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31日 11:54
用矣哉?曰:“老衰而擅。”
是又不然。血气筋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无衰。曰:“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
是又畏事者之议也。天子者,埶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而形不为劳,
尊无上矣。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重文绣,加饰之以珠玉;食饮则重大牢而备
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代皋而食,雍而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人侍西房;居则设
张容,负依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出户而巫觋有事,出门而宗祝有事,乘大路、
趋越席以养安,侧载睾芷以养鼻,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步中《武》、
《象》,趋中《韶》、《护》以养耳,三公奉軶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大
侯编后,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夹道,庶人隐窜,莫敢视望;居
如大神,动如天帝,持老养衰,犹有善於是者与不?老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
愉如是者乎?故曰:诸侯有老,天子无老,有擅国,无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
“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
至不至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世俗之为说者曰:“尧、舜不能教
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尧、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
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而朱、象独不化,是非尧、舜
之过,朱、象之罪也。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
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羿、
逢门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弓、曲矢中;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驭者
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远;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
世而无嵬,何时而无琐,自太皞、燧人莫不有也。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非
者有庆。《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此之谓
也。
世俗之为说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葬田不妨田,故不掘
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抇也。”是不及知治道,而不察於抇不抇者之所言
也。凡人之盗也,必以有为,不以备不足,足则以重有馀也。而圣王之生民也,
皆使当厚优犹不知足,而不得以有馀过度。故盗不窃,贼不刺,狗豕吐菽粟,而
农贾皆能以货财让,风俗之美,男女自不取於涂而百姓羞拾遗。故孔子曰:“天
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虽珠玉满体,文绣充棺,黄金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
以曾青,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人犹且莫之抇也。是何也?
则求利之诡缓,而犯分之羞大也。夫乱今然后反是:上以无法使,下以无度行,
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若是,则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
和,故百事废,财物诎而祸乱起。王公则病不足於上,庶人则冻餧羸瘠於下。
於是焉桀、纣群居,而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行,虎狼贪,故脯巨人而炙婴
儿矣。若是,则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虽此裸而薶之,犹且
必抇也,安得葬薶哉?彼乃将食其肉而龁其骨也。夫曰“太古薄葬,故不抇
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特奸人之误於乱说,欺愚者而潮陷之以偷取利焉,
夫是之谓大奸。传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谓也。
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人皆以见侮为辱,故斗也;知见侮
之为不辱,则不斗矣。”应之曰:然则以人之情为不恶侮乎?曰:“恶而不辱也。”
曰:若是,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斗也,必以其恶之为说,非以其辱之为故也。
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然而不斗者,不
恶故也。今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戟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丧猪
为辱也哉?然而不惮斗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斗;虽知见侮
为不辱,恶之则必斗。然则斗与不斗邪,亡於辱之与不辱也,乃在於恶之与不恶
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说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甚矣哉!金舌弊口,
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
莫大焉。将以为有益於人,则与无益於人也,则得大辱而退耳。说莫病是矣。子
宋子曰:“见侮不辱。”应之曰:凡议,必先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
分而辨讼不决。故所闻曰:“天下之大隆,是非之封界,分职名象之所起,王制
是也。”故凡言议期命,是非以圣王为师,而圣王之分,荣辱是也。是有两端矣:
有义荣者,有埶荣者;有义辱者,有埶辱者。志意修,德行厚,知虑明,是荣之
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荣。爵列尊,贡禄厚,形埶胜,上为天子诸侯,下为卿
相士大夫,是荣之从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埶荣。流淫汙僈,犯分、乱理,骄暴、
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辱。詈侮捽搏,捶笞、膑脚,斩、断、枯、
磔,藉、靡、舌纟举,是辱之由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埶辱。是荣辱之两端也。故
君子可以有埶辱,而不可以有义辱;小人可以有埶荣,而不可以有义荣。有埶辱
无害为尧,有埶荣无害为桀。义荣、埶荣,唯君子然后兼有之;义辱、埶辱,唯
小人然后兼有之。是荣辱之分也。圣王以为法,士大夫以为道,官人以为守,百
姓以为成俗,万世不能易也。今子宋子案不然,独诎容为己,虑一朝而改之,说
必不行矣。譬之是犹以砖涂塞江海也,以焦侥而戴太山也,蹎跌碎折不待顷矣。
二三子之善於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将恐得伤其体也。子宋子曰:“人之情,
欲寡,而皆以己之情为欲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谈说,明其譬称,将
使人知情之欲寡也。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欲。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声,
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为不欲乎?曰:
“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则说必不行矣。以人之情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
多,譬之是犹以人之情为欲富贵而不欲货也,好美而恶西施也。古之人为之不然。
以人之情为欲多而不欲寡,故赏以富厚而罚以杀损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贤
禄天下,次贤禄一国,下贤禄田邑,愿悫之民完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为欲寡
而不欲多也,然则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赏而以人之所欲者罚邪?乱莫大焉。今子
宋子严然而好说,聚人徒,立师学,成文曲,然而说不免於以至治为至乱也,岂
不过甚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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