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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阿米尼斯

书名:宽容 作者:(美)房龙 本章字数:5152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6:30


十九、阿米尼斯

  

  “整体”的安全被“有机社会”放在一切考虑的最前端,可智力或精力超群的人却觉得世界到目前为止的发展全在于个人的努力,不是依赖集体(说到底就是不相信全部变革),所以个人的权力远重要于集体的权力,他们之间一代又一代的冲突恰恰是取得宽容的斗争的一方面。

  倘若我们认为这样的前提是对的,则一个国家的宽容程度就和大部分人民的个性自由程度成正比。

  以前,偶尔会出现相当开明的统治者,他这样对孩子说:“我深信‘待人宽则人亦待己宽’的信条。我期许一切可爱的臣民都能对别人宽容,否则就会自食恶果。”

  这样,热情蓬勃的臣民们就连忙将官方徽章贮存起来,上面赫然印有几个字:“宽容第一”。

  不过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不过是出于对国王刑吏的惧怕,并不能持久。国王在恫吓的同时再建立起一整套逐级教育的明智体系,将它作为每天的政治活动,方才获得成效。

  十六世纪下半叶,荷兰共和国出现了这种幸运的局面。

  首先,这个国家拥有数以千计的半独立的城镇与乡村。居民大部分是渔民、水手与商人。这三种人都习惯于某种程度的独立行动,职业性质锻炼了他们遇事下决定果断,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判别工作中的机遇。

  我不是说他们比世上别的地方的人更加聪明,心胸更加开阔。然而艰苦的工作与干劲十足的韧劲让他们成为全北欧与西欧的谷物与渔类搬运工。他们明白,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钱同样好用,他们喜欢给现金的土耳其人,厌恶要赊六个月账的长老会教徒。因而他们成了进行宽容小测试的理想之国,并且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各得所需,具备天时地利人和。

  少言的威廉是“试图统治世界的人必须了解世界”这个古老格言的光荣典范,刚开始时他是个穿着时髦、富甲一方的青年,有让人艳羡的社会地位,是当时最大的君王的机要秘书。他举办晚宴舞会挥金如土,娶了好几个有名的女继承人,生活放荡不羁,今日有酒今朝醉。他很不勤奋,对他而言,宗教小册子远不及赛马图表有趣。

  对他来说,宗教改革导致的生活动乱起先不过是雇佣者间的又一次争吵,只需稍用手段,再运用几个五大三粗的警察,就能够解决问题。

  然而,等他明白了国王与臣子之间的争端的实质的时候,这位和蔼可亲的贵人已忽然变成了能力卓越的领导人了。事实上,他所要领导的是当时已完全失势的事业。他在短时间内变卖了宫殿、马匹、金银饰物与乡间的房地产(或者是立刻放弃)。这个布鲁塞尔的有名花花公子成为哈普斯堡的最顽固不化、最成功的有力敌人。

  不过财产的变动没有将他的个性改变。威廉在富有时是哲学家,住在两三间出租房里、星期六都不知道怎样付洗衣费时依然还是哲学家。曾经有一个主教想建造充足的绞刑架来处死全部的新教徒,他尽力粉碎了主教的计划,现在他一样竭力止住热情的加尔文教徒要绞死全部天主教徒的干劲。

  他的目的基本上是毫无指望。

  二万到三万人已惨遭杀害,宗教法庭的监狱里满满都是新的牺牲品,遥远的西班牙已正在召集军队,打算在叛乱还未传播到欧洲别的地方的时候就将它击垮。

  有人说要热爱刚绞死自己父亲、兄弟、叔父与爷爷的人们,也有人在尽力反对这样的观点,在这儿没有必要告诉读者是谁在反对。不过他利用自己的事例与他对反对者的温柔态度,已向追随者阐明有个性的人要超脱摩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律法。

  在力争实现公共道德的战斗当中,他获得了一个著名人物的大力支持。在奢华的教室中,一个颇为奇特的简短碑文会映入你的眼帘,上面记载德克?孔赫特的美德,他的遗体就埋在那儿。这个孔赫特相当有意思。他是富家子弟,年轻时长年在国外旅行,得到了有关日耳曼、西班牙以及法国的第一手资料。一回国,他便爱上了一位身无一文的姑娘。他的荷兰父亲处事小心,不让他们结婚。儿子不顾反对依然结了婚,于是父亲做了长辈在此般情况下一定会做的事情:指责他不孝,且剥夺了儿子的继承权。

  年轻的孔赫特必须要干活维持生计了,这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困难。可是他多才多艺,学会了一门手艺,成了一名铜雕匠。

  哎,一做荷兰人,便一直要说教。每当到晚上,他就急匆匆放下雕刻刀,拿起鹅毛笔,记录下一整天的大事。他的笔锋并不大像现今人们所说的“吸引眼球”。不过他的书中有很多同伊拉斯谟所说明的容易让人接受的道理,这让他交了很多朋友,也同少言的威廉接触了,威廉极高地赞赏了他的能力,聘他做机密顾问。

  那时威廉正致力于一个奇怪的争论。国王菲利浦经教皇指使,想灭掉人类的大敌(也同样是他的死敌威廉),他悬赏两万五千金币、还有贵族头衔以及赦免全部罪行的代价,让人去荷兰把这个头号异端分子杀死。威廉已经遇险五次,但他认为用一套小册子反驳菲利浦国王是他的职责,孔赫特帮了他一把。

  论点是针对哈普斯堡内阁的,可是想指望内阁会因此而变得宽容一些,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不过全世界都在凝视威廉与菲利浦的对决,小册子也被翻译成了不一样的文字,流传广泛,里面相当多题目是人们曾经只敢窃窃私语的,现今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可悲的是,争论过了不多久便结束了。一五八四年七月九日,某位法国天主教徒得到了两万五千金币的酬金,六年之后,孔赫特还未将伊拉斯谟著作完全译成荷兰文,便与世长辞了。

  在之后的二十年里,硝烟弥漫,炮声鸣鸣,湮没了持不一样观点的神学家间的咒骂。后来敌人从新共和国的边界被逐了出去。可这个时候却没有威廉这样的人来管理内阁事务。原本在大量西班牙雇佣军的压力之下,不同教派暂且很不情愿地和解之后,现在又要打成一片了。

  他们的战争肯定是要找个借口的,然而,任何神学家都应该有要抱怨的事情吧?

  在莱顿大学,有两个教授的见解产生了分歧。这算不上什么新鲜出众的事。可是,他们反对人有意志自由,这的确是一个极为严重的事情。兴奋的人们马上就参加到讨论之中了,还没两个月,整个国家就分成的两个敌对的阵营。

  一面是阿米尼斯的好友。

  另一面是戈马鲁斯的狂热追随者。

  尽管戈马鲁斯出生于荷兰家庭,可他的一生却是在德国度过的,是条顿教育体系的杰出产物。他学识渊博,但对起码的常识却很缺乏。他精通希伯莱律学中的奥秘,可是心脏却依照阿拉米语的语法规则在跳动。

  他的对手阿米尼斯却截然相反。他出生在奥德沃特,是距离伊拉斯谟度过不愉快的少年时光的斯特恩修道院很近的一个小城市。他年幼时得到了邻居、马古堡大学杰出数学家

与天文学教授的深厚友谊。这个人名为鲁道夫?斯内里斯,阿米尼斯被他带回德国,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然而这个孩子在第一次放假回家时,了解到西班牙人已将家乡洗劫一空,亲戚全都遇难了。

  他的学业似乎因此而无法继续,幸好一些富有爱心的有钱人士听说这个幼小孤儿的遭遇,慷慨资助,送他到莱顿大学,学习神学。他努力刻苦,六年之后就学完了全部的课程,又开始去找寻新知识的源泉了。

  那时,出色的学生总能够找到赞助人为他们的前程掏钱。很快阿米尼斯就拿到了阿姆斯特丹几个行会给他的介绍信,兴高采烈去南方找寻受教育的机会了。

  作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神学继承者,他首先前往日内瓦。加尔文已经死了,不过他的仆从西奥多?贝扎如同天使般的牧羊人接替了他。这个捕捉异端者的老手有敏锐的鼻子,马上闻出这个年轻荷兰人教义中的拉姆主义味道,对他的拜访也缩短了很多。

  对现在读者来说拉姆主义这个词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熟知米尔顿文集的人都明白,三百年以前它被当成是相当危险的宗教新说。它由一个叫彼尔?德?拉?拉姆发明或者创立的(你怎样用词都行)。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非常厌恶老师过时的教学方案,因而他选了个令人讶异的题目作为他的博士论文:《亚里士多德教诲的所有都是错的》。

  肯定的,这个题目没有得到老师的好感,几年之后,他又将自己的观念写进几本才华横溢的书中去了,这让他必死无疑,他是首批圣巴塞洛梅大屠杀牺牲者。

  不过书并没有随着作者的死一起消亡,拉姆的书残留了下来,在西欧和北欧他的惊异逻辑体系也受到热烈的欢迎。然而真正的虔诚者却觉得拉姆主义是前往地狱之门的通行令,所以有人劝阿米尼斯前往巴塞尔,自从落入对全部的一切持探索态度的伊拉斯谟的魔爪中后,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一直将“自由派”当成榜样。

  阿米尼斯于是起程北行。可他又作出一项令人费解的决定。他胆大妄为地踏进了敌人的境内,在帕多瓦大学学习了几学期,他前往罗马一次。一五八七年他返回故里的时候,他成了国人眼中的危险人物。然而他非常的谦卑,因而慢慢地赢得了人们的好感,成为了阿姆斯特丹新教的牧师。

  他不但发挥了自己的作用,还在瘟疫泛滥的时候获得了英雄的美名。很快地,人们真心拥戴他了,派他重建城市的公共教育体系,他接受了,一六○三年,当他作为羽翼丰满的神学教授要调往莱顿的时候,首都的全体居民都还恋恋不舍。

  要是他知道在莱顿等着他的是什么,我敢肯定他是觉得不会去的。他前往那的时候,恰逢下拉普萨里安派教徒与上拉普萨里安派教徒之间的战役发展得如火如荼。

  阿米尼斯的家庭背景与接受的教育都是下拉普萨里安派。他本想一视同仁,对同事上拉普萨里安派的戈马鲁斯不带任何偏见。然而两派的差异不可调和。阿米尼斯不得不宣布自己是的的确确的下拉普萨里安派教徒。

  读者肯定会问我,这两派都是什么呀,我不清楚,好像也了解不了这些玩意儿。然而据我所知,两派的争论由来已有很长时间,一派(比方阿米尼斯)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人们有意志的自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有一派是索弗克利斯、加尔文以及戈马鲁斯之辈,他们认为我们一生中的全部早在出生之前就已注定,命运全权取决于造物时上帝圣骰的一掷。

  一六○○年,大多数北欧人都是上拉普萨里安派。他们喜欢听布道说除自己以外的大部分人是命中注定要进地狱的,假如竟有那么几个牧师胆大妄为,敢于宣讲善良与仁慈的福音,他们就立马被怀疑得了罪恶的软弱症,如同仁慈的医生一样,不给人们开苦口良药,却用他们的慈悲心肠将病人置之死地。

  莱顿的很多爱说闲话的老妇人一发现阿米尼斯身为下拉普萨里安派教徒,他的作用随即终止了。他以前的朋友与支持者肆意咒骂他,他被折磨而死。后来,两派都介入政治领域,似乎这在十六世纪是无法避免的。在选举中上拉普萨里安派大获全胜,下拉普萨里安派被宣判为破坏公共秩序的敌人与国家的叛徒。

  这场荒诞滑稽的战争还未结束,奥尔登?巴内维尔特就身首异处了,曾经他是少言的威廉的助理。对共和国的建立有功,格罗蒂斯逃到瑞典女王的王宫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曾经他的温顺节制让他成为国际法律公正体系的第一个伟大倡导人;少言的威廉为其献身的事业好像中途而废了。

  然而加尔文主义者并未得到预期般的胜利。

  荷兰共和国不过是名义上的,其实是商人与银行家的俱乐部而已,经几百个很有势力的家族统治着。对于平等与博爱,这些绅士一点也不感兴趣,却相信法律与秩序。他们承认并支持已经存在的教会。每到星期日,他们就热情洋溢地来到四壁洁白的教会,过去这儿是天主教堂,如今是新教徒的布道所。但是到星期一,教士想拜见市长与议员们,想愤愤不平地说说这人德行不好的时候,官员们却又“在开会”,无法接见这些虔诚的人。倘若虔诚的人持之以恒,号召成百上千名虔诚的教民在市政大厅门口“示威”(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官员们也会文质彬彬地垂青,接过虔诚的教士抄写工整的诉苦书与建议书。然而,大门在最后一个穿着黑袍的请愿者关上之后,官员们便会用那些文稿来点烟斗。

  他们已采纳了确实有效的格言:“仅此一回,下不为例。”那些年上拉普萨里安教派掀起的大规模的骇人内战将他们吓坏了,所以他们坚定地抑制了形形色色宗教狂的发展。

  后人们并不经常夸赞这些贵族。毋庸置疑,国家被他们视为私有财产,也无法长久地将祖国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区分得清清楚楚。同整个帝国角度相称的宏观是他们所欠缺的,所以基本上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不过他们做的一些事值得我们由衷的推崇。国家被他们变成了国际交换站,在这儿,持有各种思想的人们都有最为广泛的自由,可以畅所欲言、不用顾忌地去思索、去写作、去出版。

  我并不希望描绘得过于动人。在内阁的威胁之下市议员也会常常会被迫镇压一次天主教的秘密集会,或者是没收一本气焰过于嚣张的异端分子发行的小册子。可是通常来讲,只要人们不公然爬到市场区中央的肥皂箱上大声诋毁宿命论,不将天主教的大串念珠带进公共餐厅,承认南方卫理公会的上帝的存在性,便能够确保某种程度上的平安无事。在几乎两百年内,相当多的人在世界别的地方因思想而受到迫害,然而荷兰共和国却变成了他们的真真切切的天堂。

  这个地方又一次成为天堂的消息传播开去。在以后的两个世纪里,荷兰的印刷厂与咖啡厅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热情者,他们是精神解放军队里的领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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