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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索兹尼一家

书名:宽容 作者:(美)房龙 本章字数:5327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6:30


十七、索兹尼一家

  

  一直以来意大利的宗教改革都没有成功过。事实上也无法成功。首先,宗教对于南部的人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为它而刀枪相见没有必要;其次,罗马就在身边,它作为宗教法庭的中心,五脏俱全,随便发表意见就会很危险,还要付出代价。

  然而数以万计的人文主义者居住在半岛上,他们之中肯定会有一些害群之马,看重亚里士多德而轻视圣克里索斯顿。可是这些人要想发泄精力,机会也很多,比如俱乐部、咖啡厅以及重视礼节的沙龙,人们能够发挥知识热情而又不会得罪帝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悠闲。生活难道不就是调和吗?过去它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在世界末日未临近之前莫非就不调和了吗?

  为何要为信仰中的繁缛琐事而大动干戈呢?

  通过几句介绍以后,在我们的两名主角粉墨登场之时,读者也就不会再希望有大吹大擂或者是隆隆的炮声了。他们是说话慢条斯理的君子,做事都非常讲究体面。

  不过在推翻让人饱尝痛苦的暴政上,他们的贡献却比一切吵吵闹闹的改革者还要大。但这是不可预见的怪事。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深深地感激,可要问原因,哎,就连我们也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在理智的葡萄园里平平静静干活的这两个人都姓索兹尼。

  他们是叔侄两人。

  不知是何缘故,年长的雷利欧?弗朗西斯科在拼写名字时用一个“Z”,可年轻的福斯图?保罗用了两个“Z”。然而,人们对他们名字的拉丁文形式索西尼厄斯更为熟悉,却不熟悉意大利文的形式索兹尼,这一细节,我们能将其留给语法学家与词源学家去解决。

  在影响上来讲,叔叔不及侄子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谈叔叔,随后再讲侄子。

  雷利欧?索兹尼身为锡耶纳人,出身于银行家与法官世家,在博洛尼亚大学毕业后势必是要从事法律一行的。可他却与好多相同时代的人一样自行其事地研究起了神学来,不再攻读法律了,玩弄起希腊文、希伯莱文与阿拉伯文,后来(也和大部分同类人一样的结局)成为理智神秘主义者——既了解世故,却又不大老练。听起来似乎很复杂,然而可以理解我意思的人无须多加解释,没法理解的人我再费唇舌也毫无用处。

  不过他的父亲还觉得儿子可以成为世界文坛上的著名人物。他给了儿子一张支票,让他出去闯闯。开阔下眼界。所以雷利欧离开了锡耶纳,在之后的十年内经威尼斯到日内瓦,从日内瓦到苏黎世,经苏黎世到维藤贝格,后来又到伦敦、布拉格、维也纳以及克拉科夫,时不时在城镇或村庄里待上几个月或一年半载,希望可以找到有趣的伙伴以及学到有趣的新事物。在那样的年代,只要人们谈起宗教便会没完没了,如同现在我们谈生意一般。雷利欧积攒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思想,他竖着耳朵四处打听,很快把从地中海到波罗的海的一切异端论调都熟悉了。

  然而当他带着知识的行囊来到日内瓦时,迎接他的却是不甚友好的客气。加尔文那双暗淡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位意大利来访者。他是位出身高贵的有名青年,不像塞维图斯那般贫困、无所依靠。不过听说他倾向于塞维图斯。依据加尔文的想法,伴随着对那位西班牙异端者的火刑,三位一体已是非论定了。事实上,恰恰相反!塞维图斯的命运从马德里到斯德哥尔摩已成为人们谈论的主题,世界上思想严肃的人都开始站在反对三位一体的立场上。这还没有完结。他们还运用古登堡的可恶发明,到处宣讲自己的观点,因为离日内瓦非常远,他们的语言也有很多不敬的地方。

  在不久之前,出现了一本博学的小册子,里面收录了历代教会神甫对迫害与惩罚异端分子的事情所说所写的文字。在加尔文所说的“憎恶上帝”的人们、或者是按他们自己反驳的“憎恶加尔文”的人们当中,这本书非常畅销,深受他们的喜爱。加尔文放出风声,说想同这个珍贵小册子的作者单独聊聊。可是作者预见到了这一邀请,明智地在封面上将姓名删去了。

  听说他叫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以前是日内瓦某所中学的老师。他对各种各样神学罪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这令他憎恶加尔文却赞赏蒙田。然而这并未被证实,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可是,一有人带头,别的人就会紧随其后。

  所以加尔文对索兹尼始终保持着距离,却建议这位锡耶纳的朋友说,巴塞尔的柔和空气相对于萨沃伊的潮湿气候更适于他;索兹尼一起身去闻名的古伊拉斯米安要塞,他便由衷祝他一路平安。

  值得加尔文庆幸的是,不久之后索兹尼叔侄就引起了宗教法庭的怀疑,雷利欧的基金被没收了,还发了高烧,年仅三十六岁就死在了苏黎世。

  他过早离开人世在日内瓦引起了一片欢腾,可是高兴的时间却不长。

  雷利欧除了遗孀与几箱子笔记本之外,还有个侄子。他不但继承了叔叔未发表的手稿,而且很快成为更胜于叔叔的塞维图斯信徒。

  从小福斯图斯?索兹尼就同老雷利欧一样广泛旅行。他的祖父留给他一小块地产。直到将近五十岁他才结婚,因而能够将全部时间花在他喜欢的神学上。

  他似乎有段时间在里昂做过生意。

  对于他是怎样的买卖人我不清楚,可他做买卖经营的是具体商品而非精神财富,这样的经验让他相信,倘若在买卖中对方处于更有利的地位,那么凭借屠杀或者发脾气是于事无补的。一生他都保持这个清醒的头脑,这样的头脑在公司办公室里固然能够找到,可是在神学院里却仿佛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一五六三年福斯图斯返回了意大利。在回程中他来到了日内瓦。他似乎没有向当地主教表示敬意。何况那时的加尔文已经生病,索兹尼家族的人拜访只会增加他的烦恼。

  在后来的十多年中,索兹尼在伊莎贝拉?德?梅迪希那儿做事。可一五七六年在这位太太结婚狂喜后的几天,丈夫保罗?奥希尼就将她杀死了。索兹尼便辞了职,永久离开了意大利,前往巴塞尔,将《赞美诗》翻译成意大利白话文,还写了一本有关耶稣的书籍。

  福斯图斯的作品能够表露出,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首先他的耳朵有毛病,耳聋的人都天生谨慎。

  再者,他可以从阿尔卑斯山另一面的几块地皮中获得收益,托斯卡那的执政者暗示他,被认为怀疑是“路德学说”的人在评论使宗教法庭恼羞成怒的题目的时候,别太过分就可以了。所以他用了很多笔名,在一本书出版之前,一定要让朋友们过目一下,觉得比较安全方才送去印刷。

  如此一来,他的书没在禁书的目录之中,那本有关耶稣生平的书被流传到了遥远的南喀尔巴阡山,落到另一位崇尚思想自由的意大利人之手。他是米兰与佛罗伦萨的某些贵妇的私人医生,同波兰与南喀尔巴阡山的贵族结为亲戚。

  那个时候南喀尔巴阡山是欧洲的“远东”,到十二世纪的初期还是荒野一片,久而久之成了安顿德国的多余人口的聚集地。这片沃土被勤劳的撒克逊农民变成了一个繁荣昌盛、井井有序的小国家,有城市、

学校,甚至还有几所大学。不过这个小乡村还是远离旅游通商的要道。一些人出于某种原因,希望远离宗教法庭的忠诚者,最好和他们相距几英里的沼泽地与高山,因而这个小国家成为了理想的栖身之所。

  至于波兰,几百年以来,只要人们提到这个不幸的国家就会联想起保守与沙文主义的一般思想。不过我要告诉读者们,在十六世纪早期,它却是货真价实的避难所,保护了一切因为宗教信仰而在欧洲别的地方忍受折磨的人,这是个让人高兴的意外吧。

  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况是因为典型的波兰风格导致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共和国是整个欧洲管理得最差的国家,这是众所周知的。波兰的高层次的教士玩忽职守,可西方各个国家主教的放荡不羁与乡村牧师的酗酒闹事已成为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对波兰的情况没有引起充分重视。

  可在十五世纪后半叶,德国大学里的波兰学生迅猛增多,这吸引了维藤贝格与莱比锡执政者的眼球。学生们开始提出质疑。随后,事态发展到由波兰教会管理的克拉科夫波兰学院衰败到底,可怜的波兰人要想接受教育就不得不背井离乡。不久后,条顿大学受到新教教旨的影响,华沙、拉杜姆以及琴斯托霍瓦的学生也加入了进来。

  他们功成名就还乡之时,已是羽毛丰满的路德派了。

  在宗教改革的早期阶段,国王、贵族以及教士想清除错误思想的蔓延还是非常容易的。可是进行这样的措施,必须要共和国的统治者团结在一项明确普及的政策下,这肯定非常矛盾,由于这个古怪国家最神圣的传统是,一张反对票就可以推翻一项法律,就算是国会别的所有议员都支持也改变不了。

  过了不久,那个杰出的维藤贝格教授在宣传他的宗教的时候又发明了一个经济副产品,那就是将全部教会财产都没收掉,从波罗的海至黑海间的肥沃平原上的博尔劳斯家族、乌拉蒂斯家族以及别的骑士、伯爵、男爵、王子与公爵,都显而易见地倾向另外一种信念,也就是荷包里要有钱的信念。

  这个发现之后,紧接着出现了为修道院的领地而进行的不大神圣的抢取豪夺,产生了闻名的“间歇”,从古至今,波兰人就是凭借这种“间歇”拖延思考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一切权力都保持平衡,新教徒便有机可乘,在不到一年时间里便建起自己的教堂,并且遍及各地。

  最后,新教长期的争论又将农民赶回到教会的怀抱之中,波兰又一次成为天主教的一个毫不妥协的坚固堡垒。不过到了十六世纪后半叶,波兰得到了允许各种宗教派别共存的通行证。西欧的天主教与新教开始了扫除再洗礼教徒的战役,幸存者于是往东逃窜,最终在维斯杜拉河畔定居。恰好这个时候,布兰德拉塔大夫手拿索兹尼有关耶稣的书,表示想认识一下作者。

  乔古奥?布兰德拉塔是意大利公民,医生,才华横溢。他曾就读于蒙彼利埃大学,是杰出的妇科专家。他从头到尾都桀骛不驯,却很聪慧。他如同当时许多医生一般(想想拉伯雷与塞维图斯),不但是神学家而且还是神经病专家,角色时常变更。他把波兰皇太后的病成功地治愈了,原本她总是有幻觉,觉得只要是怀疑三位一体的人就都是错的,病好之后就悔恨自己的错误,之后就仅仅判决赞成三位一体教义的人。

  这位好皇太后已经去世了(是被情人杀死的),她的两个女儿都嫁给当地的贵族了,作为医疗顾问,布兰德拉塔在政治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力。他知道内战已剑拔弩张,除非采取行动结束宗教上的争吵才行,因而他竭尽全力想在对立教派之间调和,停战。然而达到目的,需要一个比他更为精通复杂错综的宗教论战的人。他灵光一闪,想起了讲述耶稣生平的那个作者。

  他写信给索兹尼,请他东行。

  不幸的是,索兹尼抵达南喀尔巴阡山的时候,刚刚爆料了布兰德拉塔私生活中的大丑闻,那个意大利人也不得不被迫离职,杳无音讯了。可索兹尼留在了这个遥远贫瘠的土地上,迎娶了位波兰姑娘,一六○四年死在了那儿。

  他毕生最后二十年是最有趣的时期,因为,这个时期他具体表达了有关他自己的宽容思想。

  十六世纪下半叶是出版大量宗教问答手册,教理信仰、宗教和信条的时代,在日耳曼、瑞士、法国、荷兰以及丹麦,人们到处都在写这样的东西。然而各地草率出版的小册子都阐明一个糟糕的信条:他们(也仅有他们)才能够代表真正的真理,一切宣誓过的执政者的责任,便是大力支持这种特殊形式的真理,用剑、绞刑台以及火刑柱对那些肆意信仰别的劣质真理的人进行惩处。

  索兹尼的信仰具有完全相反的精神。一开始它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它的真正意图一定不是同别人吵架。

  他继而说道:“许多虔诚的人饶有见地地埋怨说,现今已经出版,还包括各个教会正在出版的各种各样的教义与宗教手册是基督徒间产生分歧的罪魁祸首,由于它们都企图将一些原则强加于人们的良知上,将持异议者看成是异端分子。”

  由此,他用最正式的方法说明,索兹尼派绝不赞成剥夺或压制所有人的宗教信仰。提及广义的人性,他又作了下面的呼吁:

  “让所有人对他的宗教进行自由评判吧,那是因为这是《新约》制定的法则,早先的教会已开了先河。我们这些悲惨的人有何资格要压抑或熄灭上帝已在别人心中燃起的圣灵之火?我们谁能垄断《圣经》的含义呢?我们应记住,我们唯一的主是耶稣基督,人们都称兄道弟,有谁被赋予了压制他人的力量呢?也许其中某个兄弟比他人有才一些,不过在自由与基督的关系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全部的这些都无与伦比,不过却早了三百年。索兹尼派与别的新教派都不指望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长时间地坚定自己的立场。一股反对宗教改革的潮流已势不可当地开始了。成群的耶稣会神甫在失去的省份里大展身手。新教徒们边工作边争吵,这让东部人很快又站在了罗马一边。现在来这些远离文明欧洲的地方旅行的人们,很难想到曾经的这里是最先进、最自由的思想堡垒,也无法猜测到在可怕的路德山丛中曾有一个小村庄,在那儿世界首次得到了实现宽容的明确方向。

  好奇心作怪,我近来一天早上来到图书馆,把我国青年了解过去的最为流行的教科书浏览了一遍。有关索兹尼派或索兹尼叔侄只字未提,全部的书都从社会民主派跳到汉诺威的索菲亚,从撒拉森斯跳到了索比斯基。然而在这个被跳越的年代,为人熟知的伟大宗教革命领导人是大有人在的,这其中包括厄可兰帕鸠斯与一些不重要的人物。

  仅有一卷提到了这两位杰出的锡耶纳人文主义者,可是却是出现在罗列路德或者是加尔文言行中的一个含糊不清的附录上面。

  预见确实存在危险,然而我却怀疑,在之后三个世纪的通俗历史当中,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索兹尼叔侄自然会享有他们单独的一小章节,可宗教改革的英雄人物则会降到次要地位。

  即使放在脚注上他们的名字也会显得醒目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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