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2月08日 19:36
你切莫再犯糊涂,这百丈高楼,若是跌了下去,这命定要堪危了。”语毕,环着她的腰,直直从塔顶跳了下来。
沙夏但感寒风一瞬间急了起来,从她面颊上匆匆掠过,似是要割开一块皮肉一般,呼啦啦的风声在耳际叫嚣擂响她的耳鼓,她开始是惊忧的,但继而便恍神了去。蓝末役与她说这段时间她的记忆会慢慢的找回来,这个“找”法她却是一直毫无头绪的,只是做梦的时间多了很多,梦里甚多面孔在她眼前晃悠,嘴巴开开合合似是在与她说些什么,然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那应该是重要的东西,到底如何重要,她又是想不起来,每每折腾的她无法安睡。此时,从高楼上行跃下时,有什么东西却恍然伴着这厉风钻入了她空洞的胸口。她将将要伸手去抓,脚底一阵沉重,雪释凉凉的声音钻进来:“你这吓傻了么?”
已然落地了。沙夏闭了闭眼探向胸口的手转了个方向折去了袖带里。孙尾寄来的木匣子她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时不时拿回来读一遍,只盼哪次看了那信上的字能变一变:楼月没有去战场,她亦不用将雪释欺着瞒着用这般迂回的法子往麟国拐。
沙夏摸了几把却什么也没摸到,有些着急的往袖笼深处探了探,已然了无一物,脸色变了变,努力淡定着去旁边的人:“有看到一个木匣子么?巴掌大小的。”
默然与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去看佐伯。雪释朝佐伯作了个请的姿势,叫他带路往栖陵江走。
沙夏愣愣然。地图上标识的很清楚,从陇城到降雪国,跨国这山再往西南方向一直都便可,栖陵村却是在迷雾森林的东北方向,这路线端端看来是无论如何也延展不到栖陵村的。雪释这番却是要做甚?降雪的那皇帝不是正等着他把琥珀带回去么?
沙夏兀自愣在原地,雪释四人已走了一大截,见她良久没有跟上来扬声喊了句:“你却是要在那站成木桩子么?”
沙夏默了默,雪释这厮越发的懂得挑人软肋戳了。木匣子最终找不到,那信丢了虽不会落人把柄,但那簪子于她终究是个念想,如此枉枉的丢了,她心中自是有点不快。然这不快终究只是不快,损不了她的身。损不了她身的东西一向都被是可以被甩手不顾的,是以她又只能将其不顾了。
行到山脚下的时候已是戌时。鸡鸣狗叫之声,孩童嬉笑、老少怒骂之声节节从栖陵村里传过来,将这一片天地都浸染了尘世的味道。沙夏拉上披风的帽兜盖住脑袋,突兀的开始思念那个人。
当年她睁开眼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他,年仅十岁的孩子握着一柄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剑指着她胸口说:“你便是那祸端——琥珀么?”清秀的小脸上还布着泪痕,持剑的手也在剧烈的颤抖,眼珠子瞪的那般大,似是鲛人吐出的水晶珠子——晶亮又水润,莹莹的透着琉璃斑斓之色。她那时甫化成人形,却已有了沧桑之感,见他那副样子便浅浅的笑了开来,伸出手握住他那剑把剑尖往自个内脏处挪道:“对着这里刺下去,你便能杀了我了。”那时,她的心脏还安安稳稳的躺在她的心窝处。
他毕竟是个孩子,见她那般神色倒是把自己吓的不轻,扔了剑憋着满眼的泪委委屈屈的便奔了开。
后来她方知这个孩子乃是岚国首席巫师的独子乾戟,亦是下任巫师的继承人,他因被一群同龄的孩子欺辱便赌气说要杀了岚国的禁忌者,这般才不辱没巫师的名誉。呜,她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岚国人的心中是那般造孽的存在。谣言委实比她造孽。
这个造孽的谣言到她死都未能遭到天谴,天谴是在她死后三个时辰到的,岚国被龙颜大怒的天君放了把大火烧的寸草不留。可惜那时她已被巫师焚烧了祭天,便未能观赏那壮观且热烈的景象,委实遗憾的紧。
她对自己重生这事没多大印象,但后来推敲几番便肯定了那定是蓝末役干的事、作为木毒国最精湛的傀儡师,,莫说叫他塑个人身,便是塑个种族也是小事一桩。蓝末役以前大抵见过她,塑的这身倒是与原来那个毫无二致,竟连蝴蝶骨上那彼岸花的刺青都没落下的。她甚满意。只在前两年,她心情郁结几次想不开,时不时琢磨个法子把自己给杀了。每每蓝末役都会挑好时机在她尸骨将化不化的时候出现把她一条命吊起来,每每把这时机掐的不早不晚,就怕她少受了一点罪或者罪太重直接嗝屁了。从这方面来看,不得不说蓝末役着实是个人才,竟连她的生死都能勘破的。这么几次她不胜其烦,便也懒得抹脖子上吊了。
蓝末役这塑身之术本是毫无纰漏的,她这霉倒就倒在某次她玩得大发了,想不开跳了火山里的熔浆。那灼灼的炎火烧了她三月有余,终于把她烧回了原身。恰逢楼天罡被天光砸中,捡了一福祉,外出狩猎发现了被岩浆石埋了一半的她。楼天罡此人人品虽然不行,却好歹担个奇才的名。想是他久仰琥珀大名,这会儿竟到了自个手中,不胜唏嘘了半年有余,终是想出来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大妙计。也是这妙计将失踪百年有余的琥珀又推向了风口浪尖,引得这大陆颤了又颤。
她与楼月的相识过程却跟乾戟差不多的。这两场孽缘中,她皆皆扮演了那悲苦的女主角。唯一的不同大约便是乾戟死了,楼月却还没到鬼门关。
百年前巫师举行的那场祭祀大典上,她被捆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周边的柴火堆了一层又一层,似是要把她埋到窒息。若然埋了更好,兴许能避过那烈火焚身之痛。当那焚天大火从乾戟投进柴堆的那只火把上蔓延开时,她清楚的看见他仿佛十岁那年一般哭的满脸泪痕。火舌子舔舐着她每一寸的肌肤,寸寸入骨,她撕心裂肺的叫喊,似是要把嗓子给喊破了。意识混乱间,她便看见那向来骄傲不可一世的浊世翩公子着了那一身雪白的衣衫纵身跳入火堆扑过来抱住了她。巫师的脸在乾戟身后悲痛欲绝。那时他22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
这百年来她已然想不清当时的情景。思的多了便常常分不清那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还是真实。
她自然愿意那是幻觉的,如此,她或许还能从这尘世中寻的他的身影,乾钺既然活着,乾戟便也存了那可能的。
沙夏忆的甚深,直至一通沉厚敦实的暮鼓之声于村中敲响,她才切切从复苏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入村的一条主干道旁堵了长长两排子村民,审视的目光在他们四个陌生人身上转了四圈不到便齐齐往佐伯扑去。
一十几岁的小姑娘道:“伯伯~伯伯~你上次给我的带的那发带很好看,隔壁家的阿花欢喜的很,这次有再带么?”
一三十有半的妇人道:“佐伯大哥,你给买的那铁质的锄头确然比木质的好用多了,我当家的这两天就把本要半个月的活给做完了,下次再带些回来吧,那个有些钝了。”
一五十上下的花白胡子老头说:“佐伯贤弟,镇里的烟草确然不错,真真一点都不呛人,味道也甚是好闻,我家老婆子可是很久不曾念叨于我了。”
一郎中模样的青年也凑过去握住他手道:“我这药材又缺了两味,你下次再去镇里便再帮我瞅瞅吧,看可能捎带多点回来。”
如此这般,几乎全村的人都堵过来了,各个皆往佐伯老儿旁边凑,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交代不完的事,他一一笑着点头说好。
这般情景,倒衬得佐伯比那太庙里供着的神仙还尊崇。沙夏摇头轻笑,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稀奇。她这笑还没开,便被道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给堵了回去。
他宽袍广袖玉冠束发,手中握了把书册子,闲庭散步而来。衬着身后一片通明灯火潇洒至斯,俊朗如斯,满身的华光叫这天地也失了颜色。他见着沙夏,便收了摊开的书册,扬起一抹暖玉笑颜来,轻启薄唇似惊似喜的唤她:“诀儿。”
她的双眼似要泣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