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4:39
"凭借武力又假借仁义的人可以称霸天下,因此,称霸必须具备大国的条件。依靠道德而施行仁义的人可以称王天下,能称王的国家不一定要具备大国的条件。商汤凭借面积只有七十里的国土称王天下,周文王凭借面积只有一百里的国土称王。用武力让别人服从,别人并不是真心服从,只是力量不够反抗罢了;用道德让别人服从,别人才是心悦诚服的真心服从,就像孔子的七十个弟子服从孔子那样。《诗经》上说:’从西到东,从南到北,没有不真心服从的。‘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孟子提出了"以德服人"的"感化谋略".这一谋略的适用范围很广,大到国家的内政外交方面,小到个人的为人处世方面。历史上也有很多因"以德服人"而得到好处的事例。
公元前606年,楚庄王平定了国内斗越椒的叛乱,为了庆祝这场胜利,他宴请文武百官。文武百官都来赴宴,宴会一直举行到日落西山,但众人依然兴犹未尽。于是,楚庄王命令继续掌灯夜宴。
当文武百官都带有几分醉意时,楚庄王让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许姬为他们敬酒。正在这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灭了堂上的蜡烛。席间一人见许姬貌美,于是竟然趁着黑暗扯她的裙子,不料却被许姬顺势揪下了帽缨。许姬很生气,她快步走到楚庄王跟前,附耳说道:"刚才,群臣中有人对我无礼,妾揪下了他的帽缨,请大王快命人点亮蜡烛,看看这个人是谁。"
楚庄王听罢,急命掌灯者道:"不要急着掌灯,我要和诸卿开怀畅饮!诸卿请统统摘下帽缨,我们喝个痛快!"
当文武百官们都莫名其妙地摘下帽缨之后,楚庄王才让人点亮了蜡烛。于是,那个调戏许姬的人便被遮掩过去了。
散席后,许姬问楚庄王:"男女之间界限严格,况且我是大王的妃子。有人竟敢当着大王的面调戏我,这是对大王的侮辱。大王不仅不察不问,还替他打掩护,这怎么能肃上下之礼,正男女之别呢?"
楚庄王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你想,今天是我宴请文武百官,他们从白天喝到晚上,都带了几分醉意,酒醉出现狂态也不足为奇。如果我按你的要求把那个人查出来,显示你的贞节,却冷了场,让文武百官不欢而散,便失去了我举办宴会的意义。"
许姬听了楚庄王的话,十分佩服楚庄王。从此以后,人们便把这个宴会称为"绝缨会".
楚庄王这种容人之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久之后,楚军讨伐郑国,将军唐狡,自告奋勇率百余人充任先锋。由于唐狡的力战,楚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节节胜利。于是,楚庄王提出要厚赏唐狡,唐狡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怎么还敢讨赏呢?’绝缨会‘上非礼许姬的那个人就是我啊!蒙大王不杀之恩,我舍命相报也是应该的。"
楚庄王感叹道:如果当时治了他的罪,今天怎么会有人效力杀敌呢?
【原文】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1 ],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2 ]云:’迨[3 ]天之未阴雨,彻[4 ]彼桑土,绸缪牖户[5 ].今此下民[6 ],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7 ],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8 ]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9 ]曰:"天作孽,犹可违[10 ];自作孽,不可活[11 ].’此之谓也。"
【注释】
[1]闲暇:指国家安定,无内忧外患。
[2]《诗》:这里特指《诗经?邪风?鸱鸦》篇。
[3]迨:趁着。
[4]彻:剥取。
[5]绸缪牖户:指修补窗户。
[6]下民:指下人、普通百姓。
[7]敖:同"邀",意为"出游".
[8]《诗》:这里特指《诗经?大邪?文王》篇。
[9]《太甲》:《尚书》中的一篇。
[10]违:躲避。
[11]活:逃。
【译文】
孟子说:"讲仁义就获得尊荣,不讲仁义就招致耻辱。然而现在有人既讨厌耻辱,却又安于不仁,这就好像既厌恶潮湿,却又安于居于低洼的地方一样。假如是真的厌恶耻辱,还不如崇尚仁德仁义、尊重士人,让有贤德的人当官,有才能的人为国家办事,再趁国家太平无事的时候修明政治和法律方面的制度,这样的话,大国都会因此而产生畏惧了。
"《诗经》上说:‘趁着天晴的时候,用桑皮拌着泥土修好窗户和门户。今后你们下面的人,有谁还敢欺负我?’孔子也说:‘写这首诗的人真懂道理呀!能够治理好国家,谁还敢欺负他呢?’如今国家太平无事,却趁着这个机会寻欢作乐,这是自找灾害,灾害和幸福都是自己找来的。《诗经》上说:‘永远配合着天命,自己寻求到更多的幸福。’《大甲》上也说:‘从天上降临的灾害可以逃避,自己造成的罪孽就无处可逃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孟子的本意依然是劝诫统治者要施行仁政,只是是从"恶湿居下"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出发的。
所谓"恶湿居下",用原文的意思解释,就是讨厌潮湿,却又住在低洼的地方。孟子将这个道理推而广之,进一步指出,有些国君既讨厌耻辱,却又安于现状,不施行仁政,他趁机奉劝诸侯国的国君们,如果是真的讨厌耻辱,就应该崇尚道理,尊敬贤士,施行仁政。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章里,孟子还主张制定刑赏措施,这在孟子的观点里是比较少见的。那么,这一近似法家学说的观点,与孟子一贯的仁政思想有矛盾吗?我们知道,施行仁政的目的是让一个国家的政治清明,什么样的政治才能算是清明的呢?很显然,赏罚分明就是清明政治的一个重要表现。只要注意到,赏罚分明不是严刑峻法,两者完全是两回事,就能够看出,赏罚分明与仁政思想是统一的。
通过引述《诗经》里的篇章,孟子还提到一个道理,可以概括为: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这就是说,遇到太平无事的年月,国君们也不能一味地盲目享乐,荒废国事,否则一旦大祸临头,就没有地方躲避了。
不管是"恶湿居下",还是明确赏罚,甚至于居安思危,说到底,都是在从不同角度规劝统治者要施行仁政。由此可见,施行仁政是孟子政治思想中万变不离其宗的主题。
【原文】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1 ]而不征,法而不廛[2 ],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3 ],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4 ],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5 ],无夫里之布[6 ],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7 ]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8 ]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注释】
[1]廛:由政府出面修建的供商人们储藏或堆积货物的仓库。
[2]法而不廛:只按法规管理仓库,但不收取仓库使用税。
[3]讥而不征:只稽查,不征税。讥同"稽".
[4]助而不税:指帮助政府在公田里劳作,私田就不必交税了。
[5]廛:一家所居房屋之地,在这里指居民百姓。
[6]夫里之布:古代的一种税收名称,相当于土地税或人头税。
[7]氓:从别处迁居而来的百姓。
[8]天吏:顺从天意行使管理职责的人。
【译文】
孟子说道:"如果能尊重贤才和注意使用有才能的人,杰出的人才就都有相应的官职了,这样的话,全天下的有德之人都愿意在这样的国家为官;国家在集市上提供储存货物的库房,却不征税,依法收购商人们滞销的货物,不让他们因积压货物而发愁,这样的话,全天下的商人都愿意在这样的集市上做生意;关卡只负责稽查,也不征税,这样的话,全天下的商旅都愿意在这样的路上来往;只按井田制的要求助耕公田,除此之外不再征税,这样的话,全天下的农民都愿意在这样的国家劳动;对百姓不征收额外的土地税和劳役税,这样的话,全天下的百姓都愿意在这样的国家生活。如果能够真正做到这些,恐怕就连邻国的百姓都会把他当父母一样敬仰了,如果有人想率领他们来讨伐他,就像率领着儿子去讨伐父母一样,这在有人类以来就没有成功的事例。这样一来,他就做到今天无敌了,天下无敌的人可以被称为‘天吏'.这样还不能称王天下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阐释】
这一章是孟子和齐宣王的谈话中关于"发政施仁"内容的进一步展开,归纳起来就是任人唯贤和"保民"政策。这个问题始终是孟子关注的重点,有不少篇章都谈到了这个问题。
在君主制国家和所有的专制国家,由于采取的是人治而非法治的政治政策,统治者的能力决定了政治环境和百姓生活的好坏。这样一来,强调任人唯贤的精英政治便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此,生活在君主制时代的大思想家孟子提出了"尊贤使能"的思想。
其实,孟子"尊贤使能"的思想源于孔子的"举贤才"思想,但孟子把"尊贤使能"提高到了更高的高度,认为"尊贤使能"是实现仁政的一项重要措施。孟子认为,"尊贤"才能"使能",才能让德才出众的人身居相应的位置为国出力。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实行了仁政,那么国君不仅能聚集一大批人才,也能达到称王天下的目的。
那么,怎样才算是"尊贤"呢?这里有个例子。
秦昭王一心招揽贤能之士,于是,范雎便来到了秦国。秦昭王早就听说了范雎的大名,便立即召见了他。范雎到来后,秦昭王立即屏去左右侍从,单独接见范雎。
这时,秦昭王居然向着范雎跪下道:"请问先生要教给我什么呢?"
秦昭王用跪表达了他的求贤之诚和对贤之敬,"何以幸教"则表达了希望范雎不吝赐教和自己领教的急切心情。言行之中透露出诚恳之情。
然而范雎却吱吱唔唔,欲言又止。
于是,秦昭王再次跪倒在地,问道:"先生要教给我什么呢?"
秦昭王的态度越来越恭敬了,但范雎还是吱唔不言。
于是,秦昭王便第三次跪下,问道:"先生还是不愿意指教我吗?"
范雎见秦昭王敬贤之心这么诚恳,已经是深受感动了,于是便说出了自己不愿进言的真正原因。
针对范雎的顾虑,秦昭王再次跪倒在地恳请范雎,他说道:"秦国地处偏远的西方,我又非常愚笨,幸亏先生愿意忍受耻辱到我这里来,这是天意要我凭借先生的恩惠成就大业。我能领受先生的教诲,是上天可怜我的结果,先生为什么还不肯教我呢?不论大小事物,甚至包括我的家事和国家大事,先生都可以尽情教导我。"
秦昭王的这番意思是在鼓励范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所顾虑,他一定用心领教。
即使如此,范雎还是没敢贸然进言,为了进一步试探秦昭王的心思,他说道:"大王现在的政策有很多的错误。"
秦昭王听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立即再次跪下,说道:"请先生详细教我,我的政策在哪里错了?"
这已经是秦昭王的第五次下跪了。范雎终于被秦昭王的诚恳打动,从此以后全力辅佐秦昭王,为秦国日后统一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原文】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1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2 ]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3 ]恻隐[4 ]之心。非所以内交[5 ]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6 ]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7 ]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8 ]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9 ]于我[10 ]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11 ],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12 ]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注释】
[1]不忍人之心;即怜悯心和同情心等仁慈之心。
[2]乍:突然。
[3]怵惕:惊惧的样子。
[4]侧隐:同情。
[5]内交:即结交。内通"纳".
[6]要:同"邀",意为博取、求取。
[7]四体:四肢。
[8]自贼:自害。
[9]端:开端、起源。
[10]我:同"己".
[11]然:同"燃".
[12]保:安定。
【译文】
孟子说:"每个人都有同情别人的心理。先王由于同情别人,所以才施行体恤百姓的政策。如果能用同情别人的心情施行体恤百姓的政策,那么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心上运转玩物一样容易了。之所以说每个人都有同情别人的心理,是因为如果有人突然看见一个小孩要掉到井里去了,都会产生怵惕和同情的心理。这不是想和这个孩子的父母打交道,不是想博取好的名声,也不是厌恶孩子的哭声才产生这种心理的。
由此看来,没有同情心的人是不能被称为人,没有羞耻心的人也不能被称为人,同样,没有谦让心和是非心的人也不能被称为人。同情心是仁的发端,羞耻心是义的发端,谦让心是礼的发端,是非心是智的发端。人有仁、义、礼、智这四种发端,就像有了四肢一样。有了这四种发端却认为自己不够好的人就是自暴自弃的人,认为自己的国君不够好的人是抛弃国君的人。凡是有这四种发端的人,都知道应该扩大充实它们,这就像是大火刚刚开始燃烧,泉水刚刚开始流淌一样,如果及时充实它们,便可以安定天下;如果不能及时充实它们,连赡养自己的父母都是问题。"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孟子阐述了他的认识论的哲学基础,即所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无论是在论述政治、伦理道德时,还是在论述百姓、诸侯甚至圣贤时,孟子都是以这一基础为出发点的。
通过观察世界和人生、历史和现实,孟子得出的结论认为,人人都有仁、义、礼、智这"四端",从这一点上来看,无论是圣贤还是国君,都和一般的普通百姓一样处在同一个起点上,他们的人性和人格是平等的,没有贵贱、等级的差别。孟子的这一认识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根据这一认识,孟子否认了"天才"和"天纵英明"之说,否定绝对的君权,也否定了"神"、"佛"降世的愚民说教。
那么,孟子所主张的君臣关系,或者说君民关系是怎样的呢?孟子认为,君臣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没有绝对君权,也没有绝对臣服的"愚忠".他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在以上认识的基础上,孟子确立了儒家的"性善论"思想。"性善论"认为,人们后天学习的目的实际上就是保持和充实仁、义、礼、智这"四端".孟子这一思想有着明显的先验性质,在很大程度上,这些都建立在"仁之端"的恻隐之心上,成了"性善论"思想的基础和支柱。
孟子进一步将政治政策和伦理道德联系起来,指出"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也就是说,孟子认为,仁政可以由人本身固有的"不忍人之心"推广而来。由于"不忍人之心"是人本身固有的,因此,孟子进而认为,施行仁政是天经地义的。
孟子进行这一番推导的目的是为了推行他的施行仁政的理想,但儒家学说却一直有政治和伦理道德融合在一起的传统,这形成了儒家所谓的"德治".虽然"德治"使政治具有了宽容性,但在"德治"的框架内,法治就不能被严格地建立起来了。
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但孔子没有说"相近的人性"是什么,也没有就此展开论述,而孟子不仅展开了论述,还指出那"相近的人性"是"不忍人之心",而且还举了例证论证"不忍人之心"是人所固有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孟子的人性理论的确是主观唯心主义的"先验论",因为他把仁、义、礼、智这些带有社会性质的道德观念说成是人所固有的,带有明显的生理性色彩。
与孔子相同的是,孟子也不否认后天的培养作用。他认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只是仁、义、礼、智的发端,还需要扩充才能发扬光大。而所谓扩充就是后天培养,也就是孔子说的"习相远".
总而言之,联系孟子所处时代的社会状况,孟子主张"人性本善",强调"道德天赋",以及宣扬"不忍人之政",这些都有积极的意义。
【原文】
孟子曰:"矢人[1 ]岂不仁于函人[2 ]哉?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匠[3 ]亦然。故术[4 ]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5 ]也,人之安宅[6 ]也。莫之御[7 ]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8 ]也。人役而耻为役,由[9 ]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10 ]: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注释】
[1]矢人:制造弓箭的人。
[2]函人,制造铠甲的人。
[3]巫匠:巫师和制作棺材的工匠。匠人在这里特指做棺材的木匠。
[4]术:选择谋生之术。
[5]天之尊爵:宇宙间最为尊贵的爵位。
[6]安宅:安乐的住宅。
[7]御:阻挡。
[8]人役:仆役。
[9]由:通"犹",意为"好像".
[10]射:射礼,一种射箭比赛。
【译文】
孟子说:"制造弓箭的人难道就没有制造铠甲的人仁慈吗?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制造弓箭的人唯恐自己的箭不能伤人,制造铠甲的人唯恐箭伤了人罢了。医生和木匠也是这样。因此说,选择职业不能不慎重。孔子说:’最好居住在有仁义之风的地方。选择住处不选择有仁义之风的地方,怎么能是明智之举呢?‘仁是上天赐予人的尊贵的爵位,也是最安逸的住宅。如果没有人阻止而不选择有仁义之风的住处,是不明智的。一个不仁不智、无礼无义的人只能被人指使。如果被人指使而深以为耻,就像选择了以制造弓弩为业的人以制造弓弩为耻,选择了以制造箭羽为业的人以制造箭羽为耻一样。如果是真的深以为耻,那就不如好好坚持仁慈之心。有仁慈之心的人就像弓手,要先端正姿势才能放箭,如果射不中,也不要嫉妒射中的人,应该反过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孟子阐述了另一个同样也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的问题,即"术不可不慎"的问题。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孟子列举了"矢人"、"函人"、"巫医"和"木匠"这四种职业。由于职业的不同,这四种职业的从业人员的用心似乎有善恶之分,其中,"函人"和"巫医"是善的,"矢人"和"木匠"是恶的,但在实际上,"矢人"和"木匠"不一定比"函人"和"巫医"心恶,他们之所以貌似很"恶",只是职业要求反应在他们的心理上罢了,也就是说,"恶"是由职业心理决定的。
通过以上举例、对比和分析,孟子得出了"术不可不慎"的结论,但我们同时也要注意到,孟子的本意还是为他宣扬的"仁政"擂鼓呐喊,如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对孟子这一结论的认识就会产生偏差。
如果只是理解孟子的表面观点,并照着去做的话,那就意味着谁都不能当"矢人"和"木匠"了,但如果真这样的话,这个社会也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因为生产力要想提高,社会要想发展,人类要想进步,就必须要有分工,如果歧视某个职业,导致没有人肯从事这些职业,社会分工就无法实现,生产力就无法提高,社会就无法发展,人类也就无法进步了。此外,如果只是理解孟子的表面观点,就可能没有人看得起"矢人"和"木匠"这种类型的人,这又是错误的,因为不管是哪一行的劳动者,都是有尊严的,在人格上是完全平等的,不能人格歧视。
既然片面的理解孟子的观点会产生错误,那孟子提出"术不可不慎"观点的原因和意义又是什么呢?前文已经说过,"矢人"、"函人"、"巫医"和"木匠"这四种人在道德上本身也许并没有差别,没有善恶之分,但由于职业的不同,产生的职业心理也就不同,从这一点上看,选择职业对道德的形成有很大的关系。而从道德上讲,孟子希望人人向善,于是,两者结合,便呼吁"术不可不慎".这就是孟子提出这一观点的原因和意义。
【原文】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1 ].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2 ]去之,若将浼[3 ]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4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5 ]而不怨,厄穷而不悯[6 ].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7 ]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8 ]与之偕而不自失[9 ]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10 ]者,是亦不屑去已。"
孟子曰:"伯夷隘[11 ],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注释】
[1]涂炭:烂泥和黑炭,这里比喻极脏的人。
[2]望望然:一直往前走而不回头的样子。
[3]浼:污染。
[4]不屑就已:意为"不以就之为洁".屑,清洁。
[5]遗佚:被遗弃,这里指不为所用。
[6]阨穷而不悯:困厄而不忧。悯忧。
[7]袒裼裸裎:指赤身裸体,着装很不整齐。
[8]由由然:自得的样子。
[9]不自失:不失去自我,即不失去正人的品质。
[10]援而止之而止:想走,有人阻止,因而又留下不走了。
[11]隘:狭隘。
【译文】
孟子说:"伯夷这个人,只要不是他理想的国君就不去侍奉,只要不是他中意的朋友就不去结交。不在恶人的朝廷里做官,不同恶人交谈。在恶人的朝廷里做官,同恶人交谈,就觉得像是穿戴着上朝的衣帽坐在泥土炭灰上一样。把这种厌恶恶人的心情推广开去,他就会想,如果同一个乡下人站在一起,那人帽子戴得不正,就该生气地离开他,就像会被他玷污似的。因此,国君们即使用最动听的言辞来请他,他也不接受,不接受就是不屑于接近他们。
"相反,柳下惠却不认为侍奉不理想的国君是件羞耻的事情,也不会因为授予他的官职太小而拒不出仕。只要是柳下惠肯去做官,他就绝不掩藏自己的才能,必定会按照自己的原则一丝不苟地办事,即使被国君抛弃也不怨恨,即使处境艰难也不忧伤。他还说:’你是你,我是我,就算你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身旁,也玷污不了我。‘他能愉快地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还能不失去自己的风度。如果有人把他拉住不让他离开,他也就顺从地留下了。有人一拉他就留下,这其实就是不屑于离开了。"
孟子又说:"伯夷太狭隘,柳下惠不够严肃。这两种人都是君子不能效仿的。"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孟子通过评论伯夷和柳下惠二人的品行,发表了他对清高的看法。
孟子认为,虽然伯夷表现得很清高,但却反而反映出了他狭隘的一面。因此,孟子借此认为,尽管有的人自视清高,但却器量狭小,容不得别人的"不清高",而且因为态度太僵硬而很难与人和睦相处,因为缺乏权变而容易陷入拘泥不化。这样的人虽然不值得君子们效仿,但也有他们的好处,那就是:坚持原则,不会轻易妥协和投降;嫉恶如仇,不会与人同流合污。
在否定伯夷"狭隘的清高"的同时,孟子又举了另一个相反的例子,并肯定了这种清高的优点。举出的这个跟伯夷相反的例子就是柳下惠。孟子认为,与伯夷相比,柳下惠走入了另一个极端,就是清高的太随便,这样虽然有头脑灵活、容易与人相处和善于灵活权变的优点,但也有被人怀疑为逢场作戏和投机于世的缺点。
说到底,孟子对伯夷和柳下惠的这两种清高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就是"君子不由也",因为他们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所以不能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