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0
样全神贯注于他的问题。他并没有因开门的声音而动一动身体,只是继续演算他的问题,直到火炬的光以稀有的闪耀照亮了地牢阴暗的墙壁,他才抬起头来,很惊奇地发现他的地牢里竟会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在他的床上抓过被单,把他自己裹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求?"巡察问。"我吗,先生!"长老带着一种惊愕的神气答道,"我什么都不要
求。""你不明白,"巡察又说,"我是政府派来视察监狱,听取犯人的
要求的。""哦,那就不同了,"长老喊道,"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相谅解。""来了,"堡长低声说,"就象我告诉您的,他要开始讲了。""先生,"犯人继续说,"我是法利亚长老,是罗马人。我曾给红
衣主教斯巴达当过二十年秘书。我是在一八一一年被捕的,为了什么原
因我却不知道;自从那时起,我就在向意法两国政府要求我的自由。""为什么要向法国政府要求呢?""因为我是在皮昂比诺被捕的,而据我推测,象米兰和佛罗伦萨一
样,皮昂比诺已成为某一个法国属国的首都了。"巡察和堡长互相对看了一眼,并相对一笑。"见鬼!我的好人哪,"巡察说,"你从意大利得来的新闻已经不
新鲜啦!"
"这是根据我被捕那一天的消息推测的,"法利亚长老答道。"既然皇帝要为他的婴儿建立罗马王国,我想他大概也已实现了马基维里和凯撒?布琪亚①的梦想,把意大利造成一个统一的王国了。"
"阁下,"巡察回答说,"上天已经把你这样热情拥护的大计划改变过了。""这是使意大利获得幸福和独立的惟一方法呀。""可能是这样,但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意大利政治的,我是来问你,你对于吃和住有什么要求没有。"
"吃的东西和其他监狱一样,——那就是说,坏极了,住的地方非常不合卫生,但既然是黑牢,也就总算还过得去。那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要讲的是一个秘密,我所要揭露的秘密,是极其重要的。"
"讲到那话题上来了。"堡长耳语说。"为了那个理由,我很高兴见到您,"长老继续说,"虽然您打断
了我一次最重要的演算,要是那个演算成功,可能把牛顿学说都改变过。
①阿基米德(公元前 287—212),古希腊数学家。
①马基维里( 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凯撒?布琪亚( 1475—1507),意大利暴君。
您能允许和我私下谈几句话吗?""我对您说的话如何?"堡长说。"你很清楚他。"巡察回答。"你所要求的事是不可能的,阁下。"他又对法利亚说。"可是,"长老说,"我要和您说到一笔大数目,达五百万之巨呢。""正是你所说的那个数目。"这次是巡察对堡长耳语了。"但是,"法利亚看到巡察已想走开,就继续说,"我们也并非绝
对要单独谈话,堡长先生也可以列席。""不幸的是,"堡长说,"我早已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了,是关于你的宝藏,是不是?"法利亚眼睛盯住他,那种表情足使任何人都相信他是神志清楚的。"当然罗,"他说,"此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巡察阁下,"堡长又说,"那个故事我也可以告诉您,因为它已经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四五年啦。""那就证明,"长老答道。"你是象《圣经》里所说的那些人,有眼不能视,有耳不能听。""政府不需要你的宝藏,"巡察回答说,"留着吧,等你释放以后自己享用好了。"
长老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一把抓住巡察的手。"但假如我没有放出来呢,"他喊道。"假如,偏偏违天逆理,我被老关在这间黑牢里,假如我死在这儿而不曾向任何人宣布我的秘密,则那个宝藏就要白白的丧失啦!倒不如由政府享一点利益,我自己也享受一点,那不更好吗?我情愿出到六百万,先生,是的,我愿意放弃六百万,余下的那些我也就满足了,只要能得到我的自由。"
"老实说,"巡察低声说,"要不是早告诉我这个人是疯子,我倒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我没有疯!"法利亚回答,他具有囚徒所特有的那种敏锐的听觉,把巡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所说的宝藏真是有的,我提议来签订一个条约,约内载明,我答应领你们到那个地点,由你们掘,假如我欺骗你们,把我再带回到这儿来,——我不求别的。"
堡长大笑。"那个地点离这儿远不远?""三百哩。""这个想头倒不坏,"堡长说。"假如每一个犯人都想作一次三百
哩的旅行,而他们的解差又答应陪他们去,他们倒有了一个很妙的逃走机会了。""这种计划是大家都知道的,"巡察说,"长老阁下还不能享受发明的美名哩。"然后转向法利亚,"我问你伙食吃得好不好?"他说。"请对我发个誓,"法利亚答道,"假如我所告诉您的话证明是确
实的,就一定放我自由,那末你们到那儿去,我留在这儿等。""你伙食吃得好不好?"巡察又问一遍。"先生,你们是毫无危险的呀,因为,如我所说的,我愿意在这儿
等,那我就不会有逃走的机会啦。""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巡察不耐烦地答道。"你也没有回答我的呀,"长老喊道。"那末,愿上帝降祸于你!
象其他那些不肯相信我的傻瓜一样。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金子,我就留着给自己。你不肯给我自由,上帝会给我的。走吧!我再没有多的话说了。"于是长老抛开他的床单,坐回到老地方,继续作他的演算。
"他在那儿干什么?"
"在计算他的宝藏呀。"堡长回答。
法利亚以极其轻蔑的一瞥答复这句讽刺话。
他们走出去,狱卒在他们身后把门锁上。
"或许他以前是一度有过钱的。"巡察说。
"或是做梦发了财,而醒来就疯了。"
"总而言之,"巡察说,"假如他有钱,他就不会到这儿来。"这句话坦白地道出了当时的腐败情形。
法利亚长老的冒险就这样结束了。他依旧还是住在他的地牢里,这次访问只是更加使人相信他的颠狂而已。
假如是那些热心寻找珍宝的人,那些以为天下无办不到之事的狂想者,如凯力球拉王或尼罗王①,则就会答应这个可怜虫,允许他以他的财富来换取他所这样迫切地祈求的自由和空气。但近代的国王,他们生活的天地是这样狭窄,已不再有勇气作狂想了。在以前,国王都相信他们是天神的儿子,或至少如此自称,而且多少还带着点他们父亲天神的风度。到现在,云层后面的变幻虽尚无法控制,但国王却已都自视为常人了。
要专制政府允许那些牺牲在他们的政权之下的人重新露面,一向是和他们的政策相违背的。犯人被毒打得四肢脱节,血肉横飞,法庭当然不要他再被人看见,疯子老是被藏在地牢里,假如让他出狱,也是往某一个阴气沉沉的医院里一送,狱卒送他到那儿时往往只是一具走了样的人体的残骸了,连医生也认不得这是一个人,也辨不出他还留有一点思想。法利亚长老是在监狱里发疯的,单凭他的发疯就足以判他无期徒刑。
巡察实践了他对邓蒂斯的诺言。他检查档案,找到了下面这张关于他的条子:
①两人都是古罗马帝国的皇帝。
这张条子的笔迹和其余的不同,证明是在他入狱以后所附加的。巡察不能和这种罪名抗争,他只是批上一句,"无可设法。"
那次访问又唤醒了邓蒂斯的生命。自从入狱以来,他已忘记计算日期。但巡察给了他一个新的日期,他没有忘记。他用一块从屋顶上掉下来的石灰在墙上写道,"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日",从那时起,他每天做一个记号,以免再把日子忘掉。日子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的过去,后来是一月又一月的过去,邓蒂斯依旧期待着。他最初预期可在两星期以内释放,这两星期过去了。他然后想到,巡察在回到巴黎以前是不会有所行动的,而他要在巡查完毕以后才能到那儿,所以他定期为三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三个月之后又过了六个月。在这许多日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有利的转变。于是邓蒂斯开始幻想,认为巡察的视察只是一个梦,只是脑子里的一个幻想。
一年以后,堡长被调任汉姆市长。他带了几个下属同去,邓蒂斯的狱卒也在其中。新堡长到任了。要记得犯人的姓名实在太麻烦,所以他用他们的号码来代替。这个可怕的地方一共有五十个房间,其中的囚徒就以他们的房间号码来命名。那不幸的青年已不再叫爱德蒙?邓蒂斯,他现在是"三十四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