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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由篇 第一节

书名:超越生命的选择(思想者经典随笔系列) 作者:(法)萨特 本章字数:1427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29日 20:06


第四章 自由篇 第一节

  1.存在先于本质

  问题之所以变得复杂,是因为有两种存在主义.一方面是基督教的存在主义,这些人里面可以举雅斯贝斯和加布里埃·马塞尔(Gabriel Marcel),两个人都自称是天主教徒;另一方面是存在主义的无神论者,这些人里面得包括海德格尔以及法国的那些存在主义者和我.他们的共同点只是认为:存在先于本质——或者不妨说,哲学必须从主观开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试拿一件工艺品——例如一本书或者一把裁纸刀——来说,它是一个对此已有一个概念的匠人制造的,他对裁纸刀的概念以及制造裁纸刀的此前已有的工艺(这也是概念的一部分,说到底,即一个公式)心中有数.因此裁纸刀既是一件可以按照固定方式制造出来的物件,又是一个达到某一固定目的的东西,因为人们无法想象一个人会制造一把裁纸刀而不知道它派什么用场.所以我们说,裁纸刀的本质,也就是使它的制作和定义成为可能的许多公式和质地的总和,先于它的存在.一把这个样式的裁纸刀或者书籍就是靠这样在我眼前出现的.我们这样说是从技术角度来看世界,而且我们可以说制作先于存在.

  当我们想到上帝是造物主时,我们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把他想象为一个超凡的工匠.我们考虑哲学问题时,不管是笛卡尔那样的学说,或者莱布尼茨的学说,多少总含有这样的意思,就是意志跟在理性后面,至多是随理性一同出现,所以当上帝创造时,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创造什么.由于这个缘故,人的概念在上帝的脑子里就和裁纸刀的概念在工匠的脑子里相仿佛:上帝按照一定程序和一种概念造人,完全像工匠按照定义和公式制造裁纸刀一样.所以每一个人都是藏在神圣理性中某种概念的体现.在18世纪的无神论哲学里,上帝的观念被禁止了,但是尽管如此,本质先于存在的思想仍然没有人质疑,这种思想到处都碰得见,在狄德罗的着作里,在伏尔泰的着作里,甚至在康德的着作里.即人具有一种人性,这种"人性",也即人的概念,是人身上都有的,它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普遍概念——人的概念——的特殊例子.在康德的哲学里,这种普遍性被推向极端,以致森林中的野人,处于原始状态的人和资产阶级全都包括在同一定义里,并且具有同样的基本特征.在这里,人的本质又一次先于我们在经验中看见的人在历史上的出现.

  无神论存在主义——我也是其代表人之一——则比较能自圆其说,它宣称如果上帝并不存在,那么至少总有一个东西先于其本质就已经存在了.先要有这个东西的存在,然后才能用什么概念来说明它.这个东西就是人,或者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人的实在(human reality).我们说存在先于本质的意思指什么呢?意思就是说首先有人,人碰上自己,在世界上涌现出来——然后才给自己下定义.如果人在存在主义者眼中是不能下定义的,那是因为在一开头人是什么都说不上的.他所以说得上是往后的事,那时候他就会是他认为的那种人了.所以,人性是没有的,因为没有上帝提供一个人的概念.人就是人.这不仅说他是自己认为的那样,而且也是他愿意成为的那样——是他(从无到有)从不存在到存在之后愿意成为的那样.人除了自己认为的那样以外,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则,而且这也就是人们称作它的"主观性"所在,他们用主观性这个字眼是为了责难我们.但是我们讲主观性的意思除了说人比一块石头或者一张桌子具有更大的尊严外,还能指什么呢?我们的意思是说,人首先是存在——人在谈得上别的一切之前,首先是一个把自己推向未来的东西,并且感觉到自己在这样做.人确实是一个拥有主观生命的规划,而不是一种苔鲜或者一种真菌,或者一棵花椰菜.在把自己投向未来之前,什么都不存在,连理性的天堂里也没有他,人只是在企图成为什么时才取得存在.可并不是他想要成为的那样,因为我们一般理解的"想要"或者"意图",往往是在我们使自己成为现在这样时所作的自觉决定.我可以想参加一次宴会,写一本书,或者结婚——但是碰到这种情形时,一般称为"我的意志"的,很可能体现了一个先前的而且更为自发的决定.

  不过,如果存在真是先于本质的话,人就要对自己是怎样的人负责.所以存在主义的第一个后果是使人人明白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且把自己存在的责任完全由自己担负起来.还有,当我们说人对自己负责时,我们并不是指他仅仅对自己的个性负责,而是对所有的人负责.

  "主观主义"这个词有双重意义,而我们的论敌只在其中一个意义上做文章.主观主义一方面指个人的自由,另一方面也指人超越不出人的主观性.这后一层意义在存在主义哲学里是比较深奥的.当我们说人自己作选择时,我们的确指我们每一个人必须亲自做出选择.但是我们这样说也意味着,人在为自己做出选择时,也为所有的人做出选择.因为实际上,人为了把自己造成他愿意成为的那种人而可能采取的一切行动中,没有一个行动不是同时在创造一个他认为自己应当如此的人的形象.在这一形象或那一形象之间作出选择的同时,他也就肯定了所选择的形象的价值,因为我们不能选择更坏的.我们选择的总是更好的,而且对我们说来,如果不是对大家都是更好的,那还有什么是更好的呢?再者,如果存在先于本质,而且在模铸自己形象的同时我们要存在下去,那么这个形象就是对所有的人以及我们所处的整个时代都是适用的.我们的责任因此要比先前设想的重大得多,因为它牵涉到整个人类.举例说,如果我是个工人,我可以决定参加一个墓督教的工会,而不参加共产党的工会.而如果我以一个会员的资格,宣称安分守己毕竟是最好的处世之道,因为人的王国不是在这个世界上,这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承担责任的问题.我要人人都安分守己,因此我的行动是代表全人类承担责任.再举一个比较属于个人的例子,我决定结婚并且生男育女,尽管这一决定只是根据我的处境、我的情感或者欲望作出的,我这一来却不仅为我自己承担责任,而且号召全人类奉行一夫一妻制.所以我这样既对自己负责,也对所有的人负责,我在创造一种我希望人人都如此的人的形象.在模铸自己时,我模铸了人.

  2.论存在的无奈

  树在漂浮.向天空冲刺?不如说精疲力竭.它们不愿意存在,但无能为力,就是这样.于是它们慢慢吞吞、无精打采地为自己打点饭菜:树液缓缓地、无可奈何地在导管里上升,树根缓缓地深入土中,但它们无时无刻不想抛下这一切,无时无刻不想消失.它们疲惫、衰老,但是仍然无可奈何地存在,因为它们太软弱,不会死,因为死亡只能来自外界.只有乐曲能够高傲地负载本身的死亡——作为内在的必然性,但是乐曲并不存在.一切存在物都是毫无道理地出生,因软弱而延续,因偶然而死亡.我向后靠着,闭上眼睛.但是形象立刻警觉起来,跳将起来,使我合着的双眼里充满了存在,因为存在是一种满盈,人无法脱离它.

  奇怪的形象.它们表现了大量的物体,不是真正的物体,而是与之相似的其他物体.有些木质东西像椅子,像木屐,还有些东西像植物,然后还有两张脸,那是在某个星期日下午在韦兹利兹餐馆吃饭的那一对.

  这个巨大的存在,是我梦见的吗?它在那里,压在公园上,滚落在树木中,软软的,厚厚的,把一切都粘住了,像果酱.而我,我和整个公园都在它里面?我害怕,但更感到愤怒,我觉得这很愚蠢,很不合适,我恨这极其讨厌的果酱.可它多的是!多的是!它一直升上天空,四处蔓延,用它衰竭的胶状体充斥一切,我看见它的深渊,深渊,比公园的边界,比房屋,比布维尔还远得多;我不再在布维尔了,我哪里也不在,我在漂浮.我不惊奇,我知道这是世界,突然显现的、赤裸裸的世界,对这个巨大而荒谬的存在,我愤怒得喘不过气来.你甚至无法想象这一切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存在一个世界,而不是虚无.这毫无道理.前前后后,无处没有世界,而在世界之前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不曾有过它不存在的时刻.这一点着实令我气恼,因为这个流动的液体,它没有任何理由存在,但它又不可能不存在.这是无法设想的!我想象虚无,但我已经在这里,在世界上,睁大眼睛,活着.虚无只是我脑中的一个概念,一个存在的、在无限中漂浮的概念.这个虚无并非在存在之前来的,它也是一种存在,出现在其他许多存在之后.我喊道:"脏货!脏货!"我晃动身体,想抖掉这些黏糊糊的脏货,但是抖不掉,它们是那么多,成吨成吨的,无边无际.我处在这个巨大的烦恼深处透不过气来.但是,突然间,公园变得空空的,仿佛落进了一个大洞,世界像出现时那样骤然消失,或者说我醒过来——总之我再看不见它了.

  我喘不过气来.就在不久以前,我还未预感到"存在"意味着什么.我像别人一样,像那些穿着春装在海边散步的人一样,像他们一样说:"海是绿的,空中那个白点是海鸥."但是我并不感到它存在,并不感到那只海鸥是"存在的海鸥".一般说来,存在是隐藏着的.它在那里,在我们周围,在我们身上,它就是我们.人们说话必定要谈到它,但是触摸不到它.我自以为想到它,其实什么也没想到,脑子空空的,或者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存在".要不我就想……怎么说呢?我想到属性,我对自己说,海属于绿色物体,或者绿色是海的一种属性.即使我瞧着物体时,我也从未想到它存在,因为在我眼中它是布景.我将它拿在手中,将它当做工具,我预见到它的抗力,但这一切都发生在表层.

  如果有人问我存在是什么,我会诚心诚意地回答说它什么也不是,仅仅是一种空洞的形式,这形式是从外面加在事物上的,它丝毫不改变事物的本质.但是突然间,它在这里,像白日一样清楚,存在突然露出真面目.它那属于抽象范畴的无害姿态消失了,它就是事物的原料本身,这个树根正是在存在中揉成的.或者说,树根、公园的铁栅门、长椅、草坪上稀疏的绿草,这一切都消失了.物体的多样性、物体的特征,仅仅是表象,是一层清漆.这层漆融化了,只剩下几大块奇形怪状的、混乱不堪的、软塌塌的东西,而且裸露着,令人恐惧地、猥亵地裸露着.

  我小心翼翼地一动不动.但是我不用动就能看见树木后面的蓝柱石和音乐厅的路灯,还有月桂树丛中的韦莱达石像.所有这一切……怎么说呢?使我不舒服.我真希望它们的存在不那么强烈,而是比较冷漠、抽象、克制.栗树紧靠在我眼前,整个下半截被绿锈覆盖,黝黑、肿胀的树皮像是煮硬的牛皮.马斯克雷水泉的潺潺水声溜进我耳朵,在里面筑巢,使我耳中充满了叹息,我的鼻孔里充塞着一种绿色的、腐败的气味.一切东西都慢慢地、柔和地随意存在,就像那些疲惫的女人尽情大笑一样,她们说:"笑笑多好."而她们从前相互卖弄、相互卑下地倾诉自己的存在.我明白,在不存在和疯狂的满盈之间是没有折中的.如果存在,就必须存在到这个程度,直至发霉、肿胀、猖亵.在另一个世界里,圆圈、乐曲,都有它们纯净、严格的线条.然而,存在是一种弯曲.树木、深蓝色的柱石、泉水愉快的喘息、生动的气味、漂浮在冷空气中的薄薄的热雾、在长椅上试图消化的红发男人,所有这些半睡眠和消化状态,合在一起,提供了一个泛泛的滑稽景象.滑稽……不,还不到这个程度,凡是存在的东西都不可能是滑稽的,只是与某些通俗笑剧的情景有着某种漂浮不定、难以捉摸的相似罢了.

  我们是一群局促的存在者,对我们自己感到困惑,我们之中谁也没有理由在这里,每个存在者都感到不安和泛泛的惶惑,觉得对别人来说自己是多余的人.多余的,这便是我能在这些树木、铁栅、石子之间建立的唯一关系.我试图数数栗树,将它们与韦莱达石像的距离定位,将它们的高度与悬铃木的高度相比,但是我没有成功,因为每株栗树都逃脱我想用来禁锢它的关系,它孤立出来,超越禁锢.至于这些关系(我坚持维护它们,从而延缓人类世界的崩溃,延缓衡量、数量、方向的崩溃),我感到它们的任意性.它们不再咬啮物体.多余的,在我前面稍稍偏左的那颗栗树;多余的,韦莱达石像……还有我——懦弱无力、猥亵、处于消化状态、摇晃着郁闷的思想——我也是多余的.我模糊地梦想除掉自己,至少消灭一个多余的存在.然而,就连我的死亡也会是多余的;我的尸体,我的血,在这些石子上,在这些植物中间,在这个笑吟吟的公园深处,也会是多余的;腐烂的肉体在接纳它的泥土里也会是多余的;我的骨头,经过洗濯、去污,最终像牙齿一样干净清爽,但也会是多余的.我永生永世都是多余的.

  3.面对存在的五次溃逃

  他的真正的奇遇就这样开场了:他的所有感觉中都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又略带恐怖的变化,这就是恶心,它从你背后抓住了你,然后你就在时间的温和池水中漂浮了.是洛根丁变了吗?抑或是世界变了?墙壁,花园,咖啡馆一下子都沉浸在恶心之中.有一次,他在晦气的一天醒来;空气中,阳光下,还有人们的举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洛勒旁第二次死了,因为死人是永远也不能证实活人的.洛根丁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大街上闲逛,他是无法证实的.在春天开始的第一天,他明白了他的奇遇的意义:恶心就是显露出来的存在,而这种存在是不那么好看的.安妮给他写信了,他将去找她,所以他仍存有一丝希望.但安妮变成了一个臃肿的胖女人,她也变得绝望了,她放弃了对"美满的时刻"的追求,就像洛根丁放弃寻求奇遇一样,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发现了存在,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了.洛根丁重又回到了孤独之中,沉到了这个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的自然物的底部,并预见到了它未来的灾难.怎么办?赶快呼救,去拯救别人吗?可他们都是些正人君子,他们正相互脱帽致敬,并不知道他们正存在着.他决定离开布城,他又走进铁路员工酒吧,想最后听一次"在这些日子里".就在唱片旋转的时候,他又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容忍自己的微薄希望.

  在《恶心》中,使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完全把自己放进去.我外在于小说主人公的邪恶,我的神经症保护了我,并通过写作给我幸福……我始终是幸运的,即使我那时对自己更真实的话,我也仍然能写出《恶心》.那时我缺乏对现实的感受,后来我变了,我逐渐接触了现实,我看到了许多孩子因饥饿而死去.面对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恶心》实在是无足轻重的.

  没有一个人愿意正视存在.这里展示的就是面对存在的五次小小的溃逃,悲剧或喜剧的溃逃,五种生活.如即将被枪决的巴勃洛,他想把自己的思想抛到存在的彼岸,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死,结果是白费心机.夏娃试图理解处于封闭、疯狂的非现实世界中的彼也尔,结果仍是枉然.毫无办法,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疯子们都是骗子.至于艾罗斯特拉特,他想通过明显的拒绝人类的生存状况的行为,即通过犯罪来引起公愤.可一切都是徒劳的,罪行已经犯下,罪行是确凿存在的,可他却拒不认罪,这是一个制造流血事件的邪恶的家伙.还有劳拉,她在欺骗自己:她试图在自我与她不能不对自我投以的注视之间抹上一层薄雾,结果还是徒劳,薄雾立刻变得清晰透明,她并没有能欺骗住自己,她只是自以为把自己欺骗住了.最后是吕西安·佛勒维埃,他是这些人当中最接近于感受到他存在的一个人,可他偏不愿这样做,他逃避了,他躲进了对自己的权利的冥想之中:因为权利本身是不存在的,它们是应该在那里的,所以他的企图也是徒劳的.总之,所有这些逃避行为都失败了,它们被一堵墙挡住了.逃避存在,这依然是存在.存在是一个人无法脱离的充实体.

  4.通过超越得以存在

  请允许我举两个例子来对照一下,看看它们不同在哪里,然而又相似在哪里,来告诉你我所想说明的.试拿《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为例.这书写一个年轻女子玛吉·塔利佛,她是一个满腔热情的女子,而且自己知道.她爱上一个青年男子斯蒂芬,而斯蒂芬却与另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订了婚.这个玛吉·塔利佛并非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反而为了人类的团结牺牲自己,放弃了她心爱的男子.另一方面,在司汤达的《巴马修道院》里,拉·桑赛费林娜由于相信一个男子的真正价值就在于有热情,当众宣称崇高的情感是值得为它作出牺牲的,应当说这要比使斯蒂芬和他订婚的小丫头结合的夫妇之爱强得多.为了实现她自己的幸福,她就会决定牺牲后者.而且,正如司汤达所表现的,如果生活对她做出这种要求,她也会从感情的高度牺牲自己.在这里,我们碰见了两种显然对立的道德;但是我要说它们是等同的,理由是这两个事例中压倒一切的目的都是自由.你可以想象另外两种实际上完全类似的态度,即一个女子可能为了退让,宁愿放弃她的情人;而另一个则为了满足性欲,宁可不理会她爱的那个男人先前的婚约.在外表上,这两个例子看上去可能同我们适才举的两个例子一样,但事实上却完全两样.拉·桑赛费林娜的态度与玛吉·塔利佛的态度要接近得多,与那种不动脑筋的贪婪态度则相差很远.因此,你看,这第二条反对理由既是对的,同时又是错的.人可以作任何选择,但只是在自由承担责任的高水准上.

  第三条反对理由是这样说的:"你一只手送出去,另一只手又拿回来."这话归根到底就是说:"你的这些价值不是认真的,因为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对这种责难我只能说很可惜会弄成这样,但是既然我把上帝这个神排除掉,那就总要有个人来发明价值.我们只能实事求是.还有,说我们发明价值恰恰意味着没有先天的生活.生活在没有人去生活之前是没有内容的,它的价值恰恰就是你选择的那种意义.所以你可以看出,创造一个人类共同体是有可能性的.

  我曾经被人指责为把存在主义说成是一种人道主义,那些人对我说:"但是你在《恶心》中曾经写到人道主义是错的,你甚至讥笑过某种类型的人道主义,为什么你又回到人道主义上来呢?"说实在话,人道主义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人们可以把人道主义理解为一种学说,主张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且是最高价值.举例说,在科克托的《八十小时环游地球记》里,人道主义就是这样的意义:书中的一个角色驾驶飞机高高飞在群山之上,喊道:"人真是了不起啊!"这意味着说,虽然我本

人没有造出飞机来,但我却从这些发明得到益处,而且我本人,由于是一个人,就可以认为自己对某些人的特殊成就负责,并且引以为荣.这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根据某些人的最出色行为肯定人的价值.这种人道主义是荒谬的,因为只有狗或者马有资格对人做出这种总估价,并且宣称人是了不起的,而它们从来没有作出这种总估价的傻事——至少,以我所知没有作过.而一个人对全人类进行估价却是不容许的.存在主义从来不作这样的判断,一个存在主义者永远不会把人当作目的,因为人仍旧在形成中.而且我们没有权利像奥古斯特·孔德那样,肯定人类可以作为崇拜的对象.对人类的崇拜以孔德的人道主义结束,它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而且,还不得不提一下,以法西斯主义结束.这种人道主义我们是不要的.

  但是人道主义还有另一个意义,其基本内容是这样的:人始终处在自身之外,人靠把自己投出并消失在自身之外而使人存在;另一方面,人是靠追求超越的目的才得以存在.既然人是这样超越自己的,而且只在超越自己这方面掌握客体,他本身就是他的超越的中心.除掉人的宇宙外,人的主观性宇宙外,没有别的宇宙.这种构成人的超越性(不是如上帝是超越的那样理解,而是作为超越自己理解)和主观性(指人不是关闭在自身以内而是永远处在人的宇宙里)的关系——这就是我们叫做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所以是人道主义,因为我们提醒人除了他自己外,别无立法者.由于听任他怎样做,他就必须为自己做出决定.还有,由于我们指出人个能返求于己,而必须始终在自身之外寻求一个解放(自己)的或者体现某种特殊(理想)的目标,人才能体现自己真正是人.

  你可以看出,根据我们这些论述,再没有比人们攻击我们的那些理由更不公平的了.存在主义只是根据一贯的无神论立场推出其全部结论.它的用意丝毫不是使人陷于绝望.如果所谓绝望是指——诸如基督教徒说的那样——不信仰什么而言,那么存在主义的绝望是有点不同的.存在主义的无神论并不意味着它要全力以赴地证明上帝不存在.毋宁说,它宣称就算上帝存在,它的观点也改变不到哪里去.并不是我们相信上帝的确存在,而是我们觉得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上帝存在不存在.人类需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挣脱自己,连一条证明上帝存在的正确证据也救不了他.在这个意义上,存在主义是乐观的.它是一个行动的学说,而基督教徒只有靠自我欺骗,靠把他们自己的绝望同我们的绝望混淆起来,才能把我们的哲学形容为不存在希望的.

  5.我始终是自由的

  从童年开始,我就感到自己是自由的.自由的观念在我这儿有发展,它没有那些模糊、矛盾和抽象的难解之处.它在我这儿是越来越清楚.从生到死,我都带有一种深深的自由感.

  我从小就是自由的,并不是说他人真正是自由的,但他们相信自己的自由.

  自由的观念是每一个人都有的,但它根据一个人受教育的方式被给予不同的重要性.就我来说,我被当成施韦泽家的一个王子、一个虽然不很明确但超出自身一切外在表现形式的宝贝儿.就我是一个小王子而言,我感到自己是自由的,同那时我认识的所有人相比都更自由一些.

  我有一种因自己的自由而来的优越感,这种感受在我认识到"所有的人都是自由的"之后就失去了.但当时我的认识是模糊的.我是我的自由,我认为别人不一定像我一样感受到自由.

  我的自由表现在一些并没有重大后果的选择之中:例如,吃饭时要了这种食物而没有要另一种.我去散步,或去商店,这对我就足够了.我想我的自由体验就是这些.当时它首先是一种状态,一种感觉,是在这一瞬间或那一瞬间作出一个决定的意识状态:是去买一个东西还是向我母亲要一个.父母和他们加给我的义务代表了世界的法则,如果我懂得怎样应付它,我在对这些法则的关系中就是自由的.

  最让我痛苦的是我开始不同母亲在一起的时期,我的继父确实是这种痛苦的根本原因,我失落了什么,失落了某种不仅同她相关也同自由观念相关的东西.在这以前,我在母亲的生活中扮演着一个有特权的角色,而现在我失去了这种地位,因为有了一个人,他同她一起生活,他对她有首要的作用.以前,在我同母亲的关系中我是一个王子,现在我只是一个二等王子.

  回到巴黎后,在亨利四世中学的第二年,也就是在哲学班,我学得了"自由"这个词,至少是它的哲学意义,后来我对自由的态度越来越热烈,成了它的保护人.

  在我看来,自由和意识是同一个东西.理解自由和是自由是同一回事,因为这不是被给予的.由于体验到这一点,我就把自由变为实在.但我的行动不都是自由的.

  后来,在同人们、事物以及自己的关系中,遇到了思想上的困境,促使我把自由弄得更明确一些,给它另一种意义,我开始理解自由同自由的障碍相遇时的情况.然后,偶然性作为自由的对立面,也对我显现出来.而作为一种事物的自由,它是被先前的时刻严格限定的.

  我有一个关于自由的朴素理论:一个人是自由的,他总可以选择自己要干的事情,一个人面对别人是自由的,别人面对他也是自由的.这个理论可以在一本很简单的哲学书中找到,我采用这个简便方式来定义我的自由;但它并不符合我真正想说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哪怕他的行为是由外部的东西引起的,他也要对自己负责.每一种行为都包括了习惯、接受来的思想和符号的成分等等;于是这里就有某种东西,来自我们最深沉处,关系到我们的原始自由.

  6.你是自由的,所以就选择吧

  人常容易某种"孤寂"的境地.我有一个学生,因为下列情形来找我:他的父亲和母亲不睦,而且与敌合作.他的长兄,在1940年德国侵略战争中牺牲,这位年轻人抱着有一些幼稚的但却又豪迈的感情,想为长兄复仇.他的母亲单独和他住在一起,为她的丈夫的半叛国行动和长子的牺牲,心境很为不安.她看着这孩子,就是她的唯一安慰.

  这个孩子面临选择:或者去英国参加自由法国军队——即抛弃母亲;或者留下与母亲在一起,帮助她解愁.他充分明白母亲只为他而生,他离开(也许他的死亡)会使母亲绝望.他也明白,他为母亲的缘故而做的每一行为,由于都是帮助她解愁,所以都是万全的事情.至于一切图谋出走和战斗的努力,却是一种不确定的举动,可能触礁搁浅,变为完全无效果.例如,在赴英国途中,经过西班牙的时候,可能被无限期地拘留在西班牙集中营内.或者到了英国或阿尔及尔,被安排在办公室内做案头工作.结果,他面临两种很为不同的出路:一是具体而又直接的出路,但却只关系到一个人;另一则关系到一个无比大的集体,一个民族的集体,但是也正因如此,却是未定的出路,可能半途而废.这时,这位青年动摇于两类伦理思想之间,一是同情的、献身于个人的伦理思想,一是较广的、但其结果却较不可靠的伦理思想.他对于二者,不得不进行选择.

  谁能帮助他选择?基督教教理么?不.基督教的教理说:"要仁爱,要爱你的邻人,要选择比较艰难的路走"等等.但是,哪一条路是艰难的路?他应该把谁当成弟兄来爱?作战的人,还是他的母亲?在一个群体中的含浑的战斗行为,和帮助一个特殊的人过好生活的具体行为,二者究以何者较好?谁能先天地决定?没有一种伦理学能告诉他.康德的伦理学主张:"不要把任何人作为手段看待,而应作为目的看待."好的,假如我留下和我的母亲做伴,我就会把她当做一个目的,而不作为一个手段.但是,就是由于这种事实,我就不免要把那些在我周围作战的人当成手段.反之,我如参加到作战的人群中,我就会把这些人作为目的看待,而这样一来,我又不免要把母亲当成手段.

  假如价值就是含浑的,假如它们对于我们正在考究的具体的和特殊的事例,还嫌广泛,那么,我们临此,只有相信我们的本能.这就是这位青年所企图做的事情.当我看见他时,他说:"结局,感情成为重要东西.我该挑选任何一种推我趋向于一个方向的事情.假如我感觉到:我爱我的母亲,可以牺牲在她以外的一切事情(如我要求复仇、行动、冒险的愿望),那么,我将留下与她做伴.反之,如果我感着我对于母亲的爱,不足以使我牺牲在她以外的事情,那么,我将离开她."但是,一种感情的价值该如何决定?是什么使他对于母亲的感情具备有价值?正由于这事实:即他留下与她做伴.我可说我喜欢某某,以致为他牺牲一笔钱.但是只有在我已经这样做了之后,才可以这样说.我可以说:"我爱我母亲,情愿留下与她做伴,"也只有在我已经留下和她做伴以后.于是,决定这种感情的价值的唯一方法,恰在于履行一种确实和限定这感情的行动.然而,由于我又要求这种感情来辨明我的行动,所以,我发现我自身堕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中.

  另一方面,纪德曾说得好:模仿的感情和真实的感情,几乎是不能辨别的.我决定要爱我母亲并将留下和她做伴,同实际做到留下和她做伴,两者有些相同.换言之,感情是由人所履行的行动所构成;所以,我不能为了请求感情来作行动的指南.这意思就是说,我既不能从我身内找出迫使我行动的真实动力,也不能从一种伦理学体系中去请求概念推动我们行动.你可以说:"至少,他曾向一位教师请示."但是假如你是向一位——例如神父——请示,那你就已经选中了神父.你已经多少知道一些神父将给你的指示的内容.换言之,在挑选你的劝告者的时候,就无异于使自己受那一选择的拘束.这一理由的证据是如此:假如你是一位天主教徒,你会说:"求助于神父."但是,有些神父正在与敌合作,有些神父则在那里得过且过,有些神父则正在抗敌.将何所适从呢?假如这位青年挑选了一位正在抗敌或与敌合作的神父,那他已经先决定了所欲得的一种劝告.因此,这位青年在走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他本已知道我要给他的答复.所以我仅只有一个回答:"你自由挑选,自由创始罢."没有一种普遍伦理学能指示你该如何做:世间也没有所谓预兆一事.天主教会说:"有."但是,即使有,我无论如何也要凭自己挑选其中的意义.

  在我被监禁的时候,我认识一位很特出的青年,他是一个耶稣会会员.他是在下列情况下加入耶稣会的.他曾遭受许多很坏的挫折,少年失怙,处于贫困之中.他是一个宗教学校的公费生,在那里,常感待遇不公.他未曾得到过少年所喜欢的任何荣誉和优待.约十八岁时,在恋爱事情上又遭失败.最后,到二十二岁,受军事训练也失败.而这种受军训,虽是一件够细小的事,但却是他的一线希望之所在.

  无怪这位青年感到他自己是完全不行了.这是一种征兆.但是,这是什么征兆呢?他不免陷入烦恼或绝望中.然而他很聪明地见到这一切,都是他不该求取世俗大业的征兆.于是他只有力求宗教、圣洁和信仰的大业.他看到上帝在这一切事业上伸出援手,因此,加入了耶稣会.从这个例子,谁看不到断定这个征兆的意义的人,仅只是他自己呢?

  也可能从上述一连串的挫折得出另一种解释.例如,他很可以由此更宜于做木匠或革命家.因此,他对于他的挫折的解释,有完全的责任,于是"孤寂"的意义,便包含了"我们自己的存在(being)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意义.孤寂与烦恼,二者并行.

  7.对于荒谬的人,一切都是可能的

  荒谬既是一种事实状态,也是某些人对这一状态的清醒意识.一个人从根本上的荒谬性毫不留情地引出必然的结论,这个人便是荒谬的.这里发生与人们把跳摇摆舞的年轻人叫做"摇摆舞"一样的词义转移.荒谬作为事实状态,作为原始依据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无非是人与世界的关系.最初的荒谬首先显示一种脱节现象:人对统一性的渴望与精神和自然不可克服的两元性相脱节;人对永生的憧憬与他的生命的有限性相脱节;人的本质是"关注",但他的努力全属徒劳,这又是脱节.死亡,真理与万物不可消除的多元性,现实世界的不可理解性,偶然性:凡此种种都是荒谬的集中体现.从本世纪起,某种地道法国式的干巴巴的、短浅的、静思默想的理性已把这些主题列举无遗:它们成为古典悲观主义的老生常谈.帕斯卡尔曾强调:"我们好生想想,便能感到我们作为人的软弱、必有一死和如此可怜的状况乃是天生的不幸."他不是给理性划定了它的位置吗?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赞同加缪这句话:"世界既不(完全)是合理的,也不至于如此不合理."如果人们把人和世界分开来看,荒谬既不在人身上,也不在世界上;然而,因为人的本质特性是他"存在于世界上",荒谬到头来就与人的状况结为一体.所以荒谬首先不是某一简单概念的对象:是一种令人黯然神伤的顿悟作用向人披露了荒谬."起床,电车,四小时办公室或工厂里的工作,吃饭.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然后突然间"布景倒塌了",我们达到一种不抱任何希望的清醒感.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能拒绝宗教或者人生哲学的欺骗性援助,我们就掌握了几项明显事实:世界是一片混乱,一种"从混沌产生的绝妙的一体同仁"——既然人必有一死,所以没有明天."在一个突然被剥夺了幻觉和光明的宇宙中,人就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这种放逐无可挽救,因为人被剥夺了对故乡的回忆和对乐土的希望."因为人确实不就是世界:"假如我是树中的一棵树……这人生可能会有一种意义,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问题可能没有意义,因为这样的话我就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就成了这个世界,而现在我却以我的全部意识来和这个世界相对立……正是这个如此可笑的理性使我和全部创造相对立."不仅如此,对于荒谬也有一种激情.荒谬的人不会去自杀:他要活下去,但不放弃自己的任何信念,他没有明天,不抱希望,不存幻想,也不逆来顺受.荒谬的人在反抗中确立自身.他满怀激情注视着死亡,死亡的眩感使他得到解脱:他体验到死囚的奇妙的不负责任感.一切都是允许的,既然上帝不存在而人正在死去.一切经验都是等值的,需要做的仅是取得尽可能多的经验."现在与一连串相互递嬗的现时面对一个始终觉醒的灵魂,这就是荒谬的人的理想."一切价值都倒塌了;荒谬的人被抛到这个世界上,他反抗,他不负责任,用不着"作任何辩解".他是无邪的,如毛姆谈到的那些原始人种一样无邪.后来牧师来到他们中间,教会他们区分善与恶,允许做的事情和禁止做的事情:对于荒谬的人,一切都是可能的.

  8.自由选择与境遇

  简要地说,生活使我懂得了境遇的力量.在我不愿当兵的时候我却成了一名土兵,在某种程度上讲,《存在与虚无》本身就是发现这种境况力量的开始.这样,我就遇到了我的自由和外部驾驭我的什么东西的冲突.以后我被俘,而这正是我想要逃避的命运.从此,我开始认识到我曾称为诸物中人的实在的东西:生存在世.

  慢慢地,我发现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而我在抵抗运动期间仅仅认为有自由决定的可能性.就那些年我的思想状况而言,我写的第一批剧本是很有代表性的,被称之为"自由戏剧".不久前我重读了我为这些戏剧——《苍蝇》、《禁闭》等的一个集子写的序言性注释,实在感到震惊.其中写道:"无论是什么境况,无论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在对自己是否成为叛徒做出选择时,他总是自由的……"读到这里,我对自己说,这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相信过这种话!

  要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就必须记住抵抗运动期间有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从根本上说就是勇气问题.一个人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要冒被囚禁或流放的危险.而除此之外呢?一个法国人要么拥护德国人,要么反对他们,而无其他的选择.像"拥护,但是……"或"反对,但是……"这样的实际政治问题却没有被这种经验提出.结果是我们断定在任何境况中总会有一种令人满意的选择.这是不真实的.

  事实上,后来我在《魔鬼与上帝》中塑造了一个不能做出选择的人物海因里希,来明确反驳我自己的这些不正确的观点.海因里希当然想选择,但他既不能选择抛弃了穷人的教会,又不能选择抛弃了教会的穷人.他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体而绝不会有什么选择,他完全被他的处境所决定.

  只是在很晚之后我才搞清楚这一切.战争这场戏剧给我一种对英雄行为的体验,这是每一个参加战争的人都会有的.不是我的英雄行为,我所做的事情显然是不足道的.那些在抵抗运动中被俘虏和遭拷打的战士对我们来说都变成了神话中的人物.他们有许多还活着,然而这些生者也仿佛是一种肉身的神人.我们也能在那种拷打中挺下来吗?这个问题在当时仅是一个身体的忍耐力问题——既不是历史诡计问题,也不是异化之路问题.一个人被拷问,他将怎么办?他或是招供或是拒绝回答.这就是我根据对英雄行为的体验而说的东西,但这种体验是不真实的.

  战后,有了真实的体验即社会经验.但我想,我们最初经历的这种英雄行为的神话仍是必要的.就是说,像我这样的人,战前或多或少具有司汤达式自我中心的个人主义,却身不由己地投入种种境况之中,而他可以在其中做出不同选择.这样,在同战后那些无法摆脱的复杂局面打交道时,一方面,他被社会存在所制约,另一方面,他又有充分能力作出决断并对此负责.

  我有一个想法,从未放弃过并一直在深化:一个人最后总是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他除了承担这种责任外别无其他选择.因为我相信,一个人总是可以从自己的所作所为中创造一点什么.现在我把自由定义为:自由是人们的一个小小的活动,有了它,那些完全被社会所制约的存在就成了不完全限制在社会给定的种种条件之中的人.由于它,日奈成了一个诗人,而他是被社会严格地限定为一个贼的.

  《圣徒日奈》也许是我对自由解说得最清楚的一本书.日奈被塑造为一个贼,他说:"我是一个贼."而这个微小的变化使他开始成为一个诗人,最后他甚至成为一个不再徘徊于社会边缘的存在,人们不再问他来自何处,对他的过去保持沉默.诸如此类,自由不可能是一种幸运.自由也不是一种成功.对日奈来说,自由仅仅是给他规划一条道路,而这条路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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