我的头昏乱得很,这表示有许多血充到了脑子里去。这种病要是再发一次,就会使我浑身瘫痪或是死去。"
"不,不!"邓蒂斯喊道,"你不会死的!你第三次发病的时候,(假如你真的还要发一次的话)你已经自由啦。我们那个时候还可以把你救回来,就象这一次一样,而且只有比这一次更容易,因为那时必须的药品和医生我们都能够有了。"
"我的爱德蒙,"长老回答说,"别胡涂了。刚才发的这次病已把我判处了无期徒刑啦。不能走路的人是不能逃走的。"
"好吧,我们可以等一个星期,等一个月,假如必要的话,就等两个月也无妨。这期间,你的体力就可以恢复了!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时间,在哪一点钟哪一分钟走而已,只要一旦你感到能够游泳,我们就选定那个时间来实行我们的计划好了。"
"我是永远不能游泳的了,"法利亚答道。"这条手臂已经麻木,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麻木了。你来举起它,从它落下来的情形来判断我有没有说错。"
青年举起那只手臂,手臂沉甸甸地掉了下来,看不出有一丝生气。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相信了吧,爱德蒙,还不相信吗?"长老问。"信了吧,我自己说的话自己知道。自从我第一次发这种病以来,我就不断地想到它。真的,我预料它会再发的,因为这是一种家庭遗传病。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在这种病上。这种药已经两次救了我的命,它实际上就是那
驰名的’卡巴尼斯‘。这是医生给我预备了的,他已断言我也会在这种病上丧命。"
"医生或许也会错的!"邓蒂斯喊道,"至于你这条可怜的手臂,它和我们逃走有什么关系?你不能游泳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把你背在我的身上游,我们两个一起逃走。"
"我的孩子,"长老说,"你是一个水手,一个游泳家,你一定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一个人背了这样重的分量,在海里游不到五十码就会沉下去。所以,别再自欺了吧,你的心地虽好,但这种空虚的希望是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我应该留在这儿,等待我的解脱,凡人皆有死,那时也就是我的死期了。至于你,你还年轻活泼,别为了我的缘故再耽搁,飞吧——走吧!我把你所许的诺言退回给你。"
"好吧,"邓蒂斯说。"现在也来听听我的决心。"于是他站起来带着庄严的神色,在长老的头上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说,"我凭基督的血发誓,只要你活着,我决不离开你!"
法利亚望着那个青年,他是这样的高尚,这样的朴实,有着这样崇高的精神,从他那忠厚坦白的脸上,可以充分看到信实,诚恳,挚爱,真诚的情意。
"谢谢,"那病人伸出那只还能动用的手轻声地说。"谢谢你这个好意,你既然这样提出,我也就接受了。"歇了一会儿以后,他又说,"你做了这个舍己为人的贡献,将来有一天,或许会得到善报的。但既然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你又不愿离开,那就必须把哨兵站岗的走廊底下的那个洞填没它,说不定碰巧他的脚步会踏着那块有洞的地面,因而注意到那空洞的声音,会去报告军官来查看的。那样就会把我们的事发觉,而使我们分离。去吧,去做这件工作吧,不幸我不能帮你的忙了。假如必要的话,就通夜工作,明天早晨狱卒没有来以前,不必回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讲给你听。"
邓蒂斯握住长老的手,亲热地紧握了一下。法利亚向他作了一个鼓励的微笑,于是青年就退去干他的工作去了,他已怀着一个严正的决心,决定要忠诚地,绝不动摇地完成他对他那受苦的朋友所作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