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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第十七

书名:天演论 作者:托马斯·赫胥黎 本章字数:3103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29日 19:19


进化第十七

  本文首先在否定了斯多噶学派“天行无过,任物竞天择之事,则世将自至于太平”的论调之后,提出了“与天争胜”的主张,即人类以自己的力量,研究和掌握自然、社会的规律,从而征服自然,推动社会发展,并以欧洲近百年来突飞猛进的发展来证明这是能够实现的。

  文章进而提出了“与天争胜”必须依靠现代科学技术,并且要坚持不懈来实现。

  现在把公义判定为私人恩德的,是古今通用的法则。民众生产纳税以供给国家需用,是帝王们掌握统治权的共同凭证。触犯一个社会通常的制度,社会的成员就得共同讨伐他,这又是社会约定的公约。但现在用进化原理来研究社会治理的人,对此一一提出了质疑,认为天运法则没有过错,放任物竞天择的规律发展下去,那么人世间将自行达到太平的境界,其办法是人人自由自在,又不把损己为社会的公共职责强加于身。他们以此创立个人应有权利的学说,以掩饰他们私欲、利己的深重私心。他们还认为统治者应该做的,只是在于执行刑罚法律用以督促天下公平,超过这事以外的,都应当听凭民众自行其是,而不需要劳烦官员来管理。提倡的人发表这些言论就像帝王发布诏令,附和这种学说的人也是如此。这种学说的弊病不是别的,就是他们不明白社会治理与天运法则二者绝不是同一类事物。

  这个问题在前面的文章里反复谈论过了,在这里不嫌冗长烦琐再论。假如我的论说有可信之处存在,那么这任随天道的治理是什么治理呢?

  哎呀!现在的人想要治理之道有所成效,不与天道自然竞争获得胜利,本来就不可能。效法天道法则不行,而避开天道法则也不行。这种与天道自然竞争获胜的说法,不是说违背天运法则和自然规律而去做不吉祥不顺和的事情,办法在于透彻了解事物的性质才能明白怎样化害为利。就不了解这个道理的人而言,以为凭渺小的人类就想与上天争胜,想要取得天地之间所有东西,进行驯服控制而成为我们人类的利益,这种自不量力的行为是多么可悲可叹,还有什么可以超过这种行为的呢?然而回顾自远古以来到现在,人治进程都是凭这种获胜的多少来作为评判功劳大小的标准。近百年来欧洲之所以被称为最富强的地方,其原因不是别的,而在于他们战胜了天道自然控制了万物进而让它们听命于人民。这是他们同全世界以及古代各国相比,得到成就成果最多的原故。根据过去的事预测未来,我所提出的战胜自然以成就人类治世的学说,恐怕是不可改变的。

  所以善于观察变化的人,看到自然界之内,人力都有可以通达的地方,通达的地方越大,我们人类的治理就越向前发展,人类自身发展就更加顺利。释迦牟尼把国土视为危险脆弱之物,把身世视为水泡,这的确不是自欺之谈。然而法国学者帕斯卡不是也说过吗:“我确实是一根脆弱的小草,但能够巧妙地通达神灵,通达神灵不是别的,就是能够思考而已。”以微小的一根草,蕴涵无穷的神奇能力,作为物体它与无声无味、英明通达、公正广大的神灵为同类,所以能把天运法则取来统摄和协调,就犹如释迦牟尼所说的居住在小草般的地方,可以转动大法轮一样。

  凡是一个部落、一个国家城邑形成的群体,都必将有法制礼俗在其中维系,用以约束那些任性胡为的凶暴傲慢之徒;必定要从事张网捕鸟、牧放牲畜、耕种庄稼、制陶打鱼等生产劳动,取得自然界的各种物资,加以人力加工。作为供养生活、葬送亡人的资用。这些治理越深入,人类改造自然的技术所推广的领域就越广泛。直到现在,人们改造天地整顿河山,驯养降伏家畜,赶走毒虫猛兽,如果找到一位古人来问一问,他将会说这一切都是鬼神干出来的成就,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其实人类取得的这些成就没有别的,也只是科学探索的功力所取得的胜利而已。这是两百年来的探讨探索,可以说开创了四千年来前所未有的奇功。

  而从它大的方面来说,现在的成就还只是像初升的太阳、刚涌出的泉水,未来的成就会更多,有愿意效力的人

可凭借自己的能力而有所作为,我又怎么能预测未来所能达到的程度呢?

  因此生活在现代而研究学问,则以逻辑、数学、物理、力学为最精要,掌握了这些精要就可以带动其他学问,就可以充分把握住顺向归纳、逆向推理的学术研究方法;而生理、心理、性理、伦理、政治等学科,只不过略知其大意即可,而不足以依靠这些来达到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学术目的。然而科学事业的道路,最初只能是一个粗略的模式然后日渐丰富精深。

  疑惑不明和似是而非,都是研究学问中要经历的过程。因先前所遇到的多种抵触,于是就说没有融会贯通的那一天,这又是不正确的言论。直到把这几门学问基本阐明了,那么人类的事情差不多就有了最恰当正确的准则。然而这肯定不是那些厚古薄今的人所能做到的。

  进化的学说,将作为研究社会治理的人不可废弃的基础理论。达尔文真是伟大的人物。然而须知各种造化是普遍流转的,有它上升的时候,也有它下降的时候。宇宙是一个不断新生与毁灭交替循环的时空,自亿万年以来,它的气运正向前趋进,就像太阳升起的轨道,但太阳当顶就会西斜,宇宙也终有登峰造极而开始下落的时候。然而研究自然界变化的人,认为宇宙的气运一定日益亨通顺畅,人类社会定会达到至善的境界。其实情况也未必全是如此。从最近的时期而言,当前的世界局势,绝不是偶然的。经历了数百万年水深火热的生存竞争,上天造物经过陶铸、冶炼、磨制,才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人类一方面以“理”、“气”来互相推测,另一方面又以“善恶参半”来评判,争论的由来是如此的深远。然而现在的人要想以数百年区区的社会治化,来使人类最初的情形得到大大的改观,虽然可以快速达到像动静变化一样的神奇功效,但人类自身的素质终不会如此快速地改变。这是难以实现的空想,用不着等圣哲的指点之后才能领悟的。

  但是人道一定会因此而自我抑制,又是不可能的。没有见过那喷气而叫的狗吗?狗的祖先是狼。它躺卧在地毯之上,一定先要数次来回旋转践踏之后才能安躺下来,这是狼祖先在山中践踏的习性被它沿袭保存下来。然而日积月累的驯服,就使它能够放牧羊群、救助落水者、看守仓库,其强勇的样子使它成为最优秀的义兽。人类服从教化而善于变化,比狗容易得多。假使从现在开始,利用人类的智力,振奋人类的志愿,在真正切合实际的方面加以运用,协调共同的力量而行动,在数千年内,即达到最完美的盛世是可能的。况且后世之人,他们自己的智谋,将超过我们现代人万万倍。生活在当今的时代,依靠真正实在的科学理论日益优越的条件,而要把它运用在救济人世的事业上,也只有去除害怕艰难、苟且偷安的心理,而不以贪图安乐为目的,才能办得到。

  欧洲社会的变化,简而言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最初的阶段如像侠义的少年,跳荡放纵、粗犷豪放,对人生安危苦乐的不同情况,很不了解;第二阶段则想要控制天运法则的肆虐但又无能为力,怅然灰心;第三阶段转变而寻求脱离尘世的修行方法,这无异于战鼓敲响之后丢盔卸甲的逃兵。我们这一代人既然生活在当今的时代,本来就不应当像荷马所歌颂的矫健勇猛的少年那样,也不应当像释迦牟尼苦心修炼而面黄肌瘦,却还要哀叹人生悲伤世人、远离人世、徒劳表示弱小但又无益于后世的样子。我们本应该沉稳坚毅,体现威武男儿的锋芒,坚强不屈义无反顾,生命可以夺去但不可投降。如果遇到优良的环境待遇,定像宝物一样珍惜;如果遇到不好的环境待遇,也不气馁。日日夜夜孜孜不倦,汇合志同道合的力量,以谋求变祸为福、变害为利的大计。丁尼生的诗句说得好:

  “高挂风帆渡沧海,风啸波涌茫茫来;

恐惧无力沦海底,奋勇则能登仙台。

  生死选择在眼前,犹豫不决是为害。

  时光稍瞬不可待,奋力拼搏不懈怠。

  无惧无畏心如磐,七尺男儿豪情在!”

  我愿与普天下的有心人,共同立下忠于这个志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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